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珪璋飞身上马,问道:“刚才那老魔头向哪条路走了?”窦线娘说道:“他又走错了,他向中间那条路去了。”段珪璋道:“好,那么咱们快马加鞭,也许可以在他发现错误之前,赶上南兄弟。”
但他们那匹马只是一匹寻常的军马,背上了两个人,虽然用力鞭打,也跑得不怎么快。段克邪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那匹马竟然赶他不上,还要段克邪放慢脚步来等它。
幸好这条小路乃是捷径,大约半个时辰,就过了临淮州界。正在催马急行之际,忽听得前面有厮杀之声!正是:
自古救兵如救火,飞骑杀敌到睢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何愁强虏侵中土
尚有将军树汉旌
远远望去,只见有一群人在前面的山脚下厮杀,窦线娘自小练习暗器,目力极佳,吃了一惊,说道:“不好,是南兄弟被贼人包围了!王家那小贼种也在其内。”这时,双方的距离又接近了许多,段珪璋也已看得清楚,那群贼人大约有十来个,正是王龙客指挥,向南霁云猛烈攻击!
段珪璋提高声音喊道:“南兄弟,我来了!”话犹未了,忽听得羊牧劳的声音哈哈笑道:“你来了正好,咱们可以不必等到睢阳城下再见高低了。”声音从后面传来,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段珪璋怔了一怔,回头一望,但见远远一个黑点,转眼之间,那黑点扩大了十倍,羊牧劳那一人一骑已出现在路上,当真是来得有如电掣风驰,迅速之极!
窦线娘笑道:“克儿,你看我把他打下马来!”在马背上一个转身,弓弦一拽,羊牧劳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听得弓弦声响,便一记劈空掌发了出去,哪料窦线娘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发出金丸。窦线娘连拉了三次弓弦,羊牧营也连劈了三掌,都不见有弹丸飞来,羊牧劳大笑道:“你弄甚么玄虚,谅你米粒之珠,岂能与日月争光?”那匹马来得甚近了。
哪知话声未了,窦线娘第四次拉起弓弦,修然间七颗金丸,连珠发出,羊牧劳正在换掌发招,猛地浑身一震,那匹马突然将他抛了起来,原来窦线娘知道要打中羊牧劳极不容易,把那七颗金丸,有两颗却是打他那匹座骑的双眼,而且是用了后发先至的巧劲。羊牧劳武功深湛,善能听风辨器,但想不到窦线娘的弹弓如此出神入化,他“听得”那弹丸是朝着自己上身的五处穴道打来,忙于保护自己,冷不防她最后的两颗弹丸后发先至,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就把他那匹黑龙驹的双眼打瞎了。这正合上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句古话。
羊牧劳一个筋斗从马背上翻下来,窦线娘道:“珪璋,你去对付他,我去救南兄弟。”段珪璋应了一声“好”,立即便从马背上飞身掠起,人在空中,剑已出鞘,一招“鹰击长空”,便向羊牧劳凌空刺下!
羊牧劳好不厉害,他身形未稳,已是掌指兼施,用了一个以逸待劳之势,要从险中求胜!
他这一掌用的是小天星掌力,要把段珪璋的宝剑牵引过一旁,然后迅即指戳他的脉门,强夺他的宝剑。段珪璋身子悬空,双足未曾踏着实地,本来很难躲避他这以逸待劳的一击,但段珪璋乃是身经百战之人,岂能受他暗算?他在凌空下击之时,早已算准羊牧劳有这一招杀手。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他也显出了卓绝非凡的本领。
只见他长剑一圈,忽地中途变招,身形一弓,双足互碰,就在半空中一个侧翻,剑招也从“鹰击长空”而变为“鱼翔浅底”,唰的一剑,抖起了一道长虹,向羊牧劳的腰胁刺去。羊牧劳喝声:“好剑法!”声出形移,方位立变,双掌交叉劈出,解开了段珪璋这招杀手。段珪璋脚尖刚刚着地,立足未稳,不敢立即进招,双方都向后退开了两步。
段克邪叫道:“爹,我来帮你!”声发人到,竟然抢在父亲的前面,短剑迳指到了羊牧劳的胸前,段珪璋忙道:“克儿,你去助你的妈吧。”段克邪道:“不,我吃了老贼的亏,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就在说两句话的时间,他已接连攻出了七剑,剑剑都是指向羊牧劳的要害穴道!
段克邪的功力当然不如父亲,但他的身法却比父亲更为迅速灵活,而且他已尽得师门袁公剑法的秘传,虽然还未能练到空空儿那般境界,可以在一招之内,连袭敌人九处穴道,但已可以似精精儿那样,在一招之内,刺敌人的七处穴道了。要是给他剑招刺实,即使羊牧劳有金钟罩的功夫,穴道被刺,也难免要受重伤。
羊牧劳喝道:“好狠的小娃儿!”这时他已不能再有顾忌,心想:“纵算他与空空儿乃是同门,也只能杀了他再算了。”杀机一起,立即也使出了七步追魂的绝技,脚踏五门八卦方位,掌发步移,一掌紧似一掌!
哪知段克邪聪明之极,他刚才吃过一次亏之后,已深知敌人功力高出自己不止十倍,哪里会与他硬碰,只是仗着独门轻功,与他游身缠斗。羊牧劳的掌力虽然厉害,却打不中他,才发到第三掌,段珪璋亦已飞身掠至,父子合力,与羊牧劳展开了一场恶斗。
段珪璋看了儿子的身法,稍稍放心,知道有了自己助阵,羊牧劳要想伤他的儿子,也不容易。同时心里又有点奇怪,“羊牧劳的七步追魂掌确是高明,但却也不如武林前辈所说的那样厉害!”
段珪璋有所不知,羊牧劳曾被韩湛以天魔指的绝技伤了三焦经脉,至今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因此在他们父子联手合斗之下,便走了下风。
斗到紧处,段克邪忽地喝一声“着!”羊牧劳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发,反手便是一掌。哪知就在这瞬息之间,段克邪忽地一个筋斗,从他头顶上翻过来,饶是羊牧劳身经百战,也未曾见过这等怪异的身法,而且也绝对料想不到这“小娃儿”竟然如此大胆。待到他心中一凛,收掌回来抓段克邪的时候,段克邪的短剑已刺进他的眼眶,一颗眼珠,随着剑光飞去。
羊牧劳似受伤的猛兽一般,猛地一声怒吼,双掌推出,段克邪被他的掌风一震,在半空中连翻了三个筋斗,跌落三丈之外。段珪璋怕他追上去伤害儿子,宝剑一展,化成了一道长虹,拦住了他的去路!
哪知羊牧劳却不向前进,他一掌发出,便即转身,厉声喝道:“好,这一笔帐暂且记下,羊某倘有三寸气在,誓报此仇,一颗眼珠,要换你们父子二人性命!” 说到最后这句,已跑出了半里之遥。原来羊牧劳尽管十分愤怒,但却绝非不自量力的鲁莽之徒,他深知受伤之后,再拼下去,只有吃更大的亏,故此扔下了几句“门面话”,便即慌忙逃命。
段珪璋惦记着儿子,当然不会去追赶敌人,他回过头来,只见段克邪已笑嘻嘻地站在他的前面,说道:“爹,我把那老贼变成了独眼龙了。”段珪璋见他未曾受伤,这才放心,说道:“克儿,你也忒大胆了。”段克邪笑道:“我不剜掉他的眼珠,怎出得这口气?”段珪璋本来还想教训他几句的,见他如此高兴,也就不忍再说了。
父子二人赶上前去,只见窦线娘弹如雨下,已把那群强盗打得七零八落,只有王龙客与阴阳刀石家兄弟还在与南霁云苦斗,但他们既要闪避弹丸,又要应付南霁云那刚猛绝伦的刀法,也已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段珪璋剑眉一竖,朗声说道:“王世兄,你还记得令尊临终的吩咐吗?岂可仍然助纣为虐!”王龙客冷冷说道:“我姓王的事情不必你姓段的多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要是看不顺眼,咱们在睢阳城下,再决个雌雄。”窦线娘怒道:“你这小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弹弓一拽,嗖、嗖、嗖三颗金丸,都对准了他的脑袋打去。
段珪璋连忙发出一记劈空掌,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线妹你就再饶他一次吧!”那三颗弹丸刚刚射出,被段珪璋的掌风一荡,失了准头,在王龙客的身边落下。
王龙客与石氏兄弟见他们到来,情知绝难对敌,一声呼啸,分开了三路逃走,段珪璋止住儿子,不准他去追赶,王龙客边走边喊道:“姓南的,姓段的,咱们的仇是结定了。要解此仇,今生休想!有胆的睢阳城下再见。”原来王龙客野心甚大,他一来是想在战乱中混水摸鱼,待到羽毛丰满,便割地称王,最不济也要继任绿林盟主。二来他妒忌南霁云得到了夏凌霜,故此发誓要与南霁云作对。三来他始终认定王、窦两家乃是世仇,段珪璋夫妇是他要继任绿林盟主的大碍。由于妒忌、偏见与利欲薰心,他把父亲的临终遗嘱抛诸脑后;把父亲的自杀与那番吩咐看成是被仇家所迫,不得不然。
窦线娘摇了摇头,愤然说道:“真是朽木不可雕,贼性终难改,珪璋,你也未免太厚道了。”段珪璋笑道:“今日得与南兄弟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那小贼就由他去吧。”
南霁云哈哈大笑道:“段大哥,我望你来有如大旱之望云霓,睢阳危城,正要你们相助。这位小英雄是——”段珪璋笑道:“克儿,你不是渴望见南叔叔么?还不快上去见礼。”南霁云这才知道是段珪璋的儿子,惊奇不已,说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段大哥,我看侄儿将来一定要比你还强得多!”
段珪璋一看,南霁云的左手果然缺了一个指头,南霁云笑道:“大哥,你道小弟这指头是怎样斫去的?唉——”段珪璋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遇到的事情你却还未知道。南兄弟,你别心焦,贺兰进明不肯发兵这不打紧,老百姓会给你发兵!”当下将茶馆众人的议论与那两个军官壮烈牺牲等等事情都对南霁云说了,南霁云听得热泪盈眶,望空遥拜道:“两位义士为南某而死,南某若敢有违嘱咐,有如此树!”一刀劈下,将一棵树齐腰斩断。
围攻睢阳的是史思明手下的大将令狐潮,这时已进入了令狐潮的防地,幸亏南霁云熟悉地理,在前引路,翻过一座山头,抄小径直奔睢阳。
第二日中午,已到睢阳城外,他们隐藏在离城五六里外的一个上屋,只见甲帐连云,旌旗招展,人马奔腾,鼓角喧天,南霁云道:“不好,贼兵正在加紧攻城!”
段珪璋笑道:“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好得很啊!”南霁云道:“不如由小弟先杀进城去,再领一支军队出来接应你们。”段珪璋大笑道:“南兄弟,你是响当当的汉子,段某也不是贪生畏死之人,我知道你是想保全我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唰”的一声,宝剑出鞘,先冲了下去。
贼兵见他们人少,哪里放在眼内,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歪着眼睛喝道:“哪里来的?擅闯大营,还要命么?”话犹未了,忽地一个倒栽从马背上跌下来,原来给窦线娘一颗弹丸,就打碎了他的天灵盖。
段珪璋大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宝剑一挥,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迎面挑来的几柄长矛都已给他削断!转瞬之间,南霁云亦已挥刀杀到,当真是有如两只猛虎下山,挡者辟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