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昇的目光有些疲倦,“这本是师尊当年教导我的话。对世间的一切,尽都视为如梦如幻,才是真正的放下。钱财、权势、声望乃至情欲,过分执着于任何一种,都会带来巨大的痛楚。执着越深,痛苦越大。这时候我才悟出来——过分执着的本身,才是真正的梦魇。那么,放下吧,师尊!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尊了!”

慧范默然无语,但微微抽搐的脸肌,显示出他内心剧烈的起伏。

“袁昇!哈哈,祸害活千年,袁昇你果然还没死!”大呼小叫声中,陆冲如飞掠至。

适才那面《地狱变》壁画被毁,寄居其上的天魔飞散,地藏殿外的法阵不攻自破。陆冲才得以冲入殿内,招手之间,刚刚毁去壁画的那把紫火烈剑便乖乖飞入他手中。

眼见袁昇虽然受伤,却还能支撑,陆冲放下心来,大喝道:“这老胡僧如何处置?我瞧他处处古怪,非奸即盗!”

袁昇摇了摇头,凝视着慧范,沉沉道:“刚刚说了放下,既然那些痛苦无法忘记,那就干脆放下,视若不见吧。”

他这话一语双关,俨然是给慧范一个答案,既是说对两人心中的苦痛要视若不见,也是说对慧范的神秘身份视若不见。

慧范也露出心照不宣的淡笑:“视若不见,那就对了。无论是朝廷,还是修行,都应如此。”

听得他二人的话,陆冲如坠五里雾中,但瞥见二人别有深意的目光,便很知趣地没有追问。虽然此时他与袁昇联手,形成以二敌一之势,但只要认真凝视这个有些油滑的老胡僧,陆冲便觉得一股莫名的威胁感。没想到,袁昇竟似与这老胡僧达成了某种神秘的约定。

“我们走吧!”袁昇向陆冲无力地摆了摆手,便在他的搀扶下大步行去。

走到殿门,他忽又回头,道:“对了,玄元观内似乎还有个内奸吧,今后要给我老实些。最后关头,万岁所抽的签匣,被人偷换了许多下签进去。不知是哪个老胡僧妙手安排的杰作?”

当时在抽出灵签的一瞬,袁昇清楚地看见,皇帝的脸孔僵硬了,沉了沉,万岁才勉强大笑说是“大吉”,跟着便将签子抛入了灵壶。为此袁昇早早留意了那支灵签,事后忙找出来看了,竟是下下签,签文险恶。

慧范对袁昇所说的“老胡僧”三字充耳不闻,但眸中却闪过一道厉芒,幽幽地道:“不得不说,万岁也很会演戏,不过,如同迷魂术一样,种子已经种下,万岁的大势已定了。”

袁昇的心突地一颤,冷冷道:“我说对你视若不见,只是眼下,而且只是看在我师尊鸿罡真人的面上。对你胡僧慧范,还请自重,若你今后再行不轨之事,我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慧范奇道,“你是个道士,又不是捕快,更不是金吾卫啊!”

“是的,我要出山了,大唐辟邪司!还请自求多福!”

“出山,大唐辟邪司?”慧范不由愣住。

袁昇却没言语,只深深一躬,在慧范疑惑的目光中,和陆冲并肩出了殿门。

尾声1

《大唐辟邪司》不同于普通的网络小说,它既绚奇,又严谨,择取唐中宗、韦皇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李隆基权力争夺最激烈的一段史实,作品对武则天之后大唐这最为动荡的一段时期做了细致考证,甚至连其中的绳技等道术仙法、《地狱变》壁画等传说都有具体渊源。大唐妖异,脑洞悬疑,热血燃情,朝廷暗战、悬疑推理融合一处,最大的风格是如大唐黑夜般的诡谲多变,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还是那套清静的隐修精舍内,案头上放着的是一坛“梨花烧”。那是近年才由西域传入长安的烧酒,力道之大,远胜于时人喝惯了的粮食原汁酿酒。

饶是袁昇和陆冲都是玄功过人,但痛饮这种入口后就化为热浪的烧酒,也不由醉意渐起。

“看来那个波斯美女真的喜欢上你了,需要本剑仙牵线搭桥的话就说一声!”

陆冲说着便大笑起来,“说起女人么,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安乐公主,你到底是怎样勾搭上手的?”

“郑重声明,从来没有勾搭上手。我只是给她看看病而已……”袁昇笑了笑,将二人的故事简略说了。这些话他一直深埋心底,从没对什么人如此详细地说过,即便是他的师尊鸿罡真人,也只是隐约说过些烦恼而已。此刻对陆冲这个出生入死的朋友一番述说,也算是一种深刻地倾诉吧。

他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去拜访安乐公主时,她那种媚意流转的目光,不由幽幽一叹:“……是的,她很美,但我并不喜欢她自以为是地向我展示她的美。只可惜她不懂,她常常喜欢向我展示自己媚态外露的美!”

陆冲大头连摇:“你最后这句话说得太过高深,我实在不明白。”

“嗯,我只喜欢她本原之美,不喜欢她故作姿态的美!”

陆冲再也忍耐不住,恨铁不成钢般地咬牙道:“恕我直言,那位安乐公主其实就是在耍你,拿你当个傻子般地在耍弄!”

“我知道……不过,无所谓!”袁昇还是淡淡微笑。

“知道,你还无所谓?”陆冲几乎是出离愤怒了。

“我自喜欢她,她不必喜欢我。我甚至知道她在利用我,不过那又如何?我还是要全力护着她,将她拉回来,不让她坠入深渊。”

“可你在她眼里,也许只是匍匐在她石榴裙下的一只小狗。到了危急时刻,若有必要,她甚至会毫不在意地杀了你!怎么样,伤心么?”陆冲笑得有些欠抽。

“自然伤心,不过,无所谓吧。”袁昇继续淡淡微笑,“我只是想,尽力对别人好一些,至于旁人对我如何,全无所谓。”

陆冲彻底愣住,呆了片刻才由衷叹道:“服了!老兄绝世情圣,陆某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话可说。”

袁昇又只笑了笑,心神却倏地念及了半年前,自己被请去给她疗疾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