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胤禛正趴在床头上悄悄的看着我,看到我睁开眼,立即用手背轻轻的盖上我的额头,“还好,不热了。”

我一脸迷茫,“怎么,还发热了么?”

胤禛的手探进被子,在暖和的被子里摸索了半天找寻到了我的手,然后紧紧的靠在一块儿,“嗯,烧了一天多,快吓死我了。别人生孩子固然是辛苦,但还是没瞧见你这样的,生下孩子之后,自己烧过去了。”

一提到孩子,我立即来了精神,想要挣扎着起来,胤禛却一把拦住我,“再歇会儿吧,你身子虚。”

我有些着急,使劲朝床外探过脑袋,“孩子呢?不是说一男一女么?快抱过来我看看。”说完又想下床。

胤禛又用力圈住我,把我禁捁在他的怀里无法动弹,“停一会儿,紫苏,你听我说好不好?你先听我说。”

我脑子里立即升腾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孩子,又有了事情?

木木的看着胤禛的脸,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一丝决绝,还有那么一份无法自拔的愧疚与心伤。

他伸过手来慢慢的掖过我顺到耳边的头发,动作轻柔,眼神更是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怜惜与心疼。

“到底怎么了?”我一把拉下他的手,全然无视他那副欲言又止的难过,发疯似的摇着他的胳膊,“我的孩子,是生是死,都快给我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胤禛猛地把我拥入怀里,我倔强的想脱离出来,可是他却用力的锢住我的头,强迫我的脑袋放到他肩膀上。

我拼命的用手一下一下的擂着他宽厚的肩膀,甚至开始用脚踢他的的肚子,但是胤禛仍然不放开我,只是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紫苏,你听我说。”

我安静下来,不是因为不想抗争,只是由于再也没有了挣扎的气力。所以只能疲懒无助的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紫苏,咱们的孩子只是殁了一个。”胤禛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还有一个孩子现在还是好好的。”

我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眼朦胧,“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没了?”

“女孩儿。”胤禛温柔的拭去我的泪水,“本来双胞胎的体质就极其虚弱,偏偏你生产的时候又发起了热,两个孩子能保下一个已是万幸。”

我窝在胤禛的怀里,感觉这一幕一幕就像做梦一样。又一个孩子没了,只是那么闹腾了一声宣告了她的来临,却又那么迫不及待的挥手而去。仿佛不满意这个世界似的,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

在21世纪的时候生产双胞胎都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情,何况是这样的条件?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也好,也好,没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就少了许多劳累和痛苦。

稍微平静了一会心思,我慢慢地抬起头给胤禛一个安心的笑容,“那男孩儿呢?抱来我看看好不好?”

胤禛应了声,随即招呼外面的下人,“把小阿哥抱来给主子看看。”

我认真的看着怀中的婴孩儿,又是一个丑的不像话的。皱皱的皮肤,竟然像个小老头儿。他在我怀里睡得极其香甜,甚至连我的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都不知道,只是微微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小幅度的张了张嘴,然后再香香的睡去。

“决定好叫什么名了么?”我问胤禛。

“福沛。”胤禛随手在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正写着福沛两个字。“这名字可好?”

我点点头,“叫什么都行,本来名字就只是个代号而已。”

胤禛不满的看向我,“这是什么话,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名字最应是尊贵无比的。”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男人那要命的自恋又浮上来了。

“我们那儿有一句话,”我轻轻的摇着福沛,“贱名字好养活,有福气。所以说,平常人家的儿女,都会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看似不雅的小名,有叫狗蛋儿的,还有叫阿猫阿狗之类的。”

话还没说完,胤禛就打断了我的话,“他们叫什么猫蛋鹅蛋的都可以,可是咱们的孩子不行,他身上流着这个帝国最正统的血液,也许将来我的一切,也都会是他的。”

听到他这话,我愕然的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胤禛别过头,只是仔细的看着怀里的福沛却不看我一眼,“咱们的福沛啊,以后什么也不用管,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只要健健康康长大就好。”

我看着胤禛的侧脸,喃喃的说道,“这是什么?算是承诺么?”

胤禛仍然不答,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孩子娇嫩的脸,缓慢但又执着。

“胤禛。”我慢慢的将手覆上胤禛的手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胤禛抬起头看向我,“先说是什么事情。”

“能不能别让福沛入玉碟?”

“什么?”胤禛一下子推开我的手,“你疯了么?他可是我的孩子,是我雍亲王的孩子,怎么能不入玉碟?这样的傻话,以后就少说罢!”

我不死心的重新握起他的手,“福宜的事情,你忘了么?正因为他是你我的孩子,才会那样不明不白的离我们而去。福沛只要别入玉碟,对其他皇子和兄弟的威胁就小了许多,谁会把一个宗室之外的人放到心上啊?”

胤禛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猛然站起,“这事,搁一阵子再说!”

我攀到他的背上,靠着他伟岸的身子,“答应我,好好想一想。”

胤禛站着不动,木然的站了一会儿,鼻子里哼了那么一声,然后转身看向我,“你好好歇着,我先去书房。”

我摊在床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痛苦无奈和彷徨刹那间都聚到了一起,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入宗族藉呢?可是,就凭现在这非常时期,剥夺他的身份,也许是保他周全的最好方法了。

也许他们不会往福沛身上下毒手,可是就以我的性子,会想让福沛在这高门大院里过一辈子吗?

这也是我不希望看到的吧。

《大清绮梦》 正文 百虑攒心

转眼福沛已经6个月大了。虽然不会说话,但已经知道了依依呀呀的与人交流。

我正在床上逗弄着福沛,春穗突然走了过来,“主子,我能不能明儿个告个假?”

我依然和福沛嬉闹,于是连头也没抬,只是搭了那么一句话,“什么事情?要去几天啊?”

“沁月姐姐头几个月生产了,现在也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奴婢想去看看,好歹也是姐妹一场,奴婢想去给姐姐的孩子点礼钱,也好让孩子能多积攒些福分。”

“什么?”我抬起头,“沁月也生了孩子?”

“嗯。”春穗点点头,“说句不恭的话,沁月姐姐的孩子应该和主子的小阿哥差不多大呢,好像也是那些日子生的。”

我愣了起来,沁月,沁月,那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日子了。

那时候的沁月,在我身边一声一声姐姐叫着,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可是没想到如今,她也已经做了母亲。

“主子……”看我不说话,春穗忙轻轻的唤了我一声。

“啊?”我忙回过神儿来,“怎么了?”

“主子您又走神了。”春穗无奈的笑道,“我是想问主子,我能不能去看看沁月姐姐?”

“当然能!”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床上下来,“红袖,让奶妈过来照顾福沛,我和春穗出去一趟儿。”

“主子您要去哪儿?”春穗不解的给我披上外套,“有什么事儿交待给奴婢就好了。”

“去和你一块看沁月。”我笑道,“好歹是我妹妹,妹妹生孩子姐姐不去怎么成?”

春穗扑嗵跪下,“主子,您这样不和爷说声就出去,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一边扣着外套的扣子,一边嘟囔,“什么都让他管着那还成?咱们又不是他的孩子,没事儿的,如果他回来说,就说是我自己非要出去的,不怨你们。你们还能管得了我不成?”的

春穗依然犹犹豫豫的看着我,“主子……”

“别主子了。”我大而化之的摆摆手,“红袖,给我多那些银子来,最好是皇上赏的金瓜子儿也带上点儿。”

红袖给我把东西收拾好了,又嘱咐了一番,然后叫了府里的轿子,把我们送出门去。

我暗笑,都多么大的人了。瞧我这一出门,大家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可真是的夸张。

一路上我兴奋的很,又要见到沁月了。从沁月出嫁以来,我还没见过她呢。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次相见,也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轿子晃晃悠悠的在一个小院前停了下来,春穗小心的扶我下轿,“主子,咱们到了。”

好一个清秀的院子。一下轿就闻到了那朴拙的江南气息,我怔怔的站在门口,“这就是沁月的家么?”

春穗点点头,然后走上前去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大约7、8岁的小男孩儿,一见到我们站在门口,歪着头奶声奶气的问我们,“找谁啊?”

我觉得这男孩十分可爱,仔细一看又有几分沁月当年的影子,不觉俯下身去,摸了摸孩子的头,谁知那孩子立即把头一偏,很不满的看向我,然后转头缩进门里大喊,“娘,娘!外面有个姨摸我的脑袋!”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春穗嗔怪着看了小孩儿一眼,然后别过头对我说,“早就听说沁月姐姐有个儿子,没想到脾气这么大。”

我笑的更开心了,接着就听见院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应荣,是谁啊?”

这“应荣”大概就是这孩子的名字吧,倒是富贵气派的名字,应荣应荣,应该荣华富贵。不知道沁月起名字的时候,是否也取了这个意思。

正在门口胡想八想,就看见春穗扯直了脖子,“沁月,还不快出来迎接?累着了主子,看你怎么担着?”

我连忙扯春穗的袖子,在人家门口,怎么还可以这么嚣张?春穗却不搭理我,依然高声嚷嚷。

紧接着快跑生传进了我的耳朵,“是谁啊?”

“是我。”我笑盈盈的看着眼前刚打开门的妇人,“还记得我吗?沁月?”

“姐姐!”沁月愣了半晌,忽然跪下,“您怎么来了?”

我摇摇头,赶紧扶起她,“在外面这些礼节就不要了吧,况且还有你儿子在旁边,让他看着,还不知道这个乱摸他脑袋的姨又怎么欺负他娘了呢。”

沁月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怒视春穗,“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主子来访,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春穗委屈的躲到我身后,“主子临时决定来的,我一个奴婢怎么拦着啊?”

“把你的烈性子收起来吧!”我忙拉起沁月的手,“你家这是什么规矩,来了客人,就让在门外晾着?也不请到屋里坐坐?”

沁月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我们往里面走。

“春穗这丫头也太失职了。”我故意板起脸来看向春穗,“沁月都有一个孩子了,也不给我说一声。这次才给我说,真是的。”

沁月忙揽去责任,“是我不让她说的。咱们小家小户生个孩子,哪那么张扬?自己知道就成了。”

说完拽过应荣,“应荣,快给姨跪下!”

应荣起初不跪,无奈沁月使劲按着他的脑袋,这才不情愿的跪下去,一边跪一边还不老实,“娘,为什么要跪?”

“为什么?”沁月反问了一句,“这是你娘的主子,你说,该不该好好磕头?”

应荣好像不懂,但是在他娘的逼迫之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磕了两个头,只是那双眼睛,还是充满敌意的看着我。

我感到好笑,“沁月,自己家里就别讲究这些了,把孩子再吓着。”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个金瓜子儿,“应荣,给你,姨给你的见面礼。”

看到钱了,应荣这才喜滋滋的看向我,刚要接过去,就被沁月打下手,“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要。”

应荣万般委屈的看着我,“好了,沁月,好歹你尊我声主子,只当这是命令吧,孩子也喜欢,就让他拿着。”

沁月点点头,然后别有意味的看了一下应荣,这孩子倒也识时务,马上就理会了沁月的意思,扑嗵跪下,恭恭敬敬的给我磕了个头。

我再一次忍俊不禁,“沁月,以后还是好好教育你孩子吧!古人说富贵不能淫,看你孩子这可倒好,本来是一副和我不对的样子,你看看,一看到我给礼钱了,眉开眼笑这副模样,别以后再满身铜臭味儿。”

沁月尴尬的连连应声,然后粗鲁的踢了一下应荣的腿,“死孩子,赶紧出去玩去!”

应荣向我福了福身子,我点点头笑了笑,刚要跑出门,沁月却伸过手,“把姨给的东西拿过来。”

应荣又是一脸苦相,求救似的看向我。沁月把他的头掰过来,“看姨也没用,这么值钱的物件,你还太小,不能拿,先交给娘保管。”

应荣低下头,又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大概是不死心。我只能回了句,“你娘说得对,你太小,还不能拿这个。先让娘给你攒着。”

应荣这才离去,引得我们又是一场大笑,春穗捧着肚子,“姐,你孩子就是一个财迷啊!”

“沁月,那个孩子呢?”我四下看了一圈儿,“不是说是个女孩儿么?”

沁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有些不自然,“孩子在那边的屋里。”

我站起身来,“走,咱们去看看!”

沁月却拉住我,“女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这么小,满屋的屎尿味儿,再熏了姐姐的鼻子。”

“这有什么的。”我不理会他的阻拦,自顾自的往外走,“小孩子不都那样?我最喜欢女孩儿了,今儿个就冲他来的,一定得去看看。”

沁月动了动嘴唇,好似还想再说什么,我纳闷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来不及琢磨,就被春穗扯住了袖子,“快走吧姐姐,主子今儿个就冲小女孩儿来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主子,一向最喜欢女孩儿的。”

说完这话,沁月往前走了一步,“那好,姐姐跟我来吧。”

“莲生,把孩子抱过来。”刚进房间的门,就看见一个丫头坐在门口。

春穗打趣道,“呦,姐姐!你这日子过的不错啊,连下人都使上了。”

沁月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春穗连忙捂住了嘴巴不再说话。我只能笑道,“开个玩笑么,沁月不必当真的。”

沁月红着脸应了声,然后去给那个名叫莲生的丫头说了些什么。

我环顾了整个房间,心里不觉有些奇怪,看沁月的生活条件,虽说不坏,但也应该没好到能请得起这么多丫头的地步,如若我没看错的话,看着桌上的茶具,一共5个碗,应该还有4个丫头。只是这会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沁月,你平常在这儿住么?”我皱了皱眉,“还在这儿招待客人?”

“不,如果来了客,都是在大厅那候着的。”沁月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怎么这么多碗啊?”我指了指桌上的碗,“客人也来看孩子?”

“没……没……”沁月突然结巴了起来,“亲戚…亲戚…用的。”

我狐疑的看着她,正要继续问个究竟,孩子已经抱了过来,“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

“宛央。”沁月接着就想接过孩子,“主子肯定累了吧,孩子又这么重。”

我一抵,沁月没能要回。“你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嗔怒道,“又不会抢了你的宝贝,瞧你担心的样子,宛央,宛央,宛在水中央的意思么?”

春穗在一旁又笑出了声,“姐姐,没想到你竟然文学起来了,还知道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要是以前,我还以为你会起什么财儿啊,源儿啊,广儿啊,劲儿啊什么名字呢?”

“你这丫头!”沁月作势要打春穗,春穗又躲到了我的背后,“是请人家读书人起的。我一个下人,哪儿能知道这么些酸词儿。”

“哦。”我仔细看着孩子,心头却涌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和这孩子早就熟识似的。看看这孩子的眼睛,眉毛,和那紧抿的嘴巴,都是那么的与我心灵的某个地方契合,只是这种契合,又说不出什么原因。

“哇哇!”大概是孩子感知到了这么多人参观她,毫无预兆的大哭起来,沁月忙就势接过孩子,让那个叫莲生的丫头接过去,“莲生,让奶妈给喂些奶。”

“还用上奶妈了?”春穗又是一声怪叫,“姐姐,看不出来呀!”

我瞥了春穗一眼,春穗识相的没再继续打趣下去,我看着孩子被抱走的背影,心里却有些微微的疼,“沁月,你没奶水么?还要让别人喂?”

看沁月的体态,并不像我一副干巴巴的模样,她体态健壮,胸部更是丰满,实在不像没奶水的模样。

沁月又红了脸,“有是有,这孩子能喝,不够她喝的。”

我只能又以“哦”来应答。今天的沁月不知道怎么了,老有那么一股不对劲儿。我心里忽然想起,大概可能是因为生的是女孩儿,有些不高兴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重男轻女的观念还不是一般的严重。

沁月生的是女孩儿,肯定受了不少难为的。

只能安慰性的拍拍沁月的肩膀,“宛央真漂亮,长大了肯定是美人儿。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迷死多少少爷公子呢。”

沁月看向我,眼睛里闪过一丝苦楚,“确实不难看,只是这孩子,注定是个苦命的人罢了!”

我一惊,“怎么?以后让她随男孩子们读书,成为个才女,再嫁个好人家,不也很美满的么?何必非是个男孩儿呢?”

沁月无力的坐下,“不是男孩这倒不要紧,关键的是,这孩子……”沁月脸色阴沉,不再说话。

“怎么了?”她越这样我越是想知道。

“她是个……石女。”沁月别开了脸,不让我们看见他的表情。

“石女?”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以后,不能生育?”

“嗯。”

“天啊!”我不禁哀叹,石女在现代社会都会被人另眼相瞧,指指点点,何况是在这个“无后为大”的时代,怪不得沁月会这么哀伤!这孩子,确实以后的路会相当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