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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娑婆那一倒,秦明容心中更凉,忖道:“这一回真个完了,小杂毛的帮手原来也如此了得,真是大意。”天下也没有后悔药可买,他一咬牙,身形如风,向另一边冲去。

  无心挡在恒伽面前,见秦明容这回不向恒伽冲来,心道:“哈,他想跑了。”秦明容本领不凡,现在和自己结下深仇,不过自己也要远走高飞,秦明容就算恨死自己,终不会追到佛罗伦萨来报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愿再冒险赶尽杀绝,秦明容要跑就让他跑便是。

  他收起摩睺罗迦剑,转过身满面堆笑地正要和恒伽搭讪,却听赤奋若厉喝一声:“小心!”他还没回过神,只觉背后一股热浪扑来。

  这股热浪汹涌澎湃,正是阿耆尼宗的火神术。秦明容会用火神术,可他在另一边,身后除了赤奋若,就是重伤倒地的罗娑婆那,他根本没想到居然会遭暗算。只是这火神术威力不强,以他的身法闪开也来得及,可若是闪开的话,恒伽便要被热浪击中。他也顾不得多想,张开双臂一把护住恒伽。这股热浪并不是太强,他硬挡也挡得住,只觉背心一痛,也不见得如何沉重,只是见恒伽一股惊慌,他心道:“好机会!”索性一把抱住恒伽。这一下软玉温香抱满怀,而且师出有名,虽然背后有点疼痛,心中却是快活无比。

  突袭之人却是一直倒地的罗娑婆那。秦明容精擅摄生之术,阿耆尼宗亦有此术。若罗娑婆那身上无伤,秦明容也摄不住他,但罗娑婆那身中三剑,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秦明容想要逃走,生怕无心会追上来,便摄使罗娑婆那出手。他一驱动罗娑婆那,只觉心脏又猛地一跳,暗道:“糟糕,又要反覆了。”此番功亏一篑,一败涂地,剩下唯一一个机会就是将桑波底擒走。她的阿湿毗尼术一身二体,精微处远非无心所能想象,不仅可以附体别处,也能将被擒获的他人招上身来。只是秦明容本领极高,在这一带罕遇敌手,比他本领更高的人也擒不住,阿湿毗尼术这妙用还从未用过。捉住了桑波底后,终于能使出阿湿毗尼术的这一项法门,因此他才能使出比罗娑婆那更强的十二火神术。无心本领非凡,秦明容自知以真实本领斗不过他的,唯有借助桑波底才有胜机,何况桑波底是他回单马锡取出阿耆尼珠的关键,现在仅剩之路也就是带着桑波底回到单马锡,取珠完善了阿湿毗尼术后再做图谋。他知道无心会来阻拦,哪知无心竟然不管他,他心中大喜,暗道:“天不绝我。”桑波底被罗娑婆那摁好了关在恒伽边上的舱内,离这儿极近,他克力士刀一挥而过,座舱的墙板立时被他割得碎裂,他探手进去一把抓住桑波底,飞身向海里跃去。

  恒伽见秦明容抓了桑波底跳海而逃,急道:“快追上他!”哪知无心死死抱住她,眼也闭上了,喃喃道:“没力气了,亲一个,亲一个。”嘴还撅了起来。无心抱住她,只觉鼻孔里满是少女体香,不由神魂颠倒,恍惚便如抱住莎琳娜一般,更是乐不可支,把和莎琳娜调笑的话又搬了出来。恒伽又羞又急,叫道:“无心先生!”

  这声音总算把无心惊醒了。他猛地放开恒伽,叫道:“追谁?追谁?”一瞬间终于回过神来。恒伽见他背心衣服有一片焦痕,想起他方才舍身救了自己,心里也甚是感激,道:“秦明容跑了,快追上他!”

  桑波底此番一败涂地,全军覆没,但阿耆尼宗势力终大。如果桑波底被秦明容抓走,剩下的第一尊者阿尼什认为桑波底是被波里提毗宗所杀,定然后患无穷。恒伽虽是少女,其实眼光看得甚远,这些关节全都想通。假如能救回桑波底,和阿耆尼宗的过节也能解得开,否则俱蓝只怕再无宁日。无心虽然觉得和秦明容生死相拼有点怕人,可恒伽有命,他猛地转身,叫道:“好!”

  秦明容已跳下了海中。他虽然还拎着桑波底,但入海后竟然站在水面不下沉。无心见他如此本领,先是一怔,只道秦明容竟有立在水面的奇功,但见秦明容脚底下水色有异,乃是一长条青黑色,心道:“是了,他是在驱使大鱼。”

  秦明容最擅长的还是这摄使生物之术,他的千鱼降正是驱使万千大鱼抵住船底,不让船只前行,先前得罗娑婆那之助,千鱼降威力加倍,便是无心的役万灵咒都解不开,那些大鱼仍在船底盘旋不去。跳下海去,他长笑一声,叫道:“无心道长,恒伽公主,后会有期了。”话语间尽是阴毒之意。他对恒伽并非没有真情,但恒伽坏了他的大事,此时已全无爱意,对无心更是仇恨无比。

  无心怔了怔,心道:“不好!他若是上了升龙号,那就完了。”升龙号上莎琳娜还在,张仲雄虽是洗心岛之人,定然不是秦明容对手。秦明容在这船上抓不到人质,但若是把莎琳娜和张仲雄掳为人质,仍然有反败为胜之机。他心中一急,下意识地伸手到怀里摸符,却摸了个空。

  正在这时,恒伽喝道:“放箭!”她也已察觉秦明容有夺取升龙号反扑之意,虽然乱箭齐发只怕桑波底也要被射死,可现在已顾不得这许多。她一声令下,站在舷边的甲士立刻向海中放箭。哪知箭矢虽密,海中忽地跳起万千鱼类,银鳞耀空,便如张了一张银盾,虽然乱箭射死了不少鱼类,却连一支都到不了秦明容身边。无心情急之下,伸手从衣角撕下一块布,一口咬破了手指,在这片布上急急画符。只是现画也不容易,他的五雷法不能及远,若秦明容走得远了,那也奈何不了他。

  正在此时,却听赤奋若厉喝一声:“叱!”三点寒星直射向秦明容。秦明容驱使群鱼阻挡箭矢,正待逃去,只觉一股劲风袭来,他心头一凛,暗道:“好厉害!”桑波底就在他手上,十二火神术他已尽能使用,左掌向上一抬,劲气一吐,一团火云突地发出,罩在他的头顶,三柄飞剑已飞到他跟前,如撞上了一个罩子般激射出去。但虽然挡开,那三柄飞剑却如活物一般在空中一个转折,重又射来。

  天下暗器,也没有这等如附骨之蛆死缠滥打的,因此中原武林门派虽然也承认术剑三门了得,却都视之为旁门左道,只想铲除而后快。秦明容久居海外,对术剑三门知之不详,见这三柄飞剑竟然能接连不断地攻来,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苦也。”好在十二火神术亦是不凡,他拘来桑波底魂魄于己身,飞剑同样射不进去。

  正在纠缠,却听得无心厉声喝道:“疾!”手中一片火光掷出。这片火光并不大,但一到他头顶,立时一个闪电当劈下。秦明容既要防备飞剑循隙而入,又要抵御雷电强攻,更是手忙脚乱,一时间右手一松,桑波底登时脱出了他的手心。他心头一凉,左手仍然抵住头顶,右手便要去抓桑波底。一心不能二用,只这一分神,一道银光已冲入他的护体火神术,直刺入肩头。

  这一阵剧痛让秦明容浑身一凛,十成阿湿毗尼术顿时散去。他心知不好,还不曾回过神来,只觉手下的桑波底突然一长身站了起来。他受伤之下,已无法再驱使桑波底魂魄,桑波底被捆得结实,已中了秦明容禁咒不能动弹,此时得脱,更不留情,一下挣断了身上的绳索,一掌击在秦明容前心。

  这一掌击中,秦明容护体火神术立时烟销魂散。无心的五雷破本在他头顶接连不断地轰击,虽然势头已大不如前,但秦明容护体神术被散,闪电一下钻入他的顶门,他惨叫一声,一个身体直飞起来,化作一团火云。却是桑波底恨他阴险,将真达罗术真火引入秦明容五脏之中,秦明容又被五雷破击中,等如一个密封的水坛放在大火上猛烧,终于彻底崩溃。

  虽然恒伽恨秦明容阴险毒辣,但他终究和自己曾有一段两情相悦的日子,见秦明容死得如此之惨,恒伽默然无语,眼中泪水却如脱闸之水尽情流淌下来。

  尾声

  “恒伽姑娘,过去的事都忘了吧,多多保重。”

  看着码头上默默站立,脸上仍有忧色的恒伽,无心嘴接连动了好几下,最后仍是只说了这一句。恒伽没有食言,仍给他封了一大笔银两,可无心想到恒伽答应的另一件事还不曾兑现,心里就如有蚂蚁在爬,痒不自禁。但莎琳娜也担心无心有什么丢人现眼的举动,目光灼灼地在边上盯着,无心又不会天竺话,怎么都没办法在莎琳娜跟前说。

  赤奋若过来道:“无心道长,就此一别,不知何年相见。”这也是别离时的套话,只是赤奋若说得平平板板,好像根本就不想和无心相见。无心也不在意,打了个稽手道:“张公与赫连兄之恩,无心时刻铭记,还望一路顺风。”

  赤奋若看了看一边的莎琳娜,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莎琳娜小姐,祝你一生幸福。他默默地想着,突然又觉得好笑。他还记得那个堂侄赫连午向来自认为是侠义道,其实赫连世家在中原武林中声名极坏,向来被看作邪魔歪道,可自己此番作为,恐怕比侠义道还要侠义道,赤奋若想来想去,也觉得好笑。

  莎琳娜见无心恋恋不舍,拉了他一下道:“船要开了,还不快走。”他们在马八儿倒是立刻找到一艘要去勿斯理的船,莎琳娜归心似箭,也不想无心和恒伽再去多说,拉着他就走。无心咂了咂嘴,道:“恒伽姑娘,那我走了。”

  一上船进了座舱,莎琳娜一把揪住无心的耳朵,喝道:“你方才给了那公主什么东西?快说!”方才无心给恒伽一个小包裹,也不知是什么体己玩意,莎琳娜心中生疑,早就想问了。无心被她揪得耳朵生疼,护痛道:“哎呦,耳朵要掉下来了,是那颗珠子!珠子!”

  “是波里提毗珠?”

  无心点点头,道:“是啊,恒伽姑娘要我把波里提毗珠夺回,我也兑现了,不然她为什么给我那么多钱?”

  莎琳娜眼珠转了转,叫道:“我不信!要是那颗珠子,你为什么递给她时还眉开眼笑,好像偷吃到嘴了一样。快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是波里提毗珠!”

  此时船已开动,恒伽看着那艘船缓缓开出马八儿港口,伸手打开了无心刚给的包裹。里面是一颗黑色小珠,正是那颗波里提毗珠。

  桑波底被他们从秦明容手上救了下来,也只道波里提毗珠已失落在海上了,无颜再面对恒伽,表示歉意后就此告辞,答应阿耆尼宗永为俱蓝屏障。只是,当初无心要自己答应,他若能帮自己夺回波里提毗珠,自己非要陪他春风一度。那时她听了又羞又恼,但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后悔故意装傻了。

  不管怎么说,波里提毗宗的吉祥女在接任宗主以前,必须是处女,但接任后就可以嫁人了。假如无心多呆一些日子,也许自己真会兑现无心这个要求吧。她茫然地看向那艘远去的船,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海风吹过,船帆一阵响。一只海鸥能过掠过水面,呼啸一声,又远远地飞去了。

  卷三 破石录

  一、海船尸变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在海面上映出一道金色光带。一艘商船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驶,斜晖将白帆映得金光灿烂。

  这是个宁静的黄昏。在圣十字号的船长舱里,勃尔登·杨刚吃完最后一口牛排。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勃尔登先生。”

  那是汤姆的声音。勃尔登擦了下嘴,道:“进来。”门开了,汤姆站在门口,摘下了帽子道:“勃尔登先生。”

  汤姆和勃尔登原籍都是苏格兰人,汤姆祖上世代是勃尔登庄园的佃户,几同家奴,也没姓氏。勃尔登对他也极为信任。“什么事?”

  “捞上来一个死人。”汤姆揉着手中的帽子,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勃尔登先生,您去看看吧。”

  勃尔登怔了怔,心头升起一股怒意:“汤姆,你疯了么?这时候让我看死人。死人还不快些扔掉!”这条道是商道,因此海盗也有不少。勃尔登知道此间海盗劫掠船只后往往会将俘虏绑好了蒙住眼,用刀剑逼着他们跳海,再把船只凿沉,以求杀人灭口。如果碰到活着的遇难者,他自然会去救助,但既然人都死了,终不能让自己还赔一口棺材钱,何况尸身若是腐烂,连带水手都会得病。

  汤姆应了声,上前两步低声道:“勃尔登先生,是这样的,这死人手上还戴着戒指,我看他身上也鼓鼓的,似乎有东西。”

  勃尔登眼中一亮,马上明白了汤姆的用意,道:“是么?”如果是被海盗逼下海去的,自然身上不会有值钱东西了。他道:“在哪儿?”

  “就在船尾甲板上。”汤姆见勃尔登有了兴趣,也来了兴头,低声道,“现在甲板上没人,我怕人多眼杂,所以捞上来时就用帆布罩住了。”

  勃尔登一下站了起来,道:“我们走。”

  汤姆见勃尔登答应了,脸上露出喜色,道:“请跟我来。”

  水手们都去吃饭了,圣十字号还有两个搭乘的客人,多半也在舱里吃饭,船尾的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天色将暗,风已大了许多,海浪声一阵响过一阵。勃尔登到了船尾,船舷边有一块对折起来的帆布,下面凸出一个人形,他小声道:“就是这个?”“是。”汤姆走过去,拉开了一角帆布,“勃尔登先生,您看。”

  帆布下盖着的是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穿着一件十分华美的锦袍,脸色苍白。帆布拉开了一小半,露出那人的头和一条左臂。勃尔登眼尖,已见那尸首的左手上赫然戴着个戒指,上面镶着的红宝石在余晖中熠熠生辉。他吃了一惊,连气都快透不过来了,抢上前要将下戒指,却先试了试那人的脉博。

  没有脉博。他松了口气,道:“什么时候捞起来的?”

  汤姆道:“就是方才是从西边漂过来的。”他看了看这死尸,儿乎是敬畏地道,“他的衣服真漂亮,是个王子吧?”

  勃尔登看着死尸,低低道:“这是个波斯人,衣服是最上等的丝绸,可惜浸坏了。王子又算什么,我们船上不也有个王子搭乘么?汤姆,让木匠给他做口棺材,等遇到个礁岛就把他埋了。纵然他是异教徒,也是一条性命。”虽然打一口棺材要费不少木材,但这戒指就足够买几百口棺材了。

  汤姆诌笑道:“勃尔登先生,您真是慈悲心肠。我帮您把这戒指将下来吧?”

  勃尔登点了点头。戒指本来就很紧,尸身泡胀后就更难除下。勃尔登虽然不是没做过这等事,但这等脏活儿有人代劳总是好的。汤姆见他点头,忙不迭抓起那尸首的手,只一下便把戒指持了下来。他把那枚戒指取下来托到勃尔登跟前。

  勃尔登一把抓过放到眼前,映着夕阳看了看。却见这颗红宝石通透无比,半点儿杂质都没有,放在眼前一看,便觉整个世界都染得通红。他又惊又喜,知道这是颗价值连城的宝物,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汤姆,你再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

  汤姆拉开了尸首锦袍的领口,失色叫道:“这里……这里还有一颗!”

  那尸首脖子上还挂着一颗红宝石。戒指上的那颗已是难得的宝贝了,脖子上那颗竟然有小指肚一般大,红得更是纯正。勃尔登只觉脑袋“嗡”了一下,心道:天啊,这些异教徒是从哪里搞来那么多宝石?便是老爱德华皇冠上的都比不上。

  他再顾不得肮脏,弯下腰小心地从尸首上取下项链,托在掌中打量着。那颗红宝石映得他的手掌一片血红,直如捧了一摊鲜血。他看得入迷,汤姆却又低低叫了声:“咦,他还有一袋子金币!”说着从那尸身前心的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口袋,里面有十几枚金币。勃尔登此时已欣喜若狂,道:“再掏掏,还有别的么?”

  汤姆伸手摸了两下,道:“好像没有了。”勃尔登摇了摇头,道:“这里不好查看,还是搬到杂物舱去吧。”杂物舱就在船尾,搬到里面就可以细细翻检了。勃尔登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嫌晦气的念头,恨不得把这尸首扒光了慢慢看。他和汤姆两人将这尸体连着帆布一块儿抬进杂物舱,一放到地上,勃尔登就一把拉开帆布,解开了尸首上的锦袍慢慢查看。他希望那死尸遍体都是珠宝,因此查得极细,连袋角衣缝都不放过,但是却只搜出零星几个金币。

  勃尔登失望地把帆布盖上了死尸,低声道,“汤姆,你没藏起什么吧?”

  一杨姆吃了一惊,道:“勃尔登先生,我不敢如此无礼。”

  勃尔登没再说什么。的确,汤姆不会骗自己,何况汤姆要打偏手的话,完全可以不告诉自己,所以根本没有理由怀疑汤姆。再说,这戒指和项链已经是一媲横财了,人终究不能贪得无厌。他掂了掂那包金币,扔给汤姆道:“汤姆,这金币你拿去吧,回去也好讨个老婆过日子了。”

  汤姆接过了金币,惊喜万分,道:“谢谢勃尔登先生。”在他心目中,自己等同于勃尔登家豢养的猎犬,捞到这死尸,唯一的想法就是让主人快些知道。现在主人居然把这一袋金币都给了自己,当真让他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