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喝道:“女贼往哪里走?”身形疾起,正想趁着王燕羽立足未稳,再补一刀,便结果她的性命,忽听得铁摩勒颤声叫道:“师兄,师兄——”南霁云回头一望,只见铁摩勒还站在那儿,一脸惶恐的神情。
南霁云怔了一怔,正自觉得铁摩勒的行动古怪,就在此时,夏凌霜亦已向这边跑来,远远就扬声叫道:“大哥,不可、不可、不可伤了她!”连说了三个“不可”,惊慌着急之情,可想而知。
南霁云的宝刀已然劈下,听得喊声,倏然收势,距离王燕羽的天灵盖不到半寸,比铁摩勒刚才那一剑还要惊险得多。王燕羽斜跃一步,忽地低声说道:“多谢南大侠手下留情,你若是要寻人的话,可到莲花峰下断魂岩一试。”
这句没头没脑的说话,听得南霁云莫名其妙。霎眼之间,夏凌霜已到了她的面前,而王燕羽也已没入人丛,连影子都不见了。
南霁云道:“霜妹,为什么你不许我伤她?”夏凌霜道:“是她救我出来的,这事慢慢再和你说。”南霁云回头一望,只见铁摩勒满面通红,也已到了他的身旁,南霁云甚为疑惑,心里想道:“王伯通的女儿为什么肯救凌霜?她救了凌霜,铁师弟又怎能知道?”他还以为铁摩勒刚才失声惊喊,也是因为王燕羽曾救了夏凌霜,故而想他刀下留人的。
这时双方已陷入大混战之中,杀声震天,到处是刀光剑影,王伯通父女都已不知去向,南霁云挥刀冲杀,接应从外面攻进来的义军,已无暇询问究竟了。
王燕羽刚刚追上父亲,忽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失。想不到在这里又碰上了你,好呀,咱们再来比划比划!这回应该可以决个胜负了吧?”迎面一彪人马杀来,为首的正是辛天雄和韩芷芬。
辛天雄抡起斫山爷,直奔王伯通;韩芷芬则挥剑直取王燕羽,她一出手使是极为凌厉的刺穴剑法,一招之间,连袭王燕羽七处穴道。
王燕羽和她本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但此时此际,一来她已厮杀了半夜,二来她要保护父亲突围,哪里还有心情恋战?
交手数招,韩芷芬笑道:“王姐姐,你怎的便怯战了?”剑光一展,蓦地一招“玉女投梭”,剑锋直指王燕羽胸口的“魂门穴”,王燕羽气力不佳,已来不及回剑防御,忽听得“铮”的一声,不知从哪里窜来了一个蒙面人,动作快到了极点,双指一弹,便把韩芷芬的长剑弹开,拉了王燕羽便跑!
王燕羽道:“你是谁?”那蒙面人一声不响,只是向前疾跑,王燕羽跟着他,只见正是向着自己父亲那边跑去。
王伯通与辛天雄拼死恶战,正到了吃紧的关头,那蒙面人如飞奔至,恰值辛天雄一斧劈下,蒙面人挥袖一卷,辛天雄臂力沉雄,这一斧劈下,少说也有六七百斤力气,却不料给这蒙面人的衣袖一卷,便把斧头裹住,竟自动弹不得。蒙面人哈哈一笑,轻轻一拂,辛天雄跌了个仰八叉,待他跳起来时,王伯通父女和那个蒙面人都已走得无踪无影了。
这时金鸡岭的各路义军亦已杀了进来,可是龙眠谷乃是王家的老巢,谷中的喽兵都是久经训练的精壮,而且人数也远较金鸡岭攻进来的义军为多,因此,虽然是黑夜被袭,仓皇应战,但仍不至于溃不成军。有好几处地方,义军反而陷入了他们的包围之中。
铁摩勒夺了一骑快马,高举火把,在谷中纵横驰骋,高声叫道:“王家勾结胡儿,为虎作怅,罪大恶极,这样的人,怎配作绿林盟主?你们都是有血气的男儿,响当当的好汉,难道甘心听这老贼驱策,为他送死么?”
有好些本来是窦家的部属,认出了铁摩勒,登时骚动起来,纷纷叫道:“啊,铁少寨主,是你回来了!”“对,铁少寨主,你的话说得对!替王家卖命,这不是绿林义气,死了也只能赢得个臭名!”“好,有你铁少寨主一句话,咱们反了王家吧!”
这么一闹,有的人放下了兵器,有的人倒戈相向,登时主客势易,愿意替王家作战的十成不到三成,义军声势大壮,追奔逐北,到处扫荡。
一场恶战,出乎意料的顺利收场,待到天明,王伯通的心腹党羽都已给赶了出去,龙眠谷全被义军占领,剩下的就只是打扫战场的工作了。
辛天雄迎上了铁摩勒,执手谢道:“铁兄弟,今次攻占龙眠谷,功劳簿上,第一笔就应该写上你的功劳。只可惜让那王家老贼跑了。我本可以一斧头斫死他的,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龟儿子,一下子就将他救走了。”铁摩勒谦虚了几句,问了辛天雄的经过,颇为诧异,说道,“依你说来,这蒙面人的武功实不在空空儿之下,王伯通手下有此能人,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只是他为什么蒙着面不敢见人?而且只是救人,却未曾和我们厮杀呢?”辛天雄道:“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总之救走王怕通的就不是好人。”韩芷芬冷冷说道:“王家老贼漏网,那是因为他有能人相助,可是在此之前,那个小女贼有几次都应该丧命的,也都给她逃过了,这才叫奇怪呢!”辛天雄道:“哦,有这样的事?她又是怎么逃过的?”韩芷芬道:“黑夜之中,我看得不十分清楚。摩勒在场,你问摩勒!”
铁摩勒满面通红,说道:“那女贼武艺高强,阻她不住,被她跑了。”辛天雄见过王燕羽的本领,知她厉害,说道:“铁贤侄已是尽力而为,只怨咱们人手不够,让他们漏网。不过,咱们总算已捣毁了他们的老巢,纵然跑了王家父女,亦已无能为患了。”
当下群雄就在龙眠谷的演武厅中聚集,重新相叙。段珪璋首先向南、夏二人道贺,夏凌霜这时方有余暇,将经过向他们细说。
南霁云听得岳母尚未知下落,猛然想起了王燕羽所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说话,便问夏凌霜道:“依你说来,王伯通的女儿倒还似乎不坏,她曾对我说道,你若是要寻人的话,可到莲花峰下断魂岩一试,莫非她所说的就是你的母亲?”夏凌霜喜道:“她当真是这样说了?唔,那就不用多问,定然是她有意向你透露他们囚禁我母亲的处所了。”
窦线娘对王家的人最为痛恨,说道:“王伯通女儿的说话你也这样相信么?提防上了敌人的当。”夏凌霜道:“段婶婶不必多虑,她若是想害我的话,她就不会给我解药了。解药既是真的,想来这话也假不了。”当下,又把王燕羽将解药给她的时候,和她所说的话语,也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大家。段珪璋夫妇越听越觉得奇怪,夏凌霜讲完之后,窦线娘问道:“南兄弟,你以前认识她的么?怎的她想你知道她是个好人?”夏凌霜代他答道:“霁云也只是那次在飞虎山上见过她,幸亏霁云所做过的事情我全都知道,要不然我可怀疑他有私情了。”南霁云想起铁摩勒刚才的神情,当王燕羽在他刀下的时候,他那惊惶的神色,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但在众人面前,他当然不方便说出来。
段珪璋道:“人有向善之心,咱们就该原谅他,扶掖他,无须再揣度他何以有这念头了。现在咱们该断定的倒是她所说的是什么地方?莲花峰这个名称,好几座名山都有。”卫越正巧走来,说道:“老叫化走过的地方最多,莲花峰断魂岩,那就只是华山的莲花峰才有。”
段珪璋心中一动,说道:“西岳华山,唔,那岂不是皇甫嵩居住的地方?”卫越道:“华山很大,著名的山峰便有五个,据我所知,皇甫嵩却不是住在莲花峰的。”段珪璋沉吟半晌,道:“夏侄女母女被掳之时,敌方的主脑人物便是皇甫嵩,如今王怕通女儿透露的消息,她又是被囚禁在华山之上,看来十九都是与皇甫嵩有关的了!”正是:
欲解疑团何处去?莲花峰下断魂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胡骑已践中原地
汉帜方张细柳营
卫越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好,不管是不是皇甫嵩干的,老叫化终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待这事情了结之后,老叫化就陪你们到华山去走一遭吧。”
南霁云却多了一层烦闷。他是奉了郭子仪之命,在敌后组织义军,牵制安禄山的兵力的。那华山在陕西境内潼关之西、华阴县南,距离长安也不过数百里。要是郭子仪回师保驾的话,南霁云自可抽身前往华山,现在义军方始成立,他要想抽身,却是有点为难。
辛天雄道:“大家恶战了一夜,想来都已累了。先歇歇吧,还有什么事情,以后再作商量。”
攻下了龙眠谷,义军人人兴奋,他们分班休息,就在当日办起了庆功宴来,辛天雄等人睡到日头过午,醒来的时候,正好赴宴。
除了南、铁二人有点心事之外,其他诸人无不开怀畅饮。正自高兴,忽地有中军进来报:“山寨里有人和一个军官快马驰来,候见寨主。”辛天雄虽然接受了敌后招讨使的名义,但他的手下,仍然以寨主相称。
辛天雄一怔,问道:“来的是哪位弟兄?”中军答道:“是杜先生。”
辛天雄吃了一惊,忙道:“快请,快请!”要知中军所说的“杜先生”,即是金剑青囊杜百英,他是以客卿的身份在金鸡岭留守的,如今他亲自陪伴一个军官赶来,要不是这军官的身份特别重要,那就是山寨又有了意外之事了。
只见杜百英满面风尘,匆匆赶至,在他后面的是个熊腰虎背、相貌威武的军官,辛天雄顾不得招待客人,先自问道:“可是寨中出了什么事情?”他话未说完,只听得南霁云和段珪璋已在同声叫道:“雷师弟!”“雷贤弟!”铁摩勒也慌忙站起来道:“是雷师兄么?”
杜百英道:“山寨无事,是这位雷大侠有事要见他的师兄。”原来这个军官正是磨镜老人的第二个徒弟雷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