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不耕一个闪身,挥锄再劈,段珪璋大喝道:“好,你要宝敛么?宝剑给你!”使出了大摔碑手法,宝剑脱手,直插进牛不耕腹中,将他钉在地上。

  随着手臂一抡,左手那口宝刀,也化成了一道长虹,呼的一声,向羊牧劳掷去,羊牧劳刚自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恰好碰上,被那口宝刀穿过了小腿,可惜距离较远,段珪璋又已气力不加,这一刀虽把羊牧劳重伤,还未能要了他的性命。

  贼军纷纷扑来,段珪璋仰天大笑道:“段某今日死得其所,死亦无憾!南兄弟,咱们又可以相见了!”他不甘受辱,将全身精力凝聚,反手一拍,登时自断经脉而亡!

  贼帅令狐潮乘车到来,也不禁嗟叹道:“真是两个好汉子,不愧大侠之名!”吩咐手下,将南霁云与段珪璋以礼葬之。不久,张巡也因众寡不敌,自杀不成,被贼所擒。后来,令狐潮屡次劝降,张巡总是骂不绝口,终于与许远一同就义。张巡的随从护军三十六人,或战死,或被擒,被擒的也无一人屈节。后人有诗赞曰: “张巡许远同尽忠,正气浩然昭日月。从死不独南与雷,三十六人均义烈!”

  窦线娘驾车疾驰,仗着一把弹弓,弹无虚发,当者披靡,冲开了一条路,虽然尚未冲出战场,离开厮杀的核心地带也已渐渐远了。

  窦线娘稍稍松了口气,但远远听那金鼓震天之声,心头更为沉重,她游目四顾,丈夫当然是看不着了,儿子也未见回来。

  正自心急如焚,忽听得蹄声得得,一骑健马,疾风般的追来,骑在马上的正是王龙客!

  窦线娘大怒,弓弦一拽,金弹飞去,王龙客一个“镫里藏身”,弹子从他身旁擦过,没有打着。窦线娘探手人囊,想取出弹丸施展连珠弹的绝技,哪知囊里空空,这才知道暗器囊中的一百二十颗金丸,已全都用掉了!

  王龙客马快如风,转瞬追上,“呼”的一声,一柄长矛掷出,穿过鞍甲,把拉车的一匹马杀了。那辆车子重心不稳,登时摇摆倾斜,幸亏四匹拉车的战马都是素经训练的,一马失蹄,其他三匹马也立即止步,车子才不至于翻倒。不过如此一来,窦线娘又陷入了包围之中。

  王龙客哈哈笑道:“你们跑是跑不了的,窦线娘,你我二家的仇恨以后再行算帐,就看你识不识相了!”笑声中,突然从马背一跃而起,扑上了窦线娘这辆车子。

  窦线娘手提金弓,劈面打去,王龙客伏在车顶的篷盖上,这一打没有打着。夏凌霜跳出车厢,拔剑向车顶便刺。

  王龙客叫道:“凌霜,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你不如跟了我吧!”夏凌霜喝道:“狗强盗,胡说八道——”话犹未了,忽听得“当”的一声,王龙客挥刀劈下,将窦线娘的金弓削为两段!

  王龙客哈哈笑道:“你不信么?你睁眼看看,这是谁的宝刀!”原来王龙客在南、段二人死后,便抢了他们的兵刃,他将段珪璋那柄宝剑献给了令狐潮,自己则拿了南霁云那把宝刀,飞马来追夏凌霜。

  夏凌霜见了丈夫的宝刀,登时有如头顶打了一个焦雷,天旋地转。王龙客叫道:“你跟了我,我保你母子平安,连窦线娘我也可以饶她一命!”

  夏凌霜怒极气极,一剑刺去,但她身怀六甲,一怒之下,用力过度,未刺中敌人,自己反而跌了一跤。

  说时迟,那时快,王龙客已经扑进车厢,窦线娘骈指如戟,矣点他背后的“志堂穴”,这“志堂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倘给点中,不死也必重伤。

  可惜窦线娘血战了大半天,拉弓百余次,斩杀数十人,也早已是筋疲力竭了。点穴必须有内力相济,力透指尖,才能致人死命,如今她却是没有这个功力了。

  王龙客给她一指戳中。虽未受伤,也“咕咚”一声,跌进车厢。窦线娘正要抢进去夺他的宝刀,王龙客忽地一声狞笑,复转身来,窦线娘登时吃了一惊,给吓住了。原来王龙客已把夏凌霜的一个孩子抓在手中,厉声喝道:“你再进一步,我就把这孩子扼死!凌霜,你还要不要孩子的性命?乖乖的跟了我吧!”

  夏凌霜挣扎起来,忽地将佩剑抛开,叫道:“王少寨主,你饶了孩子吧,我在这里给你下跪了!”窦线娘又是伤心,又觉奇怪,因为她素来知道夏凌霜是心高气傲,决不肯向敌人乞怜的。

  王龙客哈哈大笑道:“夏姑娘,你愿意顺从我了么?好,好,好!起来!起来!你我将来是要做夫妻的,夫妻只该彼此尊敬,却不宜行此大礼!”他见夏凌霜抛了佩剑,心里再无顾忌,眉开眼笑,口角春风,一面说着俏皮话儿,一面就弯腰张臂,要把夏凌霜抱起来,他抓着的那个孩子当然也就放下了。

  哪知笑声未绝,忽听得“嗖”的一声,一枝袖箭射了出来,夏凌霜大骂道:“狗强盗,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夏凌霜是趁着下跪之时,衣袖合拢,遮住了王龙客的目光,突然把袖箭放出来的,王龙客根本就没有防备,距离又近,本来非中不可。却不料王龙客正巧在这个时候,弯下腰想抱她,这一箭原是对准了王龙客的咽喉的,这么一来,就难免偏高,一箭射空,“嗖”的一声,穿过了车篷去了。

  王龙客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怒气勃生,一咬牙根,便厉声喝道:“贼婆娘,不识抬举,我让你去和丈夫团聚吧!”一按扇柄,开动了机括,把两支扇骨,也化成了短箭射出来。他是因为已经知道夏凌霜是决不肯顺从他的了,所以凶性大发,得不到的东西,就非要毁灭不可。

  夏凌霜尚未来得及起身,更谈不到躲避。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窦线娘一声尖叫,夏凌霜的身体被她盖住。原来是窦线娘和身扑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夏凌霜。

  窦线娘的金弓早被削断,这时她是双手空空,无物抵挡,她要施展接暗器的功夫,却又因为力竭精疲,第一支“箭”接到手中,却被利簇穿过了手心,第二支“箭”就接不住,只听得“卜”的一声,从她的肩头射入,背后穿出。

  王龙客大喝道:“贼婆娘,我正要送你去见你的死鬼丈夫!”提起南霁云那把宝刀,一刀便向窦线娘劈下。

  忽听得一声喝道:“住手!”突然间,一条人影,快如闪电,王龙客的刀锋刚要触及窦线娘的头皮,手腕便突然一震,是段克邪捷如飞鸟的扑来,短剑一格,就把他的宝刀打落。段克邪是在百万军中,东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到母亲这辆车子的,可惜他还是来迟了一步,窦线娘已受了伤了。

  王龙客的武功也非泛泛,他的兵刃一脱手,立即便托着了段克邪的手肘,同时左臂横抱过来,狠狠的用尽气力,将段克邪拦腰匝实!

  段克邪毕竟是个十岁刚刚出头的孩子,任凭他武功如何超卓,体力总是不及对方,这时双方缠身扭打,什么踏雪无痕的轻功,神奇奥妙的招数全都用不上了。但听得“咕咚”一声,两人都倒在车厢里,王龙客用他粗壮的身躯,紧紧压着段克邪,大声叫道:“快来人呀!”

  窦线娘欲爬起身来,上前相助,只觉骨头格格作响,登时痛彻心肺,那条手臂,竟似不属于自己了的,发不出力来。就在这时,只听得车声隆隆,一辆贼军的战车,正自向这边疾驰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凌霜已把她丈夫那柄宝刀拾了起来,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气力,只一刀就把王龙客拦腰斩断!

  段克邪吸了口气,幸喜未曾受伤,他一跃而起,叫道:“这辆车子来得正好,妈,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脚尖上点,即如弩箭穿空,直向对方的战车射去!

  双方距离还有十余丈远,在那辆车子上的是贼军神箭营的一个小队,看见一个小孩子似飞将军的从天而降,人人惊骇之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颤脚战,发出的箭也都失了准头,竟没一枝射中。当然,这也是由于段克邪来得太快的缘故。

  段克邪一到车上,立即以闪电般的手法,将十三名神箭手全部刺杀,勒住了马,正好停在他们原来的那辆破车旁边。

  段克邪首先将两个孩子抱了过去,这才发现他母亲的肩头一片殷红,段克邪惊道:“妈,你怎么啦?”窦线娘道:“好孩子,不要顾我了,你们逃吧!”夏凌霜满眼都是泪水,俯下身躯,就要把窦线娘背起来,可是她也早已心力交疲,背不动了,终于还是段克邪把她们二人拉了上去。

  有一小股贼军骑兵策马追来,段克邪将那十三名“神箭手”的尸体一一抛出,尖声叫道:“谁不怕死的就来,这些人是你们的榜样!”那一小股骑兵见军中最精锐的神箭手尚且被这孩子尽歼,个个惊奇震骇,人人心中均是想道:“这孩子定是妖星下凡,切莫惹他!”不约而同,拨转马头,一哄而散。

  这时已到了贼兵稀薄的地方,没多久就冲出了战场。夏凌霜再也支持不住,捧着丈夫的宝刀,叫了一声“南大哥”,就晕倒了。

  窦线娘欲哭无泪,可是此时此际,她却必须强力支持,她半边身子已不能动弹,只有一只手还勉强可以使用。她就靠着车厢,用那只手执着马缰,策马驱车,逃出险地。

  段克邪哭道:“妈,都是我不好,累你受了伤,我对不住爹爹了。”窦线娘急忙问道:“你见到了你爹么?他说些什么?”

  段克邪说道:“爹要我保护你平安脱险,爹要我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永远永远记着他的话,嗯,妈你怎么啦?”

  窦线娘道:“好孩子,妈没什么,只不过受了点伤,总算暂时脱险了。你已经无负于你爹爹的嘱托,用不着难过。唉,好孩子,只要你记着爹爹的说话,妈就放心了。”话声断续而又低沉,只见地面如金纸,肩头上的血泡正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段克邪连忙撕下一幅衣衫,敷了金疮药,给她裹好伤口。他见母亲伤得如此之重。也不禁吓慌了。

  段克邪还不知道,他的金创药虽然能够止血,但对他母亲所受的伤,功效也只是仅能止血而已了。窦线娘的琵琶骨已被射穿,等于成了废人,从今之后,她的武功是再也不能使用了。

  可是窦线娘伤口的疼痛比起她心上的痛苦,那就简直不算什么!她听了儿子的话语,已知丈夫决意殉国,今生今世,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丈夫了。

  她四肢乏力,眼前漆黑,便似掉下了无底的深渊,不住地向下沉,向下沉!……

  她忽地一咬牙根,睁眼叫道:“不,这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还未曾完全离开险境!南弟嫂母子也还要人照料。”可是她实在无法支持,执着的马缰也松开了。

  夏凌霜刚好在这时苏醒过来,刚好听见了她这几句话。她心中本来是充满着丧夫的哀痛,整个人都还在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了这几句话,不由得猛然惊醒,在这一刹那间,另一种更强烈的感情冲击着她,令她受到深深的感动,窦线娘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了她,而窦线娘也是同样死了丈夫,(段珪璋之死,他的儿子尚未知道,但夏凌霜已从王龙客的话语中知道了。)可是窦线娘却忍受着痛苦,重伤之下,仍然为她们母子驾车。

  只见窦线娘猛一咬牙把马缰重拾起来,吆喝道:“走呀,走呀!”不知是否马儿被她一催,跑得太快,她一下子又被震倒,马缰再一次脱手!

  夏凌霜热泪盈眶,突然间气力长了出来,叫道:“对,这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好侄儿,你去照顾妈妈。”她接过了马缰,拾起了马鞭,扬空抽了一鞭,用她精良的控马技术,驾着马车,稳稳地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