他的力量小了些,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哈拉虎不禁愕然。两马正在交错,只是电光石火一闪,但他的力量足以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挥棒,不等陈忠的刀落下,他已将铁刺棒横了过来。

“砰!”

这一刀却砍在了铁刺棒上。如果是木棒的,这一刀足可立断,但铁刺棒却是铁的,刀口砍在棒上,只是激起了一片火星。然而没等哈拉虎反应过来,大刀再次落下。

“砰!”

这一刀落下的地方,较方才这一刀更下面一些。哈拉虎明明知道自己一棒横扫就可以将对手拦腰扫成两段,可是这一刀如此之快,只要他的铁刺棒让开,就足以先将他劈成两段了。他魂飞魄散,只能咬牙硬挡。

两匹马的马身已经贴到了一处。战马相向疾驰,交错时相当于跑过半个马身的距离,更是短短一瞬。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哈拉虎只觉自己头顶如同雷电交轰,不知有多少把刀落下。

简直如同万千条闪电同时击下!

事实上,没有人看得出陈忠在这一瞬间劈了几刀。因为那几刀实在太快了,几乎就是同时劈出,而哈拉虎在慌乱中更是数不出自己的铁刺棒响了几下。

“砰!”

这一刀就劈在哈拉虎的手腕处了,甚至激起的火星已跳到了哈拉虎手上。可是哈拉虎什么感觉也没有,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觉得右手忽然一轻,而左手却突然变得极其沉重。

躲过去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大地突然极快地向他压来。他还不明白怎么回来,就已躺在了地上。

躺到地上,哈拉虎才突然发现,在自己身边有一条手臂。这手臂上还套着华美的丝袍袖子,正是亦都赤刚才抢来,他一直小心别沾上油脂的那件。

五刀。共是五刀。只不过,那是一瞬间劈出的五刀。

这正是只有陈忠才能使出的五刀。旁人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劈出五刀,就算劈出了,力量也必然小得无济于事。然而在陈忠手下,这五刀却直有雷霆之威,当真与当初极盛时的五德营一般,连这个号称西原第一勇士的哈拉虎,也终于被第五刀的勇刀劈断了手臂。

当哈拉虎翻身落马时,阿昌族的武士尽都失声大叫。哈拉虎虽然又小气、又贪财,但他的勇力也是这些桀骜不驯的异族武士诚心钦服的。可是,这个西原第一勇士,却终于被铁刃陈忠劈下马来,对他们信心的打击其实比遭到突袭更大。

陈忠劈出最后一刀,终于将这个力量足以与他相比、甚至比他还大的劲敌劈下马来,心头突然一阵空虚。他身经百战,生死关不知闯过了几回,但平身单挑,无过于此次之险,即使是当年对付蛇人亦无以过之。

好一个蛮人!

他圈回马,扫视了一眼那些阿昌族勇士。方才他们还是气势汹汹,悍不畏死,但此时在陈忠目光注视下却不约而同地畏缩了。铁刃陈忠的名声他们原本听到过,但当真遇到,见到这等气吞牛斗的气概,纵然是这些不知死为何物的异族勇士,此时也丧失了最后的勇气。

哈拉虎一臂已断,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直到此时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败了,还败得如此之惨。他左手仍然握着铁刺棒,但重伤之下,一只左手已举不起来。看着骑在马上的陈忠,哈拉虎只觉这个对手竟是如此高大。

阿昌族的末日到了!

此时哈拉虎心中除了悲痛,更多的则是迷惑。如果说那批商人是从楚都城出来的,可是楚都城的反击未免来得太快了,白天刚抢了车队,晚上就遭到突袭。这些人难道不怕思然可汗知道了会报复吗?

不过,这些事在他的脑子里,是得不到答案的。他看着陈忠,突然大笑道:“陈忠,好汉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左手举起了铁棒,猛地砸在自己头上。

陈忠看着哈拉虎自尽,心头却是一沉。不管怎么说,哈拉虎的勇力的确让人心折,这个人宁死不屈,也当得上是条好汉。虽然不知哈拉虎临死时说些什么,他举起了刀,高声道:“哈拉虎,你确是好汉。”虽然两人都不知对方说些什么,但说出来的却是同一个意思。

此时五德营中又是一声呼喝。陈忠力劈哈拉虎,摧垮了阿昌族最后的士气,也让五德营的士气抬到了极点。登时刀枪并举,万马齐出,阿昌族的那些士卒在哈拉虎被劈下马时已彻底失去了信心,本来尚可阻挡一阵,这时哪里还动得了手?交战之下,纷纷被五德营砍下马来。这一战,杀得阿昌族的驻地尽为血染,甚至来年牛羊过此,闻到新长出来的草仍有血腥味,全都掉头不食。

此时陈忠却立马于阵中,不再出手了。看着五德营兵将在阿昌族驻地里前后冲突,再无人可挡,四处烈焰腾起,夹杂着垂死之人的哭喊,他心里却更为空虚。

“陈将军。”

几个士兵兴冲冲地推了几辆大车出来。那正是先前当成诱饵的车子,看样子几乎纹丝不动。那士兵兴高采烈地叫道:“哈哈,那胡人真够贪财,居然全放在一块儿没动过,省了不少力气了。”

这些东西是五德营仅存的财物,有不少是从民间借来的,如果失去了当然可惜。陈忠淡淡一笑道:“收好吧,到时仍要还给别人。”

薛庭轩算无遗筹,这一战大获全胜,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仍然有一些五德营士兵战死。不过在胜利的喜悦中,士兵们都根本没顾及这些,仍在嘻笑着四处查看。阿昌族上下有万人之众,虽然没有太多值钱的东西,但牛羊肉之类总有不少,哈拉虎帐中更存着不少金宝,就算战火中损失了一部分,这一次仍是得远大于失。可是陈忠却觉得茫然,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薛庭轩为什么要对阿昌族下手。

阿昌族固然依附思然可汗,对五德营心怀不善,但他们到底并没有出手。现在这么做,等如与思然可汗直接为敌了。但陈忠知道薛庭轩定然早有计较,行事之前也已考虑周全。可不管怎么说,现在这般出手,终是无义之举,对于那些对楚都城有些好感、但尚在观望的部族来说,影响未必是正面的。如果是楚帅,他肯定不会同意这样的举措。

陈忠心里突然又是一疼。那个曾经在他心目中有如天神,却实际上却是平生最好同伴的楚帅。与他在一起时,无论面前遇到多么大的危机,陈忠从来都是心里踏实的。可现在,薛庭轩虽然屡战屡胜,他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楚帅,你真的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难道就忘了我们?

陈忠的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啮咬着。虽然大家都觉得楚帅早就去世了,可陈忠就是死也不信。当初勇字营统领曹闻道在时,也与他一般坚决不信,因此在五德营一直都认为楚帅还活着,只是被软禁起来了。可是,现在陈忠终于对自己这个信念产生了动摇。

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哭响,却是妇女和孩子的叫声。他扭头看去,却见几个五德营士兵从一个穹庐中拖出了一个怀抱小儿的妇人,那妇人不住挣扎,死也不肯放开,惹得那士兵火起,举刀便要砍去。陈忠再忍耐不住,喝道:“住手!”

那个士兵被陈忠一喝,手一颤,立时住了手。可是他住手了,那妇人却不住手,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夺过了那士兵手中的刀子。只是边上尚有旁人,她虽然夺过了刀,尚未出手,边上的长枪已刺过来将她刺了个对穿,连怀里的孩子哭声都戛然而止,想必一块儿刺死了。

当长枪刺死那妇人时,陈忠心里又是一疼。他喝道:“为什么要对妇孺下手?五德营戒律第一条是什么,你们难道忘了?”

五德营有九大戒律,第一条是不杀妇孺,第二条是不杀降虏。那士兵有些委屈地道:“陈老将军,我也没想杀她,没想到这臭女人居然敢动手,方才小汪都被她捅了一刀。”

在阿昌族看来,这些突袭了他们部族的异族人,个个都是该千刀万剐的敌人。阿昌族本就刚烈,就算妇孺也是如此。就算是妇孺,也同样是危险的敌人。可是陈忠却无法这样来说服自己,但硬要部下在妇孺刀下束手待毙,他同样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道:“如果他们要逃,就让他们逃吧,不用赶尽杀绝了。”

那士兵却道:“可是,薛帅说过,斩草要除根,否则他们迟早要报仇。这些人连商人都要斩尽杀绝,怎能饶过?”

陈忠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些人的父辈都是曾与他同生共死的五德营弟兄,可到了这一代,名称未改,五德营的编制也一仍其旧,但在他眼里却越来越是陌生。当初在帝国当军,他看到过不少军纪败坏的部队,每次都为自己加入了五德营而自豪,可现在,这些自豪却似乎已经淡了,淡到再也无法辨认。

楚帅,你是真的不在了吧。

他想着。虽然五德营的欢呼一阵高过一阵,他的老眼里却淌下了泪水。

第十二章 计出必绝

思然可汗也有一顶金帐,比定义可汗那顶著名的金帐更大,可容五百余人,但金帐可汗这个名头仍然落在定义可汗头上,只因为定义可汗那顶乃是数百年前的天可汗、中原的大帝颁下。

如果能砍下定义可汗的头颅,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顶著名的金帐拿来,即使小了点。这也是思然可汗一直以来的梦想,他同样坚信这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变成现实。

此时的思然可汗正躺在寝帐里,身上盖着中原丝被,真珠姬那晶莹得有些透明的肉体偎依在他胸前,纤细的手摸着他的胡子,时不时用牙齿轻轻地咬一下他的胸口。麻酥酥、痒丝丝的感觉,混合着从真珠姬檀口中喷出的鸡舌香味,思然可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坦。他伸手一把揽住真珠姬,真珠姬也娇笑一声,大腿缠住了他的腰。思然可汗正待压下去,却听得帐外有人低声道:“大汗。”

真是不知趣!思然可汗早就关照过,谁也不准来打扰自己。他险些就要拔出刀来向外掷去。以他的臂力,这一刀定然会将帐外那人穿心而过,可手握到金丝刀柄时,还是松开了。

帐外那人,乃是他的台吉赫连突利。

台吉一官是仆固部特有,其实是中原“太师”一词的音转。太师是中原天可汗手下最大的官,仆固部把最重要的重臣命名为台吉,其实正是暗暗把自己摆在了天可汗同等的位置上。赫连突利是思然可汗的妹夫,也是他最信任的谋士,不要说现在真珠姬只是把两条白嫩的大腿缠在自己腰上,就算现在合二为一了,只要赫连突利过来,也只能立刻分开。

因为赫连突利要报告的,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事。

思然可汗将锦袍胡乱披了一下,扯了下丝被,盖住真珠姬裸露在外的肉体,叫道:“进来。”

赫连突利垂首快步走了进来。尽管思然可汗身后有一个显然什么都没穿的绝色美女,赫连突利却如同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他向思然可汗行了一礼,低声道:“大汗,楚国有使臣前来。”

这个消息却让思然可汗脸上绽出一丝笑容,“他们来投降了?”

“回大汗,不是。”

思然可汗的脸上显得仅硬了许多。他喝道:“那么他们想要和我们动手?”

“回大汗,也不是。”赫连突利的脸仍然毫无神情,仿佛木头刻出来的一般,“他们是来向真珠夫人奉送寿礼。”

听到这个消息,思然可汗脸上登时露出霁色,便是身后的真珠姬也不觉从丝被下探出头。可是赫连突利仍然平平说下去:“但使臣禀报,寿礼尽被阿昌部劫去。”

“什么!”

思然可汗猛地从丝被中跳了起来。他身上只是披了一件锦袍,跳起来时衣带散开了,正对着赫连突利,十分不雅,可是他却丝毫不觉,怒喝道:“哈拉虎这浑蛋居然有这等胆子!与我点兵,将他捉来哈喇了!”赫连突利皱了皱眉。哈拉虎固然颇为不驯,但此人对思然可汗也一直极为忠实,很多思然可汗不便于做的事,让哈拉虎去做却顺理成章。这一次多半是误会,哈拉虎抢红了眼,看到这么多礼物就不问青红皂白下手。仅仅因为一点误会就把一个忠实部下杀掉,实属不智。他道:“大汗,哈拉虎定然不知道那是给大汗的,只消派个使者前去向他讨要,他定然会将东西交出来。”

思然可汗的气也已经消了一些。赫连突利的话向来有理,他点了点头道:“是。先款待那些楚国使臣吧,谅哈拉虎不敢私吞。”于是着赫连突利去安排打点,于翌日接见使臣。

楚国派来的使臣名叫司徒郁,西原土语十分熟练,在思然可汗面前也极其谦恭。此人能言善辩,思然可汗与他交谈,大是欢悦,觉得楚国这番确有诚心,哈拉虎也太过冒失了,定要让他好生向这些遭他惊吓的使臣赔礼道歉。

正说得入港,有个侍从突然从帐下进来,道:“大汗,阿昌部的亦都赤来了。”

亦都赤是哈拉虎表弟,也是阿昌部的勇士,只是使臣刚派出,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想必是哈拉虎发现误劫了送给大汗的礼物,惶恐之下,马上派表弟前来赔罪。思然可汗心绪大好,笑道:“让他进来。”让亦都赤给司徒郁赔个礼,然后对哈拉虎也笼络一番,礼物分出一些送给他,这样双方都下得了台,哈拉虎这个忠实部下亦不至于离心。

他正想得好,从帐外抢进了一个人来,跌跌撞撞地冲到金帐里,跪下便放声大哭道:“大汗!”

亦都赤浑身是血,头发也已散了。思然可汗没想到他会是这等模样,吃了一惊道:“亦都赤,怎么回事?”

亦都赤哭道:“大汗,我家大王遭五德营突袭,部族尽都被灭!大汗,请你定要为阿昌部报仇啊!”

他刚哭了两声,眼角却已瞟到了边上坐着几个中原人,正是白天抢劫时逃跑的那些商人。他呆了呆,心道:这些人也与大汗相识?难道他们先来哭诉过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司徒郁站了起来道:“大汗,正是此人抢的我们!”

思然可汗哼了一声,喝道:“亦都赤,司徒先生的东西是你们抢的吗?”

亦都赤听思然可汗的话中大有不悦之意,心中更是忐忑,叫道:“大汗,当时我等并不知情。但这些人不是商人,是五德营的人啊!”

思然可汗又是冷哼一声:“司徒先生当然是五德营的人。哈拉虎呢?他还活着没有?”

阿昌部竟然遭到五德营突袭!这个消息让思然可汗一时间也懵了。阿昌部是依附仆固部的小部落里势力最强、也最忠实的一支,虽然知道哈拉虎抢了送给自己的礼物让他很不满,但阿昌部被袭灭却让他更加惊愕。

亦都赤哭道:“我家大王被五德营杀害,部落也大半遭屠,小人只带了些残部来此。大汗,请您一定要为阿昌部做主啊。”

思然可汗心里一阵混乱,不由看了看一边的赫连突利。赫连突利心知大汗定是要自己出面了,便出班道:“大汗,此事实属突然,还是请亦都赤先将前因后果说明。”

司徒郁突然扬声道:“大汗,此事小人却知道一些情由,还是由小人说吧。”

赫连突利扫了司徒郁一眼。一瞬间,他的眼神极为凌厉,但还没等他说什么,思然可汗已道:“好吧。”

司徒郁道:“当时我等押送礼物前往大汗驻帐之地,本以为大汗威加西原,定然沿途平安无事。纵有误会,只消加以说明那礼物是送给大汗的,定然无人敢加以留难。”

思然可汗点了点头,道:“正是。”司徒郁的话听起来很舒服,但也确是实情。这里是思然可汗的势力范围,那些小部当然抢掠成性,但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抢思然可汗的东西。

司徒郁待思然可汗点完了头,又朗声道:“但我家大帅献给大汗的礼物实在颇为贵重,不能有丝毫闪失,因此大帅要小人以人头担保。小人道路上艰险,万一有变,纵然倚仗大汗天威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我家大帅便送了我一程。我等要经过阿昌部时,我家大帅知道阿昌部本是大汗忠实部属,定然不会有事,而送礼以重兵押送,反倒让大汗多心,因此当时大帅便与我等分手,让我自行前来。”

思然可汗又点了点头。司徒郁的话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他道:“那怎么会出事的?”

“当时我等要过阿昌部了,是小人大意,手头也没有多余人手先行通报,想来遇到了再说也来得及。谁知刚走了一程,就见这位将军带领上千部属,突然疾驰来攻。当时这位将军亦在当场,当时我曾大叫过几句,你可曾听到?”

司徒郁的西原话十分流利,亦都赤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司徒郁说起照面时他曾喊过几句,便道:“当时我听得你们叫了几声‘思然可汗’”

司徒郁抢过话头道:“正是。我生怕尔等误会,因此先行说明,谁知尔等竟然丝毫不听,挥刀杀来。此时我再无办法,只能拨马逃跑,是也不是?”

亦都赤暗暗叫苦。当时他确实听得司徒郁叫了几声“思然可汗”,只是叫得惊惶之极,在他听来只道是对方发现了铁虎军杀过来,正在叫着那是思然可汗的人马。阿昌部虽然与仆固部是两个部落,却是同一族的,衣著一样,更何况阿昌部本就依附于思然可汗,对方认为自己是思然可汗的人马并没有错。他点了点头,喝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