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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定义标签:权谋、帝王、欢喜冤家
第一章灭门
萧问筠跪在地上,刺骨的寒意从膝盖处直浸入她的全身,雪地之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远处烈焰燃烧,把雪地染成了红色。
她的面前,是一把横在颈间的利刃,四周围身着黑铠的兵士手里的剑刃血槽之间有血流出,那血渗入地面,将一片雪白染成了深红。
她却眼不望其它,只是怔怔地看着那被众人凑拥着的男子,在雪地映衬之下,他一袭滚金边的白袭长袍,闲静英俊,面容姣好,如璧人一般。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这个这么些夜里问了许多次的问题。
为什么他会这么对她?往日的深情缱巻全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看得清楚,他嘴角依旧有笑,在白雪映衬之下,那笑意转成了轻诮。
他扫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淡得如融化在指尖的雪花。
他的身边,是那一身红裳的女子,浓眉深廊,脸上俱是鄙夷:“三郎,这就是那位使你蒙羞的女子?”
他侧过脸去,似乎连望萧问筠一眼都污了他的眼:“她原来是极好的,只可惜…”
那女子尖利的笑声惊得树上落雪纷下:“三郎,你就是心软,她这么待你,你还记着…”她转脸冷冷望着她,“贱妇,你对得起三郎?三郎一心一意立你为正妃,你居然往他身上泼脏水?”
萧问筠已经不知道分辩了,只直直地望着他,望着他的脸,皎洁如明月,目光澄静如水,不染一丝杂质…却原来,人心到底如诡。
“为什么?明明这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我?”萧问筠终于问了出来,她的手抚上了小腹,那里依旧平坦,但她知道,那里有他和她的结晶,蛸帐红泪,纱帏暗香,她记得他脸上如水的温柔,洁白如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庞,在她耳边低声许诺,我会待你好的,问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转眼之间,她因不洁而遭皇室退婚,成了千夫所指,她的分辩成了贵族之间的笑话:那个女人,和侍卫通奸,居然想把脏水往三殿下身上泼,亏三殿下对她一枉情深,她还想嫁入皇室?作梦吧,日后三皇子要登帝位的,以后要这么个人母仪**?
“真是使萧府蒙羞。”这是父亲气得吐血时的话。
“贱人,淫妇!”这是贵妇们在私底下的窃窃私语。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让父母蒙羞,你要我们以后怎么做人?”这是她的嫡亲妹妹萧月怜冷冷的话语,她望着她,眼里全没了往日的亲热。
“奴婢看见她晚晚都出去,每次都有平安侍卫跟着。”这是她一向看重善待的贴身丫环香巧的作证。
她转眼望向雪地,横卧在雪地之上的那一袭青衣已被鲜血染红,他竭尽了全力想保护她,但到底双拳敌不过四手…平安,平安…她想起他的笑脸,主子,我能护你一生平安。
可他到底不能护她一生平安。
他为她而亡,至死,身上还泼满了脏水。
这都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她想起第一眼看见他的,就觉得他是她一生都可以托负的良人?从此之后陷入了他的陷阱?
“三郎,还不处置了她,今晚你还要陪我赏梅呢,长秋阁的绿梅可都开了。”身上穿着红缎绣金凤长裙冯天凝贴在他的身上,如雪落梅花,艳丽孤清。
李景誉的视线淡得如一缕清烟:“府内可还有落网之鱼?”
有侍卫答道:“禀三殿下,没有了,萧氏叛臣全部伏诛,余下的仆役奴婢等等,全都已锁拿。”
萧问筠往廊下望了过去,那里跪着的仆役奴婢身上带血,鬓钗杂乱。
香巧从跪着的人群中挣扎起身:“奴婢有功,三殿下…你答应过奴婢的…”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挥下的寒刃堵在了寒风里,头颅滚落雪地,一双眼睁得老大,直入萧问筠的眼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萧问筠望向李景誉,心里默念,原来如此。
“全杀了吧。”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而有磁性,如晚风轻拂,拂进心底,如初见之时,他一身白衣,于落花之中静静相望,指尖拈着一瓣桃花。
此起彼伏的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堵住了众人的尖叫和哀吟,风中传来了血腥味,吹进问筠的鼻孔,使她几欲作呕,在那长剑挥起,斩向她的脖颈间时,她在心底默念:“如果让我重来一次,该多好,该多好。”
第二章 重生
重生
萧问筠忽地从床上坐起,身上全都是冷汗,风吹进屋内,垂落的青墨帐子拂在脸上,有微微的刺痒,她的颈间,依旧有那刀剑砍下去时的痛疼,耳边似乎还传来了仆役奴婢的痛哭哀嚎,白雪之上满是溅出的鲜血,滚落的头颅,那人眼里有冰雪一般的冷意。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左右望望,看清了熟悉的镂空雕花床棂,薄纱吹起,屋角的博山炉发出淡淡暗香,那是安息香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将心绪平了下来,原来只是一个梦,她想,一个连续做了一个多月的梦。
可那个梦是那么清晰,清晰得让她如今还能感觉到膝下跪于雪地上的寒冷,还能看得清那人眼里如冰霜般的冷意。
“小姐,您醒了?”香巧从屏风处走了进来,手里拿了毛巾铜盆等洗漱用具,“今儿要去桃花庵,您莫非忘了?”
她转过头来,却发生萧问筠冷冷地望着她,黑黑的眸子深得如谭水,让她身上起了阵寒意,不自觉地道:“您怎么啦?小姐?”
香巧,她是自幼时起就陪着自己的,因机灵精明,她一直留她在身边,有什么也不瞒她,她待她如姐妹一般,还想着将平安和她凑成一对儿,可到底,她还是背叛了她,萧问筠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可她到底没问,只淡淡地道:“知道了。”
萧问筠的眼眸让香巧有些发毛,她上前小心地道:“小姐,您作梦了?”
萧问筠点了点头,吩咐道:“别对老爷说,免得他担心。”
香巧点了点头,机灵地把衣橱里早配好的长裙拿了过来:“小姐,您穿这身香杏色是最好看的了,今日去桃花庵,听说各位皇子都来了呢,您可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
萧问筠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又回到了那三年前的那一日,回到了她遇见他的开始,老天爷到底听了她的祈祷,让一切重新开始。
“这蜻蜒虫草钗儿配上了这彩画梳篾,奴婢再为你梳上一个双仙髻,保管将其它人都比了下去。”香巧喜悠悠地说。
往日里,她是最喜欢听这些话的,今日却从心底里厌烦了起来,淡淡地道:“把冷卉叫来,她梳的坠马髻不错。”
不声不响的冷卉,和平安一样,在前世一心只护住自己,在灭门之时,一心只想着让她逃了出去,被一剑刺死,在前世,她怎么就如此冷待她呢?就因为她不如香巧伶俐?不如香巧这么哄得人高兴?
香巧脸上一怔,娇娇地道:“小姐嫌奴婢梳的发髻不好么?”
这种撒娇卖嗔,也是她前世受用的,每一次,香巧都哄得她很开心,把同样是大丫环的冷卉全忘在了脑后。
萧问筠淡淡回头,皱眉道:“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话?”
香巧一愕,脸上的笑容却再也堆不起来了,只得委屈地拂了拂身子,往门外走去,唤了在外做针线的冷卉过来:“小姐叫你梳髻呢。”
冷卉神情不变,将手里的线绷子放下,向内室走去,经过香巧身边时,听到她声音似笑非笑:“恭喜你啊…”
冷卉回头望了她一眼,笑道:“姐姐,也许小姐喜欢些新发式,隔两日,她又转回来了。”
香巧一摔手,撇了撇嘴,并不理她,径直去了。
冷卉走进内室,却见萧问筠怔怔地望着镜子,莹白如玉一般的脸在灯光照射下发着柔柔的光,如漆般的长发披在她的身上,使她的身型更为纤小了,她正待拿着梳子,却听萧问筠道:“人心为什么这么难测?”
冷卉一愕,拿起了梳子往她头上梳了去,笑道:“小姐的头发可真长,不用假发就能梳坠马髻了,小姐才十三岁,就理起人心难不难测的事来了?”
萧问筠回头一笑,额头差点碰到了梳子:“还是冷卉你最好了。”
冷卉望着萧问筠如花一般的笑脸,有些发怔,心想小姐今日这是怎么啦,她知道自己不如香巧俐伶,一向都是香巧陪着她说说笑笑,她才高兴的,今日却转了性子?
她一向笨嘴笨舌,听了无头无脑的赞扬,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默默地将头发挽好。
萧问筠在心底冷笑,香巧啊香巧,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好了,使得你以为这种好就是一种习惯,是你理所当然的,全忘记了这种好是主子给的,是你额外拿的,所以到头来将我出卖得这么彻底?
从此以后,我不能再对人这么彻底的好,对她是一样,对旁人也是一样,对那个命令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也是一样,就因为前世那全无保留的好,才换来了他挥下来的利剑,满地的鲜血和哀嚎。
“姐姐,姐姐,你怎么还没有打扮好?”萧月怜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她一身香杏色的长裙,颈上戴了一串晶如莹玉一般的项链,把她的脸照得淡淡有光,娇美柔弱得如白羽上的细绒,几乎要随风飘了去。
就是她,在眼看要弄清真相的时候,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让自己百口莫辩,背上前世那水洗不清的污名,气得父亲吐血生病。
她想问她,自己待她不好么?她可是她嫡亲的妹妹啊,有什么她都会预她一份,甚至于那年冬天,她们去摘梅花,她不小心滑落池塘了,也是她不顾了自己不会游水下去救她,结果反落了自己病了一个来月,病的那些日子,她记得清楚,她在床边抽咽:“姐姐,如果你怎么样了,我也不想活了…”
可到了最后,这位嫡亲的妹妹,还是让她活不了。
是不是恩情到了最后,都会稀薄淡漠?都会被渐渐忘得干净?
都会被利益冲淡?
反而成为了背叛的借口?
萧问筠怔怔地望着她,她脸上又有了那畏瑟的样子:“姐姐,是不是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对?”
是的,这是她惯常的手段,所以,从小到大,自己都冲在她的前头,父亲的责骂她为她顶着,在外受了欺侮她也为她顶着,萧问筠暗暗冷笑,在那一世,她可真是一个好姐姐。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妹妹打扮得可真娇艳,想必去了桃花庵,更会夺人眼目。”
萧月怜忙笑道:“姐姐穿那件银丝制的裙子才好看呢,我们姐妹俩定会相得益彰,比她们都比了下去。”
冷卉忙拿了那件银丝绣就的长裙过来,又把相配的饰品准备好,萧问筠却道:“冷卉,那条素青色的裙子就不错,今日不穿那银丝裙了。”
冷卉愕然:“小姐,那条裙子是不是太素了?今日可是大日子,全京师的贵族小姐都去了,小姐可不能落在人后头。”
是的,今日是大日子,是替殿下们相看的大日子,这也是她灾祸的开端,正因为那一袭银色长裙,引得人人相顾,才使得那人注意上了她。
这个机会,就让给萧月怜吧,镜子里面,倒映出她如娇花一般的身段,精致的面容,额前蓝田玉莹莹有光…如果没有了自己,她的装扮可称得上独一无二。
她拿起了桌子上那枝素银的簪子,那簪子独有一个玉珑璁嵌着,淡雅素静:“就插这个。”
冷卉迟疑地接过那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小姐…”
“不用多说了。”萧问筠道。
萧月怜心里暗暗奇怪,却是道:“姐姐,要不我也换身衣服吧?妹妹要和姐姐相衬就好。”
萧问筠哪里不明白她心底想什么?淡淡望了她一眼:“妹妹这身就很好了。”
萧月怜心中一突,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还想再推,却抵不过桃花庵的繁花盛景,只嗫嗫:“姐姐…”
萧问筠却往屏风后走了去换衫,并不理她:“妹妹还是去堂外候着吧。”
萧月怜一愕,眼泪花儿几乎冒了出来,这可是她从来都没遇到过的情形!她委委屈屈地往屏风外走了去,却再也不提换衣衫的事。
果然,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往日里的退缩和相让都是为了以后那最后一击,萧问筠在心底想。
自己是嫡长女,她是自己娘亲认下来的庶女,却穿得比她还要华贵几分…她只怕心底早有了争一长短的愿望,她前世怎么就没有弄明白呢?
前世,她只以为自己一心一意地待她,她也会一心一意地待自己,所以萧月怜的背叛,才会让她那么撕心裂肺的痛,其实只要自己多留一点心眼,身边的人谁好谁坏,就已弄得清楚。
萧问筠走出了房门,却看见那一树疏影底下,那半闭着眼睛靠在树上的身影,他腰悬紫金鱼袋,一袭青衫,仿佛和树已和成了一体…平安,平安,属下能保您一身平安。
那一世,他躺在了雪地里,身上全都是剑痕,手足俱被挑筋,自始至终,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终于达到了他的誓言,他用死亡来保她一生平安,就算不能保她平安,他也会挡在她的前边替她承受一切,琼花花瓣自花树飘落,落在他的脸上,花影投下,使他半边被头发遮挡的眉如翠羽,容颜如冰雪一般,正因为他惊人的容颜,他才会用飘散垂落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他是父亲从倌人馆买来想送给某个贵人的,到头来发现了他心智未开,却筋骨清奇,才使人教他武功,要他来保护自己,父亲对他很放心,因为他不近女色,智近幼童…可因为这样,才在那一世里,被人利用,使他成了那些人嘴里的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