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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老也曾走过这条路,但如今他年岁渐长,该走的已经走过,该看的已经看遍,目标早就转移至医药上,也便不需要了。

  而自己呢?

  李淳风眼角带笑,他虽与师兄一同修道,但彼此的道又有不同。秦王会是个好皇帝,小郎君更是个难得的继承人。或许他日入住太史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像小郎君说的那般。他善于算学,精通天文,可在这两项上成就大家。

  其实师兄也是擅长天文观测,历法数算的。

  他看向袁天罡:“师兄之志可有改变?”

  “不曾。”袁天罡摇头,“我的路还未走完。”

  李淳风了然,这表明他的向道之心不变。或许有一日他会停下来,会歇一歇,可能也会回来长安,但绝不是现在。

  他与袁天罡互视一眼,从各自的眼眸中看出彼此的选择,微微颔首。

  袁天罡望向天际,长长一叹。

  长安之事已了,是时候启程了。

  ********

  腊月二十一。李渊寿诞,于宫中大摆宴席。此次的宴席与以往不同,既是为了给李渊贺寿,也是为了庆祝土豆良种出世。

  群臣济济一堂,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便有朝臣进言为李承乾请功。李渊也觉如此,转头就看到旁边星星眼瞧着他满是期待就差没把“阿翁,我要大赏,大赏!”几个子写在脸上了。

  李渊失笑,顺势应下:“是该赏,那你们觉得该如何赏?”

  “论功行赏,加封晋爵。”

  “这话不错。只是若论功,土豆乃古往今来不世出之物,这等神豆千年不遇,万年难得。中山王能种出此物,功绩之大可谓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要如何赏赐才堪配此等功劳?”

  李渊一愣,他不过随口一问,确实真心想赏李承乾,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此等功劳要怎么赏才配呢?一句话让在场诸人议论纷纷。

  “自是加封食邑,晋升王爵。”

  “中山王本已是郡王爵,在往上晋便是亲王,与其父等同,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秦王征战天下,打下大唐半壁江山,战功赫赫。土豆亦是高产良种,能活万万人,此功便是比不得亲王军绩,也不遑多让,同为亲王又如何?若非只能是亲王……”

  话说到此,仿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言语不当,吓得一个机灵,忙将后头的话咽回去。

  若非怎样?若非只能是亲王,这功绩连太子都当得!

  人群中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出言将话题轻轻揭过:“若王爵晋升,这食邑是否也要跟上?”

  “那是自然。”

  “那应当加封多少?”

  此话一出,众人踊跃发言。

  两百?太少了。四百,对比一下土豆的功劳还是觉得少。随即六百八百往上加,更有甚者出到了一千乃至两千。

  长孙氏心头一紧,李世民及时握住她的手:“无妨。太子若想将父亲的关注引向承乾,绝不会只有舆论一种操作。舆论只是第一步。让他的人挑起话题为承乾请封,并不断加码,抬高承乾的功绩就是第二步。

  “承乾如今的食邑本就是所有郡王中最高的,再往上加,还是上千上千的往上加,不如直接说把整个江山都给他算了。尤其他们故意说我战功赫赫,又言承乾的功劳在某种程度上不比我差,便是在提醒父亲。我与承乾为父子,二人一体,我们俩一武一农,天下可得。”

  李世民转头看向上方,与李渊的目光碰撞。不过一次眼神交汇,却仿佛电光火石,硝烟乍起。李渊转瞬将视线移开,低眉垂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李世民冷嗤一声:“莫担心。总归该来的始终会来。”

  长孙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们赢了,今日的事不算事。若他们输了,便是无今日这遭,承乾也不会有好下场。因而对他们来说,关键在于最后一役的胜负,而不在于今日事件的发展。

  今日这些将他们秦王府抬上天的恭维言语,为他们挑起的偌大声望,于他们赢后反而是好事。

  另一边,李承乾本来听大家夸赞听得很高兴,小尾巴一摇一摇的,特别得意。但越往后越糊涂。懵,很懵,非常懵。

  他慢慢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听听,听听这些人都说了啥。一个个跟身处拍卖场一样,叫价跟不要钱似的。哦,不对,确实不要钱。因为要的确实不是他们的钱。他们就动动嘴巴,出钱的是李渊。

  想到此,李承乾怒了,他蹬蹬蹬跑到李渊身边:“阿翁,你可千万别听他们的。他们就知道口嗨。”

  众人:???

  “敢问小郎君,何为口嗨?”

  “就是光知道嘴上说,没半点实际行动啊。你们说了那么多,什么我虎父无犬子;什么我种出来的土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什么天下黎民都应该感谢我。

  “既然如此你们算不算黎民的一部分?想感谢我多容易,我就站在这给你们机会。你们别只是嘴上说,给谢礼啊。你们说了那么多,什么王爵什么食邑,都是我阿翁的。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你们这二四六八百甚至上千的往上加,说得可真大方,合着花的不是你们的钱。

  “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慷他人之慨。就是拿别人的东西假大方。利益是别人出的,名声是你们赚的。我要是真得了这些王爵跟食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为我请封,记你们一份情?你们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千里之外都能听到。”

  众人:???!!!

  他握住李渊的手:“阿翁,你可别被他们三两句好听话给骗了。我跟你说,什么王爵什么食邑总归全是我们老李家的。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东西,我们爱怎么分怎么分,关他们屁事,要他们假大方呢。”

  李渊:……

  他微微挑眉:“承乾不想要食邑?”

  “想啊!但我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才不要别人帮我争取呢。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太不正常了。”

  李渊顿住:“打了鸡血?不正常?”

  “嗯,打鸡血就是太热情太积极的意思。阿翁你想,这件事有功劳的是我,就算你颁下赏赐,得到晋封的也是我。跟他们有半文钱关系吗?他们又不能从中获利,那一个个情绪如此高涨做什么?

  “莫非单单只是为了帮我捞好处?可他们是我的谁?谁也不是。他们当中好些人我认都认不全,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屁关系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这么为我着想,帮我讨起赏来比我这个当事人还积极主动,这不是不正常是什么?”

  他抓住李渊的手,怀疑的视线扫过众人:“阿翁,我告诉你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的,有妖,绝对有妖。也就大唐的人不明白什么叫传销,瞧,刚刚那局面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传销现场吗?

  梦里他跟爸妈看过普法节目。普法节目里的传销演讲场面跟这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一个个激情高昂,三言两语将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让大家的思路不自觉跟着他们走,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爸妈说了,越是这样的场合越需要警醒,不论他们说的是什么,哪怕他们所说是对自己有利的,但也正是因为对自己有利才更需要打起精神,留十二分的戒心。因为这个有利很可能是引诱自己上当的陷阱。

  李承乾握拳。警惕,必须警惕!

  虽然他搞不清楚这些人如此做的目的,但他知道背后一定有坑,传销得越狠,坑就越大。

  李承乾双眼瞪圆,怒目而视:哼,想坑他,没门没路没窗户!他聪明着呢!

  众人:……

  李渊目光扫向人群,心念转动。以他对老二的了解,面前这一幕确实不太像老二的手笔,尤其中间有几个似乎与东宫有些多多少少的牵扯。

  李渊瞄了眼李建成,眸光忽明忽暗。

  他低头摸了摸李承乾的头:“承乾既说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那你这回想要阿翁如何赏赐你?”

  “晋爵就算了。我对自己现在这个中山王的爵位挺满意的。”

  李渊愣住:“承乾不想更进一步吗?”

  “为什么要更进一步?”李承乾歪头,“阿翁,地位越高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若是更进一步,是不是要干的事也更多,承担的责任越重?

  “相对的我能得到什么呢?我现在是中山王,想要什么都有,别人见了我也都是恭恭敬敬的。我不管要做什么要吃什么要喝什么,都很轻易就能如愿。更进一步不过也就是这样,区别在哪里?

  “你看,也就是换了个更好听的名头,每年多那么一点点俸禄。为这丁点的东西,给自己揽那么大责任,划不划算?我是多想不开才想更进一步?”

  李渊:……

  想不开想更进一步的李建成以及同样想不开想更进一步的李世民:……

  李承乾眼睛一眯,嬉笑着说:“所以啊,我还是当我的中山王好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你跟阿耶顶着,我只管躲在后头潇潇洒洒过自己的畅快日子就行,多舒心。简直倍儿爽!”

  众人:……

  全场鸦雀无声。

  长孙氏低头失笑。李世民倍感无奈,不免升起几分愁绪。承乾这性子,如今还好,若日后他登基为帝,作为储君可怎么办?

  他猛然又想起吴峰的批言。

  就这?就这种不思进取,毫无野心的人,你跟我说是天降紫微星?紫微星就这样?

  李世民深表怀疑。

  李渊面上不自觉再次浮现笑意,他轻咳两声:“那承乾想让阿翁赏你什么?”

  “赏我食邑呗,再给我点金银钱财。金银给多点,我花钱的地方好多呢。至于食邑,这个就不用太多了,他们说得什么六百八百还上千,听着就怪让人心惊的。阿翁觉得多少合适,看着办吧。”

  李渊神色微动:“承乾不是喜欢食邑封地吗?为何不愿多要?”

  “我是喜欢啊。可喜欢也得有个度,要量力而行。太多了我管不过来啊。”李承乾一叹,“哎,既是我的封地,我就得负责吧。怎么也得让封地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但我现在能力有限,弄出来的新东西也少。就西红柿西瓜辣椒跟土豆这四样而已。”

  众人:……

  中山王,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新作物多难得,你两三年搞出四个,还而已?别人费尽心机想一个都不能得呢!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尤其你这四样里头,还有一样是亩产四五千的良种!

  想到此,再一想当日土豆丰收时,李承乾言及土豆寻常四千左右太少的嫌弃劲,众人心梗了。自闭吧。

  李承乾抓着李渊的手轻轻摇晃:“阿翁先给我一点,等往后我弄出来的新作物多些,能力大些,能管理的过来了,再问你要,你再给我。咱们一步步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李渊莞尔失笑:“好,阿翁先给你一点。”

  “嗯嗯嗯。”李承乾忙不迭点头。今儿一点,明儿一点。等往后他从系统中弄出来的东西多了,就可以一百户种这个,一百户种那个。以百为单位推广不同的作物,让梦中食材遍布大唐。欧耶,完美!

  李承乾喜滋滋,全然不知下面起哄的众人心情如何复杂,一个个脸色跟便秘似的。一场蓄意挑起针对李承乾的危机轻飘飘消弭于无形。

  李渊一声令下,继续奏乐继续舞。场面重新回到原来吃吃喝喝,彼此闲聊的局面。宴席过半,大家不再局限于坐在原本的位子上,有起身走动闲逛的,有吹风醒酒的,也有跑来跟李承乾打听土豆的,更有前去跟李世民套近乎的,场面瞬间又热闹起来。

  李建成忽然收到倒酒女婢送来的纸条,打开一看顿时愣住,目光看向张婕妤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他眉宇微蹙,思虑再三,还是抽了个空档悄悄离席。

  某偏僻殿舍。

  张婕妤急切望着李建成:“太子,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你将我唤过来便是为了问这些?这就是你口中的天大之事?”

  李建成蹙眉,很不高兴。他会来是因为张婕妤说天大之事,他担心张婕妤发现了什么,这个发现或许还是关于李渊的,甚至关乎整个局势。结果就这?就这?

  “这还不算天大之事吗?如今局面对我们大为不利。太子,你可有……可有胜算。你是否打算……”

  “住嘴!”李建成厉声呵斥,将她未出口之言挡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李建成大怒,这女人有没有脑子,今儿是何等日子,父亲与百官都在,倘若有人发现他们见面会如何?

  李建成浑身一震:“如今局势紧张,你我不该单独见面,若有何事,让婢子联系太子妃便好。宴席还在继续,你我不能离开太久,趁暂时未有人发现,我们需尽快回去。”

  转身便要走,张婕妤冲上去一把拽住他:“不行!太子以为我不曾找太子妃吗?我找了,可找了有什么用,你只说让我静等,让我稍安勿躁。你倒是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你若是打算举事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好配合你。”

  打算?便是有打算,他敢告诉张婕妤吗?就凭张婕妤现今这副模样,一旦告知就等着失败被杀吧!

  “我说过了,我自有主张。”

  然而这轻飘飘地一句话并不能让张婕妤安心,反而更加焦虑。

  自有主张,自有主张!每次都是这样!那到底是个什么主张!

  张婕妤再次上前,紧盯着李建成的眼睛,抓着他的手劲一点点收紧。

  感觉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又见近在咫尺仿佛的张婕妤,李建成立时抽身将她推出去,退后两步。距离如今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有染呢!

  可惜张婕妤此刻哪里看得到这些,又哪里顾得上,她趴在地上忍不住哭起来:“太子是不耐烦了吗?我只是想要太子给我一句准话罢了,便是这点要求太子也不肯答应吗?

  “太子,我所求不多。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可打算……打算举事,可需要我配合。太子,我与尹姐姐这些年帮了你不少。念在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给我一句话好不好?就一句话?”

  一句话?这是简单一句话的事吗?李建成环顾四周,心如擂鼓。今日之事太不寻常,今日张婕妤的言行也不寻常。这女人是不太聪明,可还不至于蠢成这样。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若是如此,张婕妤想要的这句话便更不能给。

  李建成猛然回头看向张婕妤:“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张婕妤俨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大脑无法正常运转:“什么人?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尹姐姐已经疯了,我也快疯了。太子,我们要疯了你知道吗!”

  “你冷静点!”李建成蹙眉,望向殿外,他有心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却明白此刻不是计较来龙去脉的时候,他必须回席,立刻,马上!

  他只能温声安抚:“你先冷静下来,不要多想。今日不是时候,我们先回去。等我挑个合适的时机与你详谈。你不要急。尹德妃那边我不方便出面,太子妃与我一体,也不方便主动出面。只能劳你多照顾些,若有何需要的,只管问太子妃要。”

  “尹姐姐缺的是这些吗?她想要什么太子该明白。太子,你告诉我,尹姐姐所求你会答应吗?你能办到吗?我们当初联手时所定的盟约还算数吗?”

  李建成越是想走,张婕妤越是不让他走,俨然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又一次上前拽住他的裤腿。

  “太子说合适的时机,那是什么时候?择日不如撞日。我好容易见你一面,咱们今日就把话说清楚。”

  李建成:!!!

  神tm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是能撞的日子吗?

  这女人疯了!

  前方,宴席。

  李建成最终还是脱出身来,回到席上。没多久张婕妤也回来了。但前者神色平静,还算能稳得住,后者状态显然不太对劲,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婢女撑着她:“婕妤,你还好吗?”

  张婕妤勉强点点头又摇摇头。

  婢女一颗心也跟着悬起来:“太子可有说什么?”

  张婕妤表情越发苦涩。这态度,婢女觉得已不需多问了。

  柳宝林偷偷瞄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与婢女墨菊边走边道:“走,这么多人恭喜秦王与小郎君,咱们也去敬杯酒。”

  墨菊犹豫:“我们与秦王和小郎君素无交情,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什么。那么多敬酒的莫非都与他们有交情?现在谁看不到秦王的声势,不都是存着结个善缘的想法吗?秦王是做大事的人,自有肚量。”

  这话好巧不巧飘进张婕妤耳朵里,最后一句如同回声不断在耳畔萦绕。

  是做大事的人,自有肚量。

  肚量……

  她都那般哀求了,太子仍旧无动于衷,这代表什么?是否代表太子自顾不暇已经管不了她们了?又或是觉得她们已经无用不愿搭理她们?

  若是这般……若是这般……

  张婕妤猛烈摇头,不行,她不能输,她不要走尹姐姐的老路。她不能去掖庭。她不要跟那些卑贱的宫女与罪官家眷在一起,她更不要如尹姐姐一样变成疯子。她不要,她不要!

  张婕妤不自觉看向被众人簇拥的李世民与李承乾。

  他们会有肚量吗?若自己愿意投诚,他们会不计前嫌接纳吗?只要他们点头,她什么都愿意做。她必须保住自己的身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张婕妤心头狂跳,这个念头刚起便控制不住地肆意生长,驱使着她缓缓站起身朝着人群中心而去。

  “恭喜秦王殿下能有中山王这般的麒麟儿。”

  “中山王小小年纪,气度不凡,能力不俗啊。他日必成大器。”

  “恭喜恭喜!”

  张婕妤疯魔了般步步上前,努力展露出最温和的笑意,将手中酒杯递出:“秦王殿下好福气,能有中山王这般的儿子,我也恭喜秦王殿下,敬殿下一杯。”

  此话一出,身旁众人尽皆讶异。

  张婕妤?这位与秦王府不是有恩怨吗?她来给秦王敬酒?呦,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喽!

  李世民看了她一眼,脸上笑意锐减,不论心里如何想,明面上还是礼貌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了酒,张婕妤笑得更开心了两分。

  喝了就好,喝了就好。喝了是不是代表秦王并没有那么怨恨她?她还有机会?

  若是如此,太子既不搭理她,她换个靠山又何妨!

  就在她正进行美好幻想的时候,变故突起。

  噗——

  李世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轰然倒地。

  张婕妤:!!!

第60章

  承乾殿。内室。

  李世民已经被挪到了此处, 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三五个医正轮流看诊,长孙氏站在一旁, 不敢上前打扰医正也不肯离去,便这般看着,脸上是无尽担忧。即便如此,她还是轻轻揽着李承乾:“别怕, 没事的。你阿耶只是病了, 定然没事的。”

  话语中带着颤音, 不知是安慰李承乾还是安慰自己。

  李承乾心里很慌, 忐忑不安,却还是坚定地点头:“对。阿耶不会有事的。阿耶平日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突然吐血晕倒。阿耶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他肯定只是吃错东西了, 就跟当初九叔误食辣椒一样, 很快就会好的。”

  吃错东西?

  李渊看向张婕妤, 目光凌厉, 宛如飞刃。

  李世民正是在喝完她敬的酒后出的事。张婕妤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脸色煞白, 身形摇摇欲坠:“不……不是我。”

  她扑通跪下来:“圣人,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就是敬了杯酒。那酒没有任何问题。我也喝了。我也喝了呀。圣人你信我,你相信我。

  “今天食桌上吃食那么多, 给秦王敬酒的人不少,说不定是之前的人。总之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李渊脸色阴沉,不言不语。

  如此态度, 张婕妤越发惶恐, 太子的冷漠, 尹德妃的癫狂, 柳宝林的挑衅,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些话语重新在耳边回荡。

  她咬牙跪行两步来到长孙氏李承乾身边:“秦王妃,小郎君,不是我。当真不是我。”

  她反反复复一遍遍强调,然而长孙氏所有心思全放在李世民身上,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般。李承乾微微蹙眉,很是不解:“我只说阿耶是不是吃错了东西,又没说是你。你跪什么?”

  突然一顿,睁大眼睛,惊恐问:“该不会真的是你吧?你心虚了,所以不打自招?”

  张婕妤:!!!

  李渊眸光闪了闪。是啊,承乾不过随口一说,半点没指摘张婕妤,甚至瞧都没瞧她一眼,张婕妤如此急切撇清自己,很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他看向张婕妤,眼中有审视有怀疑有厌恶有憎恨,唯独没有往日的温情与爱意。

  张婕妤浑身一个机灵,瘫倒在地,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流遍四肢百骸,让她寒冷无比。她看向医正,如今只希望医正能说出真相,为她证明清白。

  她死死盯着,不敢错开一眼。不知过了多久,医正终于起身,缓步走来。

  “启禀圣人,秦王病起突然,但此刻施了针用了药,已无生命之忧。”

  李渊微微点头:“可查出原因?”

  医正蹙眉:“已查过今日秦王所用一应吃食,未发现有毒之物。臣等猜测,当是最近秦王饮食不当,今日又喝了过多的酒水,遭受刺激,伤到了脾胃。”

  张婕妤心下一喜,这么说也便代表不是中毒,不是她的问题。这就好,这就好!

  喜意刚刚升起,但听医正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秦王脉相有些古怪。”

  李渊蹙眉:“古怪?此话何意?”

  长孙氏一颗心提起来:“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几位医正如实告知。”

  “秦王脉相不似中毒,却也不似单纯的脾胃刺激所致。具体究竟是为何,臣等无能,暂时不能得知,只能慢慢观察,以待后效。”

  众人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李渊挥了挥手,命几位医正负责认真诊治李世民,淡淡扫了张婕妤一眼,让人直接拖下去看管起来,转头便命人严查。

  没过多久,奏报便到了李渊桌前。

  其他都没问题,唯独一条,张婕妤在席上便总是偷看太子,随后更是与太子私下会面,甚至还有近距离接触,疑似搂抱。

  李渊拳头篡紧,心脏一点点收缩。

  尹德妃宁愿舍弃自己与整个尹家也要保太子,如今张婕妤又……

  当初被按压下去的怀疑重新自心底破土而出,他低头看着奏报,面色渐冷。

  前脚刚与太子见面,后脚突然去同跟自己素来不睦的老二敬酒,紧接着老二吐血倒地?即便医正说老二病情好转,已无大碍。可那古怪的脉相呢?莫非全都只是偶然?

  这偶然会不会太巧合了点?让他怎么相信!

  想到此,李渊怒火中烧。

  张婕妤可是他的枕边人啊。别的尚且不论,单就下药这一条,今日是老二,焉知明日会不会是自己?

  李渊心中陡然一跳,眼底冒出寒光,做出决定。

  褫夺张婕妤位份,将其送去掖庭同尹德妃作伴。

  圣令出,消息传遍朝野。

  “看来秦王吐血昏厥之事同张婕妤脱不了干系。”

  “未必吧?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会不会太明显了点?”

  “明显吗?如今什么局势,太子心急,你当秦王不知道?他会给对方可趁之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局势又一日日严峻,圣人寿诞这样的众目睽睽场所便是他动手的唯一机会。至于别的……呵,你莫非没听说,就连医正也查不出是何种药物?”

  “既然查不出,有没有可能并不是?或许当真只是秦王饮食不当,又兼过渡饮酒所致呢?”

  “若是如此,秦王脉相古怪怎么说?单纯饮食刺激会导致古怪脉相?天下药物千千万,古往今来世家大族,奇人异士藏着那么一两样旁人不知且查不出的秘药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