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姑娘好大的威势,关中剑派那些人那么厉害,却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祖悲秋小声对郑东霆道。
“嘿,江湖人最尊敬的就是医师,行走江湖谁没个大病小灾的,到时候能救他们性命就只有医师。而且,这彭姑娘医药费太贵,她说还要把医费涨一倍,估计关中剑派倾家荡产也付不起,所以才让人怕。”郑东霆嘻笑道。
“原来如此。”祖悲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身灰袍,花白胡须,相貌忠厚的英雄楼主华超拖着沉重的步伐从主厅的大门中走出来,朝彭娇郑重地深深一礼:“多谢姑娘保住犬儿的一只拇指。”
“华老英雄千万不要客气,否则就让我惭愧了。”彭娇掩嘴娇笑一声,“我只是尽一个医师的本分。本来我应该分文不取,但是我彭娇定下的付款规矩是雷打不动的,就算是皇帝老儿来看病,我也是按这个价收费。如果我为您老人家破了例,我怕其他曾经在我馆中医病的江湖朋友们会对我大为不满,这可让我难做了。”
“华超岂敢坏了姑娘的规矩,只是随身携带的银两不够,希望姑娘能够让我赊欠数日,待我回剑南提来余款,好补够这笔数。”华超低声下气地说。
“华老英雄有所不知,我医馆的规矩是赊欠免谈,我尊重你们华家一门英烈,才破例先治病后付钱,这已经是我的底线。”彭娇细声道。
“不知姑娘想要怎样?”华超苦叹一声,低声问道。
“听说华老英雄的佩剑——清云剑,乃是以西金,玄铁合炼而成的奇剑,吹毫断发,削铁如泥。以此剑抵债,绰绰有余。”彭娇微笑着说。
“吹毫断发,削铁如泥是有些夸张了。此剑乃是拙荆昔日为我雇名匠炼制而成,剑上以蜡印刻有她的名字。清云去世之后,我唯有此剑相伴,方得一丝安慰。”华超说到这里,无奈地长叹一声,“不过这些虚无缥缈的牵挂之情,终抵不过实打实的一根拇指更有价值。”说罢,他微微一咬牙,从腰畔解下佩剑,双手捧起,送到彭娇的面前。
“不要啊!”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主厅中传出来。一身白袍的华小龙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把抓住华超的胳膊,嘶吼道,“义父,小龙不肖,在洛阳擂上丢了义父的人,丢了我浣花一门的脸,如今还要让义父用爱剑来换一根一无是处的拇指,我还有何面目活在天地之间,今日就让我斩了这根拇指,从此不再用剑就是!”说罢一把夺过华超的清云剑,就要将自己刚刚接上的拇指斩断。
看到华氏双雄父子情深的一幕,郑东霆有感于自己的身世,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一抬手大喝一声:“住手!”而与此同时,华超也忙不迭地从华小龙手中一把抢下清云剑,苦叹一声:“真是痴儿。”
“哎呀你个一毛不拔的彭娇,真的是只认钱不认人啊,这个节骨眼上还老想着占人家便宜,还算是人吗?”郑东霆大踏步走到彭娇面前,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
“郑东霆——!又是你!”彭娇看到他就一阵子光火,“上次你找我治伤给我的飞钱有两张都是假的,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竟然还送上门来找死。居然还敢这么骂我?今后你别指望我……”
彭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郑东霆左手硕大的手掌摊到她的眼前,右手一把拎起个大大的黑口袋轻轻一倒,无数枚光华闪耀,圆润生辉的南珠一个接一个仿佛靓丽的溪水一般从袋中滑入郑东霆的掌心。
“嘿嘿嘿嘿!”郑东霆一边倒着珍珠,一边得意洋洋地贱笑着,两道扫把眉随着脸部肌肉的颤动穷形尽相地上下摆动,看起来极度不堪,但是此刻彭娇看他的眼神却仿佛在看着一位风华绝代的佳公子,峨冠博带,乘风而来。
“想不到郑公子最近富贵了,恕我彭娇孤陋寡闻,错过了这个大消息。”彭娇眉花眼笑地恭声道。
“算你识货阿。”郑东霆将手中南珠一股脑塞回袋中,随手将整袋南珠丢到彭娇怀里,“都拿去吧,华公子的伤再加上我上次的欠款,够了吧。”
彭娇将这袋子南珠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朝华超和华小龙恭恭敬敬地一个万福:“彭娇并非刻意刁难,只是定下的医规不便轻易打破,如今既然郑公子替你们付清了医款,我也不会留难两位,祝华公子早日恢复健康。”
“哼!有心了!”华小龙满心不忿地喃喃道。
“多谢彭娇姑娘。”华超仍然保持着君子之风,谦恭地说道。
接着华超来到郑东霆面前,深深一礼,沉声道:“多谢郑捕头慷慨援手,这笔人情他日定当双倍奉还。”在他身后,华小龙随着他行了一礼,但是双眼却看到了别处,似乎对于自己今日承了江湖败类郑东霆的情很感窝囊。
郑东霆一躬到地,似乎受不起华超如此的大礼,连眼睛都不敢去看这位大名鼎鼎的老英雄。
华氏双雄刚刚离开医馆,祖悲秋和郑东霆就被一直在医馆门前苦候的天山弟子们团团围住。
“祖先生,郑捕头!”这些天山弟子激动地纷纷抢先开口,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个咽了回去。
“大家都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祖悲秋比郑东霆和他们更熟络一些,见状第一个开口问道。
天山派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场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到底怎么了?”郑东霆见状忍不住问道。
“求你们救救冯大师兄吧,他……他中了弓天影的剑罡,五脏六腑都受了剧烈震荡,内伤极重。彭姑娘喂了他两枚回春续命丹,暂时吊住了他的命,为了买这两枚丹药我们已经花光了所有银两。但是如果继续治疗,我们还需要一大笔钱。”天山小师妹容可盈终于第一个鼓足勇气开口道。
“秋彤难道没有办法吗?她家在洛阳产业雄厚。”祖悲秋忍不住抬头四处寻找洛秋彤的身影。
“洛师姐出尽银两才买到这两枚续命丹,现在她已经回到湘红院去取地契,但是洛家因为伪案一事被罚了大笔金钱,如今周转艰难,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容可盈神色黯然地说。
“师兄,这事儿……”祖悲秋焦急地望向郑东霆。
“彭娇!”郑东霆心领神会,猛然间大喝一声。
“哟,什么事儿啊?”彭娇此刻正躲在一边欣喜地一颗颗把摸着新得的一袋上等南珠,一张秀脸兴奋得红晕漫空,此刻听到郑东霆的叫唤,猛然抬起头来。
“看到我身后车上的两箱子黄金没有?”郑东霆豪气干云地说。
“哎,看到了。”彭娇笑道。
“治好冯百岁,那两箱黄金都是你的。”郑东霆威风十足地一摆手。
“就这么定了!”彭娇双眼放光地开口道,随即一阵风一样冲进了主厅的医室。
听到郑东霆一下子将两箱子黄金都送了出去,祖悲秋一阵子轻松,长长地出了口气,双手一甩袖子,兴奋地说:“哎呀,这两箱惹人厌的物事终于被我们送出去了。”
“多谢郑捕头,多谢祖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天山派的众弟子此刻终于一块大石落了地,满心欢喜地朝二人抱拳称谢。
“啊哈哈,不必客气,各位。真想不到彭娇居然这么黑心,见死不救。这种事我们怎会看得过眼。”郑东霆意气风发,得意得几乎找不到北。
祖悲秋也因为作了一件好事而心情愉快,顾盼自豪。就在这时,他一眼瞥见刚刚走进医馆的洛秋彤。她显然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朝他投来赞许的秀美微笑。这一瞬间,祖悲秋身子一轻,几欲腾云驾雾而去。
第044章 天津桥畔白玉郎
尽管洛阳酒楼早就人满为患,但是对于怀中揣着三大袋南珠的郑东霆和祖悲秋,整个洛阳的酒肆都为他们空着好座。在看到冯百岁的病情稳定下来之后,他们不便夹杂在愁云惨雾的天山弟子中间,找了个理由来到天街附近的董家酒楼,找了个临窗的席位,点了满桌的酒菜,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天津桥的美景。
“嗬嗬,嗬嗬。”
天津桥上每过去一架载着云鬓美妇的香车,祖悲秋就不由自主地呵呵傻笑,似乎每辆车里美人的面孔都变成了洛秋彤的容颜,正在朝他露出激赏的微笑。
“嘿嘿,感觉不错吧,师弟,助人为快乐之本啊。”郑东霆看着祖悲秋美得冒泡的胖脸,嘿嘿笑道。
“嗯,快乐,快乐。”祖悲秋频频点头。
“你们这些富家大户的子弟整日手里攥着大把的金银,可曾有一次花得像今日这样开心?”郑东霆仰头灌一碗烈酒,豪气冲天地问道。
“没有,没有!”祖悲秋的头摇得仿佛拨浪鼓。
“嘿嘿。英雄楼主华超,浣华公子华小龙,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如今却欠我郑东霆的人情。谁还敢再说我是江湖中的一条土狗?”郑东霆说到这里,郁积之气在胸中荡然一空,心情更加畅快,再次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美酒。
“天山派的大师兄也欠我的人情,便是秋彤对我都和往常不一样。”祖悲秋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为什么当年我要入江湖行侠仗义,天天能够遇到这样的场面,人就算活得短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郑东霆张嘴轻轻一吸,一大碗酒再次见底。
“恭喜你啊师兄,十年之后,你的梦想终于成真了。”祖悲秋感慨地说。他这一句话顿时令郑东霆挂满笑容的黄脸阴沉了下来。
“呃,对……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想讽刺你。”祖悲秋这才醒悟到话中的语病,连忙道。
郑东霆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但是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神采飞扬的精气神:“师弟,我想过了。”
“什么?师兄。”祖悲秋伸头问道。
“如果这次洛阳擂我落败身死,那就是万事皆休。若我只是因为动手而失去武功,我也不会轻易自寻短见,我想将来把家安在洛阳,做一个大富翁,天天行善积德,干今天曾经干过的事,那滋味想来也还不错。”说到这里,郑东霆一仰头再进一碗烈酒。
“我支持你,师兄,我也想过了,师兄你第一好赌,第二爱钱,第三爱美女。如果真的被你不幸言中,师弟我就在洛阳开一间赌场,办一个钱庄,买一座青楼,都归在师兄的名下,将来醇酒美人,一掷千金,总会有你的开心。”祖悲秋因为郑东霆的突然振作而兴奋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说。
“说得好,师弟。总会有我的开心。”郑东霆勉强振作着露出笑脸,但是他的眼中却掩饰不住黯然神伤的光芒。
“师兄,不要这么沮丧,这一届洛阳擂高手如云,也许彭七他们能够对付得了他。”祖悲秋连忙说。
“彭七,萧重威都是初出茅庐的雏儿,从来没有过刀头舔血的生涯,就算能够赢得了他,也不会取他的性命,到最后还不是要我动手?最有可能杀死他的人,反而是风空寂。”郑东霆叹息一声,闷声道。
“也许风空寂真能杀得了他呢?”祖悲秋满怀希望地说。
“呼,我得赶快弄一把刀。”郑东霆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