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摩勒听他提起旧事,怒从心起,冷笑道:“我是反贼,你是忠臣不成?哼,哼,你当我不知你的底细么?想当年你助纣为虐,以堂堂的龙骑都尉身份,竟不惜充当安禄山的鹰犬,害了史义士一家,又想害段大侠,亏你还有胆量敢说我是反贼!”

  宇文通面色陡变,大笑道:“这反贼二字是皇上封给你的,今生你也休想洗得脱了!你居然还要含血喷人,你以为皇上还会相信你的话么?”

  宇文通正是为了害怕铁摩勒揭破他与安禄山勾结的底细,这才处心积虑,怂恿皇帝除掉铁摩勒的。这时他心里想道:“幸亏他这番话刚才在皇上跟前没有说出,要不然,皇上纵不相信,心中也会有个疙瘩。他如今已负上了个反贼的罪名,谅是秦襄与尉迟北也不敢维护他了,我得赶快把他杀掉灭口。”

  宇文通素来自负,他虽然领教过铁摩勒的掌力,但自忖在兵器上能够胜得了他。心想:“皇上必然派人随后追来,这小贼今天是必死无疑的了。但最好还是在那些人来到之前我便把他杀掉,免得他胡说八道。”

  两人心中都是充满了旧仇新恨,登时在树林里交起手来。

  宇文通与秦襄、尉迟北二人齐名并列,号称大内三大高手,武功上确有过人的造诣,两枝判官笔展开,端的有如毒蛇吐信,笔笔指向铁摩勒的要害穴道。

  铁摩勒展开了六十四手龙形剑法,剑气纵横,剑光飞舞,也端的有如玉龙夭矫,变化莫测。宇文通胜在火候较纯,经验老到;铁摩勒则胜在内力悠长,血气方刚,两人各展平生所学,打得个难解难分!

  宇文通想不到十年前几乎丧命在他手下的这个毛头小子,如今竟是大非昔比,越战越勇,斗了一百来招,自己还未能占得丝毫便宜,心中不禁暗暗发毛。

  忽听得马铃声响,转瞬间那匹骏马已是飞驰来到,铁摩勒失声呼道:“秦大哥,你也来要小弟的头颅么?”

  原来铁摩勒“反”出行所之后,玄宗立即传令秦襄与尉迟北二人,协助宇文通追捕,二人接了圣旨,大大吃惊,尚未知铁摩勒已被定了死罪,君命不可违抗,两人只好遵旨,秦襄马快,先行赶到。

  宇文通厉声喝道:“你是反贼,还敢与秦将军称兄道弟么?秦将军认得你,他的金锏可认不得你!”这几句话厉害之极,实乃要迫秦襄动手。

  秦襄又惊又急,左右为难。若无旁人,他还可以徇情私放(他飞骑赶来,就是打算如此的)。但现在却有个宇文通在场,那是决计不行的了。

  秦襄踌躇片刻,迫得说道:“铁铮,我尚未知你犯了何罪,但既有圣旨拿你,你就不应拒捕,免得罪上加罪!你有何冤屈,见了皇上,可以再行分辩。”秦襄打算与尉迟北联同用阖家性命来保他,必要之时,还可以恳请长乐公主代为求情,因此先叫他不可抗旨拒捕。

  铁摩勒悲愤交集,说道:“皇上要杀我替杨国忠、杨贵妃填命,这还有什么可分辩的?秦大哥,我知道你是奉旨拿我,我不愿令你为难,好,我就随你回去,任那昏君处置。”

  铁摩勒已愿意束手受擒,可是宇文通的双笔却如狂风暴雨般的袭来,莫说放下兵器,只要应招稍缓,就有性命之危!

  铁摩勒大怒道:“我可以卖情面给秦大哥,却不能受你这厮欺负!”唰唰唰连劈三剑,斗得更烈!

  秦襄叫道:“铁铮既愿奉旨,宇文将军,你就住手吧!”宇文通道:“他口说如此,剑未扔下,即如老虎未曾拔牙,你焉知他不会反啮?”

  宇文通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秦襄又想劝铁摩勒先放兵器,但看这情形,铁摩勒与宇文通彼此互不信任,除非自己上去挥锏把铁摩勒的长剑打落,否则铁摩勒也断不敢放下兵器。

  铁摩勒与宇文通本是难分上下,但秦襄一来,铁摩勒已有点心烦意乱,长剑狂挥,招数上不觉露出破绽,宇文通陡地大喝一声:“着!”一笔向铁摩勒胸前的“璇玑穴”插下!

  秦襄大惊,正待上前解救,忽听得“叮”的一声,宇文通的判官笔歪过一边,随即听得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说道:“秦将军,他们打得好好的,你却从中干阻,这未免太煞风景了!”

  树林中突然现出一个人来,秦襄这一惊更甚,这人身材不满五尺,相貌十分特别,一副“孩儿脸”,活像一个大头娃娃,正是那名满江湖、曾经震惊帝座的妙手神偷空空儿!

  秦襄手按双锏,沉声问道:“空空儿,你到这里,意欲何为?”

  空空儿笑道:“秦将军,你不必担心,你这对金锏,虽然也值得几个钱,却还未放在我的眼内,我贼瘾发作,也不会偷你的。我是特来看打架的呀!喂,你问了我,我也要问你了,你又来这里做甚么?”

  秦襄道:“我,我是奉旨来,来捉……”他看了铁摩勒一眼,那“反贼”二字,实是不忍出口。空空儿道:“你要来捉谁呀?捉这个大个子呢,还是捉这个少年?”

  秦襄道:“我们的事,你何必管?”

  空空儿道:“不然。我已经说与你知,我是喜欢看打架的了。他们打得过瘾,我也看得过瘾。他们打架,你若不管,我也不管;你若要帮那一边,我也就帮另一边,一个对一个,两个对两个,这才公平!”

  秦襄给他弄得啼笑皆非,但一来他领教过空空儿的手段,也知道他的怪脾气;二来他也实在是不愿去捉铁摩勒。心中想道:“也好,我找到了这个藉口,正好袖手旁观。让铁贤弟得个机会逃生。”便道:“空空儿,你那日曾助了我们一臂之力,抓了你的师弟回去,看在这点情分,我愿与你交个朋友,你说如何就如何吧。” 空空儿大笑道:“江湖上人人都说秦将军够朋友,果然不错。来,来,来!你放下了这对金锏,咱们都来看打架吧!”

  空空儿现身之后,宇文通便变了颜色,待到空空儿说了不助任何一方,他的神色才渐渐恢复过来。可是,铁摩勒趁这机会,又已抢到了先手攻势,渐占上风。

  空空儿看了一会,忽地自言自语他说道:“摩勒来作皇帝老儿的保镖,这已经算得是件奇闻,现在,他以皇帝保镖的身份,却又与护驾的都尉、他自己的上司打起来,这更是奇上加奇了。喂,铁摩勒,你为什么和长官打架?”

  铁摩勒打得正在吃紧之际,来不及答他,空空儿道:“喂,小摩勒,秦将军都愿意和我交朋友,你倒不愿意吗?我在问你呀!”铁摩勒奋起全力,长剑一架,将宇文通迫退两步,没好气地答道:“那昏君说我是反贼,这厮要借我的头颅升官!”

  秦襄听了,暗自惭愧,心想:“铁贤弟,莫非你也误会我了?”空空儿又大声说道:“摩勒,我本来想找你的,你猜猜看,我找你作什么?”

  铁摩勒心道:“空空儿,你也真是太不识趣了。这个时候我哪还有闲心情与你聊天?”

  空空儿大笑道:“猜不着么?我也谅你猜不着!好,我就告诉你吧。我有心与你交个朋友,想送一件极之难得的礼物给你。你再猜猜看,这礼物是什么?”

  铁摩勒大声道:“不知道,我也不要!”

  空空儿又大笑道:“这话且慢点说,这礼物对你大有用处,你知道了非要不可!”

  秦襄心中一动,问道:“到底什么礼物?你就说出来吧,别让他瞎猜了。我听着也急着想知道呢!”

  空空儿道:“说出来又是一件奇闻!摩勒,你这位上司不是说你是反贼么?可是我手上有一封信,却正是这位宇文将军写给安禄山的,信中说得清清楚楚,愿意给安禄山作内应!你说这奇不奇?这封信我当礼物送你,你要不要?”

  空空儿此言一出,宇文通面色登时大变,有如死灰,虚晃一招,便想夺路奔逃。铁摩勒哪能容他逃跑,脚尖一点,箭一般地又追上去,长剑指到了他的背心,宇文通只好又转身招架。

  秦襄见此情形,知道空空儿所说是实,不禁心中大喜,“若是当真有这封信,铁贤弟拿到证据,回去告发,那就不唯无罪,反而有功了!”他陡地精神一振,提起双锏,便要上前。

  空空儿双手一拦,笑道:“秦将军,你忘记了与我的诺言么,安静下来,看他们打吧!”其实秦襄这次却是意图帮铁摩勒捉宇文通的。

  不过,到了此时,铁摩勒亦己无需秦襄来帮他了。宇文通最恐惧的事情给空空儿揭了出来,而且听空空儿的口气,他又是站在铁摩勒这边的,宇文通早已吓得魂魄不全,哪里还能凝神对敌?

  铁摩勒大喝一声,剑招疾变,但见寒光匝地,紫电盘空,将宇文通整个身形,都笼罩在剑光之下。宇文通章法大乱,使出来己不成招数,铁摩勒“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在他的肩头上刺了一个透明的窟窿,宇文通忽地将双笔倒转过来,笔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便刺。铁摩勒又是一声大喝,长剑一撩,将宇文通那一对判官笔打飞,喝道:“反贼,你想自杀,没那么便宜!”声到人到,迅即便点了宇文通的穴道,他恨气未消,顺手在宇文通面上,僻僻啪啪的又打了两巴掌。

  空空儿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掏出信来,递给铁摩勒道:“这件礼物对你是大有用处了吧?”不料铁摩勒却摇了摇头,并不去接这封信。正是:

  只为伴君如伴虎,英雄义士已寒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