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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祷文并不长,很快就念完了。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后,这些人收好剑,各自拣地方坐了下来。雨果刚要坐下,那个领头之人向他招手道:“雨果,过来。”

  雨果走了过去,行了一礼道:“托马斯队长。”

  这个名叫托马斯之人生得极是孔武有力,满嘴都是虬髯。他大口大口啃着个干面包,含含糊糊地道:“东北边有些异教徒跟我们一段了,叫大家快点吃,吃完了好干活。”

  雨果知道这托马斯诨名是苏格兰之鹰,眼力极好。听得说有异教徒要来,他略略一怔,道:“多少人?”

  “六十多个,只有四匹马,他们定然是看中我们这些马了。”

  托马斯看了看已被牵到一处的战马,笑了笑,把最后一块面包扔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现在的勿斯里是个没有法律和官府的地方,一切凭实力说话。他们人人都有坐骑,而且都是些好马,这种骏马每一匹起码可以卖上五六千第尔汗(银币名),托马斯这匹更是神骏,据说是当初纳绥尔苏丹爱马的纯系后裔,而纳绥尔那匹马价值高达三万第尔汗。不说他们身边的财物,单是这十余匹马,就值得让那些人铤而走险了。

  雨果的眼里闪出一丝杀气,道:“要冲锋么?”

  “不,等他们过来。”托马斯把最后一点酒倒进了喉咙里,“等一下先杀四个骑马的,其余的就一个都逃不掉了。”

  如果先发制人,固然要省力点,可是那些人一定也会有逃跑的。托马斯要的不是俘虏,那些人都是些穷汉子,付不出赎金来,他要的就是杀戮。雨果道:“好。”

  天色已黑了下来,此时东北方那些人正在接近。那些人是活动在此间的强盗,打家劫舍,来去无踪。他们尽是精壮大汉,寻常过往商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苦于马匹太少,有时明明发现了商队,就是追不上去,所以总也干不了大买卖。对于他们来说,眼前这十几个骑士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只是这些人身边带着武器,骑在马上时他们不敢,只能趁夜色突袭。此时见那些人横七竖八地躺着休息,全无防备,还生起了几堆火。尼罗河畔夜风甚大,风助火势,这一片火光更加显眼。这些人胜券在握,却也不敢大意,一直小心接近。此时相距已不过二三十步,他们也不再躲藏,呼喝一声,齐齐冲了过来。

  他们要的是马,但这些人也不能留。这般打一个措手不及,就算那些骑士全是军人出身,一般难逃此劫。他们冲得极快,一个个手执弯刀,一眨眼就已到了十几步开外,正待手起刀落,只消片刻,那十几匹马就全归了自己时,眼前这些一直懒洋洋休息的人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身跳上了马。

  他们要逃!

  这是强盗的第一个念头。到了嘴的肉怎能再吐出来?他们冲得更快。十几步路,又一直是在狂奔,当真只消一眨眼的功夫。也就是眨了眨眼,那些骑士中已有五六人迎面冲来,只一个照面,惨叫声接连而起,四个骑着马冲得最快的强盗就翻身掉下了马背。这些强盗还没回过神来,那五六个骑者已冲阵而过,到了他们身后。

  做强盗的,刀头舐血,死几个人也是常事。他们根本没有多想,反倒聚集得更紧。有五六匹马逃走了,还剩下一半,这几匹马再不能丢了,剩下的人更是一拥而上,生怕接下来那些人再逃。哪知剩下的这几人忽然齐声呼喝,毫不慌乱,又冲了上来。

  那些骑士喊的是拉丁文。有个强盗却会说点拉丁文,一听这声音,脸一下变得煞白。

  他们喊的这句话,是“天意如此”的意思。短短几个字,却让这强盗魂飞魄散,他嘶声叫道:“他们……他们是圣骑士!”

  别的强盗正对眼前这些人出乎意料的强悍而吃惊,这强盗的叫喊却如一把刺入他们心口的快刀,一下让他们全都惊呆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勿斯里这块荒僻之地居然出现了十多个圣骑士。有几个还不相信,但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眼前这些人又从阵中穿过。此时原先冲出去的那五六个人却回过马来,重又往回冲锋。这两波人就像两把咬合得极紧的刀刃,只这一波冲锋,六十多个强盗已经死了二十多个。

  逃!强盗们终于彻底崩溃。骑士的这一轮迅雷不及掩耳的反攻简直如狂风骤雨,他们前冲之势未竭,就已有一大半横尸在地,而尸体大多残缺不全。这十几个骑士的战力,简直就像一支数百人,乃至上千人的军队。这些强盗原本觉得自己人数占了绝对优势,眼前这十几个人一定马上就会逃散,等发觉要对付的是圣骑士,立时全无战意,只想着能不能逃走了。

  他们只有四匹马,而四个骑者在第一波反攻中就已被杀,剩下的哪里比得上疾驰的战马?那些骑士在人群中来回冲杀,鲜血飞溅,残肢断臂也不时被甩了起来。只一两个来回,那六十多个强盗已经被杀了四十多个,还剩二十几个是动作最为敏捷的,情知若是聚在一起定会被一网打尽,已在四散逃开。可是他们逃得虽快,马匹却更是快,那些骑士的来回交错更是极有章法,便如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几个逃得最远的反倒先被斩杀。

  这些山贼中有一个颇为乖觉,见势不妙,马上掉头就跑。别个都已被斩杀,就是他跑得最快,有两个骑士向他追去,哪知这山贼脚力极健,奔跑极速,竟然不下于快马,原本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后面两匹马追得虽快,却没能拉近多少。那山贼已冲到了尼罗河边,咬了咬牙,便要向河中跳去。他跑得再快,终究没有马匹有长力,再追一程总会追上的。现在尼罗河虽然正在涨水期,河水甚高,但水势并不甚急,这山贼的水性却也不比他的脚力差,只消跳进河里,多半能逃出生天。

  那山贼见死里逃生,终于保住了性命,心下不由一宽。也正是这时,却听得身后有个骑士厉喝一声。这声音离得甚远,那山贼也不在意,猛地向河里跳去。

  “砰”一声水响,那山贼忽然见一把长剑从身后飞来,正插在他面前的地上,而一个无头的身体却一直跳进了河里,不由一怔,忖道:“这是谁?妖怪么?”

  突然发现一个没脑袋的身体跳进河里,这情形着实诡异。只是这时候也由不得他多想,这山贼正待也向河中跳去,却觉四肢空落落的,竟是丝毫都用不出力来。他大吃一惊,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地面正急速向他压来。

  是压来,而不是摔倒。这等感觉他从来不曾有过,而这地面压到他的脸上时又并没有预料到的那般沉重,而随着一震,他的下巴又碰到了地面。

  到了此时,这山贼终于明白过来同,那一剑竟已将他的脑袋砍落了。因为他的身体向河中跳跃之势未绝,虽然脑袋飞了起来,但身体还是跳进了尼罗河里。他想通了这一层,吓得只待狂叫,但哪里还发得出声音来?眼前也像起了雾,看到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一匹马到了这人头的跟前。马上骑者欠了欠身,拔起那柄插在地上的长剑,向地上的人头一拨。像一块石头,那山贼的人头被扔进了河里。马上那骑者看着尼罗河水,将长剑收回鞘内,掉转马头向回走去。

  此时托马斯勒住了马,喝道:“雨果,你点点数,有多少人头。”

  点数有几种方法,他们用的是最直接一种,就是把人头斩落后聚到一处。有五个人跳下马来,拔出腰刀一个个地将人头斩落,其中有些强盗尚不曾死透,刀子斩落时又发出一些惨叫声。过了一阵,雨果带着马过来道:“六十二个人头,一个不少。”他刚说完,那个追出去的骑士在一边道:“那就对了,有一个我已扔进了河里。”

  一个都没剩。托马斯想着,扫了一眼遍地的尸首,道:“把他们扔进河里吧。”

  六十三具尸首,要埋的话非挖一个大坑不可,他们也没这个功夫。托马斯话音刚落,自己先跳下马来。强盗全军覆没,但这十几个骑士却连半点伤都没受。一行人将一具具尸首推进了尼罗河里,连人头都扔了下去。一时间河中“扑通”之声不断,泛起的浪花都成了血红色,转眼就全被滔滔河水吞没了。

  雨果将手中一个人头扔进了水里,见一边的伯多禄面上有些不忍,轻声笑道:“伯多禄,你还同情这些异教徒?”

  伯多禄抬起头,淡淡道:“他们虽是强盗,难道非要杀得这般干净?”

  这时托马斯拖着一具尸体过来,耳边刮到了伯多禄的话。他厉声道:“这些人如果全是马木留克禁卫军,或者我们只是些商人,那我们同样一个都不会活下来。”

  马木留克王朝恐怕是天下最为尚武的一个王朝了。从第一代的艾伊贝克开始,几代苏丹古突兹、拜伯尔斯全是奴隶出身的军官,马木留克一词的本意正是“奴隶”。因此马木留克人只要生下男丁,就自幼习武。马木留克骑兵天下闻名,一律身披锁子甲,手持长矛,腰挎钢刀。当初蒙古骑兵纵横天下,从东到西没一个敌手,就是在远征埃及马木留克王朝时曾大输过一阵,连主将怯的不花都战死了,可见马木留克骑兵之强。伯多禄不再多嘴,帮着雨果将一具尸首扔进了河里。看着河中载沉载浮的尸首,他喃喃道“土归于土,尘归于尘。”

  伯多禄是刚到勿斯里来的。在他的故乡正值黑死病发作,每天都有人死去。留在家里,不知哪一天就染上了黑死病,因此来到这遥远之地碰碰运气。没想到这里的黑死病虽然十几年前就已发作过了,可是这里当真算得上无法无天,只怕死的人和黑死病最严重时不相上下。

  他想着,一只手不由得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托马斯也没注意他在做什么。将尸首全都扔进河里,他对雨果道:“东西都在了?”

  雨果道:“就在那边。”

  这伙强盗打家劫舍过日子,死后的尸首却也被这些骑士搜了个遍。虽然东西不多,但他们身上的一些银币手饰都已被搜刮干净。此时那些东西都被堆成一堆放在中间,也不算多。托马斯道:“不多的话,你便登上了帐,过后再分。”

  雨果答应了一声,忽然道:“托马斯队长,再过几天就要进入努比亚了,他们能安全上来么?”

  他们原本是在红海尽头的一个小港口等候消息,没想到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正在焦急之际,突然有个赶得精疲力竭的水手前来报信,说他们的船因为失事迷航,错在木骨都束上岸,此时正从陆路穿过埃塞俄比亚而来。本来想从阿克苏姆向西北到马萨瓦港搭船而来,没想到此时努比亚一带有小王国叛乱,马萨瓦港已被封锁,根本无法进入,只能从陆路北上。努比亚是北非红海沿岸埃及与埃塞俄比亚之间的一个古国,大致是今日苏丹东北一带。从阿尤布王朝起,努比亚与埃及就征战不休。当马鲁留克王朝建立,当时的努比亚国王大卫更曾与拜伯尔斯有过一场恶战,结果努比亚大军不敌马木留克骑兵,努比亚副王埃帕克以降大批努比亚高官都被俘虏,押到勿斯里后处死。大卫死后,子侄因争夺王位而大乱,大卫之子谢坎达逃到勿斯里向拜伯尔斯割地请援,马木留克王朝遂出兵南下,扶持谢坎达继位。只是谢坎达本是个傀儡君主,毫无治国之能,借马木留克之力勉强继位,国中却持续大乱。过了这些年,马木鲁克王朝已是自顾不暇,努比亚国中更无宁日。马萨瓦是努比亚与埃塞俄比亚交界处的良港,在这个乱世,为争夺此港,战争更是三天两头不断,红海西岸几乎总是漂满尸体。好在埃塞俄比亚眼下虽然也不算太平,总算内陆尚属平静。可是过了阿克苏姆进入努比亚地界,沿途强盗土匪就多如牛毛,比勿斯里更乱了。此事他们策划许久,万万不能出差错,本来也觉得万无一失,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万一的乱子就让他们赶上了,报信之人赶路赶得太急,话都没说完就已死去,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南下接应。好在那人说这些人北上时会沿尼罗河而来,只消在尼罗河东岸而行,便能遇到,雨果最担心的就是找到他们之前这些人先被强盗劫掠,杀了个干净。

  托马斯道:“天意如此,神会保佑他们的。”他看了看周围,虽然地上还留着点血迹,但用不了几天,就谁都不会知道这里曾有过这一番杀戮。

  二、步步惊心

  无心把最后一锹土铲上坟头,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离开阿克苏姆已经有三天了。阿克苏姆还算歌舞升平,无心只道从此就是一道坦途,没想到一出阿克苏姆,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几具倒伏在路旁的尸首。

  真是鬼域啊。无心想着。本来打算得挺好,从阿克苏姆向北走上三四天,就能抵达马萨瓦港。那里海船甚多,找艘船沿红海而上,登岸后经过勿斯里到达亚利山大,再坐船就可以直抵佛罗伦萨了。没想到这如意算盘一到阿克苏姆就砸了个一干二净,听人说努比亚南部诸王联手向埃塞俄比亚进攻,埃塞俄比亚所罗门王朝的国王尼瓦亚·克里斯托斯正在调集重兵反攻,马萨瓦和阿克苏姆这条路上几乎已是遍布尸体,根本无法行进,难民正汹涌而来,这时候再往那边走等如找死。无心和莎琳娜本是搭乘勿斯里一艘商船圣十字号而来,圣十字号海上遇难,船长勃尔登·杨带着幸存的一些水手与他们结伴而行。本来这一次他们是跟随一支商团前来,商团主人贾巴尔在拉利贝拉独石堂遇险,幸亏无心相救才能脱身,见他们走投无路,倒也仗义,让他们暂时住在贾巴尔在此间的商会之中。依无心的意思,大不了住上十天半月,避了风头再说,可是听那些难民所言,两边大军对峙已逾一月,看样子到明年都未必能见分晓。贾巴尔是商人,在阿克苏姆休整了一阵又要南下去木骨都束贩运货物,贾巴尔一走,势必不能再在商会做食客了,而勃尔登和莎琳娜都急着继续北上,商量之下,决定还是走陆路为好。

  阿克苏姆本是古都,现在已远不如昔日。无心在中原时也见惯繁华,这十几天呆下来已觉得有些腻了,只觉得在这乡下地方着实无聊,一般急着去佛罗伦萨拜见未来老泰山,也好看看莎琳娜所说的佛罗伦萨这个繁华靡丽之都。虽然贾巴尔说起若从陆路走,沿途强盗不少,不过无心山贼遇过的最多,只消不是太多,他便不怕,因此勃尔登一提起便一拍即合,力主马上就走。贾巴尔感激无心在路上相救之恩,送了他们几匹驼马,一行人便又上路了。

  阿克苏姆已是靠近埃塞俄比亚北境,再往北是努比亚地界,过了努比亚便到埃及,沿尼罗河而上再走个一个多月左右就可到达勿斯里。无心也听说过努比亚正值多事之秋,却也没想到乱成这样子。努比亚的人口较中原自是少得多,可一出阿克苏姆,竟然天天都见死尸,而且尸首全都残缺不全,定是山贼强人劫财害命。无心看了不忍,一路挖坑掩埋尸骸。这三天里,他也已掩埋了十多具尸首了。

  埋了这些死人,他见莎琳娜正在念着祷文。等她念完,无心将铁锹挂在驼鞍边,道:“莎姑娘,我们上去点打尖吧。”

  这里有这座新坟,在这里吃喝,实在难以下咽。莎琳娜点了点头,向一边的勃尔登道:“勃尔登先生,我们再往前走一段。”

  勃尔登觉得强盗既然已经经过此间,多半不会再来,在这里打尖在安全得多,可是莎琳娜这样说,他也不反驳,点点头道:“好吧,前面有片树林,就去那里。”他满面堆笑地转向无心,道:“无心王子,在那里做饭行吧?”

  无心看了看,道:“当然行,那边还避风。”

  这里是阿特巴拉河的下游。阿特巴拉河是尼罗河分出的一条支流,太平时候,这条路也是通往勿斯里的坦途。可现在兵荒马乱,这条路已渐渐湮没,他们虽然赶得甚急,每天充其量只能走个几十里。从阿克苏姆到勿斯里,大约有三千里,每天就算走五十里,两个月也总能到。他们赶得急,只消路上不耽搁,一个多月后想必就能赶到。只是勃尔登总是嫌慢,恨不得日夜兼程,无心要掩埋尸体时他就颇为不愿。只是无心也救了他,此人又有魔法,勃尔登于情于理都不敢忤他之意。

  到了那片树林里,扫出一片地方,无心在地上摊了块大布让莎琳娜坐下,自己忙着生火做饭,勃尔登带着几个水手去抓鱼。跟着贾巴尔来的路上以及在阿克苏姆呆的这些天里,他们都不必自己做饭,现在却只能自己做了。勃尔登这些人都不甚讲口腹之欲,那也算了,可是吃起肉来除了烤还是烤,而且牛肉居然嫌硬,要搁得带点臭味了才吃,说是如此才嫩。无心别的都好说,就是这一点万万无法忍受,饿了一顿后,实在受不了那些水手殷勤做出来的美食,便指挥着一干水手淘米洗菜,自己来煎炒烹炸一番。好在从木骨都束到埃塞俄比亚一带,都有稻米种植,当地人也吃大米饭,居然与中原大同小异。中华美食,直到如今亦让西人赞不绝口,何况文艺复兴之前几乎刚摆脱了茹毛饮血生涯的欧洲人?无心的厨艺其实极为一般,他最拿手的也就是烤点野味,可是就算这一点厨艺已让勃尔登以降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只觉这位无心王子学究天人,什么都会。那一顿吃过,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水手几乎把锅子都舔了个锃明瓦亮,以后大厨一职当仁不让便是无心了。勃尔登现在对无心言听计从,不惜溜须拍马,固然是对无心颇存敬畏,又尊重莎琳娜是个女子,但最主要的倒是怕无心一怒之下甩手不干,他们吃不到这些美食了。

  勃尔登一干人在海上混得久,抓鱼都是一把好手,此时已抓了七八条大鱼过来,每条鱼都足足有三四斤重。无心指挥着他们剖腹去鳞,洗剥干净,下锅煎得两面焦黄。临走时贾巴尔给他们备下了些蔬菜,照勃尔登以前的做法是一律下锅煮得稀烂,见无心在锅中翻炒,煎鱼时还要放葱姜,香气直扑出来,简直和魔术一般,全都看得呆了。等蔬菜炒好,鱼也焖得熟了,一边的饭亦已冒出了香气。无心也不客气,盛了碗饭,切出两大块中段放在蔬菜上,端到莎琳娜身边道:“莎姑娘,你尝尝。”

  无心还没盛时,旁人不敢动手。他一盛好,一干水手早已等不及了,登时你争我抢,生怕抢得晚了没得吃。无心也不管他们,摸出先前削的一双筷子,跟莎琳娜坐在一边细嚼慢咽。他从阿克苏姆灌了壶酒带来,慢慢啜饮着,一边道:“莎姑娘,你慢慢吃,小心刺。”他也不知这些尼罗河里的鱼是什么鱼,与中原的鱼形状不太一样,不过肉质却是一般的鲜美。他从鱼身夹了一块肉下来慢慢咀嚼,一边看着莎琳娜吃饭,心中说不出的平和喜乐。莎琳娜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吃东西,不由笑骂道:“你老盯着我做什么?我都吃不下去了。”

  无心抿了口酒,笑道:“莎姑娘,你好看,我当然看你啊,难道那些猪抢食比你还好看不成?”

  此时那些水手正在大锅里捞着鱼,有几个索性在喝鱼汤。这些水手尽是粗人,喝起汤来唏哩胡噜直响,她扑嗤一笑,道:“你这张嘴啊,只是没想到你做菜也做得那么好。”

  无心一得莎琳娜夸奖,更是乐不可支,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笑道:“无量天尊,其实贫道还有更好的,什么时候给你瞧瞧?”

  莎琳娜看他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心知他又在说疯话了。只是她心中没半点恼怒,道:“总有这一天的,你急什么。”

  无心见莎琳娜两颊生春,心头更是犹如鹿撞,心道:“要死了要死了,颠不剌的见了万千,这等可喜娘庞儿罕曾见,嘿嘿,怪不得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莎姑娘她当真人比花娇。”

  他正在乱打着主意想去献献殷勤,一边忽然响起了勃尔登的声音:“无心王子。”

  勃尔登的声音很轻,可在无心耳中听来,真如苍蝇的嗡嗡声一般讨厌。他心道:“这杨八蛋,当真不知趣。”不过现在勃尔登对他极其尊重,他也不好无礼,扭头道:“八蛋兄,你吃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