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难道……”祖悲秋从郑东霆的脸色中看到一丝不祥的预兆,连忙担心地问。
郑东霆一抬手阻止了他,接着盘膝坐到天竺僧人的对面,扶正他的身子,双手一伸,将双掌搭在他经脉交接处,一股股淳厚的小无相功应掌而出。祖悲秋呆呆地坐到他的身边,紧张地看他运功疗伤。
过了半个时辰,郑东霆的脸色从淡紫色转为铁青,接着变回蜡黄,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师兄!”祖悲秋连忙一把扶住他的肩膀,焦急地喊道。
“不行了,没……没救了,大师已经圆寂。”郑东霆说到这里,无力地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零零星星的人声渐渐响了起来,向这师兄弟二人显示这是一处人烟浓密之地。郑东霆和祖悲秋伫立在城郊天竺大师的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随即朝不远处的市镇走去。
“师兄,我们这一次虽然打败了昆仑魔教的阴谋,但是却被整个江湖通缉,这中间的得失,师弟我一时也想不清楚。”走在通向城镇的路上,祖悲秋转头对郑东霆道。
“有什么想不清楚的。我们本是为了去天山,现在忙了半天,我们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得失,还不清楚吗?”郑东霆垂头丧气地说。
“本以为可以和秋彤冰释前嫌,永远在一起。谁知道七派八家一齐动手把我们给拆散,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离开升魔台,在朝阳宫里终老就好了……”祖悲秋感慨万千地说。
“你还挺随遇而安的。”郑东霆长叹一声,“我本以为这一次会扬眉吐气,威震江湖,谁知道却再次变成过街老鼠,被一群人追打,这江湖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我真的老了,有些吃不消。也许应该琢磨琢磨怎么退出江湖。”
就在这时,祖悲秋一抬头看了看城门上市镇的名称,张口道:“师兄,这里是沙州。”
“沙州,那么说这里是……”郑东霆刚说到这里,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耀眼的白光,晃得他双眼昏花。在他身边,祖悲秋也感到双眼刺痛,低呼一声,用手使劲揉搓眼睛。
郑东霆拼命睁开眼睛,朝前方看去。只见沙州府市集上站满了一片白衣如雪的少年。他们人人背插长剑,脖系红巾,头挽高髻,襟袖迎着晨风滚滚飘扬。
“师兄,他们的打扮,好像连姑娘。”祖悲秋轻声道。
“嘘!”郑东霆凑到他的身边,一竖食指,放到唇边。
“各位,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命如朝露,扬名趁早!”一个洪亮而稚嫩的声音仿佛一声春雷,在静静的市集上乍然响起,令人闻之精神一爽。
郑东霆和祖悲秋仰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天山弟子装束的白衣少年,双手横伸,宛如一只大鹏想要振翅高飞。这一记似曾相识的开场白,引起了满场少年欢腾如沸的掌声,也让郑东霆和祖悲秋恍惚间浮现出一丝生命轮回的惊颤和莫名其妙的感动。他们不由得同时秉住了呼吸,学着周围少年的模样,仰头朝此人望去。
“江湖多少英雄好汉,又有几个代代相传?”这少年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得到了莫大的鼓励,挺起胸膛,胀红了脸,大声道。
“说得好!”台下海潮一般的响应声此刻已经震耳欲聋。
“我江湖儿女练得一身神功,是为了抱着它老朽孤坟,默默无闻吗?”这少年大声问道。
“不是!不是!”台下众人异口同声地呐喊道。
“江湖上有多少高手争名夺利,好勇斗狠,横行江湖,争做天下第一,试问天下世人传颂至今的却是何人?”少年再次大声道。
“顾天涯——连青颜——!”
“纵死仍留侠骨香,铁血丹心万世传!我们要做什么?”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豪放激昂。
“我们要做顾天涯!”
“我们要做连青颜!”
“我们要什么?”少年一个纵跃,越上了市集上最高的台子,振臂高呼道。
“济困扶危,行侠天下!”
“济困扶危,行侠天下!”
“济困扶危,行侠天下!”
少年们的呼吼声仿佛滚滚不停的春雷,排山倒海一般在沙州城翻腾涌动,令无数路人驻足观看,更有许多喜好热闹的老百姓从各自的窗前探出头来,向他们鼓掌叫好。
“欢迎各位不远万里来到沙州参加天山弟子的选拔。我的师兄弟们会给你们分发天山派路线图,祝各位一路顺风,他朝相聚,并肩行侠天下!”这少年说到这里,顿时有十几个同样天山弟子装束的少年握着一叠叠纸张走入台下欢腾的白衣少年之中。
看着这群少年喜笑颜开,欢声雷动的模样,郑东霆忽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自己一不小心重新跌回了十一年前自己春风得意,壮怀激烈,携酒扬鞭的江湖岁月。
“给你们!”刚才那大声演讲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郑东霆和祖悲秋的面前,将一张天山地图塞到他们手中。
“我们也有?”祖悲秋惊讶地问道。
“学无长幼,达者为先,两位身具武功,想来是跟错了师父要到天山寻一条正路,若蒙不弃,我们都愿意做你们的师兄弟。”这少年灿然一笑,转头扬长而去。
“走啊!去天山,学名剑,做少侠!”白衣少年们大声呼喊着,扛起随身的行李,成群结队,有说有笑,朝着沙州城外大步行进。
“师兄,我们跟着他们!”祖悲秋的眼中露出晶莹剔透的希望之光,“去天山?”
“去天山!?”郑东霆颤抖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一股温热的激动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仰天大笑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一把拉起师弟的手,跟随在这群白衣少年的身后,大步走去。
阳光缓缓从清晨的雾霭中探出头来,将艳丽的橘红色光华洒在从沙州城出来的这群人身上,这群少年浑身白衣反射着朝霞的光华,恍然间仿佛都化成了浑身披挂金甲的天兵天将,排着漫长的队列,向西王母留连忘返的仙山昂首进发。
远远处传来苍凉而艳丽的塞上情歌:“小桥流水是我家,远走西域只为她,骄阳风沙骆驼骨,换来一抹笑如花。”
“嗨~~她是大漠第一花,英雄豪杰都爱她,冰做肌肤玉为骨,天山雪莲鬓上插!”
“嗨~~她的眼是静湖水,她的笑能平风沙,她的歌舞惹人醉,她的吻让我梦里常牵挂。”
但是这群少年并没有唱出末尾那段哀伤的乐章,因为少年人从来不喜欢哀伤,他们的心就仿佛是此刻的太阳,永远光芒万丈。
在沙州城的近郊,阳光最盛的一处角落,天竺僧人的坟墓突然开始泛起连天的尘沙,接着土层碎裂,那一身黝黑皮肤的天竺和尚艰难地从土层中爬了出来,身上那五处深可见骨的箭伤此刻已经完全愈合。他直起身,朝着人们远去的方向默默合十行礼,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朵无忧无虑的笑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