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城隍庙这边,四进的大宅子内依然清幽静谧。
谢荣听完惠安太子的故事。有片刻的怔然。
他从来不知道宫中曾经还有过一个死后被追封的太子,而这太子的身世竟然如此可怜,但是他仍然不明白。七先生跟惠安太子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那么想要拿到这个皇位,难道。他就是当年的惠安太子?!
这个想法像炮仗一样砰在他脑子里炸开。
可是再想想,如果面前的七先生就是惠安太子,那么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在民间生活?他又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不,这不可能,惠安太子存活到现在,至少已经有四十多岁,可是从七先生的双手和他的声音来看,他至多不过三旬上下。说是惠安太子的后嗣,又未免太大了些。
年纪不符,那么一切都不成理由。
他终于问出口来:“不知道先生是惠安太子的什么人?”
“我不是他什么人。”七先生望着窗外湖面,即使覆着面具,也能让人感觉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哀伤,“不光是这件事,除此之外,我跟皇帝,跟霍家还有别的仇恨,但是你不必打听那么多。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仰脖将杯里的酒一干二净,不知是因为喝得太急被酒劲呛到,还是因为被湖风吹得着了凉。他忽然捂着胸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喉腔里还伴着尖锐急促的呼啸声。
谢荣下意识地要上前询问,这时门外的老者忽然急步走进来,一面替七先生抚着背,一面快速地从身上荷包里取出几颗药丸,喂了他服下。
经过老者一番按摩,方才那呼啸声渐渐缓和止息,而七先生的咳喘也渐渐停下。
老者望着站在旁边紧盯着这一幕的谢荣,拱手道:“我们先生多年不曾喝酒。今日是见着大人到此,才开了酒戒。我们先生一片诚心结交大人。大人应当再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谢荣望着呈虚弱状侧靠在八仙桌侧的七先生,半日才无声地冲老者揖了揖首。
他的心思跟老者完全不在一条轴上。
在来见七先生之前。他以为见到的是个强壮而刚强的男子,可是眼前的七先生,刚强则已,却并不强壮——一个人没有强壮的身躯,谈什么谋图天下?当然,这些年七先生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的顽强,可是北方这片气候殊然,唤哮症的人十分普遍,平日里见得多了,谢荣看得出来七先生的病情已很严重。
一个人身患弱疾到这种地步仍不肯放弃初衷,可见这腔仇恨有多么深重了。于是跟七先生结盟至少可以保证一点,他不会先行从这计划里抽身退出。只要他不退出,他至少就有了底气与魏彬他们相争。
但是想到这里,他心里又升起层阴云,七先生的哮症忽然令他想到了一个词,苟延残喘。
同时,他心里的那点隐忧又浮现上心头。他的目的是回到殷曜身边,而魏彬既然从中作梗,为什么又要把他留在工部呢?这件事始终像片阴云笼罩在他心头,如今他们与殷昱谢琬的力量相比已经完全失衡,他们要拔除他,其实是很容易的事。
这样一来,他心头的惶惑便就更浓重了。
他忽然觉得,即使是真正联络上了七先生,现实却让他更加无力。以他们的现状,真的还能再斗得过殷昱么?能够最终翻转朝堂么?
“大人在想什么?”
已然恢复了平静的七先生抬眼看向他。
他无言地拱了拱手,然后道:“湖岸风凉,恐对先生贵体不利。”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还得知了七先生的动机,眼下不管他同不同意,七先生都不会再放过他。他忽然后悔起自己为什么那么急于要寻找起他来,其实他已然傍上了殷曜,就此站在皇帝那边跟着他们一起声讨七先生不好么?非要让谢芸去找他,结果被七先生盯上。
当然,他也可以立即告诉朝廷七先生的下落,可是他敢保证,只要他开始有这个苗头,七先生一定第一时间灭了他。作为尚且不曾完全信任他的七先生来说,难道不会时刻派人监视着他的行动吗?七先生办事是如此谨慎……其实想起来,他的想法又是极消极的。
他凭什么认为七先生就一定会败呢?就连季振元倒了他都没有丝毫损伤,难道不正说明他的实力?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如就跟着他放手一搏也好!如今他被起复,他不去投降殷昱和魏彬的话,殷昱魏彬也不会放过他,而他又怎么可能去投降他们呢?
眼下除了与七先生合作,他竟然没有第二条路了!只是走上这条路,竟是他把自己推下坑里来的。
七先生站起来,“那么我送送大人。”
已然想通了的谢荣颌了颌首,与之并步走出水榭。
“先生!外面有情况!”
才下了木阶,一黑衣人如影而至,“城隍寺方圆五里这片全都有安穆王府的人出没,包括此间在内,各个路口都已经被暗中封锁!”
谢荣蓦地一惊:“殷昱的人?!”
七先生也僵背了脊背,先往谢荣身上递去道疑心的目光,而后才又面向那黑衣人:“怎么会惊动他们?”忽然身子一动,又想到:“先前盯梢的那人,你们可曾带了回来?!”
“不曾……”黑衣人神色一变,忽然也呐呐道:“当时后头有人追来,小的怕让人怀疑,于是就先回来了!”
“蠢货!”
七先生上前扇了他两巴掌,咬牙道:“殷昱多半是怀疑上咱们了!还不快去打探消息?!”
黑衣人连忙退去了。
谢荣这里心中却如惊涛骇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安穆王府里,钱壮伤势已经被控制住了,而殷昱他们已经回到了龙腾阁。
秦方来报:“禀王爷,谢荣果然不在四叶胡同!据谢府下人交代,吃完晚饭谢荣就乘马车出了门,不知去向!据他们交代出门的时候与周南所说的时间十分吻合,可以确定,钱壮追踪的马车就是谢荣所乘坐的马车!”
殷昱与魏彬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既然确定是谢荣,那么他去私会七先生的猜测也可以证实一半了!不管他去见什么人,你们立即都赶过城隍庙那边支援!”
秦方这里才领命出去,这边厢徐庸又进了来:“禀王爷!目标区域已经被控制,只要有可疑的马车出来,必然会落入我等视线。现来请示王爷,接下来卑职们应该怎么做?”
殷昱道:“咱们动作这么大,七先生他们一定会有对策,我们就是赶过去也不一定能捉到他们的把柄。而且七先生隐藏在朝中,必然也有他的势力,贸然带人前去捉拿必然会变得被动。
“你们接下来的目标有两个,一是监视好谢荣,不管他有什么秘密,我们都要查清楚并且盯好他,二是把今夜所有跟谢荣接触过的人全部盯好,不要放走一个!”
魏彬走上前来,“除此之外,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好再想个别的名目给这件事做个掩饰!”
殷昱点点头,护国公说道:“就说中军营的人查到了殷磊的下落,正在搜查!”
“这个好!”魏彬点头,“先跟人要紧!只要跟定了人,要揭开七先生的真面目那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正文、383 应对
城隍庙这边,七先生与谢荣已经转入室内。
屋里点着七步香,但是两人都没有半丝闻香的心情,这个时候如果让人发现他们在这里,那么谢荣肯定会完蛋!这里二人才达成了默契,便就要损失个谢荣,谢荣自己不会干,七先生也不会干!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离开呢?
如果谢荣尚未起复倒也罢了,躲个几日兴许有办法脱身,可是他如今是朝堂四品,是必须要去早朝的!他这才刚去衙门报了道,就缺席早朝,是嫌魏彬他们没把柄参他么?
“现在只能想办法假扮个别的什么人出去了。”七先生说道。“我让人引开盯梢的人,你趁机出府去。马车也别坐了,步行出了这片再雇车回去!日后此处你也不要再来了,我会让人跟你联络的。”
谢荣想来想去,也只得点点头。
这里七先生便交代了手下死士下去。
守住这条胡同的正是廖卓等人,这会儿正在凝目四顾之间,只见不远处的瓦楞上忽然蹿出来两道黑影,往左侧无灯的一片区域而去!手下埋伏的两名精兵营的武士便就立即站起来,要上前追赶,廖卓一把拖住了他们:“先别急!”
他起身再看了眼方才黑影跃起的位置,说道:“你们派一个人去追就行!剩下的人分散开,随我去到前面那栋宅子,在宅子四周全面埋伏下来,有任何人出没都不要放过,立即跟在后头便是!”
手下人分头行事,很快追人的追人,埋伏的埋伏。
不多时,便见这宅子的后角门处出来个布衣男子。虽然故意佝偻着身子,但是步履之间还是能看出来几分文人的样子。廖卓冲身边人道:“就是他了!你们几个跟在后头,仔细些。再莫让人发觉了!”
他和另二人继续趴在对面屋顶上,打量着这宅子四处。
从外表看上去跟寻常的四进宅院毫无二致。但是在宫里呆过的经验却让他发现,后宅里点着的几盏灯分明就是宫里的宫灯。这种宫灯寻常人家虽不点,但是宫里逢年过节却常有赏赐下来。由此可见,这宅子里住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廖卓心里十分激动,他预感七先生就这宅子里,可是殷昱交待得对,就是现场捉住了七先生,也必须得同时搜到罪证才能证明他的罪行。难道仅凭谢荣与他见过面就能证明他的身份吗?
不管怎么样,他是别想逃了!
廖卓往瓦面上啐了口,低声叮嘱道:“大家都给我盯紧了,无论什么人从里头出来,都别放过!”
话音刚落,寂静的后巷忽然门又开了,走出来个端着水盆的老妪,老妪将水泼到巷子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又退了回去。紧接着。宅子里的灯就陆续灭了几盏。
廖卓正要起身,忽然跟踪先前那布衣男子的人却回来了一个,说道:“头儿。刚才那个果然是谢荣!”
“是他就好!”廖桌挥手道:“你这就回王府去禀报王爷!”
殷昱这边收到消息,立即下达命令:“从现在起,监视四叶胡同的人必须十二个时辰对其进行盯梢,包括他上下朝途中。
“廖卓如今所盯住的宅子,也以同样的方式团团监视,一旦有人出来,立即尾随跟踪。七先生必然有多处宅子,从今日起,请魏阁老下令。撤查京中所有产业,若有可疑的。立即查封,直至嫌犯露出水面为止。”
“这层王爷放心。”魏彬点头。“明日我不但会下令撤查京师所有住宅产业,更会下兵部批文,封锁京城各处城门,以防逆贼外逃。”
殷昱点点头,叹气道:“其实此时此刻,我极渴望能赶赴城隍庙揭开七先生的真面目,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把满朝文武包括宫里耍得团团转!可是我又知道,他既然行事谨慎,又绝不会把谋逆的罪证隐藏在身边!而我们这次绝对要拿住他谋逆的证据,将他连根拔除,如此大胤才会恢复平定。”
魏彬拱手:“王爷这份沉着冷静,令在下深感钦佩。”
殷昱苦笑了下,因为个七先生,他忙碌奔波了这么多年,到如今还在为他伤神,有什么好钦佩的?
城隍庙这边一夜的埋伏除了捉到谢荣,其余并没有别的动作,除了谢荣,宅子里一整夜都没出来过人,显然七先生已然笃定他们不会因小失大,所以留在原地不动其实是最上乘的策略。
而谢荣回到四叶胡同之后,却有些惊魂未定,殷昱的速度比他相象得快得多,他才不过去见七先生头一回,他们就这么快地得到了消息,虽说这也可能是七先生手下人失算出现的意外,可是从那么快时间就已经把整个城隍庙方圆五里都已经封锁的情况来看,他自然是早就已经在附近有埋伏了!
再回想起七先生所说在四叶胡同也有安穆王府的人时间监视,他这些日子的举动岂不是全部落在殷昱眼里?
眼下不知殷昱他们已然发现他不曾,如果发现他跟七先生见面,那么他就是想抽身也没有机会了,殷昱他们必然已经把他归向了七先生一党——不,应该不会知道的,他出门时做的极隐蔽,就算有人跟踪,那人不是已经被打伤了吗?而且,他们怎么能肯定车里的人就是他?
他不过是想在朝堂要回他该得的一切而已,而殷昱他们却非要逼得他跟七先生联手……看来,他只有破釜沉舟跟着七先生往下干了!
谢荣这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说是害怕,当年季振元出事的时候形势比现在更严峻,说是忧虑,他如今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朝堂,而且还见到了七先生。可是纵使这一切都拥有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又或者说,是来的太容易让他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有事发生,但是,却无从分辩起是好事还是坏事。
安穆王府派人封锁了城隍庙的事情翌日早上报到了宫里,用的是发现了乱党劫匪以及殷磊踪迹的名义,皇帝虽然也对此事感到心烦头疼,可是对于殷昱居然不动声色就封了他小半边城而感到愠怒。但是因为魏彬和参与捉拿乱党的护国公都知道此事,他也拿不到什么把柄。
“对七先生一党的情况安穆王比我等更熟悉,为了早日营救出殷磊,退请皇上将此事全权授与安穆王负责,我们愿意听命行事!”
魏彬和段沈二人、靳永以及护国公俱都上书皇帝。这便是他们昨夜商量出来的最后决议,殷昱不能总在内务府呆着,在如今七先生、谢荣还有殷曜各方势力俱都大增的情况下,他必须拥有绝对的号召力来引领这场斗争!
而以缫灭乱党的名义让殷昱领兵出山,不但使得他的上任名正言顺,也确实可以给七先生等人迎面痛击!
皇帝当然不肯。
“朝庭治下那么多将帅是吃白饭的吗?若是眼下负责的将领不堪胜任,大可以提出来朕再另外委派!大将军的位子有的是人想坐!”
“既然皇上不肯,那孙儿即刻便撤了城隍庙那带的兵好了。往后有关七先生的事,孙儿一概不答!我手头有关殷磊下落的线索,皇上也请当作没这回事!明日便是乱党所说的一个月之期的最后一日,到时如果郑王府收到的是殷磊的尸体,还请皇上不要怪我。”
殷昱站在朝堂内,头一次以强硬的态度跟皇帝道。
皇帝气得脸都歪了,指着他怒道:“你如此要挟于朕,莫非你与乱党私下有勾结!”
“皇上觉得呢?”殷昱盯着他,不闪不避。
皇帝浑身都在颤抖,什么时候情况变成这样了,他变成了孤家寡人,他亲手提拔上来的阁臣和近臣,什么时候全都变成了殷昱的人,而他的话,竟然无人再听,他成了个被架空在宝座上的皇帝!
“请父皇下旨!”
一旁甚少发言的太子这时也站出来请奏,皇帝只觉得心血一阵涌翻,快要承受不住这冲击。
“朕要是不下旨呢!”
“父皇若是不下旨,便由儿臣代下好了。”太子直起腰来,面色淡泊,但目光坚定。
“你——”
皇帝咬牙瞪着他,手指紧抠住了扶手,半日也说不出话来。
反了!他们都反了!他们都在逼迫朕!……可是他说不出口来,整个朝堂都几乎已经成了太子父子的人了,这本来是好事,也曾是他所希望的,可是现实以这种方式呈现在他面前,他又忽然觉得有那么股凄凉和悲怆,正在侵袭他。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个能够掌握天下的明君,在位的前四十年,他也的确如此,臣工们玩的那些个伎俩,他在龙椅上看得清清楚楚,他让他们斗,让他们争,谁要是弱了些,他就扶他一把,谁要是强了些,他就压一压。
四十年来相安无事,可是从这两年开始,从季振元闹出那么大件事出来打了他的脸之后,他又开始不确定了。
正文、384 跪求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底下人还是在玩着这样那样的把戏,所以他重惩了那帮人,以图给自己找回点颜面,可是他现在发现,他丢掉的脸面就像是一面裂开的鼓,不但补不回原来的样子,而且让人更加用力的撕扯——
魏彬和靳永他们,不就是那只撕扯着他脸面的人吗?他提拔他们,看重他们,到头来却反而变成了殷昱的人!
“滚!”
他一把扫去御案上堆积的奏折,发出暴怒后的一声咆哮。
殷昱领着魏彬他们揖首:“谢皇上同意孙儿领办此案。孙儿一定把殷磊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太子冲皇帝俯了俯身,也转身走了出去。
皇帝瘫坐在龙椅上,似乎整个身子都散架了。
张珍走上前来,默默地跪在地下替他捶背。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皮肤也开始有了深深的褶折,皇帝望着他,半日喃喃地道:“怎么你也老了。”
印象中的张珍还是年轻俊秀的样子,说话细声细气地,随在宣惠皇后的身后,给她养她的兰,喂她喜爱的猫,那时的张珍,穿着绛色的宫服,也是很朝气的样子。
“奴才进宫都四十多年了,怎么能还不老?”张珍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怯怯地,那眉眼儿在这一笑后,皱纹又深了。“不过在奴才眼里,皇上还是那么年轻,就像东方永不落的太阳,精神而又青春。”
皇帝笑起来。
东方永不落的太阳,这是宣惠在大婚后常与他说的话吧?“三郎,你就是天边永不落的太阳,臣妾就是夜里的月亮,每天都追着您的脚步前进……”他的宣惠。说起话来又温柔,又娇美,的确就像那夜空里的月亮。让人神往。
可惜的是,她已经不追随他了。她早就弃他而去了另一个世界。
“朕这个太阳,也该落了。”
他萧然地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十指。这十指已经长满了点点的褐色斑纹,变得丑陋不堪。再丑下去,也许去到地宫,连宣惠都会嫌弃他了。
他可不要看到她嫌弃他的模样,她从前嫌弃他穿青色的常服,说他穿起来就像棵种在院子里的树似的。然后把他所有的青色衣服上绣上只猫头鹰,不知底细的他穿上后奇怪极了,她看了后却哈哈大笑,恼得他真的再也不穿。
他才不让她嫌弃,要不然,又不知道她会想什么办法整蛊他。
宣惠……他的心里软软的,酸酸的,每次想到她,他都像是喝了好几壶酸梅酒,酸得五脏六腑都发软了。
“皇上。”张珍抬起头来,看着湿润着眼角的他,忽然声音也颤起来了。“您又想起娘娘了吗?”
他点点头,眼泪就砸在手背上,吧嗒溅出朵水花来。
“皇上!”
张珍忽然退开两步,前额一下下砸在地砖上,“求皇上严惩元凶,以慰娘娘与小殿下在天之灵!”
“朕能怎么惩?整个朝堂都已经在太子手上了,你看不到吗?”
皇帝指着门外,冲着张珍低吼。
“不是还有谢荣吗?”张珍哭着道,“皇上。谢荣跟魏彬他们是死敌,让他站出来跟他们作对!让他替娘娘和小殿下把这仇给报了!”
“谢荣?”皇帝喃喃出声。
任命殷昱清剿乱党总首领的旨意太子当日就代发了。行人司原是不肯从命,要去问皇帝的意思。但是魏彬亲自执笔盖上行人司的大印,他们也无计可施了。这旨意即日起奏效,此后案子进展只须直接到东宫与太子禀报。
此事传出去后,朝堂私底下就又开始议论了,对太子逼宫的猜测开始生起,加上即日起乾清宫又传出休朝五日的消息。于是满朝文武又都忙着站队,私下如何摸底就不去说它了。
这里因为当时交代的一个月期限已经到达,郑王这边却把一颗心紧提到喉咙口了,听说殷昱奉旨接管了这案子,却是更加着急起来,殷昱跟他有宿仇,虽然都说他手上已经有了殷磊下落的线索,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卖力去找?万一他要是随便使点什么诡计,明明人是活的,结果却被他弄死了怎么办?
郑王到此时可是越加的不放心了,却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安穆王府求情,只得让人放了话出来,说是如果殷磊能安然无恙回来,必然上安穆王府登门重谢。
谢琬在王府里可是听着下面人的回话觉得好笑,莫说他们没这个要殷磊的命的心思,就是有这份心思,是他几句话就能抹去的吗?殷磊她不会杀,但是这份情她却也不会领!
“你们也放出话去,就说过了今夜一更殷磊还没回来,那么大家就都不用等了,殷磊肯定没命。”
这话在当日傍晚传到郑王府,王府全府人的心可都提起来了,这个时候就连郑王妃也不由得提心吊胆,殷磊要是真死了,郑王无人可怪,不得怪到她的头上?
于是前半夜王府里的气氛可真叫紧张。而随着时间后移,越接着子时越是让人心惊,而四处打听消息的人却还是没有打听来殷磊的消息,一直守到三更,哪曾有殷磊的半点影子?随着许侧妃的第一声哭,郑王府悲声渐起,很快就淹没了整个王府。
这一夜郑王府的哀伤就不必说了,到了早上,门房才睁眼,就听角门外有人拍打门板,声音竟十分熟悉。门房疑惑地把门打开,就见被安穆王府几名兵丁押着的殷磊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郑王折腾了一整夜,正悲伤不知所已,忽然听得殷磊又安然无恙地回了来,一口心血没顺好,噗地一声就淋在了花开富贵的蜀绣大屏风上!
谢琬听说郑王吐了血,抿唇吃了口茶,说道:“该。”
劫匪的事就算这么落定了。当然事后还是做了番掩饰,借机捣毁了几座暗放印子钱的赌场,“找”到的殷磊。而皇帝虽然看上去赢了这场局。可是殷昱又因此拿到了清剿乱党余孽的实差,实在也算捞回了本。而就算丢脸也是丢了七先生的脸,与他们何干?
其实这个决定并非临时起意,在逼着七先生冒头的时候谢琬隐约就有这样的想法,七先生只有让殷昱领头清剿最为合适,也最有好处。加上那夜证实谢荣贼心未死,已与七先生有勾结,她本就起心要对付谢荣,魏彬提出来让殷昱领这个职衔时。她就顺便把这想法提了出来。
接下来她该做的,就是动手除谢荣了。不过,这得在廖卓确切跟踪到了七先生的去向之后才能行事,而眼下,她得开始布署。
只是这七先生果然沉得住气,这几日廖卓守在七先生宅子外也没有见到有任何人出来,因而也无从探听起他究竟来自哪府之上,不过从这几日各衙门并没什么人接连几日请假休沐耽误公事来看,这却也由此证明一点,七先生不是朝堂中人。
他不是朝堂中人。又会是什么人呢?他不是朝中大臣,又怎么会知道朝中这么多事?
难道,他会是朝中什么人的家属或者亲戚?可谁家的亲戚家属有着这么强大的本事。宁愿谋夺天下,也不愿进朝为官呢?
隔日下晌,她正在在屋里一面教殷煦认字,一面琢磨着心思的时候,周南回来了:“王妃,皇上又召谢荣去宫里了。”
“说什么了?”她把制成的小纸片一张张放在殷煦面前。
“皇上似乎要重用谢荣,把修复通州河两岸河床的事交给他了。”
谢琬唔了声,拿着纸片站起来。
皇帝要重用谢荣这是迟早的事,但是动作来的这么快。多半是受了殷昱这事的刺激。皇帝要动作,那他们也得加紧动作了。殷曜不能再呆在乾清宫,必须得让他出宫来!
“殷曜不是要该封王开府了么?这是礼部的事。得请段仲明去催催皇上才成。”
她重新在榻上坐下,指着纸片上的“人”字教殷煦认起来。
殷曜因为与宫女厮混被斥,险此被关进冷宫幽闭,虽然事后有惊无险,可是太子知道后却打了他十板子,郑侧妃也又是哭又是骂地捉着他唠叨了一天一夜,于是伤好后这些日子再不敢乱来了,日日老老实实呆在乾清宫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仲明进宫来请奏册封他为温禧王的时候,他正在乾清宫给皇帝整理奏折,段仲明说话的时候皇帝一声不吭,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好像没这回事似的。而段仲明也有几分尴尬之色,也不知如何继续。殷曜其实是挺期待的,见皇帝这般模样,还以为皇帝为着上回的事记怪他,所以十分忐忑。
正想着做点什么让皇帝回心转意,皇帝忽然道:“准奏,赐温禧王府,择日搬出。”
殷曜还以为自己听错,抬眼看向皇帝,皇帝已命张珍去传行人司拟起旨来,段仲明这里便把奏折递上。张珍连忙冲他递眼色,他这才回神,赶忙绕到丹墀之下,伏地叩谢大恩。
ps:实在没想到一句话会引起这么多书友出面安慰,如此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安了。其实这本书的确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我自己知道,也非常感谢大家的客观评论,只是我玻璃心,暴露了我的浅薄,让大家见笑了。
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写好这本书,哪怕是面临许多质疑的现在,我依然想让它呈现出一个较好的面貌,可是也许还是让大家失望,这也是我所不愿见到的,可是请相信,我不是在溥衍,每一个情节我都有我的思考,当然是不是大家想读的就不去说它了。
我感谢每一个认真提建议的读者,但是我偶尔也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如果我昨天的话也无意伤害了那些认真写评论的亲们,请你们原谅玻璃心加身为天蝎座而情绪化的我。
真的非常感谢那些给予我安慰的亲们,忽然觉得有你们在,就是听过些不顺耳的话也值了。然后同时也提点小小的建议,希望在爱护我的同时,亲们尽量对其余的书友语气温和一丢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最后,为了感谢,剧透一下,谢荣的结局在明后天。
正文、385 玉兰
钦天监请了日子,九月初九便是搬家的好日子。圣旨一下来,郑侧妃这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终于成人,有了正式的封号,忧的是殷曜这一出宫,她便就不能时常地提点叮嘱他,也不知道他将来一个人在外头成不成?只得又对郑铎夫妇左叮咛右嘱咐,让他们多多照看着点儿。
殷曜这里却是喜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终于可以脱离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也可以像殷昱一样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势力!更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地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至于七先生,他们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能耐嘛,这次还不是没有斗得过皇帝,而乖乖地把殷磊交了出来?
他开始期待这一日早些到来!
殷曜的表现全部都落在谢琬眼里,同时谢荣那边也看得死死的。现在唯一不在控制的,是七先生。
所以她的精力主要也还放在七先生这边。
这日正好殷昱休沐回来得早,她替他更衣的时候便忍不住说道:“总这样干等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依我看,还是让骆骞他们强攻进去拿人吧,假若万一他又想法子逃走了,到时又得不偿失了!”
殷昱换上常服,“我已经下令给了廖卓,如果他们明日天亮之前还不见人出来,便开始进门搜查。
“逃走是不可能的,这宅子四处我布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梢,就是挖地道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他既然不是朝堂中人,那么必然朝堂之中还有个人与他合伙,我还是想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拿住,清洗清洗朝堂,以免再留下什么余孽来。”
谢琬点点头,没有什么喜色。
这件事悬得够久了。眼下虽说有线索,可是人没找到终究只是空话一句,只有把人擒在手里。那才叫稳操胜券。不过殷昱说的也是对的,如此贸贸然进去。就算抓到人,没有证据,对方也会抵死否认,说不定还会倒把一耙。
她也只得等着。
但是显然廖卓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傍晚才准备吃晚饭,秦方突然回来了!
“王爷,那宅子里有人出来了,先是辆马车。封得严严实实的,等我们派人追上去后,宅子里才又慢悠悠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来,徒步走到街上,雇了辆车往北去了!那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与七先生的形象极为符合!”
“当真?”殷昱将手上牙箸一扔,“可曾追上去?!”
“廖卓本来已经带人追了上去,不过跟到柳叶胡同的时候,他们进了间绸缎庄,然后再也没出来。”秦方皱着眉头说道:“当时我们也做好了他会趁机溜走的准备,只是还没有等我们包围那里。他就已经不见了。卑职回来是请示王爷,是不是把那绸缎店掌柜的捉拿审问!”
“还等什么?当然去捉了来!”
殷昱一拳砸在门框上,掩饰不住心里的气恼。
“慢着!”
秦方正要走。谢琬走上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现在先不急着拿,你等天黑入夜之后,再将那掌柜的悄悄地的提过来。别惊动任何人。
“另外原先七先生呆的宅子那里,立即多带些人进去搜查,将仍在宅子里的人全部控制住,再有就是仔细查找那些不起眼的角落,看看有无发现。动作要快。要稳,要不惊动外围任何人!”
殷昱愣了愣。不由叹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快按王妃说的去办,别让任何人知道。”
秦方走后。二人却再没有吃饭的心思。
谢琬走到右侧,打开斗柜取出张舆图来,看了看指着上方某处与殷昱道:“你来看,七先生那宅子是流星胡同,与柳叶胡同距离不过两条街。
“再从这些日子魏阁老送过来的那些产业可疑住宅产业的位置来看,这些宅子大都集中在城隍庙与东华寺周围,内至王府大街,外至青峰大街,整个北城这一片都是。而北城这片多是京官集中居住地,再从七先生往年所做的事情来看,可以猜测他的背景有可能来自住在这片区之中的什么人。”
殷昱凝眉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从住在北城的这些人里头下手?”
谢琬抬起头来,看着门外渐浓的暮色,“其实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现在已经用不着再仔细查过。你只需要从之前你查找出来的那些年龄在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间,不在朝中当差,但是又能够很便利地了解到朝廷内政的人里筛选两遍,范围便大大缩小了。”
殷昱沉吟着点头,接着说道:“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很多,应该在三十家左右,最多三日我就能拿出这份名单来。”
“嗯。”谢琬点点头,“拿到了这些嫌疑人,我们就要开始第二遍筛选,这之中这些日子谁不在府里,做什么去了,有什么人证明,你如果是清剿乱党的大元帅,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了你。在等待骆骞他们追踪七先生下落的同时,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争取尽快把这事查出来。”
殷昱站直身,踱了两圈,点头道:“我本以为这是最不得已的法子,但现在看来只能这么做了。”
谢琬也站起来,走出几案,说道:“其实不光是这样,这些日子你查七先生,我这边还得防着谢荣。
“谢荣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与七先生见面,他们之间肯定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样也好,也省得我再去寻找什么理由去收拾他,不过他最近被调去负责修理通州河河堤这事,说明皇上也开始准备有打算了,我不能让他们如愿。”
说到这里她眼里陡然冒出缕精光来,接着道:“如今殷曜被封王赐府,有了这件事,七先生和谢荣之间一定会有联系,现在,我也要试试以逸待劳来逮兔子了。”
商量完后随即开始分头行动。
半夜时分秦方捉来了那绸缎店的掌柜,只是半路此人却就服毒自杀了。而店里的伙计全都是附近的乡民,对掌柜与七先生的事全然不知,听说掌柜的死了,而且还涉嫌与乱党勾结,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跪地不起。
掌柜的尸体在检查过后交给大理寺,不过在搜查绸缎铺的过程中,查到几包制干的花瓣。
“像是白玉兰。”靳永闻了闻,交给殷昱。
殷昱也跟着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骆骞那时在东华寺里无意发现的一张七先生的手札,上面也有这个味道。看来他在京中布下的暗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的多。——白玉兰是南方树种,京中种植这种树的人家不多,速去查访种着此树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倒没有多少时间,不过三五日,就把京中几乎所有种着此树的人家访遍了,而且把人带了过来。
不过审来审去,这之中没有一个人与这件案子有关联,因为大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去到南方时便将之移种了过来。再扩大范围审其交际圈子,也没有条件相似的人在内。
“那这些花会是从哪里来的呢?”靳永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会是从南方带过来的?”
“有可能。”魏彬挑挑眉。
殷昱沉吟片刻,说道:“七先生不但爱香,还很爱花,平日里一定是个风雅之人,既是风雅之人,只怕还多少擅些音律,如此一来,咱们可锁定的目标范围倒是又小了一圈!”
绸缎店这里放下之后,因着庞白也拿来了早前查出来的那些条件符合的人员名单来,左勾右划,最后剩下三十四家,即日起由武魁领头一家家去查访。当然上门查访之前也该做些功课,如此才能有的放矢。
随着殷昱开始放大动作,锦衣司那边也配合着调查,于是许多官员都有些坐不住了,生怕自己没犯事也沾身灰,内阁于是出言安抚,交代绝不会出现冤假错案,一定要罪证齐全才会定罪,众人才又渐渐把心放回肚里。
最多两个月,七先生便要无处匿身!
谢琬估算着日子和事情进展,但没有十分关注这件事,一来因为殷昱甚少在府,二来也因为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忙,不但要盯着谢荣和殷曜,又要忙着教训日渐调皮的殷煦,因此没什么关键的事情时,他们剩下的那点时间不会太过花费在这事上。
而日子一日日滑过去,殷曜所期待的搬府之日终于来临了。
作为东宫的长子长媳,殷昱谢琬当然会要去温禧王府恭贺落府庆典。这日不但谢琬他们会去,郑府合府都会去,谢琬虽然极不想去凑这份热闹,但是却又不得不去。好在窦夫人他们也会去,除此之外还有祈王妃和楚王妃等人,总算是不至于落单。
温禧王府跟安穆王府不在一个方向,却都在皇宫外围,与祈王府同在玄武大街上。而安穆王府则在青龙大街,与靖江王府以及恭顺王府在同条街上。两府一南一北,相距不远,往后在路上碰面的机会却也不大有。
谢琬一大早梳妆打扮好,先带着殷煦进宫跟太子妃请了安,看了看太子妃给殷曜的赏赐,才与凤栖宫的大太监冯祥带着赏赐往玄武大街来。
正文、386 压力
今日会有乾清宫太监与行人司的人颁册宣诏,流程跟当初殷昱受封时差不多,只不过今日是颁册和开府定在同一日。
颁诏之后便按顺序送上宫里的赏赐,皇帝给殷曜的也跟当初赏给殷昱的差不多。谢琬本以为按照皇帝的惯例,定会借此机会给殷曜格外隆重点的待遇抬举抬举他,如今看来,只怕也是在乾清宫跟明月那事让皇帝着恼了。
可是既然恼他就惩严点儿不是?反倒还把谢荣给勾搭出来,这就报让人无语了。
按照皇帝这般行事,逼宫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她记得前世皇帝的结局尚算好,不过说到这里,算起来皇帝大行也就是明年的事了,前世他是寿终正寝,这世世道乱成这样,他还能以寿终正寝告终,也算幸事一桩。
仔细想起来,皇帝驾崩应是明年三四月的事,这么说来只要拖得这个时间过去,太子顺利登基,七先生被擒,朝局便可彻底稳定下来。但是前世里在她死前七先生一直没露面,只怕是殷曜最后当了太子的缘故。殷曜已然当了太子,皇位便被七先生他们拿到了一半,他们当然可以以逸待劳。
而这世这盘局全都搅乱了,七先生提前出来,殷曜至今没当上太孙,殷昱也已然在准备翻盘,那么情势还会如前世一样吗?
“想什么呢?”
正坐在后花园里与众宗亲吃茶时,殷昭发现了她的走神。殷昭本来亦可不来,是看在谢琬也来的份上,才打消了装病的念头。
谢琬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有着两世经历,看她在吃腌渍的杨梅,遂道:“你是不是有喜了?”
殷昭顿了下。摇摇头:“没有。我们采取了措施,暂时不要。”
谢琬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为什么?”顾盛宗是世子。殷昭是世子夫人,她无法理解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像他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越快怀上子嗣越好吗?
“我才十六岁,年纪太小,这么早怀孕生子对身子不利。”殷昭认真地说道。“起码过了二十再生,那样对大人孩子都好。你是认识我太晚了,不然我也会早些把这个告诉你。像你如今暂时不再接着生还是有好处的。”
谢琬目瞪口呆,过了二十再生,她倒是沉得住气。
“你哪里学来的这套怪理论?”谢琬作为长嫂,不得不正色了。“你嫁过去了就是顾家的儿媳妇,传宗接代不光是为着夫家,其实也是为你自己。谁说二十岁以前生孩子不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还有母妃和后宫娘娘们,她们生下子嗣的年纪可都不大。”
“可是几个又能享受到宫中那样的调理照顾?”殷昭笑了声,“你看看民间那么多女子,多少死于生育事上?又有多少人能活到花甲古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