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失声道:“呀!不好。”
呼声方了,铁青树已被这一掌震得飞了出去。
这一掌虽是击中铁青树,却宛如打在易明心上一般。她当真是心痛欲裂,几乎要不顾一切扑过去,却见铁青树在地上滚了两滚,竟又一跃而起,原来白星武方才一掌虽打个正着,但终于被云婷婷牵制,一掌并不能使出全力。
云翼眼观四面,大喝道:“好孩子,再上。”
铁青树嘶声道:“是!”果然又自扑上。他虽已疼得面目变色,满头冷汗,但强悍之气,并未稍有减弱。易明直瞧得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普天下的女孩子家,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条铁汉。
卓三娘笑道:“看来你对那小伙子倒不错。”
易明道:“哼!”转过头去,不理她,目光转处,却突然发现身后少了两个人——孙小娇竟抱着沈杏白,乘着大乱,悄悄溜了。但这时她已无暇去顾及孙小娇的事,只因就在这时,盘膝端坐的风九幽,突然长身而起。易明、易挺,心头俱都不觉一惊。
易明道:“风九幽也不是当事人,你也不能让他出手。”
卓三娘微微笑道:“你放心,他不会出手的。”
只见风九幽果然瞧也不瞧战局一眼,只是缓步走到了飧毒大师的面前,易明这才为之松了口气。但见卓三娘目光中,却已闪动起一丝诡秘而得意的微笑,似乎早已算定了风九幽必定会做出件惊人之事。
风九幽走到飧毒面前,飧毒已是面色惨变,显见风九幽此刻若是出手,飧毒还是无力抵挡。奇怪的是,风九幽竟未出手。他只是面带诡笑,凝目望着飧毒,缓缓道:“抬起头来。”
飧毒大师道:“你……你要怎样?”
风九幽缓缓道:“望着我。”
飧毒大师目光不由自主,向上一抬,便接触到风九幽那一双充满了诡秘、妖异之意的眸子。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再想躲避,却已来不及了。
风九幽道:“你上次与我交手,我虽中了你的毒,你却也被我迷住,只是那时你心灵还坚强,中迷又不深,是以还能支持,只不过行事已略为有些疯狂而已,别人虽能瞧出,你自己却丝毫不会觉察。”
他语声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和气、温柔,就像是个慈蔼的长辈,在对自己疼爱的小孩说话一般。飧毒大师眼睁睁的望着他,竟也在乖乖地听着,真像是个听话的孩子,在听自己长辈教训似的。
风九幽道:“但你此刻已被花二娘暗器所伤,你一生善于用毒,却无法解去花二娘暗器之毒……你说是么?”
飧毒大师竟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风九幽道:“是以你此刻正全心全意,不让那毒气攻心,是以你防护心灵的意志,便减弱了,你已无法再抵挡我。”
飧毒大师叹了口气,又不觉点了点头。
风九幽道:“这就是了,你此刻心灵已全都被我控制,你自己再也没有半点主意,你只有听我的话才对,是么?”
他语声越来越是温柔、和缓,飧毒大师凝目瞧着他,瞧了半晌,终于缓缓垂下眼帘,颔首道:“是。”
风九幽道:“如今在世上你已只有一个主子,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能违抗……你的主子是谁?你可知道么?”
飧毒大师梦呓般道:“主子是你。”
风九幽道:“你若违抗了主子,又当如何?”
飧毒大师道:“悉听主子惩罚。”
风九幽道:“你体内所中之毒,已被我神力阻住,绝对不致发作。要知古之‘慑心之术’,便乃今日‘催眠之术’,其术本有治病之力,今之医家,遇着无救之症,若施此术,每奏奇效。”
飧毒大师面上居然泛出笑容,道:“多谢。”
风九幽道:“但你若违抗主子之命,这毒性立刻便将发作,那时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知道么?”
飧毒大师笑容立敛,垂首道:“知道。”
风九幽面上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轻声道:“好,如今你已可叫你的毒神回来,告诉他谁是大旗子弟,令他将大旗子弟,个个斩尽,人人诛绝。”
飧毒大师道:“遵命。”
风九幽猝然回身,喝道:“神斧力士何在?”
飧毒大师亦自喝道:“本门毒神何在?”
喝声一起,斧风人影顿消,毒神如御急风,掠至飧毒身侧,赤足汉亦自大步奔到风九幽面前。
远处的易明、易挺,只瞧见飧毒大师面上神色的变化,却听不出风九幽说的是什么,心中本已有些奇怪。此刻再见到毒神与赤足汉竟被召回,不禁更是惊疑莫名,两人对望一眼,谁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他两人若能听得风九幽此刻说的话,那惊异只怕更要加倍。风九幽此刻向赤足汉说的,竟是:“赤足汉,你本乃大旗子弟,知道么?”
赤足汉道:“是。”
风九幽手指向白星武、黑星天、司徒笑一一指点过去,又道:“我手指的这三人,便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此刻快快前去取了他三人性命,不得有误。”
赤足汉道:“是。”
这时毒神又已怪啸而起,一阵风似的掠到云翼身侧,一双毒爪,急伸而出,向云翼抓了过去。
云九霄恰巧瞧见,心胆皆丧,狂呼道:“大哥小心。”
云翼大翻身,就地一滚,滚出丈余,但见毒神身子一掠,那一双鬼爪,已抓向云九霄。云九霄亦是拼尽全力,方自避开,大呼道:“青树、婷婷,住手,快退!”
四人四散飞逃,毒神厉啸着始终在他们身后。易明、易挺大惊失色,司徒笑等人却不觉喜出望外。
但他们笑声还未发出,煞神般的赤足汉已飞步奔来,车轮般的巨斧,挟带风声,当头击下。这巨斧正如毒神毒爪一般,绝非人力能敌。
于是司徒笑、白星武、黑星天也只有四散奔逃,那巨斧凌厉的风声,也始终不离他们左右。一B才之间,厅堂之中,但见八九条人影,左冲右突,往来飞奔,叱喝、惊呼、怪啸,更是不绝于耳。
风九幽拍掌大笑道:“好玩好玩,妙极妙极。”
司徒笑惊呼道:“风老前辈,你……你怎的……”
风九幽大笑道:“赤足汉本是大旗子弟,自然要找你们算账,你唤我则甚?”
这边易明道:“卓……卓老前辈,你怎地……”
卓三娘咯咯笑道:“冷一枫本是五福联盟中人,自然要找大旗子弟,你唤我作甚?你瞧,此刻动手的,有哪一个不是他们这纠缠恩怨的当事人?有哪一个外人插了手?你三娘做事,是否公正得很?”
易明又惊又怒,嘶声道:“你好狠!你们好狠!你们非但要大旗门全军覆没,也要叫五福联盟死个干净,你们如此做法,为的是什么?”
卓三娘微微笑道:“他们都死干净了,天下岂非就太平得很?”
易明倒抽一口凉气,再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突听那殿堂崩塌的缺口外,有人轻叱道:“这是干什么?造反了么?全都给我住手。”
一条人影,翩然掠来,正是花双霜。
卓三娘立即大喝道:“花二娘,不准你多事,过来。”
喝声中突然出手,出手如风。易明但觉眼前一花,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怀中的水灵光,已被卓三娘抢了过去。
花双霜腰身微拧,人已到了卓三娘面前,冷笑道:“三丫头,是你,你什么时候变得可以命令我了?”
卓三娘微微笑道:“二姐你好,你瞧瞧这是谁?”
花双霜一眼瞥见她怀中的水灵光,变色道:“我的女儿……还我,我的女儿……”
卓三娘身形早已退出丈余,笑道:“只要二姐不多事,小妹自当将她双手奉回。”
花双霜似待扑过去,终又止步,咯咯笑道:“好,三丫头,我听你的,你可不能伤了我女儿一根毫发。”
卓三娘笑道:“这小宝贝儿我爱都惟恐爱不够,又怎舍得伤她?二姐,你且安下心,瞧他们这场架打得多有意思。”
只见毒神紧迫着大旗子弟,除了大旗子弟,他谁都不瞧一眼;赤足汉紧迫着司徒笑等人,也不管别人的死活。但大旗子弟,司徒笑等人,在奔逃之中,若是撞着对方,百忙中还不时抽冷子击出一掌。这景象当真是说不出的纷乱,说不出的恐怖。
突然间,白星武脚下一个踉跄,一声惨呼,赤足汉巨斧抡下,竟活活的将他身子一劈为二。易明虽然对白星武全无好感,但瞧他如此惨死,也不觉毛骨悚然,但觉一股寒意,直透背脊。赤足汉却已抡着血淋淋的巨斧,扑向黑星天。
黑星天虽然冷酷无情,但瞧见数十年来生死与共的弟兄尸身倒下,眼睛也不觉红了,悲嘶呼道:“二弟,你……”语声未了,巨斧上白星武的鲜血,已溅在他衣衫上,接着,巨斧当头而下,他一声怪呼犹未及发出,便已身首异处。司徒笑瞧得心胆皆丧,竟突然疯狂般大笑起来。
风九幽怪笑道:“笑得好……笑得好……”
眼见司徒笑在自己足下奔过,突然间,司徒笑身子往上一跃,紧紧抱住风九幽的双足。这一着风九幽实是梦想不到,他武功虽高出司徒笑十倍,但骤出不意,双足被人抱住,身子也只有滚下石案。
两人一起滚倒在地,司徒笑狞笑道:“你要我死,我也要你死……”
一句话未说完,巨斧又抡下,砍下了司徒笑的头颅,余力犹劲,又砍下了风九幽的一双长腿。风九幽惨呼一声,晕厥过去,眼见也是不能活的了。这一代枭雄,竟死在他自己的“奴隶”手下。
就在这片刻之间,竟有四人惨死,死的人一个比一个更强,死状却也是一个比一个更惨。易明望着那四下飞溅的鲜血,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她虽然久走江湖,但如此惨烈的杀伐,今日还是首见。她但觉双腿一软,竟倒了下去。
就连卓三娘,也是面色惨变,连连跺足道:“老四!老四你……你……”一时之间,她竟也说不出话来。
飧毒大师瞧见风九幽倒下,身子突然一阵震颤,心灵似乎顿时失去了主宰,茫茫然站了起来。赤足汉却已顿住身形,木立当地,俯首瞧见自巨斧上一滴滴往下滴落的鲜血,口中不住痴痴的笑。
云翼眼见自己的仇人全都死在兄弟手下,心中又惊又喜,只是“毒神”犹自紧迫不舍,他咬了咬牙,突然大喝道:“大旗子弟全都到这边来。”
云九霄、云婷婷、铁青树狂奔而去。
只听云翼大喝道:“大旗门血仇已报,云某此生已无憾,再也不受被人追逐之辱……冷一枫,你来吧!”脚步突顿,身形回转,面对毒神。
云九霄失声呼道:“大哥!使不得。”
但这时毒神毒爪已到了云翼面前。
云翼狂笑道:“这是大旗门最后一个仇人,我和他拼了。”不避反迎,双臂一振,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毒神,两人一起倒地。
众人俱都瞧得手足冰冷,心魂飞越。只见这两人在地上翻翻滚滚,突然俱都不动了。
云九霄失声悲呼道:“大哥……大哥……”
云婷婷、铁青树更是痛哭失声。
三个人正待向云翼的尸身扑过去,哪知“毒神”的身子一弹,竟又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一双毒爪,又已伸出。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呼声,突然寂绝,连呼吸都已停顿,毒神这一双毒手,似已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也就在这一刹那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柔的笑声,道:“我不骗你,里面一定有人……好姐夫,你随我来吧!”笑声虽然清柔悦耳,但在这当儿听来,却仿佛充满诡秘之意。
笑声中,四人鱼贯掠人,当先一人正是冷青萍,后面跟着的,赫然竟是再生草庐中的云铿,久未露面的海大少,与那铁匠村中的青衣少女柳荷衣。这三人竟会一起来到这里,更是令人再也梦想不到。
原来海大少流浪江湖,于再生草庐中遇得云铿,两人俱是性情男儿,自然一见投缘,再加上海大少提起了铁中棠,提起了铁中棠种种英风侠举,一生强傲的海大少,却对铁中棠佩服得五体投地,云铿对铁中棠的情感,更是不问可知,于是两人便为铁中棠连连举杯。
于是酒量稍逊的云铿便不免痛醉,痛醉之下,他竟流泪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于是强傲的海大少便痛骂云铿不该避世隐居,男子汉大丈夫,无论遇见什么事,也该挺身而出——于是云铿便抛却了生死之念,走出了他隐居年余的“再生草庐”,出来和海大少闯一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