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就什么都看不到。
但她只要一停下来,黑暗中仿佛立刻就现出了葛先生那阴森森,冷冰冰,全无表情的脸。
似乎她只有不停地奔跑,她辨不出路途,也辨不出方向。
她不停地奔跑,直到倒下去为止。
她终于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的地方,仿佛有块石碑。
她刚倒下去,就听到一个冷淡淡的声音,道:”你来了吗?我正在等着你。”
这赫然正是葛先生的声音。
葛先生不知何时已坐在石碑上,本身仿佛就是这石碑的一部分。
这石碑还没有竖起的时候,他好像已坐在这里。
他动也不动地坐着,面上全无表情。
这不是幻觉,这的确就是葛先生。
田思思几乎吓疯了,失声道:“你等我?为什么等我?”
葛先生道:“我有句话要问你。”
田思思道:“什……什么话?”
葛先生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田思思大叫,道:“谁说我要嫁给你?”
葛先生道:“你自己说的,你已经答应了我。”
田思思道:“我没有说,我没有答应……”
她大叫着,又狂奔了出去。
恐惧又激发了她身子里最后一分潜力。
她一口气奔出去,奔出很远很远,才敢回头。
身后一片黑暗,葛先生居然没有追来。
田思思透了口气,忽然觉得再也支持不住,又倒了下去。
这次她倒下去的地方,是个斜坡。
她身不由己,从斜坡上滚下,滚入了一个很深的洞穴。
是兔窟?是狐穴?是蛇窝?
田思思已完全不管了,无论是狐,还是蛇,都没有葛先生那么可怕。
他这人简直比狐狸还狡猾,比毒蛇还可怕。
田思思全心全意地祈祷上苍,只要葛先生不再出现,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她的祈祷仿佛很有效。
过了很久很久,葛先生都没有出现。
星已渐疏。
黑夜已将尽,这一天总算已将过去。
田思思长长吐出口气,忽然觉得全身都似已虚脱。
她忍不住问自己:“这一天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一天就仿佛比她以前活过的十八年加起来还长。
这一天她骗过人,也被人骗过。
她甚至杀了个人。
骗她的人,都是她信任的,她信任的人每个都在骗她。
惟一没有骗过她,惟一对她好的人,却被她杀了,她这才懂得一个人内心的善恶,是绝不能以外表去判断的。
“我做的究竟是什么事?”
“我究竟能算是个怎么样的人?”
田思思只觉心在绞痛,整个都在绞痛,就仿佛有根看不见的鞭子,正在不停地抽打着她。
“难道这就是人生?难道这不是人生?”
“难道一个人非得这么样活着不可?”
她怀疑,她不懂。
她不懂生命中本就有许许多多不公平的事,不公平的苦难。
你能接受,才能真正算是个人。
人活着,就得忍受。
忍受的另一种意思就是奋斗!
继续不断的忍受,也就是继续不断的奋斗,否则你活得就全无意思。
因为生命本就是在苦难中成长的!
星更稀,东方似已有了曙色。
田思思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成长了许多。
无论她做过什么,无论她是对,是错,她总算已体验到生命的真谛,她就算做错了,也值得原谅,因为她做的事本不是自己愿意做的。
她这一天总算没有白活。
她的确已成长了许多,已不再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