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小声谈话之时,他们所在客房的房门上突然传来咚咚两声。郑东霆和祖悲秋同时闭上了嘴。郑东霆一指墙角,示意祖悲秋躲过去,接着一把从床上抓起郑家银弓,缩身挤在门框边缘的墙边,用手小心地将门一点点打开。
随着门板缓缓蠕动,殷小蝶那光怪陆离的面颊赫然出现在门缝之外。虽然郑东霆已经有几分相信这是连青颜,而且也看过一阵子这张脸,但是此刻乍然看到,仍然忍不住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郑东霆不知所措地说道。
殷小蝶直挺挺地看着他,仿佛一座雕像一般伫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在她身边,师天霸一把推开郑东霆半掩的大门,转过头去,面对着殷小蝶无奈地低声道:“他们认出我们了,青颜,大局为重……”
扮成殷小蝶的连青颜默默看了郑东霆半晌,终于探出手去,一把推开他,走入门中。扮成师天霸的洛秋彤跟在她身后走进屋,飞快将门关上。
当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阵奇异的寂静。这四个人似乎同时意识到,经过了一年漫长的别离,她们终于辗转在这个凶险的天书会场重聚了。
默然互望了良久,洛秋彤终于忍不住碰了碰连青颜的手肘,催促她说话。连青颜嘴唇嚅动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你们……也来参加天书……”
“为什么不告而别?”郑东霆狠狠盯着她,这句憋在心里一年之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我们能不能先不谈此事,你不觉得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吗?”连青颜秀眉微蹙,低声道,“我们特意在今夜来找你们,是想问清楚你们是否……”
“为什么不告而别?”郑东霆仿佛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只是执拗地接着问道。
“都说过不要再提此事!”连青颜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说。
“为什么不告而别?”无论她说什么,郑东霆梗着脖子,只问这一句。
“师兄,别动气,心平气和地问,别把她们吓跑了。”祖悲秋躲在郑东霆身后胆战心惊地劝道。
“青颜,你就把事情跟郑捕头说清楚,你不说他不会罢休,一年了,你就算想要惩罚他,也够了。”洛秋彤低声道。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难道不知道?”连青颜终于昂起头,愤然道。
“我做过什么?我就是不知道……”郑东霆更加怒火中烧,几乎要喊了出来,吓得祖悲秋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你不用狡辩,我已经知道,你根本无法记起自己是不是当初曾经救过我的少年。你说自己记起来是在骗我。你根本不尊重我,不过是……不过是把我当成你郑家十二房中的一房!”连青颜说到这里,又是尴尬又是羞愤,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便是满脸半寸厚的脂粉都掩饰不住。
“啊!”听到连青颜开口道明了事情的真相,一旁的祖悲秋惊叫了起来,他一把抓住郑东霆的胳膊,“你看,师兄,当初你真应该听我的,我就说你不该没弄清楚就乱认,会影响终身幸福的。”
“闭嘴!”郑东霆一把甩开他的手,朝他竖起一根食指,干净利落地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我问过关中剑派的人。姬放歌在刑堂已经招供,十年前并州太行山的马队的确和我有一场血战。当时我倒提酒葫芦,手握青锋剑,单人独骑。正是我救了你!”
“是又怎样?”连青颜分毫不让地瞪目道。
“既然是我做的,我就没有说谎!”郑东霆勃然大怒。
“但是当时你自己并不知道,所以你根本就是在骗我!”连青颜恨得用力一跺脚,“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我吗?”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有什么错?难道我不配吗?”郑东霆丝毫不肯认错,“就为这个你一声不发一走就是一年?”
“像你这样心浮气躁的男人,让我如何托付终身?”连青颜愤然道。
“像你这样还没嫁人就离家出走的女人,我郑东霆还不希罕嘞!”郑东霆不甘示弱地反击。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十年前并州之时相差何止万里,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告而别?”连青颜气得浑身一阵阵的哆嗦。
“噢——我终于明白了,你是看不起我现在使不出武功,再也不是你曾经崇拜过的侠少。我不过是一个江湖败类。”郑东霆双眼血红,狠狠地说。
“你要是偏这么想,随便你!”连青颜愤然转过身去,背对郑东霆,似乎连看他一眼的意愿都没有。
看到郑东霆和连青颜之间暂时并无话说,祖悲秋突然从师兄背后绕了出来,面对连青颜道:“连姑娘,你和我师兄有矛盾,这是你们的事。不过你不应该连我的秋彤也一起带走,我们经历这么多波折,好不容易在一起,你怎么忍心拆散我们?”
“啊?我……”听到祖悲秋的话,连青颜忙不迭转过身去,不知所措地望向满脸通红的洛秋彤。
“悲秋,不怪连师妹,是我自己要离开你……”洛秋彤连忙澄清道。
“秋彤,你不要帮你师妹说话,当初在关中,离别之前我们已经私订终身……”祖悲秋难以置信地说。
“悲秋,当年我们身陷绝境,随时都会生离死别,为了激励你的士气,也为了不让你带着遗憾离开,我一时冲动许下了那个永远不会兑现的誓言。事实上,你和我憧憬的生活相差太远,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洛秋彤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将一年前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我……我不相信。秋彤,你现在所说的话,以前说的话,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我分不清,完全分不清。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老老实实说一句实话,为什么总是要骗我,逃开我,伤害我?”祖悲秋双手按住混乱成一片的脑袋,昏昏沉沉地嘶声问道。
“祖公子,当初在关中剑派徐州分舵你已经一纸休书和师姐一刀两断,师姐怜惜你的痴情,才一直对你以礼相待。你现在说她骗你,伤害你,此话从何说起?”连青颜挺身挡在洛秋彤面前,对祖悲秋正色道。
“喂!姓连的,你别欺负我师弟。洛秋彤,你这个一嘴谎言的泼妇,伤害了我师弟一次又一次。第一次离家出走让他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你又让他一伤再伤。你不喜欢他直说好不好?玩弄人家感情很过瘾吗?”郑东霆挡在祖悲秋面前大声道。
“郑东霆!你对我师姐发什么脾气!”连青颜伸手狠狠一把推开怒目横眉的郑东霆。
“师兄,不要再喊了,我脑子很乱,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祖悲秋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一般呻吟道。
“悲秋,真的非常抱歉,你想要的东西,我恐怕一生都给不了你,只能祝福你他日找到一个合你心意的姑娘。”洛秋彤颤声道。
“师姐,你用不着心存愧疚,女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根本就没有错,这是江湖儿女的自由!”连青颜瞪视着郑祖二人,高昂着头,大声道。
“洛秋彤,你这该死的江湖活寡妇,一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象我师弟一样喜欢你。”郑东霆怒道。
“什么江湖儿女的自由我根本不懂,为什么老天如此残忍总是让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祖悲秋说到这里,泪水已经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我的志向一向不是儿女情长,不劳郑捕头挂心。”
“祖公子,世上从来没有一厢情愿的两情相悦。”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师弟,你十年来对我这个并州少年的相思难道不是一厢情愿?”
“郑捕头,师妹向你倾诉衷肠的时候,我倒没看见你拒绝啊?”
“连姑娘,你当然帮着秋彤说话,你们……你们都是……都是一样的无情!”
四个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让,只是扯着嗓子争吵,一时之间,石宫客房里一片嗡嗡之声。这四个人历经一年,终于见面,心神激荡,情绪失常,完全没有注意到客房外的动静。如果她们推开门一看,一定会大吃一惊:客房门外,一身黑衣的接引使和天书主事牧忘川正如两只巨大的蝙蝠,贴在天花板上,将耳朵紧挨着房门之顶,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他们默默听了良久,终于抬起头互相用传音入密交谈起来。
“听懂了没有?”牧忘川问道。
“有点乱,理不清头绪。”黑衣接引使喃喃道。
“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牧忘川再听了一会儿,放弃道。
“好像和天书会无关。”黑衣接引使默然半晌,道,“他们如此招摇,又有点不像内奸,应该只是来天书大会找郑东霆和祖悲秋解决……类似感情纠葛。”
“被女人贴上的确令人头疼,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被她们找到了。”牧忘川说到这里,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所以找男人永远好过找女人。”
听到他的话,黑衣接引使浑身一抖,差点从天花板上摔下来。
“既然他们没有可疑,我们走,还有大把事情要干。”牧忘川无意久留,身子一个腾跃,宛若柳絮一般飘落在地,倏然而去。接引使施展轻功,跟在他身后,转眼没有了影踪。
第082章 破茧而出雄风起
正在郑,祖,连,洛四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本来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低矮的人影在门口一闪,飞快地窜入房门,反手把门关上。
“嘘——别吵了你们,大事当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个人影急急忙忙地小声提醒道。
看到他忽然进来,连青颜和洛秋彤一惊之下立刻垂首侍立,默然无声。郑东霆瞥了此人一眼,大声道:“怎么着?我兄弟和你两个主人说话,干你屁事?你给我闭嘴。”来的人正是一直跟在连洛二女身后的驼背矮翁靳酒翁。见到郑东霆对这个矮老头出言不逊,洛秋彤和连青颜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靳酒翁几步来到郑东霆,上下看了他几眼,忽然一挺胸,身子陡然间暴长两尺,脑袋从刚刚到郑东霆胸膛,到可以正对他的眼睛,接着他腹部一松,一个奇大无比的肚腩陡然从他的小腹上长出来,差一点弹到郑东霆身上,吓得他连退三步。
“喔!”郑东霆盯着这个肚腩看了一会儿,忽然蹿出一头冷汗,“你……你是天山掌门肚大能容连紫杰?”
“哼!有点见识。”连紫杰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但是他还没得意多久,一旁的祖悲秋突然一个虎扑朝他扑过来。
“喂,小兄弟,你干什么?”连紫杰吓了一跳,连忙一个箭步闪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