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积云躺在挂着帷帐的黑色钿螺填漆床上,听着屋外的风声雨声,仿佛躲在间小小的房子里,不管外面如何纷繁,她也有自己的一隅之地。

  往常,这是宋积云最喜欢的时刻。

  可今晚,她却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直到天色渐明,风雨停下,香簪来服侍她起床,她还是有点怏怏的,甚至用过早饭之后,借口春困,一口气睡到了下午夕阳西下,直到郑嬷嬷担心地摸着她的额头,她才醒过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小丫鬟们支了窗棂,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馥郁的花香涌了进来。

  宋积云深深地吸了口气。

  郑嬷嬷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小姐昨天去无名寺吹了风,没敢惊动太太,让人去请了大夫。等会大夫来了,给您诊个平安脉,我也好放心。”

  宋积云靠在床头大迎枕上笑了笑,问起了宋积玉的婚事:“那边可曾派人过来送信?”

  说起这件事,郑嬷嬷顿时眉飞色舞:“怎么没派人过来?!不仅派了人过来商量二小姐的婚事,还让人带了谢媒的礼单。别说,有三、四张礼单,少有的大手笔。”

  “那不是挺好吗?”宋积云笑着,深深地吸了口气,打起了精神,把那些纷乱的心绪藏好,压在了心底。

  时间会抚平一切。

  郑嬷嬷亲自服侍宋积云梳了妆,两人一起去了钱氏那里。

  钱氏正和几个贴身的丫鬟婆子清点自己的陪嫁,指使着宋积雪帮着重新整理账薄。

  看见宋积云进来,宋积雪立刻丢了笔,嘟着嘴向她告状:“姐夫布置给我的功课我还没有做完呢,娘非要拉了我帮她整理账册。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吴总管随手就能办妥。要是吴总管没空,去窑厂账房里调个管事也成啊,让我帮着登记造册,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

  只怕以后这算术课也要断了。

  宋积云爱怜地摸了摸宋积雪的头,问钱氏:“娘,你怎么突然清理起陪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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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钱氏闻言就从打开了的箱笼里拿了一匹银红色织梅花水波暗纹的湖绸在宋积云身上比了比,温柔地笑道:“你二妹妹的事就算是定下来了,我寻思着她的嫁妆也该开始准备了。我这些年也为你们姐妹攒了不少好东西,趁着你二妹妹出嫁,把东西分一分。”

  说完,她想起大女儿的婚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积云也能觅得个如意郎君。

  她把匹头交给了身边的小丫鬟,道:“你也来挑两、三件自己特别喜欢的拿走,剩下的你们姐妹四个平分了。”

  宋积雪在旁边捣乱:“娘,要是我和姐姐同时看上了您的这尊玉观音,您给谁?”

  钱氏气烦她抱怨不停,挑着眉道:“那就谁也不给!我自己留着。”

  宋积云莞尔,道:“我就不用了,让妹妹们挑。”

  钱氏特意把那尊玉观音塞在了宋积云的手里,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不缺这些,以后小四出阁,肯定得还靠你贴补。可你也是我姑娘,你妹妹有的,你也得有。”

  宋积雪就故意在旁边说钱氏“偏心”。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只是等到下午,宋积雪跑去荫余堂上课,却没见到元允中,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满头雾水地跑去找宋积云:“姐夫不见了不说,邵青哥也不见了。问了六子,六子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或者是觉得意兴阑珊,和邵青连夜搬了出去。

  宋积云胸口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她忍着心中的不适,笑意带着几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勉强:“元公子又不是你的西席,他有差事在身,偶尔有事不能给你上课,不是很正常的吗?反倒是你,别总去打扰他才是。”还问她,“你不是说元公子给你布置的功课你都没有做完吗?怎么还有空去荫余堂?赶紧做你的功课去。”

  宋积雪向来对宋积云敬重有加,闻言不敢顶嘴,小声道:“可姐夫从前要出门都会给我留话,还会给我另布置功课。这次却一声不响地就不见了,我肯定有点担心啊!”

  宋积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也许是有急事,没来得及。”

  宋积雪有些沮丧,道:“好吧!那我明天再去找姐夫。”

  宋积云却寻思着怎么把这俩赶紧隔开了。

  “明天熊家有人过来,你恐怕没有空。”她道,“你这几天有空,就好好陪陪你二姐。你的功课,我和元公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你正式请个先生。”

  “不要!”宋积雪道,“没有谁比姐夫更厉害了。”

  “厉害也不能总给你当夫子吧!”宋积云哄着宋积雪。

  宋积雪是个听劝的孩子,有些难过,却也知道姐姐说的是实情,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就好了。

  宋积云吩咐她:“娘这两天要帮着你二姐姐拟陪嫁的单子,你有空就帮着娘照看一下四妹。我这几天要忙着和严老爷他们商量烧新青花瓷的事,没空管家里的事,你得帮衬我一把。”

  宋积雪果然被转移了视线,她连声道着“姐姐你放心”,把元允中不在荫余堂的事抛在脑后,一溜烟地跑去钱氏那里。

  宋积云松了口气,由郑全陪着去了景德镇的瓷器商会。

  马会长自从万公公丢了个大脸,不怎么出现在景德镇众人面前之后,就恢复了精神,抖擞起来。听说宋积云要和严老爷几个定烧新青花的事,他就自告奋勇,提出让他们到商会来商量这件事,还道:“这是商会的大事,不能让宋老板的善举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泯于世人了。”

  宋积云想着从前还有报纸杂志之类的帮着宣传,如今还能有什么手段不成。

  等她到了商会才发现,原来马会长请了个落魄书生,要把这件事写下来,教给说书的先生四处宣扬,还悄声跟宋积云道:“那些说书先生只要说一场,就能从商会拿到一百文钱。若是茶楼满座,能拿二百文。”

  宋积云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见任何时候,只要想干,就有办法。

  她学着马会长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也不能让商会吃亏,这钱我出了。”

  宋积云不可能一笔一笔地跟商会算这个账,肯定会多给钱。

  马会长笑容可掬,亲自带了宋积云往议事的花厅去。

  严老爷几个早已经花厅等着了。

  几个人把景德镇制瓷的人家都评点了个遍,这才开始一个个确定做新青花瓷的名单。

  景德镇原本十家就有九家烧瓷,这一番功夫下来,花了四、五日。

  宋积云早出晚归,家里的事全然顾不上,好不容易把烧瓷的人家定了下来,比往日早了两个时辰回来,却在门口碰到了邵青。

  他行色匆匆,提着个大包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宋积云不由和他打了个招呼:“邵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我这几天忙着窑厂的事,也没来得及和你碰上。”

  邵青有些着急,快言快语地道:“我们家少爷淋了雨,受了风寒,烧得浑身滚烫滚烫,一直说着糊话,好不容易今天醒过来了,我过来拿几件衣服。”

  宋积云听着心中一悸,连珠炮似地道:“怎么一回事?元公子如今歇在哪里呢?可请了大夫去看看?大夫是怎么说的?要不要紧?”

  邵青笑了笑,道:“在江大人那里养病,几个大夫都在堂前候着,黄大人还把龙虎山的张天师请了过来。已经用了药,没事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有些没精神,在静养就是。”

  宋积云沉默了片刻,道:“邵公子能不能等等。我这里有支百年的人参还有只成了形的何首乌,虽说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你也帮我带过去,给元公子补补身子骨也好。”

  邵青倒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了。

  宋积云指使小丫鬟去吴总管那里拿药材,自己则一路小跑着回了院子,把茶房里几包上好的燕窝和花胶包了起来,急急地去了邵青等候的轿厅:“一起带过去给元公子补补。”

  还怕邵青不知道怎么吃花胶,把用法说了又说,并道:“江县令虽是梁县的父母官,可他刚来不久,不比我从小在梁县长大。若是元公子想吃什么喝什么,你们又一时找不到在哪里买的,就让人给我带个话,我来办。”

  随后想着感冒了的人胃口都不好,道:“我等会给他做点川渝那边的泡菜,配着粥吃,也能开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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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邵青没有多想。

  宋积云对元允中的吃穿嚼用向来很照顾,听说元允中病了,送些补药、做点小菜也是人之常情。

  他连声道谢,道:“正好,公子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江大人正为这件事犯愁呢!”

  随后没等宋积云仔细盘问元允中的病情,他就辞别宋积云,直奔梁县县衙而去。

  宋积云却坐不住了。

  现在是春天,若是要做川渝的泡菜,一夜工夫,怕是没办法泡出爽口开胃的泡菜。可她随即又想到因为她爱吃这一口,家里时常会做,厨房应该有老泡菜水。若是把温度升高了,应该能试一试。

  宋积云去了厨房。

  厨房果然还有剩下来的老泡菜水,只是这几天宋积玉有点上火,她又没怎么在家里吃饭,厨房有些日子没有做泡菜了。

  她干脆让厨房采买的立刻去买些新鲜的红、白萝卜回来,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泡点泡菜。

  灶上的婆子哪敢耽搁,忙跑去常给宋家送菜的菜农那里。

  宋积云想着元允中吃不得辣,要了些冰糖过来,挽了衣袖改良泡菜水,眼角的余光发现在厨房的墙角还堆着一堆新鲜的春笋。

  酸春笋也是很好的下饭菜,而且此时正是吃春笋的季节。只是那酸笋也得腌上两、三天才有得吃。

  她索性吩咐郑全:“你去把石板房小窑点起来,我烧几个素坯。”

  正好把泡菜坛子和酸笋都端到那边去,高温发酵。

  郑全不知道这厨房和小窑有什么关系,只当是宋积云突然间对烧窑有了新想法,应了一声,就带着家里的小厮准备起来。

  宋积云抱了两个陶瓷坛子过来,把前些日准备给宋积玉烧的陪嫁瓷器放了一部分到小窑里,点了火。

  等到第二天,宋积玉陪嫁的瓷器没烧好,倒是她做的泡菜和酸笋都好了。特别是那泡菜,因为减少了辣椒,加了大量的冰糖,既有苏州菜系的甜口又带着些许隐隐的辣,非常的爽口。

  宋积云试了试味道,见那对陶瓷坛子笨拙又不美观,记起自己库房里还有对琉璃瓶子,遂让香簪去找了出来,装了泡菜和酸笋送去了县衙。

  *

  元允中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京城来的公文,神色有些颓然地听着江县令说着宁王的案子:“老师估摸着皇上也是这意思。只要宁王不提什么‘一字并肩王’,不提什么‘划江而治’,不谋逆,贪就贪点,都是些钱财上的事。所谓的‘走私案’就可以结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只可惜了南昌府的几位同僚,白白受了辱。”

  元允中恹恹地点了点头,说起了回京城的事:“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江县令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呢!”

  元允中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春日妩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明晃晃地落在案几上的青花葫芦瓶上。

  邵青走了进来:“公子,宋老板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泡菜和酸笋。我去给大夫瞧过了,说你能吃。我等会给你弄点。”

  元允中抬头望过去。

  他没说什么,江县令却“哎哟”了一声,道:“这是琉璃瓶吧?用琉璃瓶装泡菜,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得了琉璃瓶都要收起来当传家宝,宋老板倒好,直接装这三、五文就能买到一堆的泡菜和酸笋了。早就听说宋家富甲天下,可见传闻不假。”

  “胡说些什么?”元允中皱了皱眉,突兀地打断了江县令的话不说,还告诫他,“财不外露。她一个女子掌家原本就不容易,你是梁县的父母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感慨一下都不行吗?

  江县令忍了又忍,终是没有说话。

  元允中看似面无表情,眼底却透出几分光来,对邵青道:“我看看!”

  邵青也觉得宋积云这手笔有点大,以为元允中也是好奇,抱着两个琉璃瓶子就跑了过去,道:“这两个琉璃瓶的品相很好,也不知道宋老板是连瓶子带菜都一起送给我们了?还是只是拿这瓶子来装东西?”

  元允中目不转移地看着两个琉璃瓶子,道:“是谁送过来的?人呢?”

  邵青道:“是香簪送过来的。把东西交给我就走了。说是宋老板今天还要和严老爷他们去拜访那几家能烧新青花的窑厂和作坊,她还得赶着回去帮郑全的忙——宋老板昨天晚上突然开窑,说是要给宋家二小姐烧点陪嫁的东西。”

  元允中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公文丢在了床边的小几上,道:“师兄,你要不要在我这里用了饭再去见徐光增?”

  江县令看了看邵青手中的泡菜瓶子,再看了看外面还没有升到日中的太阳,道:“那我现在是算吃早饭还是算吃午饭呢?”

  元允中面无表情地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师兄了。徐家是京城出了名的老饕,他家的厨子想必手艺不错。”

  他的话音未落,有小厮进来,朝着三人行了礼,道:“元大人,有人送了封信给您。”

  元允中接过信,当即就撕开看了起来。

  他乌黑的眸子瞬间聚起寒霜,屋里的空气也一凝。

  江县令皱了皱眉,道:“谁的信?出了什么事?”

  元允中没有回答他,而是慢慢地把信重新折好,塞进了信封里,轻轻抚了抚信封的纹路,徐徐地对邵青道:“你刚才说,宋老板和严老爷他们去看烧新青花的作坊了?宋老板送了补品还有自己做的小菜,礼轻人意重,你亲自跑一趟,去给宋老板道个谢。”

  邵青以为他这是要支了自己和江县令说话,应了一声,出了内室,先去了宋家,知道宋积云在吴老爷的作坊,又赶去了吴老爷的作坊。

  春日融融,宋积云穿了件淡绿色春裳,被一群穿蓝着褐的大老爷们簇拥着,像那长在枝头枝娇妍的花,偏生几个大老爷却对她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邵青看了一会儿,才上前去见宋积云。

  知道他是特意来给自己道谢的,宋积云颇为惊讶,道:“元公子好些了没有?泡菜和酸笋可还合他的口味。若是吃得好,你再来找我要。”

  邵青自然是诸事称好,没想到回到县衙,只见江县令没见元允中。

  他奇道:“公子呢?”

  (本章完)

第261章

  邵青愕然。

  元允中从小跟着他的外祖父镜湖先生读书,长到十岁才回元家。之后又跟着他的伯父读书。可不管是镜湖先生还是元允中的伯父,教他读书的时候都已经致仕,并没有收其他的学生。

  若说可以称得上同窗的,也就是元允中少年中举,镜湖先生觉得他没有同窗之谊,怕以后在官场上吃亏,特意将他送到鹤山书院读书。结果元允中读了三个月就感觉不适应,又不愿意重回元家,干脆下了场。

  虽说也金榜题名,可对于元、王两家来说,没能进入前三甲,还是非常可惜的。

  他接过了信,嘀咕道:“难道是鹤山书院的人?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信封是牛皮纸,中间贴了大红洒金的笺条,没有题名也没有落款,但封口处却用了红漆。

  他把信递给了元允中,抓了把铜板打发了报信的人:“辛苦了,喝杯茶。”

  “邵大人也太客气了!”衙役高兴地和邵青客气着,邵青却吓了一跳——元允中突然面如寒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您这是要干什么?”邵青顾不得和那衙役寒暄,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扶元允中,“大夫说了,您这几天要静养。您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是了。您这是要喝茶还是要看书?”

  或许是起来得太急,元允中推开邵青的手,身体却趔趄了一下,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

  邵青就更紧张了,扶了他的胳膊:“您快躺下,快躺下。有什么事我来,我来!”

  元允中推开他的胳膊,稳稳地站住,乌黑的眸子如阳光下的冰面般闪烁着刺目的光芒,神色也冷峻到了极点,屋里的气温都仿佛比刚才冷了几分。

  邵青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刚才衙役送来的那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元允中撕开,攥成了一团,紧紧地捏在手里。

  他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迟疑地喊了声“公子”,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元允中没有说话,点漆般的眼眸更加深沉了。

  邵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元允中却慢慢坐在了床上,徐徐地重新把那信封抚平,将信重新塞进了信封里,轻轻地抚着信封的纹路,温声道:“你刚才说,宋小姐和严老爷他们要去拜访那些烧新青花的作坊?”

  邵青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样的元允中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可一旦打破这平静,海涛就会拍岸而起,呼啸着吞天噬地。

  他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香簪是这么说的。”

  元允中点了点头,道:“宋小姐既送了补品过来,还送了自己做的小菜。礼轻人意重,你亲自跑一趟,去给宋小姐道声谢。”

  不是说要买几个琉璃瓶给宋老板吗?

  等琉璃瓶到了手再去给宋老板道谢岂不是更显诚意?

  邵青有片刻的犹豫。

  元允中已一个眼神劈了过来,锋利如刀,让他有再多的话都咽了下去。

  反正元允中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明晃晃地支开他了。

  何况连老太爷都私底下称赞他们家公子“善谋善断”,来前老太爷更是反复地叮嘱他,这次宁王案错综复杂,以他的小脑瓜子,给人卖了恐怕还会给对方数钱,一切都要听元允中的吩咐。

  邵青立刻点头,道:“我这就去见宋小姐。”

  元允中面色微霁。

  邵青一溜烟地跑了。

  他不知道哪些作坊入了宋积云的眼,先去了珠山那边的宋家,见到了郑全。

  郑全在帮宋积云守小瓷窑,虽然不知道宋积云的行踪,却叫了吴总管陪着他打听宋积云在哪里。

  得知宋积云在吴家作坊的,吴总管和他一起赶了过去。

  却晚了一步。

  宋积云一行去了王家的作坊。

  他们到了王家作坊,王家作坊的人却说宋积云已经走了,去了严老爷家。

  春日融融,一群大老爷们在花树下品茶说笑,偏偏没有宋积云。

  邵青直皱眉。

  严老爷忙道:“半路上有妇人拦了宋老板,说是祖传画佛家八宝的,想让宋老板看看。我让我儿子陪着宋老板去了那妇人家里。”

  邵青哭笑不得,由严家的管家陪着去了那妇人家里。

  一进的小院,他进去就看见宋积云被个三旬妇人抹着眼泪苦苦哀求着:“宋老板,我知道我这本事在男人堆里不算什么,可我这不是寡妇失业,没有办法了,想求口饭吃吗?我愿意学,也愿意吃苦,您能不能让我去你们家窑厂做窑工?或者是您介绍我去谁家也行。我就求口饭吃,别把三个孩子饿死就行了。”

  旁边的严大爷满脸无奈,碍于男女有别,上前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劝道:“我们是开窑厂的,这画工不过关,就算是想给口饭你吃也不成啊!你要是真能吃苦,景德镇那么多活,干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何必非要逮着宋老板叫苦呢?”

  宋积云也道:“窑厂里的人是凭手艺吃饭的。我不能因为同情你,就坏了规矩。不然那些大师傅们花十年、二十年,拼命学得一门好手艺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妇人拦着宋积云不让走:“您也是女子,知道女子的艰难,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积云有些不悦。

  邵青则听不下去了,拔高声音喊了声“宋老板”,道:“您可让我一阵好找。严老爷那边正等着您拍板呢,您赶紧过去,这里的事等得了闲再议也不迟。”

  宋积云真真松了口气。

  她不是不愿意帮这些愿意自救的女子,她只是不喜欢这样道德绑架。

  她也萌生了以后有能力,可以招些女工的念头。

  “不好意思。”宋积云道,“我不可能招你进宋家窑厂当画师。你要是非做画师不可,最好还是拜个师傅,苦练几年画艺再说。”

  那妇人还要死心,严大爷挡着,邵青又在她的麻穴上按了一下,几个人才得以脱身。

  邵青问宋积云:“您怎么不带几个小厮或者护卫在身边?遇到这样的事也好脱身。”

  严大爷没等宋积云开口,接话道:“景德镇遍地的窑工,谁曾想会遇到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