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台之主和鬼楼楼众似乎对于行蛊分身的去向怅然若失,对你未加留意,我于是趁你昏迷的时候,将你抢回了蜜仙楼。”苏云烟淡淡地说。

柳青原并没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所欺骗,从她憔悴的表情,他可以看出来,为了救回他的性命,这些日子苏云烟经历了多少颠沛流离。

“云烟,你要知道,我再非当日那个超海公子,以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配作凤阁的贵宾,你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柳青原苦笑一声,沙哑着嗓子说道。

“但是你仍然是柳青原,不是吗?这是你自己说的。”苏云烟柔声道。

“不错,从今以后,这是我唯一的名字。”柳青原听到这里,精神一振,朗声道。苏云烟的话令他的心再次被雄心壮志所充满,然而想到得而复失的行蛊分身,他心头一沉,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精神顿时松懈了下来,“哼,可惜,镇恶堂一战,我一败涂地,中了唐斗的诡计,既暴露了身份,又叛出了离台,最后更失去了行蛊分身……”

“那一战根本没有胜利者,最后得到行蛊分身的不过是岳环自己。”苏云烟劝慰道,“你又何必沮丧。”

“岳环得回了行蛊分身?”柳青原震惊地问道。他在祖菁抛出行蛊分身之前就已经陷入昏迷,对于行蛊的归属并不知晓。

“正是,那个天山女弟子祖菁主动将行蛊分身还给了岳环。现在岳环已经无人可制,天下无敌。”苏云烟低声道。

“她真是傻的可以,为什么要把行蛊分身还给岳环,自己留在手中,如握千军万马,何事不可为。”柳青原满心遗憾地用力一捶床缘,“如今岳环手握行蛊,谁有本事从他手里夺回,这一番机缘就算彻底完了。”

“青原,好不容易脱离离台,正可自由自在一番,凤阁主人正要组织花楼的姐妹远赴南海去游玩,看一看异域海上的风光,你何不与我们结伴出行,远离中土的江湖争斗,也可避开离台之主的绞杀。”说到这里,苏云烟一双美目晶莹剔透,透射出一丝期望的光芒。

“南海,南海。”柳青原苦笑一声,摇头叹息:苏云烟显然太低估离台之主的能力,它闻名江湖的五更追魂令绝非摆设,他要杀柳青原,就算跑到南海,也无法身免。

“云烟,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你这样营救于我已经犯了离台的大忌,随时有性命之忧。我知道凤阁贵客自有待客之道。但是你如此做,是否有一些过了?”柳青原上下打量了苏云烟一眼,不解地问道。

“我……”苏云烟俏脸微红,深深望了柳青原一眼,似乎有什么话即将冲口而出,却又欲言又止。

柳青原看着苏云烟脸上的红晕,不禁一怔:“云烟,难道你……”

“……”苏云烟将自己的柳腰挺得笔直,却执著地闭口不言。

“喔……”柳青原挣扎着从床爬起身,“云烟,凤阁乃是江湖活寡妇的乐园,入凤阁的女子心中本无婚姻之志,更无海誓山盟的雅兴,只愿及时行乐,游戏江湖,这也是凤阁吸引人之处。我之所以成为凤阁贵宾也是因我等智趣相合,宾主尽欢。你若对我动情,恕我不能奉陪。”

“你不必走,我虽然不争气爱上了你,但是我对你绝无妄想,你尽可在此放心疗伤。”苏云烟看到柳青原眼中的去意,忍不住双眼酸楚,颤声道。

“先开始你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满足,接着你会想要给我生个孩子,等到孩子生下来,你又要孩子父母双全,到最后我只能和你结婚。多少江湖豪杰就这么栽在女人手上,我柳青原还有一生大计尚未实现,这男欢女爱的俗套你还是自己玩个够吧。”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抬手抓起床边的松纹剑,一掌劈开窗户,纵身冲出房去。

“柳青原,你……!”望着柳青原飘然远去的背影,苏云烟身子一颤,不禁泪水横流。

镇恶堂前那一场行蛊争夺战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但是扬州街道上的血污仍然触目惊心。当日柳青原破戒施展出震惊江湖的疾风八阵图,让无数江湖弟子身首异处,也将离台神剑的恐惧深深印在人们心中。

站在镇恶堂门前,看着手下的唐门弟子卖力地洗刷街道上的血污,回想着当日计骗柳青原,挑拨江湖大帮连番血战,将离台,鬼楼,龙门,年帮玩弄于股掌之间,唐斗的胸中激情荡漾,久久不能平静。

“唉,这才是笑傲江湖的感觉。什么鬼楼,什么离台,还不是一群行尸走肉,榆木疙瘩,我唐斗略施妙计,就把他们象孩童一般玩弄。那柳青原胡吹自己是什么离台十二剑之首,什么超海公子,我唐斗不用动手就能玩死他。哈哈,放眼江湖,我唐斗一出,谁与争锋?”唐斗嘿嘿笑着,自言自语。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风洛阳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灰白武士服,打着高高的绑腿,背着一个深蓝色行囊,从镇恶堂正门走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同样打好包裹的鱼韶和祖菁。

“哎,老风,你们这是去哪儿?”唐斗连忙问道。

“华山。”风洛阳看了他一眼,简洁地说。

“去干什么?”唐斗莫名其妙地问道。

“比剑。”风洛阳道。

“呃,哦,这么快?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和你一起去啊!”唐斗连忙说道。

“我早就通知过了……”风洛阳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站住身形,奇怪地问道,“对了,你昨天不就站在这儿吗?”

“啊,不知不觉,已经一天了吗?”唐斗拍打着后脑勺,呵呵傻笑。

“你来不来?”在风洛阳身后的鱼韶摇头望着这个活宝,不耐烦地问道。

“我来我来!”唐斗连忙将折扇插入后脖领,一步三摇地来到风洛阳的身边,四个人一起迎着早晨的霞光,朝着北方大步而去。

三十年前,宋无痕与郑东霆战于华山舍身崖,传说二人大战三百回合,宋无痕才在剑法输了半招,拜服郑东霆为天下第一剑。

贞观初年,彭无望会同武林七公子围猎青凤堂主萧月如于舍身崖。顾天涯与萧月如冰释前嫌,投剑归隐,从此绝迹江湖。江湖传闻萧月如被彭无望和郑绝尘的刀箭所伤,十日之后,伤发而死。顾天涯不舍爱侣,投崖自尽。当然,也有传闻声称萧月如得彭无望所赠千年鳝珠,终于侥幸不死,和顾天涯隐居玉女峰,并收了数名关山弟子。顾天涯的剑法因此得以在江湖中代代流传。

无论何种传说,向有天下第一险峰之称的华山,自隋末唐初以来就萦绕着与江湖剑侠息息相关的种种传说。江湖人提起有唐以来的绝世剑客,往往会语及华山。以致于唐代诗人描述华山之时,也不由得写道:“谁将依天剑,削出倚天峰。”

江湖之中天下第一录上名位之争往往只发生在梧桐岭断头崖,极少有人有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寻人约战华山。有资格约战华山的高手,不但武功要冠绝群伦,而且必须在江湖上享有绝大的声名,否则华山论剑往往会成为荒谬笑谈。宋无痕约战风洛阳于华山,也等同于承认风洛阳天下第一剑的资格,并认为他有潜力成为江湖中新一代剑侠,可以和顾天涯,彭无望,郑东霆等英雄豪杰相提并论。这对风洛阳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肯定。

风洛阳的天下第一之名遭受各方质疑已经长达十年之久。但是近日他连续击败孟断魂,柳青原,离台诸剑,乃至有鬼楼双璧之称的赤鬼,端得是名震江湖。江湖中人对他的态度渐渐开始改变,认为他十年的天下第一之名绝非幸致。如今听说昨夜剑客宋无痕约战他于华山,对他更是刮目相看。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他乃是彻头彻尾的名不副实,迟早会声名扫地,宋无痕本身浪迹年帮多年,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眼力。更有很多有心人从最近的江湖风波中认识到无数崛起于江湖的霸主。尤其是近日扬州发生的离台,鬼楼之乱,更向人们显示了这两个幽灵一般的组织强大的实力。更让人揪心的是夺得行蛊而重获自由身的岳环,以他魔化之后的强绝实力,天下何人可以匹敌?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无疑必须面对魔王岳环,离台之主以及鬼楼楼主的挑战才能够坐稳这个令人艳羡的位置。而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风洛阳此时只有区区二十八岁,他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吗?

怀着这些疑问,刚刚在扬州聚首的江湖豪杰们,匆匆收拾行囊,告别了小桥流水的南国都市,朝着华山所在的华州疾驰而来。

风洛阳一行人方一入京畿道,就发现北方武林的江湖子弟已经云集商,华二州。很多江湖风媒已经开始在他们左右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查看他们会在哪个都市落脚。

“小师叔,好多风媒跟着我们。很多都不是乘风会的。”祖菁偷眼朝着官道两旁张望,轻声道。

“这些是各门派帮会自己养的风媒弟子,为了替他们搜集情报。”鱼韶跑到祖菁身边,轻声道,“不过他们仍然需要乘风会的辅助,所以经常在我各个分舵挂单,等闲不会做的这么过分。不过今日不同往昔,洛阳哥要到华山比剑,这可是轰动江湖的盛事。”

祖菁用力点点头:“我明白,华山是江湖剑客心中的圣地。能在华山比剑,无论输赢,都是极大的荣耀,我猜那些家伙一定在想小师叔够不够资格。”

听到她的话,一直跑在她前头的风洛阳一脸郁闷回过头来,对她说道:“连你都知道?”

“小祖,别提这个话题,老风现在压力大得很。”和风洛阳并肩而行的唐斗转过头来,笑着说。

“哦,对不起,小师叔。”祖菁吐了吐舌头。

“呼,”风洛阳忽然间停下脚步,双手扶膝喘息了数下,“他们这样吊命鬼一般跟着,我们就算打尖住店他们也会逡巡不去,这样岂非麻烦?”

“别怕,老风,我唐斗有个主意。”唐斗笑嘻嘻地说。

“什么主意?”风洛阳问道。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离华山也不是很远,又很清静,只要我们住进去,谁也别想来打搅。”唐斗笑道。

“有这样的地方?”其他三人齐声问道。

长安西南,周至之东,北环渭水,南倚关山,东与京兆相连,出门可见洞天福地终南山,闹中有静的关中南山镇,在江湖历史之中一度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昔日执天下武林牛耳的关中剑派,曾将威震江湖的关中刑堂建于此处。说到关中剑派,人们总会想起隋末李世民征伐天下时威名赫赫的天策神兵。关中剑派自隋末名宿落日剑神欧阳夕照起,一直秘密替李世民训练天策战士,自关中剑派出师的剑法高手经过隋末战争的洗礼,很多都进入了庙堂之内。而关中剑派在唐初也隐隐然成了七大剑派之首,声名之隆还在谦逊谨慎的少林寺之上,也是江湖中唯一一个有权刑审江湖子弟,断案除魔的门派。关中刑堂在武林人士心中,曾经是夺命阎王殿,绝魂奈何桥。代代刑堂堂主嫉恶如仇,刑讯酷烈,威名卓著。可惜,到了关思羽这一代,刑堂堂主成了争权夺利的代名词,而关中剑派的威名也随之黯淡下来。后关中剑派迎来了有史以来才华最出众的掌门梅清涟。她曾经联合七大剑派八大世家一举擒获天书群魔,因而名满天下,被誉为绝代神女。可惜,后来在看押天书群魔之时,却莫名其妙失去了行踪。对于梅清涟的失踪,江湖间传说众多。有人说她因为厌倦了关中剑派刻板的生活而远赴南海逍遥自在去了。有人说她爱上天书群魔中一位相貌俊美的魔头,助他破狱而出,双双远走高飞。更有人说她智慧超人,领悟了剑法的终极奥义,最后御剑飞仙而去。当然持有最后一种想法的人大部分来自关中。

无论如何,当梅清涟淡出江湖,关中刑堂威势顿消,关押其中的天书群魔逐个脱狱而出,刑堂自此形同虚设,关中剑派也渐渐衰败下去,而昔日的七大剑派也因此枝叶飘零。今日的南山镇,虽然仍然保持它傍山依水的优势,居住着很多与世无争的百姓,但是江湖人物已经越来越少。

这一日天光微亮之时,四条风驰电掣的人影自东而来,瞬息间掠过数百丈距离,悄无声息冲入了仍然处于酣睡之中的小镇之内。

“南……南山镇?”躲入镇中,风洛阳终于腰眼一绷,停下脚步,轻轻喘息着。

“不,不错。”他身旁的唐斗得意洋洋地呵呵笑道,“怎么样,想不到吧?”

“呼,呼!”四人之中功力最弱的祖菁此刻喘息也是最重,她一手扶着膝盖,一手叉着腰,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刚才看过了,那些风媒一个都没跟上来,现在我们完全没人盯梢,我想谁也猜不到我们会来这里。”

她挣扎着喘了一口长气,转头向风洛阳问道:“小师叔,南山镇?这里岂非和梧桐岭一样,也有一个南山镇。”

“此南山,非彼南山也。”唐斗笑嘻嘻地说,“这里的南山指的是终南山。”

“南山镇……”鱼韶因为长年在外探听消息,来去如风,所以虽然一路加速飞奔,却并无气喘,“唐斗,这里虽然不复昔日繁华,但是却也不是江湖人绝迹的地方。”

“是吗?”唐斗嘿嘿一笑。

“当然,关中剑派的刑堂就在此地,你说有没有江湖人?”鱼韶不耐地说。

“而且,这里离华山足有三百里,怎么能算近?”风洛阳不满地说。

“关中刑堂,哈哈,早就已经形同虚设。我猜刑堂此刻一定空无一人。我的计划就是在刑堂略住数日,等到了宋先生约定时间的前两日,我们再起身赶赴华山。这样的话,这几日内老风可以无人打扰,安心修习剑法,而阿韶和我也可以陪小祖在关中刑堂这个昔日的武林胜地观光游览一番。哎,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去参观参观当年关押天书群魔的牢房。”唐斗说到这里,脸上已经眉飞色舞。

“好啊好啊,天书群魔在江湖上那么多的传说,我早就想看看他们呆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祖菁兴奋地连连拍手。

“嗯……,无人打扰,的确不错。”风洛阳连连点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宋无痕昔年震惊天下的剑法,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个清静无人之处好好研习一番,听到唐斗的话,不禁心动。

“唐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鱼韶看着唐斗闪烁的眼神,冷冷地说,“这些日子你在扬州呼风唤雨,声威大振,我猜你的野心也已膨胀。这一次你特意将我们带到这里,恐怕是想要借我们的力量,让唐门入主中原,兵进关中,妄想取代关中剑派执江湖之牛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