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里是赌场。

  赌桌没有了,赌具没有了,赌客也没有了。

  现在,这赌场里竟只有和尚。

  几十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什,盘膝坐在地上,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田思思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了。

  但她却还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做和尚。

  屋子里很静,没有骰子声,没有洗牌声,没有吆喝声,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是和尚,但却不念经。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秦歌正在找昨天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他慢慢地走过去,一个个地找,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思思看到他面上吃惊的表情,立刻也跟了过去——他看到这和尚时的表情,简直好像忽然看到了个活鬼一样。

  这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很光,胡子也刮得很光。

  这和尚的脸好熟。

  田思思看了半天,突然失声而呼:“金大胡子!”

  这和尚赫然竟是金大胡子。

  他旁边还有个和尚,一张脸就像是被雨点打过的沙滩。

  “赵大麻子。”

  这放印子钱的恶棍怎么会也做了和尚?

  秦歌盯着金大胡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不是有病?”

  金大胡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合什道:“施主在跟谁说话?”

  秦歌道:“跟你,金大胡子。”

  “阿弥陀佛,金大胡子已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秦歌道:“你不是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小僧明光。”

  秦歌又盯着他了半天,道:“金大胡子怎么会忽然死了?”

  金大胡子道:“该死的就死。”

  秦歌道:“不该死的呢?”

  金大胡子道:“不该死的迟早也得死。”

  他一直端端正正地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昨天还是个赌场的大老板。

  现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修为严谨的高僧。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忽然道:“金大胡子既已死了,他的老婆新婚夫人呢?”

  一个人新婚时就开始怕老婆,而且怕得连胡子都肯刮光,那往往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他爱他的老婆,爱得要命。

  爱得要命时,通常也就会怕得要命。

  田思思这一着实实打在金大胡子最要命的地方上了。

  金大胡子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头上汗已流了下来。

  田思思偷偷地向秦歌打了个眼色,道:“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歌笑了笑,忽然道:“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嫁人了!”

  田思思道:“改嫁?这么快?”

  秦歌道:“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

  田思思道:“嫁给谁呢?”

  秦歌道:“也许是个道士,也许是个秀才,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大胡子突然狂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能做赌场的老板,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只见他十指箕张如鹰爪,好像是恨不得一下就扼住秦歌的脖子。

  秦歌的脖子刚往外面一缩,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噗”的一声,在金大胡子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敲得真不轻,金大胡子脑袋虽未开花,却也被敲得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住了,连退好几步,“噗”地又坐到了那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和尚口宣佛号,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会念经的和尚终于出现了。

  他慢慢地走到金大胡子面前,叹息着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看不破,怎么能出家做和尚?”

  金大胡子全身发抖,嘶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是你逼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噗”的一声,头上又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这和尚的手好像比棒槌还硬。

  金大胡子竟被他一根手指敲得爬到地上去了,光头上立刻凸起了一大块。

  这和尚道:“是谁逼你做和尚的?”

  金大胡子道:“没……没有人。”

  和尚道:“你想不想做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