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俊美的青年欲言又止,到底敬重掌教,只能扶着虚弱得已不能呼吸的青衣少女转眼消失。
太一宗掌教这才笑笑,带着朝凤转身,也准备离开。
然而走了几步,却不由轻声叹息了一声。
又是一个笑里藏刀……林青崖是半点便宜都没让他占到。
比瞪着三角眼直来直去的万象宗掌教难对付得多。
万象宗要不得了了。
林青崖这后辈不能小觑,还有那魔族混血少年,也不是好惹的,反倒是……
“芝芝今日真是威风凛凛。”
带着笑意的称赞里,正沉思着的太一宗掌教顿时愣住。
须臾,他豁然看向后方,面露诧异。
“芝芝?”
第71章
太一宗掌教轻轻地唤了一声,一双眼睛盯着正眉开眼笑地扑进林青崖怀里的狐狸崽儿。
她还不偏不倚。
“有师兄在就威风。三师兄保护芝芝了,三师兄真好。”滚在二师兄的怀里,她还去跟三师兄贴贴。
一副狐狸就应该左拥右抱的样子。
当然,这狐狸……有点胖。
林青崖才不管刚才狐狸崽儿是狐假兄威,笑眯眯地揉了揉芝芝的小脑袋瓜儿。
就听见小家伙儿乖乖地问道,“二师兄,你忙完了正事了么?”她用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林青崖笑着点了点头。
就见这小家伙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高兴地摇尾巴叫道,“那二师兄现在是芝芝的了。”忙正事的时候不要捣乱,可没有正事的时候,二师兄就是她的了。
狐狸崽儿正觉得自己丹田里一动一动,那朵赤金火焰又开始蹦跶,正要小声跟两个师兄说说小金的事,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芝芝”。
那刚刚还笑眯眯的太一宗掌教脸上失去笑容,快步走到他们的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有探究急切疑惑惊喜,复杂得让狐狸都觉得晕晕的,就听见他小心翼翼地又试探地问道,“你叫……芝芝?”
他的视线专注地落在吧嗒吧嗒甩动的火红的大尾巴上,那种神色……有点奇怪。
又像是熟悉,又像是疑虑,最后,又化作了恼火。
“掌教?”林青崖把怯生生的小家伙儿压在怀里,眯起眼睛。
“失礼了。只是,这孩子名唤芝芝?她今年……几岁了?母亲是?”
“掌教不是早就知道?这是我师尊之女,名唤芝芝。至于其他,这都是我师尊的私事,不方便与掌教透露。”
那所谓的芝芝的生母是谁之类的,林青崖这当弟子的都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准备告诉太一宗的掌教。
且见太一宗掌教脸色忽青忽白,却死死地把眼睛钉在芝芝胖嘟嘟的大尾巴上,林青崖垂眸,努力掩饰住心里淡淡的杀意。
难道太一宗还真是记恨广陵仙君,如今,想拿芝芝做文章?
那可真是……真是想找死啊。
他面容失去笑容,勉力压住心中杀意,这才抬眼对万象宗掌教继续说道,“我师妹年幼,掌教这样急切,恐受掌教惊扰。”
他又提醒万象宗掌教少拿孩子说事儿,这刚刚还淡定温煦的中年人却在急切地用目光在芝芝身上逡巡片刻,又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豆丁大的小家伙喃喃自语道,“怎么年纪……这么小……”
“什么?”
“没什么。”当喃喃自语了这样一句,太一宗掌教却像是回过神来,又对林青崖挤出笑容来温声说道,“只是看这孩子实在可爱。广陵真是有福气,只是从前这孩子从未显露人前,这是才接回来的?什么时候接回来的?”
他又忍不住问了这些,林青崖皱眉,正从二师兄怀里探出小脑袋的狐狸崽儿快狐快语,直截了当地说道,“关你屁事。”
这话,以前对她掌教师伯的那个女弟子用过。
现在,当然也一视同仁,送给太一宗掌教。
不礼貌。
可她就是喜欢不礼貌。
太一宗掌教愕然一瞬,复杂地看着她,之后,突然又想到什么,盯着林青崖轻声说道,“我最近听许多人说,广陵极爱重自己的掌珠,捧在掌心爱若性命,不知是不是这样?”
他问这话,更像在问广陵仙君的弱点似的,林青崖却并不怕暴露广陵仙君的弱点。
难道就因为怕仇家上门,就要装作讨厌芝芝,要让修真界都知道芝芝不受宠爱?
那还叫什么仙君。
仙君想宠谁就宠谁。
他便冷淡地说道,“芝芝的确是我师尊的掌上明珠。”
“……当日那炼血草,是给芝芝吃了吧?”太一宗掌教突然苦笑着问道。
“倒是真的疼爱她。”在林青崖沉默的目光里,他许久,缓缓摇头,露出几分疲惫地说道,“若当真疼爱她,疼爱她……”
他突然脚下匆匆地转身走了。
这突然闹出这么一些事,让人一头雾水,怎么都觉得万分古怪。
林青崖沉吟着,总觉得太一宗掌教形容怪异,低声说道,“他盯着芝芝做什么。”这话莫名熟悉,豁然让林青崖想到,当日在万象宗山脚下的坊市,合欢宗宗主的镜中渭河道君的神色。
那一日,广陵仙君也说了一句类似的话。
太一宗……都盯着芝芝做什么?
“二师兄?”江亥仿佛人偶一般立在原地,看着太一宗掌教匆匆离开才散去一只化作魔身的手臂,低声问道,“是否禀告师尊?”
若太一宗当真对芝芝心怀恶意,那肯定是要立刻知会广陵仙君的。
林青崖便微微点头,手中一片玉简一闪,抬手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群山消失得无影无踪,垂头,对呆呆地抱着尾巴的芝芝柔声说道,“我带你和师弟逛逛这附近的景色。”
虽然这秘境之外只有禁制放开的时候才允许修士进入,平时都是封闭的,听起来没什么意思,可其实有意思的地方也很多。
这么多年轻出众的弟子,能被遴选出进入秘境的,无论大宗门还是小宗门,几乎都是人杰,聚在一处,互相交换灵物的有,互相克制着斗法的也有,还有一些看着对眼互相交个朋友,日后往来友好的也有。
林青崖就带着两个初出茅庐的师弟师妹到处逛逛,还去了附近的几处景色好的地方,如山泉流水,嶙峋的瀑布之类的到处都去。
江亥对这些无动于衷,都不太感兴趣,倒是芝芝很喜欢这样热闹新鲜,探头探脑地看了好久。
直到林青崖抱着她到了一处人少清静的小楼,这小楼里四下无人,被林青崖一道灵光笼罩独占,她捂着小肚子,感受着赤金火焰叽叽歪歪,急忙跟林青崖说道,“二师兄,三师兄,小金,小金有话要说。”
小金:……
赤金火焰无声无息。
林青崖就笑。
江亥木然地把目光落在狐狸崽儿的肚子上。
赤金火焰微微发抖。
“那好吧,小金不好意思,我转达一下。”狐狸崽儿小胖爪蜷成小拳头,抵在嘴边沉稳咳嗽了两声,之后就露出本来面目,抖着毛耳朵往师兄们的怀里钻,哼哼唧唧地说道,“小金说,这秘境不怎么样,他都不稀罕。真正的好东西不在秘境里,在,在别的地方。”
林青崖眯起眼睛,也开始看狐狸崽儿胖嘟嘟的小肚皮。
赤金火焰颤抖得更加厉害。
“小金还说什么了?”林青崖笑问。
“小金就是还说,真正的好东西是当年他埋在这附近的。让我正好儿去挖出来回收,他有用。”
芝芝对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赤金火焰有感情,当然觉得既然是小金的东西,就应该帮帮他,把东西挖出来给他用。
林青崖却心中生出更多的猜测。
想到当初广陵仙君所说“金乌火”,还有神识,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在赤金火焰微微颤动里平和地说道,“是能恢复他实力的东西?”
“二师兄怎么知道?”
“我猜的。”林青崖虽然笑容让人不安,不过却没想阻止芝芝。
这金乌火是跟着芝芝长大。
若是想要夺舍,伤害芝芝,早就这么干了。
而且,这么多年,芝芝炼丹时那庞大的丹气反哺,应该都是他帮忙吞噬了绝大部分灵气,让芝芝不至于被庞大的灵气给撑死。
只单凭这一点,他也愿意信任这金乌火……当然,吓唬还是要吓唬一下。
吓唬小师妹,他心疼。
可吓唬金乌火,不是很有趣么?
林青崖脸上带着笑意,沉吟片刻便对芝芝问道,“我和师弟陪你一起去。”
“嗯。”江亥点头,像是在此刻才有一些鲜活的气息。
芝芝胆子小,又没有争斗的能力,听到这个急忙连连点头,眼睛都弯起来。
“等明日弟子们进了秘境,我和师弟就陪你去寻他埋起来的东西。”等秘境打开弟子都进去,就没有林青崖什么事儿了。
至于江亥,这次纯粹是陪着芝芝来罢了,他已经金丹圆满,不日就要结婴,也进不去秘境。
既然都闲着,不如看看小金能有什么秘密,只是林青崖就说道,“要不要再等等师尊?”
“好。”芝芝眼前一亮。
和爹爹一块儿探宝,听起来可开心了。
赤金火焰骂了一声,却没有反对。
“那就等师尊到来以后再说。”林青崖笑着这样说的时候,太一宗掌教也脸色连连变幻地回了太一宗在这里的驻地。
这是一处高高的楼,楼里都是自家紧张又兴奋的弟子来来往往,见到从外回来的掌教,他们纷纷行礼。
太一宗掌教却顾不上他们,只越过了一个挺拔的少年,含糊地说了一句,“青镜你好好准备试炼之事”,便也不再多理会,直接去了最顶层的一个净室。
净室里还有几个年长的修士。
见他回来,便都上前来低声问道,“掌教师兄怎么这么迟才回来?那林青崖当真这样难缠?”今日因龙絮语与朝凤之间的事,让义阳仙君师兄弟背后偷袭广陵仙君这件事又被叫嚷了一番。
再加上林青崖跟尖酸刻薄的万象宗掌教太不像了,面对太一宗,脸上也堆着笑,看着也是个大大的好人,却分毫不让人。
麻烦啊。
林青崖生得就是一副斯文俊雅模样,令人心折,为人又难缠。
“后生可畏。”太一宗掌教不由苦笑了一声,低声叹息说道,“万象宗如今年轻一代开始崭露头角了。他们后继有人,我们太一宗……”
他在同门面前才面露凄然,伤怀道,“又有两位师弟陨落在魔域。只是说来奇怪……这两年,怎么我们太一宗折损了这么多大修士?魔族,是怎么清楚太一宗驻地情况的?”
第72章
“我们太一宗镇守的地域广阔,驻地极大,瞒不住魔族,暴露情况也在所难免。”
便有修士面露忧虑轻声说道,“只是若长此以往,掌教师兄,不是我们怕死,而是若我们这些大修士都陨落,那晚辈之中谁能撑起宗门?万象宗送了雷凡镇守魔域,那雷凡竟然磨砺着磨砺着,磨砺到大乘圆满了!之前万象宗不是还送了内门弟子前往魔域?”
那时候太一宗还有人传出不好听的话,说那些弟子是得罪了广陵仙君被送去魔域送死。
可如今想想,将弟子们都护在宗门之内,当真是一件好事么?
若一直有长辈庇护也就算了。
可这些年太一宗在魔域陨落了不少长老。
当长老们不能再为弟子遮风挡雨,这些弟子又该何去何从。
“实在不行,我们也送内门弟子去魔域吧?他们也该磨砺磨砺。舍不得……也要试试。”又有一人试探地问道。
太一宗掌教哪怕满腹心事,也忍不住思索利弊起来,之后,露出几分意动。
魔域降临至今太一宗已经折损了许多宗门长老,的确需要新的强者补充宗门。
甚至,他不由苦笑。
因陨落了两个长老,还重伤两人回宗门养伤,就又有宗门内的大修士奔赴去了魔域换防。
一时太一宗里剩下的长老各司其职,都忙碌得不行,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连这秘境弟子试炼都要亲自出马带人过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林青崖还有今日在自己面前不落气势的江亥,那样年轻,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太一宗的青黄不接。
他正要点头,就听一旁一人犹豫说道,“只恐渭河又有话说。”
同门百年,他们自然知道,送弟子去魔域这种事,是渭河这一脉最坚决反对的事。
从前许因这一句,便有人不再多提,然而今日太一宗掌教身边那人便恼火地说道,“快别提渭河!这些年越发不像话。”
他就跟太一宗掌教抱怨说道,“仗着是义阳的师弟,在掌教师兄的面前也敢放肆。之前私自放了那些求饶的魔修的事,我们还没找他算账!”
他说的,就是当日正道修士在魔域俘获了众多魔修。
这些魔修哭喊着求饶,说是什么深有苦衷,不过但凡在魔域拼过命的修士谁会答应饶了这些曾经伤害过自己或者身边人的魔修。
他们把这些魔修送出魔域,是为了让这些魔修回到修真界处置的,谁知道才送出来,送到渭河道君还有他几个师弟的手上,回头这几个家伙把魔修都给放了。
说是要宽容待人,要有饶恕宽容的心。
一时太一宗在修真界得到交口称赞,看似声望更盛,美名流传,可其实,其实把早魔域的那些修士,还有有亲友同门陨落在魔域的修真界的宗门给得罪惨了。
但凡与魔修有过血仇的,谁会愿意看见他们就这么被放了?
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可恐怕嫌隙已成。
就连魔域里,与太一宗修士联手抗敌的修士都少了许多。
渭河干了这样的事,太一宗还不能驳斥他的面子,还得给他兜着,默认了下来。
“还有这些年,妖修与我们太一宗渐行渐远。掌教师兄,你太纵容渭河他们几个了。”
“我哪里是为了渭河,实在是义阳这些年也不容易。你们也知道,若不是为了宗门,义阳的修为本该……”
太一宗掌教摇了摇头,说起义阳仙君不由露出几分忧虑,轻轻地说道,“就当做是看在义阳这么多年为宗门付出众多吧。”
他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虽然依旧有人不满,然而见他不想再提,到底忍住了,纷纷离开。
这些大修士离开,太一宗掌教才揉了揉眉心,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想着今日见到的那只狐狸崽儿,思前想后,脸色明明灭灭,又忍耐着,翻出一面银镜,看着银镜低声说道,“芝芝,芝芝?她还活着?渭河……你骗了我们。”
他这面银镜上灵光涟漪,似乎是在联络,而此时此刻,一处海面上,海水拍击的痕迹尚未完全散去,远处还有一层层的海浪席卷着破碎的礁石向远处震荡。
尚未平息动荡的海浪中,广陵仙君提着一个浑身血迹淋漓奄奄一息的青年站在一处凸出的珊瑚礁上。
脚下海浪翻滚,却无法侵染他分毫,他垂头,笑着对手里破破烂烂的青年问道,“渭河,现在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芝芝的么?”
他脸上在笑,一双眼睛却冰冷入骨。
渭河道君虚弱地喘息,大口大口吐血,对上他的眼睛,就只觉得自己要被一剑斩了。
“广陵,你竟然敢截杀我!你不怕被天下修士千夫所指,不怕我太一宗找你报仇么?!”他艰难地说道。
“呵……”回答他的,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笑声。
渭河道君听着这高傲的,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回应,浑身发抖。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三仙岛的?”他跑来三仙岛,是因为三仙岛虽然孤悬海外,不过岛上也有几个隐居日久,颇有能力的修士,手中也有秘宝。
七色炼血草这么多年没有动静,可为了让絮语能健康地修炼,其实他们一直考虑的也是其他的办法,那就是强悍体质。
把体质给修炼得强悍,抵得住妖血的强势冲突,那就还能继续修炼。
其他混血修士也都是这种办法。
毕竟七色炼血草太稀有,早就绝迹,那没有炼血草,难道混血修士就都不修炼了?
肯定是要寻其他办法的。
哪怕不能够如炼血草一般提炼血脉,有返祖的希望,可增强肉身,也勉强算是一种办法。
大不了,先练肉身,慢慢儿再寻炼血草也就是了。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龙絮语修炼功法的事。
修炼体质,强横身体,这样的功法在修真界其实不少,最有名的就是佛修的几种强悍功法。
他们的确求到了佛修的炼体功法,因为佛修志向乃普度众生,对一些于世人有益的功法并不敝帚自珍,而是愿意送给需要功法的修士。
可渭河道君拿到了佛修功法还不知足,觉得若是能辅佐佛门的一些灵物,比如以佛门舍利配合修炼,会有更好的效果。
佛修却说用舍利修炼对龙絮语没有太多的用,应该将舍利留给更有需要的人,拒绝了他们。
这次是听说三仙岛上有修士曾经在游历的时候得到过佛门舍利,渭河道君迫不及待地就跑来,想要讨要。
万万没想到,还没到三仙岛,半路就撞上了守株待兔的广陵仙君,一剑就把他劈落云端打成重伤。
再之后,就是无数的剑光落下,渭河道君被万剑洞穿,千疮百孔,成了个血葫芦,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对于这种问题,广陵仙君自然不会回答。
他就垂眸,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芝芝的?”
听到“芝芝”,渭河道君脸上露出恍然,又急忙压制脸上的神色。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就听一声哀嚎,一条手臂飞出海面。
渭河道君一臂被剑光斩断,转眼消失在了海中。
“广陵!”
“你要是不说,下一剑我就没这么客气。”广陵仙君笑吟吟地对一脸痛苦,惨叫连连的渭河道君说道,“别说谎。要不然,我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他言出必行的人,渭河道君疼痛交加,忍不住大声说道,“那死丫头……”
他只觉得丹田剧痛,下一刻,丹田中被死死禁锢的元婴一声惨叫,元婴的一条手臂灰飞烟灭。
这元婴受损就是道基受损,又牵连神魂,渭河道君再也忍耐不住这剧痛,被广陵仙君丢在礁石上翻滚,鲜血撒满大片礁石。
“我们芝芝可不是你能胡说八道的。现在知道了么。”广陵仙君靠着礁石挑眉问道。
渭河道君缩成虾米,涕泪混着鲜血横流,好半天,才颤抖地问道,“广陵,你为何非要刨根问底?你很喜欢那小丫头,你养着好了!”
他本就不是硬朗的人,如今元婴受创,越发瑟瑟发抖,挣扎说道,“我们不要了的,你为何还要不依不饶?!”
“不要了?”广陵仙君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冷。
“是!大师兄不想要她,谁爱要谁要好了!”
“大师兄……义阳?真是他的女儿?”广陵仙君轻声问道。
那一日朝凤的话说出来以后,他心里就有了猜测。
可他并不愿相信,也不愿去肯定义阳仙君是芝芝的父亲。
若义阳仙君是芝芝的父亲,那他冲到他的面前,在他的亲生女儿面前愿倾其所有,去救另一个人的孩子。
他言辞切切,心里眼里嘴里牵挂的,都是另一个孩子,甚至完全都没有看见自己怀里的那小小一团的小东西。
这样的人……
那样的场景。
让芝芝情何以堪。
呆呆地只会叫爹爹的小笨蛋,面对的,原来是所谓的爹爹口口声声念着另一个人。
她没在他的眼里。
广陵仙君宁愿自己猜错了,也不愿去相信自己猜到的事实。
所以,他才非要堵住渭河道君问个明白。
手中灵剑剑锋之上杀气暴涨,可广陵仙君眯起眼睛,却看着渭河道君轻轻地说道,“义阳不要她了?不是你跟他说,孩子死了么。”
朝凤说起太一宗的事,说义阳仙君死了女儿很是伤心,还吐了血。
死到临头,渭河道君还在撒谎。
看着渭河道君恐惧的目光,他突然露出了笑容,轻声问道,“所以,他一心爱护的师弟,师妹,就替他做了决定,抛弃了他的女儿?”
他一心一意护着这些师弟师妹。
可谁知道,师弟师妹们帮他“不想养”了。
不过义阳仙君并不无辜。
那一日他在芝芝面前万般恳求七色炼血草的画面历历在目。
就算芝芝被他愿意养,其实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也不是她。
不配养他家芝芝。
“倒是你们,可真是他的好师弟,好师妹啊。”
广陵仙君最后笑容满面地说道。
第73章
不过笑话义阳仙君也就罢了。
想想那时,瘦巴巴的小家伙儿扑进自己的怀里,饿得虚弱的样子,广陵仙君就不大能笑得出来。
义阳这贱畜。
他家崽儿挨饿的时候,义阳竟然是全心地为另一个孩子在奔走。
去接一个孩子会浪费多少时间?
仙阶强者日行万里。
不过是顺路去把芝芝接回家,给她一口饱饭吃,又能怎样?
义阳仙君从未想过,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孤零零守在没有人,只有母亲的骸骨的洞府里,会是怎样的心情?
想到这些,广陵仙君的脸色不由慢慢冷酷下来。
他垂眸看着脚下已经血肉模糊的渭河道君,眼底的冰冷与杀意,顿时让这个青年恐惧起来。
像是明白了广陵仙君想要杀掉自己,渭河道君哪怕已经被封禁了修为,可还是挣扎着向着远离广陵仙君的方向爬去。
他才爬了两下,就感觉到身后升起让人窒息的气息,他已经露出绝望,真是在这一刻开始后悔……若不是,若不是为了絮语,他怎么会离开安全的太一宗,撞上广陵仙君这杀星。
若不是为了絮语寻找舍利,他现在,他现在还会平平安安,甚至,甚至……也不会落得元婴缺损,道基损坏。
想到这里,或许是死到临头的那种恐惧与脆弱,他的心里竟然难得地生出了对自己曾经疼爱着的孩子的不满。
若不是为了她,他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广陵,你不能!”
“怎么不能。”广陵仙君含着冰冷笑意和声说道,“芝芝的身世,你为了你师妹母女想保住秘密,巧了,我也想。”
“那我们默契……”渭河道君眼中生出逃出生天的希望。
“可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渭河,为了你心爱的两个女人,死一死,牺牲牺牲,你一定是愿意的,嗯?”
“不!”
可就在渭河道君绝望的这一瞬间,本抬起手中剑指向他的俊美男人却豁然看向远处的大海深处。
就是在那一瞬间,因刚刚广陵仙君追杀渭河道君引来的灵气动荡已经冲击到了更远的地方,一下子就撞在了透明的屏障上。
就听得海水拍击轰鸣,巨浪翻滚,禁制龟裂的清脆的咔擦咔擦声之后,又是一道魔气自远处的海面冲天而起。
那魔气招摇恐怖,直冲入天上化作一大片让人不安的血色云雾,自云雾中,似乎还有一声声奇异的响声,仿佛有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从云雾中窥视此界。
这魔气失去了屏障的束缚,顿时向着四处疯狂扩散,转眼就出现在了广陵仙君的面前。
他眯起眼睛看了两眼,就见魔气中,仿佛活物一般的血色的细线缠绕过来,转眼就要侵袭到他的身上。
一道道剑气化作屏障把他护在其中,广陵仙君的脸色露出几分肃然,看向更远处,爆发着魔气的最中心的位置。
“三仙岛。”他低声喃喃,踏碎了一片血色扭曲的魔气,剑光划破魔气,消失在了海面上。
礁石上,眼看着广陵仙君的剑光疾驰去了三仙岛的方向,渭河道君尚未松一口气,感觉到大难逃生的庆幸,就见那粘稠的鲜红的魔气又重新聚拢,向着他扑来。
显然,对曾经对芝芝的境况那样冷酷的渭河道君,虽然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来不及收拾他,可广陵仙君也没有保护他的意思。
渭河道君浑身重伤,元婴被禁锢,惊恐地看着那彷如活物的一道道血丝扭曲着缠绕上了他的身体。
血丝贪婪地融入他的丹田,将一个同样无比惊恐的元婴紧紧地束缚,几乎是顷刻之间,元婴的一半儿就遍布了扭曲的血色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