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武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司徒兄还要解释得清楚些。”他早已翻身卧倒,和黑星天两人将司徒笑夹在中间。
司徒笑道:“两位可看到那淡绿的指印么?小弟便是一路跟着这标志而来,两位难道还不明白?”
黑星天、白星武,暗中放下了些心事:“原来他此来另有图谋,与我两人之秘密无关。”一念至此,黑星天面上便微微露出一些笑容,道:“司徒兄行事一向鬼神莫测,小弟们怎会明白?”
司徒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处又非谈话之地,在下到了两位的安歇之处,自会将详情奉告!”
黑星天道:“在下落脚在后面的第十三重院落中。”
司徒笑道:“走!”当先跃起,如飞而去。
直到他三人身形俱已消失,后面屋脊的阴影里突地又有人影一动,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月光照耀下,只见这人影满身黑衣,黑巾蒙面,在月光下翻了个身,静静地仰卧在屋脊背后的阴影中,却正是铁中棠。他听到此地另有“大旗”弟子,便猜测到八成定是云铮,只是他行事谨慎,是以未曾贸然寻来,只是暗中留意着黑、白两人的动静,一路跟踪而来,等到黑、白两人要待动手时,他方要出手,不料却另有人先他而动。
他再也想不到出手阻拦黑星天、白星武之人,竟是司徒笑,更想不到跟随云铮而来的,竟是司徒笑之爱妾。此刻他仰视着月光,以最大的智慧思索。他虽然不知道此事的前后始末,但转念之间,却已猜出了八成。刹那之间,他身上不禁骇出了一身冷汗:“要是三弟一直将那女子带回家里,岂非是弥天大祸!”
云铮的脾气,铁中棠是深深知道的,当云铮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时,谁也莫想改变他的主意。方才窗中的人影,铁中棠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两人之间亲密的举动,铁中棠看了更是担心。他知道若要想云铮回心转意,必定要拿得充分的证据,揭穿这女子的阴谋,揭穿她的身份来历。他也知道这女子必定是他空前未有的强敌——美艳妖娇而狡猾的女子,任何人都难以对付。何况她背后还有那么强大的势力作为后盾,在这一场斗智兼斗力的战争中,他实无取胜的把握。他必须抓住她的弱点!她的弱点是什么呢?
“……珠宝的魔力,任何女子都难以抗拒……”
他忽然想起她口中的这句话,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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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又上,盛会再开。
李府的大厅,比前三日更加热闹。大厅中每个角落都充满了谈笑,人语,烟草的辛辣,脂粉的香气……
勾心斗角的交易,便在其中悄悄进行着。江南大富世家欧阳兄弟,比往日来得更早,衣着更是华丽,一双双眼睛,死瞪着邻桌那一群奇异的女子。
“横江一窝女王蜂”,却仍然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越是这样,那群公子哥儿心里越是心动。第二号桌上的冯百万,目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像是狗一般四下搜索着,显见昨日的交易,他赚了不少。“玉潘安”潘乘风,仍然静静地立在冯百万身后。坐在后面的一个艳姬,不时偷偷伸手去摸他的手掌。
云铮与温黛黛也已来了,他也看到了角落中的黑星天、白星武与司徒笑,但他们却似根本不认识他。
他暗中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了。”
突然一声狂笑,道:“俺又来了!”海大少依然敞着胸襟,手提布袋,大步而人。大厅中所有交易立刻停止,好奇地观望着这传奇的人物。只见他“砰”的一声,将布袋放到桌上,大笑道:“今天俺更忙了,谁要这袋里的东西,快些说话。”
未等别人开口,冯百万已站了起来,举起双手,大声道:“你袋里有多少件东西,老夫一齐买下了。”
海大少眨了眨眼睛,沉吟道:“仍是三十件,但价格……”
冯百万急急地动着手掌,大笑道:“做生意应该做得公平,昨日五百两,今日也该一样。”
海大少摸了摸头,道:“也该一样么?”
冯百万道:“自然。”伸手摸出一张银票,道:“这里是一万五千两,不折不扣,一文都不少。”他匆匆走过去将银票放到桌上,匆匆将布袋提了回来。他昨日吃了甜头,此刻生怕海大少突然反悔不卖了。
冯百万头也不回,道:“交易已成,不必再说了。”
海大少突地仰天狂笑起来,道:“俺袋里的东西算来每件只能卖二两银子,你确定要花五百两买去,俺也没办法。”
众人心中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吝啬成性、一毛不拔的冯百万,今天居然也会栽个大斤斗。
冯百万却已面如死灰,提着袋子一倒,袋子里果然都是最劣之物,他又惊又怒,颤声道:“你……你骗我……”
海大少面色一沉,厉声道:“谁骗你?这是你自己强着要买的,你再说个骗字,俺砍下你的脑袋。”
冯百万“噗”的坐到椅上,海大少望也不望他,将银票交给李洛阳,道:“李大哥替俺将这银子拿去济贫,俺先走了!”他狂笑着离座而起,大步走出厅外。
大厅中人人俱在暗中鼓掌,云铮更是大为喝彩。
冯百万转身对潘乘风道:“去追……追他回来。”
潘乘风面色阴沉,动也不动,冷冷道:“追什么?”
冯百万暴怒而起,戳指骂道:“老夫花了大把银子,将你请来,难道是请你来吃饭的么?”
潘乘风冷削的面容上,突地泛起一丝狞笑,道:“你自己心甘情愿,上当正是活该,怨得了谁?”
冯百万气吼吼道:“反了反了,你……”
潘乘风冷笑道:“住口!大爷我已不干了,银子原封未动,全还给你,日后你挨枪挨杀,全与我无关。”
冯百万变色道:“你好,你好,我……我……”
潘乘风冷笑道:“你去死吧!”拂袖走向厅外。
冯百万身旁的两个艳姬,花容齐地大变,竟一齐惊呼着追了出去,道:“小潘,你到哪里去?别走呀!”
冯百万更是气得火上加油,怒骂道:“贱婢,回来!”
但她们却像根本没有听到,一直追出了大厅。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冯百万看来看去,看不到一张同情的脸,气得狠狠一顿足,也冲了出去。哪知他方自冲到门口,却与门外走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冯百万撞得连倒数步,大骂道:“奴才,瞎了眼么?”
门外那人也被撞得退了一步,却正是那“奇怪的老人”。众人看在眼里,知道又有好戏看了。只听这“老人”也早巳骂了出来:“你才是奴才,你才瞎了狗眼。”
冯百万怒道:“你撞了我还敢骂人,要造反么?”
话声未了,面上已被那“老人”打了个耳括子。
冯百万,道:“好……好……你打人!”
那“老人”冷笑道:“你钱没有老夫的钱多,势没有老夫的势大,打了你还不是白打,你要怎样?”
冯百万抚着脸想了半天,想到自己钱财实在比不上人家,盛气顿减了一半,竟狼狈逃了。厅中又是一阵哄笑。只见这“奇怪的老人”佝着背,昂着头,走人大厅。令人失望的是,那绝代艳姬并未同来,跟着他的只有两个童子。
厅中的交易,自从这“老人”到了以后,立刻被刺激得活跃起来。许多人都想在这奇富的老人身上,赚些银子,许多特别珍贵的珠宝,到此时都拿出来。他虽然老丑,但却不知吸引了多少艳姬美妇的目光。他半阖着眼帘,舒靠在自己带来的织锦软墩上。他似乎闭目养神,其实什么人都逃不过他的目光。
夜点过后,银算盘突然长身而起,仔细地打开了他身旁的皮匣,取出了一套精光耀目的项链、耳坠和头饰。这一套首饰,全都是以龙眼般大小的珍珠所串,粒粒滚圆,粒粒同样,方一取出,立刻博得了满厅的惊赞。
温黛黛的美目立刻睁大了,目中射出贪婪的光芒——这表示她纵然牺牲一切,也要将这套首饰得到。
喊价开始,由一万两喊到一万五千五百两时,只剩下温黛黛、金二公子,与欧阳兄弟竞争了。到后来温黛黛终于以无数道媚眼,一万六千两的价格,击败了他们,她面上不禁露出了满足与得意的笑容。
哪知那“奇异的老人”突地干咳一声,道:“二万两!”
温黛黛呆了一呆,既是惊诧,又是愤怒,大声道:“二万四千两!”这已是她所有能拿得出的财产。
只见那老人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缓缓伸出五根手指。“银算盘”微笑道:“阁下可是出五万两么?”
答复是肯定的。“银算盘”道:“此地交易,要立刻付现的!”老人轻轻勾了勾手指,身侧的童子立刻取出了十足的银票。
银算盘转目四望,大厅中惊喟之声又起,温黛黛呆坐在椅上,面色灰白,充满了悲哀、愤怒与失望。她常会不择一切手段得到她所想要的东西——甚至可以出卖灵魂,但此刻,她却毫无办法可想。交易决定了,首饰箱子送到仍然半阖着眼的老人身旁。
角落中的司徒笑轻笑道:“黛黛这次总算遇到对头货了。”
黑星天道:“五万两买套首饰,除了这老头儿还会有谁会干?”
云铮缓缓站了起来,柔声道:“黛黛我们走吧!”
温黛黛眼波瞧着那“老人”身旁的首饰箱子,竟看得呆了。
云铮长叹一声,俯下身子,轻轻道:“那套首饰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么?那不过只是……”
温黛黛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唉,我若是得不到我一心想得的东西,不知有多么难受。”
云铮呆了一呆,缓缓坐回椅上。
突听门外一阵怒马长嘶,十六条锦衣大汉,翻身下马,鱼贯而人,各各手腕一震,抖出一面锦旗。十六面锦旗,俱是鲜红缎底,黑丝绣字,绣的是:
“霹雳堂!”
旗分成两列,由阶下直达厅门,十六条锦衣大汉,人人俱是面容沉肃,身子箭一般挺得笔直。大厅中又惊动起来,黑星天变色道:“霹雳火来了!”
司徒笑望见他面上的神色,双眉紧皱,忖道:“他来了又有何妨?黑星天为何要面目变色?难道是作了什么亏心事么?”
思忖之间,只见一位满面红光,锦衣华服,身材仍很魁梧的长髯老人,自两列锦旗中大步而人。他衣衫极为华丽,颔下长髯,也修得极是整齐,目光睥睨间,充满了洋洋自得,顾盼自雄之意。
李洛阳抱拳迎上,笑道:“兄台光临,蓬荜生辉……”
霹雳火摆了摆手,大笑道:“你我兄弟,说什么客气话。”目光一转,道:“老人此来,只是要寻黑星天说话。”
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三人早已离座而起。黑星天抱拳强笑道:“小弟在这里,兄台有何见教?”
霹雳火大声道:“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且问你,你将老夫的大徒弟带到哪里去了?八成准不是什么好事!”他当真是目中无人,竟在厅中喊了起来。
黑星天面色又是一变,故作茫然道:“谁?兄台说的是雷大侄么?自从月前分手,小弟也未见着他。”
霹雳火大喝道:“真的没有看到?”
黑星天道:“兄台难道还不信小弟的话么?”
霹雳火恨声道:“这小子死到哪里去了?”突然展颜一笑,道:“黑老弟,莫怪,莫怪,方才算我问错了你。”
这老人的脾气,当真有如霹雳一般,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四望抱拳道:“莫怪莫怪,各侠继续谈吧!”
闭眼斜坐在椅上的铁中棠,心中又是一动,暗忖道:“黑星天果然是瞒着他们的,这倒好极了!”他心里立刻又有了主意,神情更是悠闲。
他悠闲地站了起来,踱了出去。那两个童子,手捧饰匣,跟在他身后,缓缓转过了大厅。大厅后灯光已黯了一些,偏园中静无人迹,铁中棠脚步走得更缓。只见一条人影,急急赶了过来,竟是银算盘。
铁中棠微笑道:“辛苦你了。”
银算盘将手中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还给了他,目光四转,突然悄悄道:“你老人家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铁中棠眯着眼睛,嘻嘻笑道:“老夫只想藉此逗逗那大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银算盘会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三千两,自然要为你老人家守秘的。”他抱了抱拳,又悄悄溜了回去。
铁中棠目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原来这首饰本是他家中藏的明珠,请名匠穿缀而成。他看中了最最标准的生意人便是“银算盘”,便买通了他,串演出方才那幕戏,好教温黛黛入彀。
哪知就在此刻,花丛中突地传出一声冷笑,道:“人家说越老越风流,这句话看来果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