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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对十一。“二”中的一个或许还发挥不出任何作用,甚至会拖累队友,这怎么玩?

  那位主公当真这么放心,难道没想过这两个女人搞不定那十一个人会出篓子吗?在那等重要关头,他赌得起吗?

  所以“另一种可能”更符合逻辑,也更符合“他”的处事作风。

  “他”派去了人。“他”本就没打算让宅子里任何知道秘密或者可能知道秘密的人活下去,包括为所谓主公生下孩子的女人。

  甚至派去灭口的人也仅仅只知道要干这么一场杀人的事,并不知道为何要杀。

  李恪望向宋清,这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当年也不过如他一般的年纪吧。被他的主公带在身边,细心教导,培养成一条忠诚的犬,一把锋利的刀,并沉迷其中,甘之如饴。

  李恪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无法开口。他就这样与宋清四目相对,看着他眸中对主公的崇敬,对大业的癫狂,心绪复杂难言,一时竟不知是自己可怜些,还是宋清可怜些。

  不,比起自己,应该还是宋清的。毕竟自己虽然被迫卷入这场荒诞闹剧,可这些年已经拥有了很多。宋清呢?真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却又可恨。相当可恨!

第139章 千万别犯傻。

  李恪与宋清离去后, 李元亨来到十里亭,站在他们驻足过的地方, 眺望他们眺望过的废宅, 惊讶、狐疑、不解等等情绪一一闪过,眉宇紧皱,久久不语。

  回到大安宫后好几天他都没有再出门, 也未再跟踪李恪与宋清。

  他躲在屋子里辗转反侧, 一遍遍回想所有事情的经过,翻看这一年来查到的零星资料。那些线索就藏在资料里,藏在他查到的种种不合时宜不符常理的事件当中,似乎只需要一根绳,他就可以把这些全部串起来。

  可这根绳是什么, 它在哪里呢?

  李元亨神思不定。他知道自己已经隐约摸到了法门, 只差一步就能窥探真相。而这一步或许并不难走, 只需他再跟李恪宋清几次,只需他查得再深两分可能就会成功。但他却犹豫了起来。

  机遇往往与风险并行。这一步他真的要走吗?他真的能走吗?

  一边是已死的李元方,一边是他始终无法放下的阿娘与张姨娘,李元亨心内百转千回,无法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 将所有资料揣进怀里,往大安宫正殿而去。刚走近,还未入内便听闻里头传来欢声笑语。是柳宝林与李元婴。

  李元亨眉头蹙起, 脚步微顿。

  这几年阿耶早不管事,除对李元婴格外宠爱外,旁的子嗣感情都一般。李元景等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已死的李元方。

  阿耶当真愿意重新从幕后走出来去趟这一潭浑水吗?若他的猜测为真便罢, 若是假,只怕会让阿耶与二哥表面上好不容易缓和的父子关系又生裂缝。阿耶当真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吗?

  李元亨神色闪过挣扎,双手颤了颤,最终退了回来,转身前往太极宫。

  站在虔化门外,李元亨站立良久,往前是立政殿,往右是东宫。犹豫再三,他转了个弯,向东宫而去。

  此时。李承乾正在与弟妹们泛舟。

  太极宫有四池,分别为东海西海南海北海。东海在东,其余三海在西,且紧密相连。李泰与李丽质坐在船尾,李治趴在船头玩水玩得不亦乐乎,李承乾怕他栽下去,一只手始终环在他腰间。

  船只靠岸,李治意犹未尽,还想再游一遍,被李承乾单手拎下来:“够了啊,都陪你玩三圈了,还想怎样,瞧你这一身的水。”

  李治不甘心,想再争取,还没开口,就被李承乾扔给旁边的仆婢:“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见李治不肯,李承乾冷眼扫过去:“你若是不听话,往后都别想我带你玩了。不论游湖还是蹴鞠马球,亦或其他,阿鸢你也别想再见。”

  李治悻悻然闭了嘴,转身同仆婢下去,等换好衣服再回来,李承乾已经在湖边摆好烧烤架,与李泰李丽质烤起肉来。

  肥嫩嫩的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冒油,撒上胡椒孜然等调料,香味扑鼻而来,李治没出息的咽了口唾沫,舔舔嘴巴:“我也要。”

  李承乾头都没抬,指了指旁边的食箱:“想吃什么,自己去选。选好让婢子们帮你烤。”

  李治不客气地挑了一大堆,李丽质满脸讶异:“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可别像上回一样贪吃闹得半夜肚子疼,折腾一宿。”

  李治将食材用手一分为二,指指左边:“这是我的。”又指指右边,“这是给小皇叔的。”

  李泰轻笑:“你倒是什么都记着他。”

  李治拍拍胸脯:“那当然了。他也什么都记着我啊。”

  这倒也是。

  李治一叹:“可惜今天游湖他不在,他可喜欢游湖了,还喜欢吃莲子莲藕。”

  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不停往李承乾瞄。那点小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李泰李丽质忍俊不禁。李承乾但觉好笑:“如今天气虽然回暖,比冬日强上许多,却仍旧有几分春寒。我看你一个已经够辛苦了,再来一个他,你们俩在一块能把船给掀了。算了吧。”

  此话一出,李治脑袋立时耷拉下来。

  李承乾莞尔:“等夏日天气热起来,我教你们凫水。”

  李治拍手叫好,立时高兴起来,随手抓了串李承乾烤好的鸡翅大快朵颐,边吃边说:“我觉得没有裴哥哥烤得好。”

  李承乾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你还记得老裴呢?”

  四岁的孩子记忆力这么好?

  “当然记得,他烤的鸡翅可好吃了。当然他烤的牛排更好吃。”

  李承乾嘴角抽抽,很好,不是记得裴行俭的人,是记得裴行俭的烧烤技术。

  李治眨眨眼看向李承乾:“上回裴哥哥捎了批风干牛肉入京,我都吃完了,还有没有啊?他不是在突厥那边吗,那边有好多牛羊呢。”

  李承乾瞪回去:“再多牛羊也经不起你这么造!”

  李治不服气:“胡说。你休想骗我。我人小,食量小,才吃多少?阿耶说了,现在突厥的牛羊多,中原经过几年的繁衍与引进,已经不缺耕牛了。

  “虽说耕牛仍旧不可宰杀,但牛也是分品种的,突厥还有许多无法耕种的牛可供食用。阿耶说了我想吃就吃,要多少有多少。”

  李承乾咬牙切齿。果然老爹爱幺儿。从前他吃个牛肉被先生指着鼻子骂,还闹到两仪殿去。李世民拿他挡枪去怼群臣。现在李世民居然跟李治说,牛随便他吃。

  即便知道这是彼此情况不同的原因,李承乾也难免有那么一丢丢吃味。合着就他吃牛肉被骂是吧。就他累死累活帮着打下突厥,在突厥大力发展牛羊业是吧。他花了这么多心思,结果全便宜李治这小兔崽子了。

  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淦!突然有点心里不平衡咋办。

  李丽质听着李治的话,蹙眉道:“裴哥哥离京也有一年多了,是不是该回来了?”

  裴行俭离京是李承乾吩咐的,本是去帮着处理突厥百姓内迁后遗留的一些问题,也帮李承乾看看那边的畜牧业发展情况,瞧瞧奶牛牧场,顺便尝试制些奶制品。

  按照他们的计划,快则半年,慢最多一年也就回来了。但谁知裴行俭准备归来之际发现了些东西,以至于一路查过去,到现在还没归京。

  不过此时裴行俭的人可不在突厥。根据他前两天的传信推测,他这会儿应当已至江南。

  当然对于这点,唯有李世民与李承乾清楚。

  李承乾没有说出实情,只囫囵道:“应该快了吧。”

  但他心里盘算着,只怕不会太快。

  李泰轻笑:“他不在这段时日可错过许多精彩之事。”

  李治瞄了他一眼:“四哥,你怎么不说裴哥哥躲过了崇文馆许多功课。”

  李泰顿住,对哦。所以他到底在幸灾乐祸什么?人家这会儿指不定哪里逍遥着呢!淦!

  看着几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李元亨步履踌躇,犹豫良久才走上前。李承乾十分讶异,但还是与弟妹们一起打招呼:“八叔。”

  “八叔,我们弄了烤肉烤素菜,可要坐下来一块吃?”

  李元亨摇头,心思全然不在烧烤上,两只眼睛紧盯着李承乾:“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我有些事想和你谈。”

  李承乾不明所以,按道理他跟李元亨幼年不睦,此后关系也一直疏远,实在想不到两人有什么好谈的,却还是礼貌点头:“你说。”

  李元亨看了看周遭,支支吾吾:“可以和你单独谈吗?”

  见李泰李丽质同时蹙眉,李元亨忙道:“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没只是出来。李承乾一叹,站起身,眼神安抚住李泰李丽质,走入旁边的临湖殿,让抱春在殿外守着,开口道:“说吧。”

  李元亨将怀中资料递过去,李承乾一一翻看,看一页脸色就变上一分,待全部看完,他已是面沉如水,静默良久,他抬眸看向李元亨:“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些?”

  “是。”

  “我知道了。三弟与宋侍读那边你不必再查,”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手中的资料,“这些东西有备份吗?”

  “没有,只此一份。”

  “那就好。你手上不宜藏备份。”

  李元亨抬头看向他,李承乾挑眉:“这些东西并不能实际证明什么。你没有把它交给阿翁,也没交给阿耶,而是来找我,不也是顾虑这点吗?”

  顾虑他所查种种都只是端倪,而非“证据”。即便依照这些端倪,对于李恪与宋清的种种不寻常他心中有无数猜测,但他无法确定。

  东西若直接交给李世民,事情必然会闹大,闹大后会如何发展他无法预料,为了以防出现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他需要找一个能够交托之人。这个人就是李承乾。

  而对于这点李承乾也清楚。

  “你既然做出决定把东西给了我,此事就不要管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你就说是想请我跟阿耶说说,让你可以早些去封地。”

  李元亨与他同年,十二岁,不大不小。就藩虽稍显早了些却也不是完全不行。这个理由十分恰当,合情合理。

  见李元亨不说话,目光一直盯着他手中的资料,李承乾明白,他是怕自己交出所有却得不到任何结果。

  李承乾一叹:“你来找我,就代表你相信我。”

  李元亨身形一顿,是啊。他来找李承乾不就是因为觉得李承乾是最合适的人选吗?既然如此,他又在担心什么?

  李元亨低下头:“你会查清楚,对吗?”

  李承乾点头:“我会查清楚,并且我也知道你在乎什么。九叔已死,但我可以答应你,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努力说服阿耶,放你去封地,也会想办法让你生母与九叔生母随同前往。”

  李元亨浑身一震,再次抬眸,眼中露出点点湿润亮光,他跪拜下来,向李承乾行君臣大礼:“多谢。”

  李元亨离开,李承乾却迟迟没有从临湖殿出来,李泰看了好几眼,见李治仍旧没心没肺吃得欢脱,扯了扯嘴角,交待李丽质看好他,自己起身入内,见李承乾看着手中一堆文字发呆,既疑惑又担忧:“大哥,怎么了?”

  李承乾倒也不瞒他,将资料递过去。

  李泰的表现几乎跟之前的李承乾一模一样,神色一点点变化,最后睁大双眼,不敢置信:“这这这……八叔怀疑九叔是三哥跟宋清合谋杀害的?怀疑九叔是听到了不该听的才被灭口?三哥与宋侍读之间能有什么不该听的?”

  李泰皱起眉头:“寻常秘密总不至于闹到要人命的程度,更别说是一个皇室的命。莫非是三哥想要夺嫡?”

  他惊愕抬头看向李承乾。若是如此,那么李恪的目标直冲李承乾啊。

  李承乾扯了扯嘴角,不答反问:“你想夺嫡吗?”

  李泰头摇得宛如拨浪鼓:“不想。大哥,你别开玩笑。朝中那些老顽固虽然被你狠狠制了一回,在劝谏上没那么激进了,可也不温和好吗。他们这种人就你制得住,我不行的。我夺嫡是夺过来给自己找罪受吗?我是有多想不开。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嫡次子都不夺,他一个庶出夺个鬼?而且你观他这些年的所行所为可有半点想要往这方面走的意思?”

  李泰哑然,再次低头看向资料:“那是为什么?还有什么叫做三哥经常去出生的净禅寺,尤以这一年最为频繁。什么叫做三哥几次去查那所宅子。那所宅子有什么问题?”

  “三弟是在寺院出生的,为他接生的稳婆最初是这所宅子雇佣来照顾主家妻妾的。彼时主家娘子也刚好有孕生产。”李承乾深呼吸,“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可能什么,李承乾最终没说下去。因为这个可能性影响太大太颠覆了,不可轻易出口。想了又想,李承乾按压下来,看向李泰:“大哥请你办件事。”

  李泰明了:“大哥是想让我去查清楚八叔给的这些东西是否为真?”

  “对。不仅要查,还要一条条查。着重查那所宅子,包括关于宅子的一切。所有行动必须谨慎,避着些人。”

  李泰听出他最后一句言外之意,有些讶异:“大哥不打算告诉阿耶?”

  李承乾叹息:“不是不说,而是想先缓一缓。事关重大,我不想贸然将三弟置于难堪境地。至少我们要先确定八叔资料上所说是真实的。”

  李元亨跟他们的关系实在不咋地,总不可能李元亨一给他们东西,他们就直接呈上去,也不管真假,便火急火燎对李恪指点抨击,将他放在嫌疑人的位子上。这种做法委实不可取。

  再有与李元亨相比,李恪这些年与他们相处更亲近,他们更愿意相信李恪。但愿意相信不代表盲目相信,有疑点就针对疑点去弄清楚,这是必要的步骤。

  李泰理解,将资料收起来:“大哥放心,我会办好。”

  “不要独自行动,虽说是秘密调查,但这个秘密不代表事事都需要你亲自出面,只能你一个人行动。八叔畏首畏尾不敢深入是因为他孤军奋战,无人可用。但你我不是。”

  作为太子,以及作为太子胞弟、被圣人疼宠的嫡次子,他们手上不但有自己的属官还有自己的势力。总有些可以放心使用的人。不谈人员多少,总归查这么点东西是够用的。

  “我明白。”李泰点头应下来,又问,“调查之事交给我便好,只是三哥那边,大哥打算怎么办?”

  李承乾顿了顿,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到廊下,眺望着沉香殿的方向。

  李恪,不论你是谁,千万别犯傻。

第140章 李承乾等他许久。

  李泰的动作很快, 没几天就把调查结果带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份明显纸张泛黄,墨迹褪色, 还有许多压痕折印, 一看就十分有年代感的卷宗。

  李承乾一一翻看着,大多数东西与李元亨所说差不多。他的手指在字里行间缓缓划过, 突然在某一行上顿住:“宅子失火, 死者十六人, 消息确定吗?”

  “确定。这资料我是让人从衙门的档案卷宗中翻出来的。”

  李承乾微怔:“衙门?”

  “对,衙门。”李泰坐下喝了口水继续说, “大哥,当年大火之事闹得很大,死亡十多人。附近邻里流言不断,有说是宅子风水不好的;有说是被冤魂索命的;还有说是遭遇匪徒的。

  “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灭门惨案,官府自然会派人调查。说实话,十几个人,如果是意外失火, 不可能没一个逃出来,这不符合常理。”

  李承乾点头:“主子仆婢十几个人不可能全在一个屋,火势也不可能瞬间遍布整个宅子。”

  “对。仵作验尸后发现,其中两人身上还有利刃伤口, 余者应该也被下了药,所以她们逃不了, 无人生还。并且宅中财物有许多翻动痕迹,官府根据这些最后定性为匪徒劫财害命。

  “大哥也知彼时阿翁继位不过一年,天下还处于前朝末年的动荡之中。百姓为了生存, 落草为寇者众,杀烧抢夺者众。盗匪反贼无数,更有诸多割据势力,彼此针对,大小动作不断。长安并不如现在安稳。”

  确实。以那时的情况,说是匪徒谋财害命完全行得通。

  李承乾指了指档案上的文字:“十六具尸体,明面上的十四人。十三个大人,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另外还有两具不足月的男婴是埋在院中的。对吗?”

  “对。卷宗是这么写的。衙门的卷宗,应该不会有错。”

  李承乾手指在十六具尸体上轻轻敲了敲,十六,数目不对。他又问:“这份卷宗都有谁查过?”

  “无人查过。”李泰轻笑,“大哥也看到这份卷宗是什么样子,你觉得这像是被经常整理维护的吗?这是灭门惨案,还是与匪徒相关。因而当初主要负责此事的是刑部而非长安衙门。

  “卷宗是存放在刑部的。刑部卷宗不是谁都有资格查看。况且刑部的卷宗不少,以三年一个区间。武德元年与武德三年的所有卷宗放在一块。这一块的卷宗按性质严重程度以及牵扯人员身份等进行分类。

  “这份,大概觉得死的是几个平民,而且早已结案定性,被放在最里面。那里一堆卷宗,全是不太重要的。也没有很好的整理,全部囤在一起。还因为常年无人管,积压了许多灰尘。我们费了许多工夫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

  李泰摊手:“大哥觉得就这种情况,可能被人查看过吗?而且倘若他们当真看过,大概会如我一样把卷宗拿走,不会扔在那里。毕竟这样陈年堆积的卷宗,偷偷顺走一份,并不会引起他人注意,或许都不会有人知晓。”

  李承乾点头:“宋清他们的人没有查阅的权利。八叔只敢把疑点告诉我,不敢深查,便也不敢去翻看。从他给的资料可以看出,他的消息都是自宅子附近百姓口中得来,并不完全正确,与真实情况有出入。而三弟……”

  李泰一叹,接着道:“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怕漏了痕迹,他同样不敢去。”

  不论李元亨还是李恪,都与刑部毫无交集,贸然去刑部查卷宗,必然会惹人眼。李泰不同,他是拿着李承乾的令牌去的。

  李承乾从十岁上就开始被李世民带着理政了。各个衙门都接触了一遍。找个名目派李泰前往,只说帮李承乾办点事,并不突兀。而那些官员看在太子令牌以及李泰的身份上,也不会一直盯着他。

  他不但能名正言顺的进入,自由度还很高,比李元亨李恪都要有优势。

  李泰看向李承乾:“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承乾重新翻看卷宗,一遍一遍又一遍,良久,他合上所有资料:“我还有些疑点。这些东西主要查的是宅子,你再帮我查查寺院。另外,我去找阿翁与阿娘聊聊天,旁敲侧击一下,看能不能发现点别的信息。”

  “好。”李泰应下,却又有些犹疑,“还是不告诉阿耶吗?”

  李承乾顿住:“青雀,自从九叔过世之后,三弟一直在照顾九叔生母,或用自己名义,或用杨妃的名义,想着法子给她送吃的用的,病了还给她请医问药。”

  李泰点头:“当年大哥说他是幸存者内疚,现在看来只怕不是。”

  “不管是不是幸存者,至少内疚是真的。并且去岁我们做了那么多事去对付世家,每一步都有他参与。他若真有异心,不是没有搞鬼的机会。

  “从内部破坏也好,提前给世家通风报信也罢,他多的是机会。但他没有。我交待的每一项任务,他都尽心尽力,完成得非常好。”

  李承乾抬眸:“青雀,我相信我一手打造的崇文馆;我相信崇文馆这些年的教学没有白费;我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我相信我的心感受到的东西。

  “我相信一个会自责会内疚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更何况或许他并不坏,他只是陷入了困境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需要有人拉他一把。

  “青雀,阿耶对他虽然尚可,但远比不得你我。在阿耶看来,阿娘所生子女与其他妃嫔所生子女是不一样的。若我将此事直接捅到阿耶面前,你觉得阿耶会如何?

  “对于自己不那么在意的人,不那么在意的事,阿耶的处理方式向来简单粗暴,他不会顾忌太多,只求达到目的。到那时,他就没有退路了。此事必然不能瞒着阿耶,总归要捅出来的,但我希望这个人是他自己。”

  李泰明了:“可是如果他真是……如果……阿耶会放过他吗?生死选择,说了就是死,他会说吗?”

  李承乾轻笑,起身拿出一本书:“这几日你在调查真相,我也没有闲着。我写了则话本。”

  李泰:???

  什么玩意儿?我耳朵没出问题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调查的事情全交给我,我还以为你有更重要的计划呢,结果你告诉我你写了则话本子?人干事!大哥啊大哥,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李承乾将话本递过去:“我想给他看看。”

  李泰将话本接过来,满心狐疑:“你写得这么隐晦,确定他能懂?”

  “当然要写得隐晦些,我总不能直接写狸猫换太子吧。什么真假公子,真假千金的话本我倒是一气儿能写七八十个,但若这么写出来,不就谁都知道了。

  “即便半点都不知情的人想不到这块,你觉得宋清会想不到,他背后的人会想不到?写得隐晦没关系,我们配合得好就成。”

  李泰:……行吧。

  于是,次日李承乾就双管齐下,一边去查疑点,一边让太常寺根据话本排戏,吃着瓜子看着戏不亦乐乎,一连两三天如此。宫中上下都知道太子这几日令太常寺排演新戏的事,自然也吸引了崇文馆一众人等的好奇,追着过来看。

  但剧目还没排完,大家看了半段,看得半懂不懂,狐疑询问:“这说的什么?”

  李承乾适时将话本抛出来,让众人传阅。

  “说两户人家有世代仇怨,互不对付,经常彼此算计,两边你来我往,手段频出。乙家输了几回就开心耍阴招,抓了甲家府里一个贴身伺候主子的婢女家人,威胁这个婢女为他窃取甲家的消息。婢女自幼在主家长大,不想背叛主家,却又担忧家人,两边为难,夜不能寐。

  “后来她想了个法子,利用假消息欺骗乙家,借此接近,欲自己救出家人。可惜她能力有限,最终被乙家识破,怒而杀了她的家人。至亲死在眼前,她爆发潜力,趁乙家郎君不备,与其同归于尽。”

  从简介来看,就是一个歌颂婢女即便面临两难选择也依旧忠诚于主家,誓死不叛的故事。

  李承乾非是想把李恪比作婢女,他本来写的是养子,或是流落在外的亲子,却又怕这样的身份与事实太符合,太直白,过于敏感。

  他的目的是点醒李恪,而不是打草惊蛇。只能涂涂改改,删删减减,部分桥段必须具备联系性,无法去除,便只能在身份和框架设置上动手脚。只有身份差距越大,越不相似,才越不会引起宋清与其幕后之人的注意。

  所以他不但把主人翁改成下人,还把性别定成女。

  众人听后唏嘘不已:“这女子虽然身份低微,倒也有骨气。”

  杜荷轻嗤:“她的命当年都是主家救的。主家这些年也没亏待她,她若真背叛主家,那还是人吗?”

  李恪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台上饰演婢女的乐童怔怔出神。

  一个婢女都知不能忘恩负义,他如何能呢?更何况婢女背叛,结果或许只是一家消亡,而他若背叛,后果就大了,家国天下可能都会沉沦。

  耳边众人的议论还在继续。

  “难得有这样的忠仆。可惜忠确实算忠,就是傻了点。对方抓了她家人威胁她,她不会报官吗?”

  “不是说乙家权势不小,与当地官府有牵扯?许是因为这点她不敢报,也怕会因此触怒乙家,反而害了家人。毕竟家人在对方手里,她投鼠忌器。”

  “确实如此,但她还可以告诉主家郎君啊。若她向郎君坦诚呢?”

  “这倒是一个法子,但她或许是不敢赌。毕竟主家善待仆婢是因为主家心善,甚至更多是因为主家娘子心善。可再怎么样,仆婢终归只是仆婢。郎君若知道真相,大概第一想到的是如何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扳倒敌人,就此一劳永逸,未必会全然顾忌她家人的性命安全。”

  李承乾用木签子一边叉水果吃一边说:“那她一个人深入虎穴去救人就安全了?她一个婢女,不清楚自己能力多大吗?报官她有顾忌,告诉主家郎君也有顾忌,自己单枪匹马上阵就没顾忌了?”

  他一叹:“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她没有办法怎知别人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学会求助。

  “所谓主家郎君的首要目的与她不同,或许不会把她家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只是她所想,郎君会否这么做,她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再有即便郎君不能让她放心如实相告,那么娘子呢?娘子若不行,小郎君小娘子呢?还不行,她在府里十多年,总有几个相知的姐妹吧?

  “府中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她可以全心全意去相信,或者说试着去相信的了吗?自己孤身去救人,成功的几率多少;寻求帮助,即便有风险,但成功的几率又是多少,她有算过吗?

  “主家会救她,会善待婢女,可见主家是有良心之人。话本里也说了许多主家待她的好,她在主家服侍多年,对主家有情,怎知主家对她就没有呢?她应该勇敢点,给自己多点信心,也给主家多一点信心。”

  李承乾目光流转,不经意扫过李恪,慢悠悠道:“府上这么多人,总有一个是她能够求助,并且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予她帮助的。”

  李恪浑身一震,神色变化莫定。

  该说的都说了,李承乾站起身来:“散了散了。一个话本子而已,我就是闲来无事消遣消遣,当故事看就行,不必太较真。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再不回去,宫门要上锁了。”

  太子都亲自赶人了,谁还敢留,自是一一告辞。

  李恪走在最末,犹豫许久,开口道:“大哥这话本子可借我瞧瞧吗?”

  李承乾瞄了他一眼,无所谓般将话本丢过去:“给你。”

  李恪抱着话本宛如抱着千斤重的石头般回到沉香殿,一页页翻看着。李承乾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府上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她可以相信,或者试着去相信的吗?总有一个是她能够求助,并且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予她帮助的吧。

  有吗?李恪眸光闪烁不定。不,或许是有的。

  如果说这宫里有谁是他最能去求助,而最能让他抛却所有顾忌去相信的人,唯有李承乾。

  可李承乾会吗?他会相信自己的诚意,会帮他为阿娘筹谋,为那个孩子筹谋吗?

  李恪紧紧攒着话本,将书角揉成皱巴巴一团。

  沉思,犹豫,挣扎……

  良久后,他站起身,将话本收入怀里,大步走出门,一路向前,经过数道宫墙,最终来到东宫,伫立许久,深呼吸鼓足勇气踏进去。

  抬头便发现李承乾正站在廊下望着他,嘴角带着笑意,仿佛早知他要来,又仿佛等了他许久许久。

第141章

  这一天, 李承乾遣走了所有内侍宫婢,与李恪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于旁人而言, 这就是一次简单的兄弟相处, 与以往许多次相处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