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思羽已经指挥着跟随他南下歙州的关中刑堂百余名精英在整个休宁县布下了天罗地网。浣花剑派,天山剑派,嵩山派,少林派,关中剑派五派首领陪伴他一起站在可以俯瞰休宁民居的高坡上,观察着白道中人前仆后继地向这个孤零零的青石房发起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虽然民居墙垣断裂,屋顶成空,几乎已经无险可守,但是躲在里面的郑祖二人却总有办法将白道中人的攻势一一化解:从远处放暗器,被郑东霆的白羽箭凶猛压制,很多武林好手被他射中手肘脚背,疼得哭爹喊娘,在地上滚做一团;轻功高手掩杀到民居近前,却被莫名其妙地一一点中要穴,浑身上下僵做一团,被从民居破损的墙壁中一一抛了出来。一来二去之后,真没有人再有这个胆色冲进房里自取其辱。
关思羽此刻已经气得须发俱张,浑身颤抖。他猛地一拍腰畔的剑刀恨恨地说:“当今武林难道真的是人才凋零,出动了这许多人马居然抓不住两个见不得人的鼠辈,若是让那些风媒将此情此景传扬出去,缉凶盟还有什么威严面子可言。”
他回头看看身边站立的众派高手,厉声道:“各位英雄,可有人愿意前去将郑祖二獠拿来见我。”说罢他目射精光的眼睛霍然扫向被众人搀扶着的欧阳飞。这位鼎鼎大名的照妖剑客单独和郑祖二人照了个面,居然就被那奇怪的点穴术点得痴痴傻傻,到现在都无法动弹,还在不停地口吐白沫,靠他率领浣花英雄楼十三剑去擒贼是不用想了。关思羽在把目光转向嵩山中原十杰的首领谷北客,只见他正赤着双脚用手在脚心脚背涂抹着金创药。他率领中原十杰上房突袭,却被郑东霆的穿墙箭打了个灰头土脸。自己的关中精英剑客们纷纷低下头去,郑东霆和祖悲秋一个射箭一个点穴,不知道折了关中剑派多少好手,现在连施展天网的高手没有了,更不要提组织什么得力的攻势。
他只得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动手天山泛舟居弟子。其实他的心底有着私心,他希望嵩山,浣花,关中剑派的高手能够擒贼立功。因为这个缉凶盟是当今武林盟主直接统辖的组织。一直以来,关中剑派当仁不让,坐稳武林盟主之位,隐然有号令武林的权力。实际上,少林,天山两派虽然向来不争盟主之位,但是实力上却凌驾于关中剑派之上。关中剑派指挥群雄之时,对于少林天山弟子加意尊敬,但心中还是很有心病的。
关思羽在调兵遣将的时候也是尽量让三派子弟冲在前面,希望早一步抓住郑祖二人,不让天山少林出到风头。
看到关思羽的眼神转到自己身上,一直沉吟不语的连青颜拱手道:“关老爷,我和这郑祖二人原是旧识,看他们的本性本不坏,却不知为何会凶性大发屠灭了洛家满门。我想亲自去问问当日事情的经过,查明真相,莫要冤枉了好人。”
“还需查明什么,祖悲秋在润州渡口已经亲口承认了杀人。”关思羽冷然道。
“这件确实奇怪,从洛家血案来看,郑祖二人杀人不眨眼,乃是绝代凶人,但是这次围剿进行到现在,我方多人落入他们手中却没有死一个,和他们之前的行为十分不符。”丹生和尚思索了片刻,不由得赞同道。
关思羽听在耳里,微微一点头:“确实可疑。不过也许正像鱼姑娘所说,洛家血案是祖悲秋一怒之下,冲动杀人也未可知。”
“无论如何,让我去问一个究竟,总好过大家在这里为一个错误目标耗上整晚。”连青颜沉声道。
“也好,连公子多加小心。”关思羽一甩袍袖转身走了几步。
“多谢关老爷。”连青颜朝他鞠了个躬,接着转回头,带着身边一胖一瘦两个天山弟子朝着歙州民居方向走去。
第018章 穷途初遇好汉帮(二)
在民居中已经困了整夜的郑东霆和祖悲秋此刻已经累得两眼直冒金星。郑东霆囊中的白羽箭早已经射了个精光,祖悲秋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长时间的剧烈运动,此刻呼哧带喘,随时会累闭过气去。
“师兄,我……我不行了,这是最后一轮了,再打干脆让他们直接把我宰了吧。”祖悲秋摊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师弟你可要坚持住,我的箭已经用光,短兵相接就靠你的点穴定身了,你若是完了,我也没戏唱了。”郑东霆躲在窗缝边,向外面小心地窥伺着。
“师兄,师父不是教过你很多近身的功夫吗?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使?”祖悲秋喃喃问道。
“这还用问吗,当初我在白马堡对天发誓,未经各派许可,今生决不施展各派武功,否则被废去武功,生不如死。我现在只不过是协助你逃亡,可还不是主犯,不用让我犯这个誓言吧。”郑东霆没好气地说。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如果我们被抓住,你的下场可能和我一样惨。”祖悲秋缩着头说道。
“晦气!不准跟我说这话。”郑东霆随手把握在手中的铁弓扔到一边,活动了活动手腕,叹息一声,“哎,真想试一试师父教的功夫。嘿,天山夜落星河剑,彭门五虎断门刀,萧氏天转七煞枪,少林罗汉伏虎拳,都是响当当的好功夫。”
他抬起手,对着屋外的星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掌:“十年了,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提刀握剑是什么感觉。也许我已经将这些功夫统统忘记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飞来三道疾如闪电的身影,在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经成丁字形将他们围在当中。
郑东霆定睛一看,却是连青颜和两位天山弟子。
“原来是连公子,”郑东霆心知今日难逃被捕的厄运,顿时心中一沉,“也好,与其落在那些无名之辈手中,不如被你擒住,来吧,抓我们走。”
连青颜将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他朝身后的两名天山弟子一摆手。这两个天山弟子立刻飞快地脱去身上的灰衣斗笠,露出里面穿的歙州百姓寻常服饰。
“快把衣服换上,跟我出去。”连青颜低声道。
“你要救我们?”郑东霆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无辜的,不要废话,快换衣衫。”连青颜焦急地小声道。
郑东霆和祖悲秋眼见求生有望,立刻有了力气,飞快地将地上的衣服穿到身上,将斗笠戴到头顶,压低在面门。
连青颜朝身后一瘦一胖两名天山弟子道:“两位师弟立刻去柴房,和那些歙州百姓混在一起,定能脱困。”
“好嘞。”这两个天山弟子似乎觉得这件事极有意思,显得格外兴致勃勃,立刻转身溜向柴房。
“你们跟我出去。”连青颜一左一右拉住郑东霆和祖悲秋,带着他们飞一样地从民居中冲了出来。
他们刚一出来,关思羽立刻带着一大群武林高手围了上来。
“连公子,这么快就出来了。”关思羽惊讶地问道。
“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已经从屋中逃跑,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房间。”连青颜皱紧眉头,装出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什么?”关思羽勃然变色,猛一抬手,率领着数百名缉凶盟高手四面八方朝着民居冲去。
眼看着一众高手渐渐跑远,连青颜小声道:“郑兄,祖兄,缉凶盟在南五道都设有伏兵,海南剑派和越女宫也须放你们不过,我劝你们换路而逃。”
“多谢连公子大恩大德,在下师兄弟他日必报此恩。”郑东霆说完这番话,一把拎起祖悲秋朝着远方的夜色一跃而去。
祖悲秋和郑东霆血洗洛家的消息传出江湖,虽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经验老到的江湖人士都对这件事心存一丝疑惑。很多人对他们两人的武功多方质疑,认为他们不可能一口气杀光洛家满门。然而歙州之战却将这些疑虑全部澄清。缉凶盟五大派高手会同南方武林过半白道精英与郑祖二人激战整夜,损兵折将,居然仍让他们突围而出,不知所踪。这让祖郑二人的名号轰动了整个大唐武林。江湖人士对他们议论纷纷,认为他们是继三十六刀堂堂主天下无头柯偃月之后,大唐黑道即将崛起的新星。而缉凶盟,以及主持缉凶盟的关中刑堂在武林中的声誉却一落千丈。一向在江湖上声望崇高的关思羽关判官被人们在头顶套上了无能二字。
白道武林的责难,黑道武林的嘲讽,关外武林的幸灾乐祸让缉凶盟下的江湖好汉们勃然大怒,激发出了更加高昂的斗志。各大剑派自持身份没有参加缉凶盟的前辈高手,名宿大家为了自家剑派的威名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辑凶的行列。缉凶盟外的门派世家也派出了顶尖高手,伺机抓捕祖郑二人,以此在江湖中出头露脸,显示实力。缉凶盟从刚开始的数千人发展到几乎席卷整个大唐武林的数万人。
南方五道健者云集,各州各县都聚集着大量提刀持剑,挥舞祖郑二人画像四处查访的江湖中人。缉凶盟盟主关思羽率领刑堂弟子在扬州重建了仁义庄,将捉拿祖郑二人的赏格提到了两万两白银。光是通风报信者也有五千两白银的重赏。
即使在荒郊野外的丛林沼泽之中,倏忽来去的江湖风媒,高来底走的赏金猎人,独来独往的江湖高手也时有出现。几乎全天下的人都在关心着祖悲秋和郑东霆的行踪。
“师兄,闹到这个地步,家父一定会担心,我想回家报个平安。”祖悲秋望着面前连绵不绝的水泽,没精打采地说。
此刻祖悲秋和郑东霆正身处于江饶两州附近千里泽乡之中。依靠着这里复杂的水泽地貌和丘陵山地,他们躲过了无数江湖风媒和赏金猎人的追捕。连续几天的风餐露宿让祖悲秋整个人瘦了两圈,不堪折磨。
“平安?你回去只能抱着你老爹一起死,还谈什么平安。你以为缉凶盟没想到你会回益州吗?那里早站满了人,就等你回去。”郑东霆一边埋头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新烤成的几只田鸡,一边低声说道。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我有些思念祖园。”祖悲秋垂头丧气地说。
“有意思,你当初承认自己杀灭洛家满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的祖园。”郑东霆哧了一声。
“师兄,你不是说当时我是处于面对人生重大挫折的第一阶段吗?那个时候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只是拒绝承认现实的祖悲秋。他说的话,都不算。”祖悲秋严肃地说。
“我有个不好的预感:关中刑堂可不会买这个账。”郑东霆张嘴又吞下一只田鸡腿。
祖悲秋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倒在地,抚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我只希望找一个地方吃口热菜,喝口热汤,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好好修修头发。”
“最好能再给你找个金马桶,舒舒服服出一次恭。”郑东霆撇着嘴说。
“师兄,我可不是一个穷奢极欲的人,红漆马桶也就够了。”祖悲秋没精打采地说。
“行了,这些你都不用想了,现在南五道所有州县乡镇都有江湖上的眼线,缉凶盟高手无所不在。只有荒郊野外才能够暂避风头。”郑东霆被自己这个师弟气得直翻白眼,没好气地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重返城镇啊,师兄?”祖悲秋急切地问道。
“走运就两三年,运差一点一二十年,运背的话……一辈子。”郑东霆从怀中掏出那张的羊皮地图仔细地研究着。
“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这都怪……”祖悲秋绝望地喃喃说道。
听到他的话,郑东霆转过头用凌厉凶狠的目光盯住他的脸。
“这都怪……洛秋彤,这个该死的贱婆娘。”祖悲秋连忙恶狠狠地说。
郑东霆挑了挑眉毛,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接着盯住面前的地图。
“师兄,你盯着这地图已经有一段时日,你到底在想什么?”祖悲秋奇怪地问道。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在歙州遇到缉凶盟的主力。按道理,我从润州到苏杭一带,已经用了最快的行进速度。就算他们轻功再好,也应该只能坠在我尾巴后面。我从杭州到两湖地区进发的时候,很小心地察看过周围环境,没有盯梢,没有跟踪,更无飞鸽传书。他们到底是怎么赶到我前头去的?”郑东霆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道。
祖悲秋凑到地图面前看了一眼,张口道:“如果他们直接从润州赶到歙州,这是一条直线,当然比我们从润州到杭州再到歙州要来得快。”
祖悲秋的话让郑东霆眼前猛地一亮:“对啊。我到杭州的时候只顾逃命,并没有想到去两湖,这只是在杭州才定下的计划。然而缉凶盟中居然有高人比我早一步猜到我会去江饶,直接南下截击,才会有歙州那场恶战。那么她极了解我的为人和行动特征,只要我能够想到的,她都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