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自己兄弟,心照了!”唐斗用力拍着他受了伤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我打!”风洛阳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唐斗,终于忍不住动手打了他一拳。唐斗大笑着仰天躺倒在软绵绵的松枝顶,整个人在树冠上轻灵地滑行了一段距离。

他仰着头看着青天明月,忽然朗声一笑,沉声道:“你不觉得我们很奇怪吗?老风。”

“嗯?”风洛阳抓起身侧的阿婆清,举到胸前,皱眉问道。

“这几天里,我死了我最好的兄弟。你死了你最亲的师叔。若是普通人已经悲痛不绝,求死觅生,看看现在的我们,喝酒谈女人,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唐斗笑着说。

风洛阳沉默了一会儿,不由得点点头:“不错,刚才我们的确在喝酒谈女人,难以置信。”

“不是吗?”唐斗双手一摊,“好像这个世上没什么能难倒我们的东西。”

“这只能证明,我们很强。”风洛阳忽然宛然一笑,耸了耸肩膀,抬起酒坛喝了一口酒。

“不错,我们很强!”唐斗对着当空的明月,将阿婆清酒高高倒入口中。月光映在倒垂的酒水之上,化为一片朦胧的银色晕光。

第十七章 夜烧芙蓉院

午夜时分的岳州芙蓉院浸在清冷的长夜之中,仿佛一位俯卧在洞庭湖畔的凌波仙子,沉静,宁谧,幽香扑鼻。

唐斗率领唐冰、唐毒、柯岩、吕太冲和屠永泰等唐门五将将唐门几乎所有中原弟子都带到了这座鬼楼在江南的总部之外,站在芙蓉院附近的民房之上,俯瞰着这座洞庭湖边雅致第一的名园。

“大少,所有的兄弟都各就各位,只等你一声令下。”唐冰凑到唐斗身边小声说道。

“嗯,小祖……芙蓉院的格局你都画下来了吗?”唐斗笑着点点头,转头朝身边一身崭新夜行服的祖菁望去。

此时的祖菁正就着一点点朦胧的夜色,在手中的宣纸上飞快地画着芙蓉院的草图,听到唐斗的话,她抬起头来点点头:“我画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是草图,帮助我记忆住芙蓉院院落的布局,到时候我依靠记忆就可以在画纸上将整个芙蓉院的原景还原出来。但是,阿斗,我很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在行事之时让我画院落图呢?这种事情,不是都在行事之前事先画好,以此为依据来闯堂吗?”

“哎呀,小祖啊小祖,你这江湖经验实在是急需积累啊。”唐斗“啪”地打开折扇,得意地摇了摇,“我们这次夜袭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劫色,我们这次不过是来放一把火而已。不需要什么地形图来作指引,更不需要做闯堂这么危险的事。”

“那你让我这么辛苦画出芙蓉院的草图干什么?”祖菁不满地问道。

“唉,雅致第一的名园啊,烧了真是可惜,有了你这张画纸,我们这些江湖浪子还能够勉强记起来武林中有过这么个地方。”唐斗多愁善感地慨叹道。

“哟,想不到你阿斗也挺悲天悯人的嘛。”祖菁笑嘻嘻地说。

“是啊。感时伤怀,一向是我唐斗的弱点,唉。可惜……”唐斗转头朝周围的唐门将士看了一圈,“我们谁也没去逛过芙蓉院,听说里面的姑娘素质很高,遗憾啊。”

“是啊。”周围的唐门五将纷纷点头,一脸的遗憾。

“好啊,原来你整天想的都是这些肮脏事!”祖菁顿感受了欺骗,大怒道。

唐斗懒洋洋地笑了笑,用折扇点了点唐毒。唐毒躬身领命,带领三个大嗓门的唐门弟子掩到芙蓉院的附近,齐声大吼:“走水啦,走水啦,要命的快跑。”

这四个人四声吼仿佛在芙蓉院外打了四声霹雳,在外院的芙蓉院姑娘们纷纷尖叫着跑出楼台,朝大门处跑去。唐斗从隐伏的民居屋顶处站起身,优雅地扇了扇折扇,静静等待所有的姑娘都跑出了院落,然后缓缓抬起折扇,做了一个手势。在他身畔冲出一百个孔武有力的唐门弟子,每人手上都用麻绳拴着一个油瓶。他们手法熟练地轮动麻绳,让油瓶在身侧转了几圈,接着抬臂松手,一百个油瓶雨点般居高临下地丢到了芙蓉院的屋顶和院落之中。这一百个唐门弟子丢完油瓶立刻缩回身去,从地上捡起早就准备好的弓弩。

唐斗转头看了祖菁一眼,笑道:“小祖,看好了,也许从今夜起你就要迷上风高放火的勾当。”

祖菁白了他一眼,扬起脸,抱起臂膀:“我才不会。”

唐斗贼忒兮兮地笑了笑,举起折扇,大喝一声:“放!”

在他所站的民居周围街道上,一排排早就准备好的唐门弟子排着整齐的队列冲上街头,齐刷刷举起点着橘红色火焰的弓弩,用一个精妙的仰角瞄向天空,然后同时开弓放箭。数百枚拖着橘红色曳光的火箭呼啸着飞入天空,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雨点一般落入芙蓉院的各个角落,点起了一片青白色的烈焰。

这一丛火箭攻击之后,站在民居上的一百唐门弟子同时端起弩匣对准芙蓉院又射出了一百道凄厉的火光,这是点着火头的弩箭拖出的曳光。随着这两轮攻击之后,唐门街上的弓箭队和房顶的弩箭队轮流开火,交相射击,交剪而来的火影仿佛鲜花绽放的烟火在夜空中盛开。芙蓉院沐浴在一阵又一阵的火雨之中,渐渐化为了一片明亮而绝望的火海。

祖菁目瞪口呆地看着唐门弟子手脚熟练地放出这一场大火,不禁感到一阵连自己也觉得羞愧的兴奋,仿佛小时候偷着将家中一枚碧绿的玉如意摔在地上,看着满地亮晶晶碎片时的兴奋感一样。

“嘿嘿,小祖,感觉如何?”正在她心摇神驰的时候,唐斗突然诛心地问道。

“呃,就那么回事儿。”祖菁连忙掩饰道,但是俏脸已经因为窘迫而通红。

就在这时,唐冰凑到唐斗耳边小声说道:“大少,情况不妥,鬼楼没有做出任何应变,这太不合情理。”

“你才看出来啊?”唐斗瞠目道,“中计了,柳青原已经知道我们要打芙蓉院的主意,全都给我撤,带人立刻离开!”

“走!”唐门五将分别对麾下的弟子大声吼道。

唐门弟子仿佛退潮的海水,迅速从各个街道和民居的屋顶撤了出来,分成数队,朝着岳州城外快速撤去。

“大少,既然来了岳州做客,何必这么急着走?”一个清朗的声音霍然从距离唐斗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传来。

唐斗转头一看,却发现这座巍峨高耸的酒楼上不知何时已经灯火通明,柳青原孤身一人坐在酒楼最高层临窗的雅座上,正举杯向唐斗遥遥相敬。而在酒楼周围弥漫的夜色中,一群群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暗影在各个街角纷纷出现,一双双在月色下呈现出黑宝石颜色的魔眼狞厉地瞪视着他。

“魔人!”唐斗暗暗数了数人数,足有一千人。鬼楼的魔人似乎从来就没有缺过。自从整个江湖魔潮大盛以来,每天都有数十上百的江湖高手投身鬼楼,饮下南疆神药,变身成魔。这些仍然在受鬼楼控制的,大概就是那些没有变身成功,沦为不受自身控制傀儡的低等魔人。但是唐斗曾经在剑南看到过这些魔人的破坏力,他知道想要打赢这股魔人根本是痴心妄想。但如今,这股魔人却已经将唐门弟子团团围困。

“哈哈,原来你柳青原早就知道我回来。”唐斗仰天打了个哈哈,笑嘻嘻地说。

“夜鬼在望江楼一役中失手被擒,以鱼韶的手段,就算夜鬼如何忠心,迟早也要吐露鬼楼的秘密。我只是没想到大少你刚从剑南得胜归来,连气都没有喘匀就已经转头西进岳州,这份魄力果然令人叹服。”柳青原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微微翘起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猫捉耗子般的笑意。

这丝笑意在唐斗看来格外的刺眼,他青白色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手中摇动的折扇忽然“啪”地一声并在一起。他冷笑一声:“自古谓兵贵神速,既然知道了你们的贼窝在这里,我当然要第一时间赶来敲打一番,看看里面有些什么玩意。”

“你是想要一把火烧尽我们收藏的行蛊分身,把我们控制的魔人一举摧毁,是也不是?”柳青原笑着问道。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唐斗冷然说道。

“大少啊大少,你此举可谓舍本逐末。”柳青原朗声一笑,“自从魔人大举,天下江湖半数入魔。神志清醒的魔人们渐渐形成了主宰江湖的势力,这些人根本不受鬼楼的控制,行事皆由自主,所以他们的行为和心思,无法预测,对于天下的危害比起这些无知无识的魔人可要大得多。你们为何要对这些可怜人苦苦相逼。”

“这些所谓的可怜人在你们鬼楼的手中驱动自如,再由一个已经入魔的魔潮主脑带领,你们能做出来到的祸事才是难以估测,江湖魔人虽说行动自由,但是无不以你马首是瞻,没有了鬼楼,这些魔人就是一团乱麻。我唐斗打蛇,自然要往七寸上招呼。”唐斗沉声道。

“哈哈,大少,难道你还没有发现。这场魔人与凡人的战争已经结束。你们已经输了。放眼看看周围,这些魔人中有多少昔日年帮龙门的豪杰,有多少七大剑派,八大世家的弟子。魔潮已经覆盖江湖,魔人即将一统天下,这是大势所趋,你无论再做些什么,都是无用的挣扎。”柳青原微笑着说道。

“柳青原,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唐斗冷笑一声,“就是自我感觉太好。以前你就有这毛病,所以争天下第一败给老风,比阴谋诡计又败给我唐斗,现在你又开始犯病了,真是要命。”

“哼。”柳青原虽然涵养极好,但是唐斗直揭其短,说话又阴损难当,就算当日的唐万壑那样的修为都着了道,何况他的年纪尚轻。他霍然一弹袍袖,发出炸雷一般的砰响,整个人从雅座上站起身。

“大少果然好修养,身在重围之中仍然谈笑风生,恍惚不知大限将至。既然今日难得机会,不如让我柳青原领教一下你震惊天下的春暖花开暗器连发功夫。看看唐门暗器到底有多厉害。”柳青原一边说话,一边从餐桌上拿起一筒筷子,用手轻轻一搓,这满满一把筷子顿时被折为数节,化为一堆短小木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袖在桌上一晃,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将这数百枚短木段吸入袖中,而他的眼睛也在同一时间金光大盛。

“好!让我看看你成魔了以后,长了些什么本事。”唐斗抬起手,将挽起来的袖子朝上臂撸了撸,面沉似水。

“着!”柳青原猛然转过身,双袖一抖,劲气横飚,两串首尾相连的短木段夹带着凄厉的风声,横跨过酒楼到民房的漫长距离,流行闪电般朝着唐斗周身要害袭来。

“来的好!”唐斗双手一番,一连串专门用来撞飞敌人暗器的毒蒺藜脱手飞出,亦是首尾相连,势若奔雷驰电,迅猛无双。

短木段和毒蒺藜撞在一起,反倒是纯钢制成的毒蒺藜四分五裂,在空中宛如青黑色的花朵迎风绽放。柳青原充沛的气劲裹带着毒蒺藜的残渣继续向唐斗席卷而来,来势丝毫不减。

“该死!”唐斗左右掌翻转不停,毒蒺藜、透骨针、夜花钉、飞蝗石连绵不绝脱手飞出,在空中布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死亡之网。

但是柳青原就凭着袖中喷射而出的短木段以一打二,以二打四,接二连三地将唐斗的暗器击碎击飞甚至击回。唐斗向他打得暗器越多,倒飞回来的暗器也越多,眼看自己就要被满空袭来的暗器打成筛子。

唐斗脸青唇白地尖叫一声,双臂肌肉同时发力颤动,四丛密集如暴雨的青色钢针势如破竹地喷射而出,满空夹风带雨而来的暗器被这四丛青针一扫而空,本来乌云密布的天空瞬间回归清澈。

一丝丝冷汗从唐斗额角的头发中渗出来,仿佛冰冷的蚂蚁从他的鬓梢爬上脸颊,再从脸颊上滚入衣领,这一丝冷汗贯入他的脖颈中,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在这一瞬间,他心神失守,冷汗宛若决堤的潮水滚滚而下。紧接着,一丝疼痛从他的肩膀上传来。他侧头一看,只见自己最喜欢的天青色秀士服肩头处破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丝滑的布面,汩汩流下。那是一条短木段从他肩头擦过所留下的伤痕。

唐门大少,在暗器对决上居然受了轻伤。这是唐斗自从十五岁艺成行天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这让唐斗一时之间恍惚失神。

“唐门暗器果然了得,我这提升到十二成功力的袖里乾坤居然只能伤到你的肩膀。唐门大少,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柳青原冷笑着看着唐斗肩膀上的伤口,淡淡地说。

唐斗心里暗叫惭愧,在最后关头,他本来有万箭穿心的危险,幸好他及时发动了藏在臂膀上的四管夜雨洗残荷。这震惊天下的第一暗器果然有着鬼神莫测的奇能,居然抵消了柳青原天魔大法十二成的功力。谁也想不到,天魔大法居然强大如斯,柳青原倾身成魔之后,他那威猛霸道的暗器功夫已经全面超越了唐斗苦练二十余年的功力。如今唐斗只能自保,如果柳青原对着唐门子弟丢一轮暗器,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替自己的兄弟们收尸。

“大少,我劝你立刻束手就擒,否则我下一轮暗器,就会打在你这些好兄弟身上。”柳青原悠然自得地说。

“嘶……”唐斗心中一阵火烧火燎,他回头看了看祖菁,脸上露出询问的神色。

“放心,阿斗,阿韶姐就要来了。”祖菁连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