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飞得好高,天地好大,天空好近!”祖悲秋平生第一次在飞奔中如此酣畅淋漓地俯瞰大地,不禁兴奋的大声吼道。

“喔!”正在快步奔行的金和尚一个旋风转身,一眼看到正高高飞在空中的祖悲秋,顿时激动的大吼一声,“好啊!这是什么鸟功夫?”

“圣手门徒好俊的功夫!”年帮帮魁公羊举由衷赞叹道。

郑东霆回过头来,也吓了一跳,高兴地叫道:“师弟,怎的真成了风筝?害不害怕?要不要下来?”

祖悲秋意兴湍飞地高声道:“师兄,我这辈子没这么痛快过,我永远不要下来!”

“好,今天师兄让你玩个痛快!”祖悲秋这堪比列子御风的神功让郑东霆极度兴奋,连对未知前程的担忧和心上人负心而去的愤懑都抛在了脑后。只见他身子一侧,沿着一条四十五度角的斜线疾奔,接着猛然一个转向,身子打横斜飞,沿着之字形的路线一个转折。随着他奔跑方向的变幻,祖悲秋的身子被带得动摇西晃,不断俯冲下降又缓缓爬升,犹如一只觅食的大鸟,不断从正在埋头疾奔的江湖人物头顶飞过。这些胆大包天的离经叛道者个个都是好热闹的主儿,每当看到祖悲秋从头顶掠过,就纷纷扯起嗓子怪声呼喝叫好,这些叫好声有汉语的,亦有胡语的,有粗豪的,有尖细的,有男声,有女声,端得是种类杂陈,热闹非凡,为这沉闷紧张的疾奔之旅平添了无数情趣。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来回奔行的郑东霆玩得累了,缓缓收回绳索,兴冲冲地大声问道:“怎么样?师弟,爽不爽?”回答他的却是迎面一泡祖悲秋的呕吐物。

第080章 龙城鬼谷天书会

阳关至蒲昌海凡五百余里,九成的地形乃是沙漠,走于沙上,每一脚都会陷入尺余深的沙中,就算身有轻功,奔行也极为艰难。经过三天三夜不间断的飞奔,即使像郑东霆这样常年活在追逐或者逃亡中的奔跑能手也感到筋疲力尽,到了体能的极限。和他一同奔跑的魔头们此刻也人人喘息急促,汗出如浆,还有好几个人掉了队,谁也看不到他们跑到了什么鬼地方。跟在他们身后的名门正派高手们更加狼狈,很多体能较差的各派弟子此刻被远远抛到了身后,连影子都看不见。各派元老不得不分派得力高手留在后面寻找和就地照顾那些弟子,令追兵的势力愈发单薄。然而此刻仍然能够远远吊住众人的高手,无一不是中原武林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绝顶高手。

这个时候,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大漠景象已经不知不觉起了变化。平展如镜的黄沙大漠逐渐被形状奇异、大小不等、由东北向西南排列有序的土丘所取代。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土丘不过是零零星星出现在荒漠中,有的像一把收起的花伞,有的像一根刚长成的春笋,有的像一杆插在土中的旗杆。这些土丘的侧面峭壁极为陡峭,底层色暗,隐隐泛绿,上层变成奇异的淡红色。当人们朝着片奇异的土丘地形深处走去之时,像这样古里古怪的土丘越来越多,也变得越来越大。有的土丘硕大如楼,仿佛是哪个幽冥鬼国在大漠中建立的城堡,有的土丘宛若气势恢宏的龙船爬伏在流沙之中,长风吹过,黄沙流转,这艘沙船仿佛正在扬帆起锚,乘风破浪。如果熟知蒲昌海地形的行者到了这里,便会立刻认出此乃蒲昌海东北曾经吓坏东晋高僧法显,难倒唐僧玄奘,令行人止步的魔鬼之地——龙城。

随着土丘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不好走,曲曲折折,高低不平,颠簸难行。周围的天空渐渐被高耸的巨大土丘所遮蔽,虽然是晌午时分,但是山川深处黑影重重,明暗相间,令人怀疑自己到了阴阳鬼蜮。

穿过一连串巨大的土丘阵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二座高达十丈,方圆七八丈的巨大风蚀土丘,犹如两扇巨大的城门挡在众人面前。郑东霆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发现夹在无数山丘之中的来路犹如一条穿过城门的幽暗隧道,而这两道状若城门的山丘则恰好形成了易守难攻的要隘。

“如果在这里埋伏一批人马,我们这群人有死无生……”郑东霆胆战心惊地想着。穿过这两扇土丘,众人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地面,发现在眼前伫立着十二根巨大的沙柱。这些沙柱高六丈,十人合抱,相距一丈到两丈不等,以两扇类似城门的土丘为中心,呈半圆形排列。在每根沙柱之上都插着一杆高达丈余的大旗,旗幡招展,十二幅大鹏金翅鸟衔经的图案在碧蓝的天空下猎猎舞动,平添无尽煞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每杆大旗之下,都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黑衣勇士。只见他们头戴狐皮帽,肩披貂裘,身着黑色劲装,双手黑色护腕,掌心裹着黑丝布,脚上踏着黑玉靴,腰挂六壶虎口龙尾箭壶,手提百石黑铁强弓,双脚不丁不八站立,渊庭岳峙,屹立如山,所显示出的气度,足以匹敌世间任何绝代高手。像这样厉害到吓人的高手,世间有一个已经嫌多,此刻居然突然出现十二个,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这十二个黑衣高手,打头的接引使精神一振,转过头来朝众人道:“各位不必惊慌,这十二位兄台乃是主事特意派遣到这里来阻挡追兵的。过了这擎天十二柱,我们就要到天书博览会的会场了。”

“怎么阻挡,后面跟上来的都是了不得的高手!”少林金和尚看了看上面那几个不可一世的黑衣高手,不由得不服气地问道。

“十二门将自有办法。”接引使微微一笑,悠然自得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最高沙柱上的黑以汉子突然打了一声唿哨,朝接引使做了一个立刻走的手势。接引使连忙点点头,双手一抬,扬声道:“各位,快走几步,追兵上来了!”

众人只得跟在他身后,加紧奔行了数百步,瞬间穿过了十二沙柱,来到柱后一片绵延千里,呈现着玫瑰色的风蚀山川前。这片风蚀山丘高达百丈,周围连绵不绝,没有任何一处被风沙蚀断,而是固执地连接在一起,形状仿佛一条蜷曲着身子的红色巨龙。

就在众人仰首望着这片奇异的丘峦,不知道该如何行进之时,“哒”地一声弓弦响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尖锐的声浪刺得众人耳际生疼。所有人都忍不住回过头望去。只见那所谓十二门将中的一人扬手开弓,一枚浑身涂得漆黑的黑羽箭呼啸着飞出,狠狠钉在十二沙柱正中状如城门的土丘之上,轰地一声巨响,将那坚固的土丘轰出一道直径尺许的大坑。众人正在惊叹这个门将箭法之凶悍雄浑之时,“哒哒哒哒”一连串炸雷般的弓弦声相继响起,巨大的声浪一瞬间淹没了整个山川,就算这里所有人都内功了得,此刻也忍不住用手按住耳朵,以次来舒缓弓弦声对耳膜的巨大冲击。只见这十二门将同时弯弓搭箭,以一种奇特的连珠箭手法,双手变换,不停放箭。在空中飞行的黑羽箭前后之间连成一条绵延不绝的黑线。只见碧蓝色的天空之下,十二道漆黑色的箭链犹如十二条死神的枷锁将十二沙柱和两道土丘大门连接在一起。气势惊人的轰隆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呼啸而至的黑羽箭前仆后继地摧残着巍然屹立的土丘,令本来坚固如山的土丘摇摇欲坠。

这密集而强劲的箭雨持续了二十息的时间,在这短短二十息之内,这十二门将已经射光了身上六壶黑羽箭,两座土丘瞬间密密麻麻布满了成百上千个尺许方圆的大坑,在一片风雨飘摇中,发出绝望的崩颓声,从左右两边朝中间坍塌下来。数万方土石瞬间埋没了众人的来路,将身后追来的中原高手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面。在土丘倒下的瞬间,远处似乎有几声惊叫,却也不知道那些正道中人到底有多少死伤。

郑东霆经过牧天侯悉心调教,目光极准,一眼就看出这十二门将所使用的箭法乃是昔日突厥箭神兄弟独步天下的连环箭法,乃是需要极强内功配合的神箭。这十二个人能将这路箭法练得如此举重若轻,挥洒自如,以他们的年纪来说,简直是奇迹,除非他们乃是天生学武奇才,否则绝难有如此成绩。他不由得暗暗将郑家的箭法和他们比较,却发现自己毫无把握战胜他们,想到世间突然多了十二个箭法如此了得的高手,顿时令他头皮发炸,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接引使的高声呼唤:“各位,请跟我来!”他抬头一看,只见接引使此刻正站在高耸的红色丘峦之上,正在朝着众人摆手。在红色丘峦直上直下的峭壁上,已经爬满了数十个施展壁虎爬墙术向上爬的高手。祖悲秋此刻凑到郑东霆身边,小声道:“师兄,我爬不上去。”

郑东霆偷偷转过头去,朝身后巍然屹立的十二门将看了一眼,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打消了抓住这个机会逃跑的主意,无奈地一把抓住祖悲秋的腰带,一抬手将他轻飘飘的肥胖身子丢上了丘陵顶端。

爬上丘峦顶端的众人放眼望去,不仅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在这片连绵不绝的环形山脉之内居然环绕着一个面积足有半个长安城大小的深谷。这红色山脉内侧峭壁比外侧更加陡峭,直上直下宛若刀削,直入那无底深渊。郑东霆凝聚眼力,探头朝谷底看去,只见云雾缭绕,看不见底,只有隐隐约约的磷火在深谷中间或闪现,显示着谷底无外乎是一块埋骨之地,看得久了,以他的定力仍然感到一阵头昏目眩,虚汗直流,浑身冰冷。若只有这深谷也不算出奇,奇就奇在深谷的中央赫然有一片紫红色的谷中高地。这片高地比周围的山势要低出数十丈,浸在谷内青白色的云霭之中,远远看上去仿佛一颗漂浮在沧海波涛中的红色龙珠,充满了神秘曼妙的色彩。

在众人站立的山川处,有一段诡异的山岩犹如一只硕大的巨龙头,张着血盆大口,朝着深谷中的龙珠高地扑去。整个山地的格局乃是盘龙咬珠的形势,从高处看起来当真鬼斧神工,惟妙惟肖。

在这只巨龙头的顶端,孤零零地站着一位身着刺花淡色锦绣长袍,头攀高髻,手拿折扇,脚踏云鞋,仙风鹤骨,俊朗若神的男子。

郑东霆和祖悲秋看到这个人,吓得浑身酸软,差点从山上掉下深谷之中,只听得他们仿佛呻吟一般低声唤道:“师……师父?”

自从郑祖二人来到甘州以来,短短七八日间,他们见到了太多神秘莫测的江湖客,诡异难测的高手名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江湖机密,一路上又经过了大漠风沙的洗礼,龙城鬼蜮的冲击,再接二连三地被这天书博览会组织者强大而缜密的布置所震撼,直到来到这宛若世外魔域的神奇之地,他们的精神进入了一种极度恍惚的状态。所以乍一看到那神仙一样的人,自然而然联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圣手牧天侯。等到他们随着众人爬上巨龙头,来到那人近前,才恍然发现,这个人虽然在相貌,神态上和牧天侯有八成相似,但是年级却相差太远。这个男子只有二十岁左右,看上去还有一丝淡淡的稚气。他的眼睛轮廓极像牧天侯的凤目,但是眼角处极为柔和,几乎有些媚态,令这双明亮的眼睛有些妖异。他的眼瞳一只是深黑色,另一只却是浅灰色。他的眼眶微微深陷,令他整个脸庞层次分明,下颌极为尖细,轮廓柔和,透出一种大家闺秀才有的娇柔。最令人感到别扭的是他一笑起来左右脸颊上有两个很明显的酒窝,为他的整张脸平添了一丝不该有的娇媚,和牧天侯的英俊迥然有异。

只见这个男子看到众人来到近前,双手迎风一展,朗声道:“欢迎各位来到葬神谷!”他的话音刚落,一阵长风吹落谷中,引起满山海潮一般的龙吟之声,仿佛葬神谷内所有神灵的鬼魂一起抬头呐喊,准备接引新的游魂入谷,在气势磅礴中透出一股淡淡的阴森之意。

“难道你就是那个天书主事?”少林金和尚扛着枣木棍越众而出,伸指一点这个男子,满是怀疑地问道。他的话令发了所有人的共鸣。这个天书主事在众人印象中乃是一个手眼通天的奇人。是他透过天下各大门派的重重封锁将天书博览会的邀函散发到江湖中所有心怀异志的高手手中。是他周密安排逃亡路线,派出得力接引使令众人逃脱了各门派的追捕。他能够驱策武功盖世,卓尔不群的十二门将,他能够在一片龙城鬼蜮中建立天书博览会的据点,他能够想出将天下武功秘籍集于一地重新分配的雄图大略。这样的谋略,这样的魄力,这样的才能怎么样也该出自一位能够与圣手牧天侯比肩的雄才,怎么会是一个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

事实上,参加这次博览会的人当中有一大群人都坚信所谓圣手亲传后代根本就是牧天侯本人。牧天侯一生虽然毁多誉少,但是他行事行云流水,任意所之,不受门派钳制,不守武林规矩,逍遥度日,横行无忌,实在是这些心有异志的人们心中秘密崇拜的偶像。他们之所以冒着千难万险来参加博览会,一方面是想要成为像牧天侯一样的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亲眼看看平生偶像牧天侯。如今看到这个主事如此年轻,心愿顿时破灭,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只见这个少年抬起握着折扇的手,将折扇在下巴上敲了敲,信步走到少林金和尚身边,围着他轻盈地转了一圈,接着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精赤的后脊背,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看到他笑得异样,周围来参加天书会的人都感到浑身一阵恶寒。只有没有看到他表情的金和尚没什么感觉,只是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从佛爷我身上你难道能敲出朵花来?”

“嗯,金刚不坏体神功……”这个少年放下手指,右手一展,“啪”地一声展开折扇,朗声道,“不过你练错了。少林寺每一种功夫都有一种佛法度化杀气。你急于求成,没有去修习佛法,只是强练神功,本该走火入魔,好就好在金刚不坏体并非杀人的功夫,而是用来自卫救命的,杀气不重,强练之下,只是将内功化成了外功,气形由内而外,连你的一身肌肤都化成了金色,当真是你的造化。”

这少林金和尚听在耳中,浑身一震,一股股冷汗仿佛下雨一般从头上流下。他本是伙工房的和尚,因为好动,好闹,没有佛性,少林门人不愿意教他功夫,他只好以打扫为名,潜入藏经阁偷学武功,第一个学的就是金刚不坏体神功。这一次居然被这少年一眼看了出来,犹如亲见,心下如何不感胆寒。

“且慢,你说我会走火入魔,我练其他功夫也没有事,这是为何?!”金和尚故意为难道。

“你的功法由内而外,已经化为外功,所练的都应是符合外功功法的金刚功,金刚般若掌,金刚伏魔神通,金刚指,大力金刚棍,这些都是外功功法,无走火入魔之厄,让你躲过一劫。若是你强练少林内功,不日就会毙命。这也是你抢得少林经卷却不敢修炼的原因,我说的可对?”那少年微笑道。

“你果然不愧为天书主事!”少林金和尚心悦诚服,连忙恭恭敬敬地双掌一拍,合十作礼,沉声道,“少林无空,有礼!”

那少年笑着拱手回礼:“不才牧忘川,家父名讳上天下侯,江湖人称圣手。”

“噢!——”众人听在耳中顿时释然。原来是牧天侯的亲子,难怪有如此了不得的才华手段。郑东霆和祖悲秋互望一眼,立刻同时想起关中南宫芸肚中的孩儿来,难道就是他?

牧忘川信步来到众人面前,妖异的眼睛环场扫视了一圈,深邃而莫测的眼神令每个人都不由得升起惴惴之情,生怕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武功家底,令自己无以遁形。就在这时,那一直不露真容的接引使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他的双目立刻神光一闪,罩到了郑祖二人脸上。

“大师兄,二师兄,想不到我们今天终于相见了。”牧忘川一双妖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缓步来到二人面前,双手一拱,淡淡地说。

“呃……咳咳,嗯……”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弟,想到他那个混蛋父亲还有那个可怕的母亲,郑东霆踌躇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牧忘川才好。他身边的祖悲秋倒是极为干脆爽快,他憨厚地一笑,伸手握住牧忘川的手,轻轻摇了摇:“师弟,想不到我也有一个师弟了。”

所有人中最为诧异的就是唐万里,他看着这三个刚刚相识的师兄弟,忍不住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三个不认识吗?”

“呃……这个……”郑东霆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如何解释,心里乱作一团。

牧忘川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唐兄多虑了,我三位师兄弟因为种种原因素未谋面。但是圣手门徒心有灵犀,我这个天书博览会的主意,大师兄和二师兄一定早就想到过,只是没有施展的手段,如今来捧我这个师弟的场,我无任欢迎。”

“原来如此。”唐万里长长舒了口气,不再说话。

“牧主事,不知道天书博览会的会场在哪里?莫非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开始交易吗?”鬼王宋无期环视了一下这位置险要的巨龙头,皱眉问道。

“不,天书博览会的会场乃是在升魔台。”牧忘川回头一指葬神谷中央那个云雾之中的红色高地。

众人望了望那千丈外的高地,又将怀疑的目光重新凝聚在牧忘川脸上。就算是天下第一的轻功高手,恐怕也难以横跨如此漫长的距离。天书博览会组织者又会用什么样惊人的手段来把运到那云烟深处?

牧忘川年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显示出了少年人应有的活泼。只见他将折扇插入后脖领,从怀中掏出一节短笛,放到唇前,轻轻吹奏出一段简洁悠长的笛音。

葬神谷静谧的云雾突然发生了一片突兀的涌动,仿佛有一条巨大的游鱼要从波涛中跳跃出来。几声苍凉的鹰啼此起彼伏地响起,引诱得那群塞上胡人肩膀上的猎鹰格外躁动不安,有几只训练时日尚浅的猎鹰惊叫着飞入了高空,朝远方飞快逸去,无论主人如何呼唤,就是不敢回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唯有耐心等待。数息之后,一只翅膀展开足有数丈之长的黄色巨鹰宛若一只带翼的恶魔,猛地一头冲出云海,朝着牧忘川所在的方向疾飞而来。待到这只黄鹰看到巨龙台上站得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刻仰起头来高声呼啸起来。随着这鹰中之王的呼叫,一只又一只和它同样大小的黄色巨鹰连绵不绝地冲出云海,懒洋洋地扇动着自己巨大翅膀,飞到巨龙头的顶空,围绕着半空中的鹰王,示威一般缓慢而威严地盘旋着。

牧忘川收起短笛,朗声道:“各位,这些黄鹰乃是大漠异种,可以抓起成年的牛羊飞行千里而不疲惫。它们已经被高人驯化,专门负责驮运各位到升魔台。各位只需……”他一边说一边来到巨龙头的边缘,面对众人轻轻一跳,纵身跳入了万丈深渊。

“我的天,三师弟!”“师弟!”郑东霆和祖悲秋看到牧忘川如此忘乎所以地妄为,不禁大吃一惊,双双抢到悬崖边,焦急万分地朝下探出头去。只听得一声赤剌剌翅膀破风声,一只在低空盘旋的黄鹰犹如一朵巨大的积雨云从悬崖边升起,在它的背上,牧忘川妖异地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鹰背上,强烈的山风吹过,吹得他襟袖飘舞,直如仙人下凡,只看得郑祖二人目眩神驰,祖悲秋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连连拍着胸脯。

一阵肆无忌惮的嘹亮笑声在人群中响起,似乎是在嘲笑着对师兄弟如此一惊一乍小题大做,坠了圣手门徒的身份。

在笑声中,牧忘川双脚一斜,宛若踩滑梯一般从鹰翅上滑落在地,从脖领上取下自己的折扇,潇洒地朝天空中的黄鹰一指,扬声道:“各位……请!”

“好!”少林金和尚第一个冲出行列,只见他一个招摇的空心跟头,身子窜起三丈高,一猛子翻入了万丈深渊之中。唐万里跟在他身后,双袖一展,大鸟般凌空跃起,飘落悬崖。随着他们两个的带头,宋无期,公羊举,姬放歌,花青,莫相见,党三刀一个接一个冲天而起,卖弄着千奇百怪的轻功花式,下饺子一般跳下巨龙头。每一个人下落数丈之后自有一只黄鹰俯冲而至,将此人驮在身上,双翅一展,扬长而去。

看到这些人都无危险,武功较差的高手们也纷纷小心翼翼地纵身跳入悬崖,在黄鹰们准确无误地驮载之下,朝着远处的升魔台浩浩荡荡的进发。

黄鹰载人之举顿时分出了众人武功的高下。轻功绝顶的高手脚踩黄鹰如仙人踏云,一派临风而举之姿,互相间还能够遥遥致敬,放声谈笑,混不将身下万丈深渊放在眼里。轻功稍差的高手只能跨骑在鹰颈的末端,双手牢牢抓住鹰头后侧的羽毛,分毫不敢放松。再次的高手即使跨骑的姿势也呆不安稳,很多人身不由己从鹰身一侧滑落,只能双手紧紧抓住黄鹰的双脚,勉强保住性命。

眼看着众人都已经乘鹰而去,而那十二门将仍然在远处的十二沙柱扫荡前来捣乱的中原高手,眼前只剩下孤零零的牧忘川,郑东霆心中一动,身手轻轻一拉祖悲秋的衣袖,朝他暗暗打了个手势。祖悲秋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师兄的意思,连忙紧了紧腰上的绳索,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因为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三师弟到底轻功有多了得,郑东霆暗暗启动了全身的真气,力贯双脚,一旦他一发功,瞬间就可以射出三四十丈距离,就算是这刚认的三师弟从出生就开始练功,也绝对无法追上飞云纵的神通。

谁知道他刚要抬脚,一直目送众人乘鹰离去的牧忘川突然转过身来,厉声喝道:“给我站住了!”郑东霆和祖悲秋心里同时一哆嗦,两张脸宛若死灰,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逃跑的意向。谁知牧忘川急行数步越过这对师兄弟,朝他们身后冷然道:“你们是谁?”

郑东霆和祖悲秋大松一口气之余,心又不由自主地吊了起来,暗暗震惊:什么人行到自己身后,自己仍然感觉不到,于是同时转头望去。

眼前站着三个奇装异服的塞外人士。打前站立的一个人乃是个满脸虬髯胡须的粗豪汉子,一身的锦绣胡服,裹着淡色胡麻围巾,一条行脚商的白布口袋扛在右肩。相对于他那彪形大汉的外表,他的身材勉强只到六尺,虽然并不算矮,却有些对不住他的模样。他的肩膀比一般的大汉显得窄小,虽穿了很厚的衣服,但是仍然能看出他腰围纤细。

在他的侧后方站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妖艳妇人。她穿着一件高腰及胸,长裙飘飘的裙装。裙装上绣满了丹凤朝阳,百鸟朝凤等诸般图案,玲珑精致,花样百出,满衫绣花无一个重样。她半袒的胸前大胆地露出一抹颜色靓丽的锦绣抹胸,裙装内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细腻透明的轻纱,衬得她健美优雅的胴体若隐若现。她大红袍的双袖之间慵懒地挂着一条淡青泛粉的帔帛,宛若清晨时山间被阳光斜照的云霞一般如梦如幻。相比于这位妇人绝美的服饰,她的脸却着实吓了二人一跳。她的脸上涂满了雪白色的脂粉,几乎将她本来的面目完全掩盖住了。她的额头上用金笔勾勒着淡淡的鹅黄,眉毛全部被剃去,用青红紫黄白五色的胭脂涂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色彩,在她的眉心处贴着宝相花型的翠羽,太阳穴处用胭脂绘成弦月形状,晕成斜红,直入脸颊。她的嘴唇上点着娇小玲珑的丹砂,形成浓艳的天竺唇形。这些妖艳的浓妆令人们根本无法看出她是年轻还是苍老,甚至是男是女也极为模糊。

在这一对奇装异服的男女身后,站着一个驼背独眼的老头,仿佛龙龟一样躬着身子,驮着满满的一箱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