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心错怪了鸣皋子。鸣皋子一派,本是道门天心派,这天心派亦是符箓分支,此时也纳入正一教,孙普定是从鸣皋子之父学成的天心派召五方雷神咒。
孙普定身有玄武,玄武本北方之神,所属正是为水,孙普定在五行雷中也只精修这门水雷术。咒声方落,只听一声巨响,惠立身前一道闪电居然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这个霹雳来得极是突然,震得灰尘大起。无心也被震得眼前一花,心道:“好厉害!我也没这个功力!”
烟尘中,忽地传来惠立的佛号。这声佛号极其威猛,平地忽然卷起一道狂风,灰尘已被卷得干干净净。待灰尘散去,只见惠立站在当中,身前那枝禅杖却已被熔成一滩铜饼,惠立的僧袍上也多了几个破洞,但一张脸却一下变得光洁如玉,等如换了个人。
惠立看了看那块铜饼,重重向前踏了一步,喝道:“果诚来!”
惠立三个弟子中,果毅有天眼天耳他心三神通,果诚却是功底最为扎实的一个。果诚听得师父召唤,也踏上一步,站在惠立身边,道:“弟子在。”
惠立道:“你来应付此人!”
他深知擒贼擒王之理。如今曼荼罗四轮已破,眼前这人功力非凡,但果诚尚可与之一战,果智与果毅可挡住旁人,自己若能以雷霆一击擒住鸣皋子,那便可竟全功。他主意打定,双足在地上一蹬,人已腾空而起,直向鸣皋子扑来。鸣皋子此时脸上轻佻之意尽去,一脸凝重,双手捻诀,直盯着惠立。
谁知惠立方才立起,身后突然有个人影如鬼魅一般闪过,一掌拍向惠立后心。惠立因为身后有果毅和果智二人,果智虽较果诚稍有不及,实亦不凡,果毅也不算弱者,因此半点也不防备,人刚跃起,此人一掌迫上,他待要回身,却觉此人掌力之雄,竟较果诚犹有过之,心中一寒,眼角瞟去,却见那人竟是果毅。
此时惠立已躲无可躲,大感绝望,心道:“我真是瞎了眼,身边伏得这般一个内贼,居然惘然不知。”这一路前来,靠的都是果毅的三神通,怪不得这鸣皋子早有准备了。他将浑身劲力凝到后背,准备硬接果毅这一掌。平时只道果毅除了三神通外,法术武功都不算太出色,但此时只觉此人掌力阴寒如刀,实是平生少见的劲敌。果毅作伪之能,实在也是天下少有。
无心见惠立的一个徒弟突然向惠立出手,马上想到:“果然是师父安排下的。”扭头看去,果见鸣皋子重又露出微笑。原本惠立一师三徒,实力较鸣皋子与孙普定两人只高不弱,便是连自己也上阵,仍然未必是惠立师徒的对手,只是见鸣皋子如此镇定,已隐隐猜到。此时见果毅出手,他知道惠立已难逃这一掌之厄,心中一酸,不忍再看。惠立虽然对他颇有成见,但惠立终是有道高僧,他实在不忍惠立命丧此处。只是此时求情也已来不及了。
他只略一分神,却听得惠立一声惨叫,身形一下定住,猛地转过头去。无心见他背心袈裟有个破口,一团黑气凝结如刀,便插在惠立背心,惊道:“七尸化血神刀!”
这化血神刀是一门邪术,以内力凝成有形,则伤人于无形。当初无心小时,鸣皋子也曾传授给他,但无心觉得这门法术实在太邪了,是以决意不用,哪知果毅竟然又使出这种阴险法术来。化血神刀在有形无形之间,中了化血神刀,虽无真实伤口,但奇经八脉尽伤,法术武功都再也用不出来,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惠立看向果毅,只觉万念俱灰,道:“果毅,你,你……”却不知还要说什么话。果毅此时脸上已尽是笑意,长身一躬,道:“惠立大师,在下陈普寿有礼。这十多年来,多谢大师关照。”
惠立做梦也想不到鸣皋子竟然十多年前便已在自己身边安下埋伏,心痛非常,这时听得一声惨叫,却是果诚与孙普定恶斗了一阵,见惠立受伤,稍一分心,被孙普定铁尺拦腰划成两段,尸身也滚入那大坑之中。惠立怎么也想不到,来时踌躇满志,竟会落得这般一个结果,心头一寒,惨然道:“宗真师兄,老衲真对不起你。入魔的,果然是老衲啊。”
鸣皋子淡淡一笑,道:“惠立大师,你想必不知道,我三师弟为何在你身边伏得十多年吧。你金阁寺道术乏善可陈,得享大名,凭的只是辟邪相传之力。辟邪亦是神煞,原本家父便打算,一旦六神未能搜齐,便请大师充数。没想到十数年后,果然用到了。”
金阁寺有辟邪神兽,由历代主持圆寂前相传,这个秘密也是惠立在师父当年圆寂时方才知道。得了辟邪神兽,他自觉可傲视同侪,哪知亚德班钦与宗真身上虽无神兽,却只凭苦修仍然居于己上,惠立心底一直有种不服。他是有道高僧,却因这一嗔念不能去,以至于未能臻无尚境界,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悔恨,实无以言表。胜军寺中,宗真说自己有入魔之相,当时还只道宗真在危言耸听,此时才知道正是如此,以至于目盲耳聋,为果毅所骗。而六神中原先也有辟邪之位,晋葛洪《抱朴子》中即谓老子出行,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穷奇,后从三十六辟邪。当初鸣皋子之父发现金阁寺有辟邪神,便让三弟子陈普寿投入寺中,但陈普寿远不及鸣皋子,十余年来一无所获。后来鸣皋子借田元瀚之力,调度九柳门在胜军寺争夺白虎神,不料因密宗三圣出现而失手,白虎神也不知去向,但鸣皋子却发现胜军寺中仍有一个与白虎神相去无几的神煞在,因此才接连伏击丹增与宗真,谁想到这辟邪是在惠立身上。
惠立喃喃道:“原来,我早就被你算计了。如此说来,宗真师兄也是被你所害了?好个陈普寿,哈,哈,哈!”
无心耳朵甚尖,听惠立说是宗真被害,大惊失色,向前一步道:“惠立大师,宗真大师他……”
惠立怒道:“无耻妖邪!不要假惺惺了!”
胜军寺中,无心来见过宗真后,惠立本打算让果智送宗真回龙莲寺,哪知一进门,却见宗真气绝身亡。惠立虽然对宗真有几分妒忌,仍然极是悲痛。这房中除了无心,再无人去过,他只道是无心下的手。但当时陈普寿曾以附体术夺走宗真片刻心智,以他的本领,暗害宗真也完全可能。不论是陈普寿还是无心害死了宗真,他二人反正是一路,也一般无二。
陈普寿却不否认,道:“好叫大师得知,宗真大师确为在下附体反杀术所伤。不过当时宗真大师重伤在身,且全无防备,不是在下能胜过宗真大师的。”
他的话中,满是得意之情。惠立道:“好,好本事。”
他眉头忽地一皱,陈普寿也不理他,向鸣皋子一躬身道:“师兄,马上将这秃厮开膛取出神煞么?”他自己也是僧人打扮,却称惠立为“秃厮”。才一开口,听得一边有个年轻人道:“师父,求求阚道长饶了他吧。”
这是言绍圻说的。言绍圻全无道术,根本插不上手,而看眼前这些人的武功,一般也非自己所能梦见,只能躲在一边看着。此时见惠立受伤倒地,陈普寿还说什么要开膛取神煞,只觉得太过残忍,不禁出言向孙普定求情。
孙普定正要说:“别胡闹。”却见鸣皋子面色大变,喝道:“当心!”陈普寿还不明所以,却觉身子一轻,惠立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前,一把拎住了自己脖领。他吓得魂飞魄散,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得惠立大喝道:“善哉!”只是这两个字吼得杀气腾腾,一掌击在他前心。这一掌有如排山倒海,陈普寿哪里受得住这等大力,前胸肋骨尽已折断,当时毙命。
惠立一掌杀了陈普寿,心中却仍是诧异,心道:“是果智解去了我身上的咒术么?他难道也深藏不露,练成了这等本领?”
鸣皋子见惠立中了化血神刀,却突然又站了起来,不由大惊失色。他怀疑的却是无心,扭头看去,却见无心也是一脸惊诧。此事前前后后尽在他算计中,偏生惠立突然出手大出他的意外,耳边听得一声喝,却是孙普定与果智翻翻滚滚斗在一处。
惠立一掌杀了陈普寿,孙普定大感意外,提铁尺扑上,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定睛一看,乃是惠立另一个徒弟。他杀果诚也不算如何费力,果智显然在果诚之下,自然更不在话下了。哪知交手两招,便大吃一惊。果智出手,老辣沉雄,竟是远在果诚之上,甚至隐隐比惠立更强。他迭遇险招,只觉势头不对,知道惠立身上化血神刀已除,鸣皋子已被惠立挡住,无心多半不会出手,现在帮得上手的惟有言绍圻。可是言绍圻不会道术,上来也是送死。他犹豫了一下,身侧被果智掌沿一带,半边身子登时一沉。忽听得无心惊叫道:“大师,宗真大师!”
听得无心的叫声,惠立和鸣皋子同时向果智看去。果智仍是果智,但他举手投足间,活脱脱便又是一个宗真。惠立也大感诧异,虽然亲眼见到宗真尸身,仍是叫道:“宗真师兄,真是你么?”果智与孙普定缠斗,却又沉声道:“惠立师兄,老衲也生了机变,实是有愧。”声音虽不是宗真,语气却是一般。惠立脑中一亮,心头却是一酸,眼中险些要落下泪来,心道:“原来如此。我对宗真师兄颇存妒忌,原来……原来他还一直守着我。”
原来密宗有转世一途,可不堕轮回。宗真死时,果智便在他身前。宗真死前知道遭到暗算,却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手,他心中也在怀疑惠立已堕魔道,因此用尽最后功力,附在了果智身上。但果毅隐藏得太好,宗真竟然也一直未对他生疑,直到惠立中了化血神刀,宗真方知惠立一灵不昧,出手救了他。
鸣皋子心中暗暗叫苦,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色已晚,月已将上中天。他对无心道:“乖儿子,快帮我将这秃厮拿下了。”
惠立身有辟邪,纵然自己再唤出青龙,也未必能胜得他。可如果有无心的勾陈螣蛇相助,则擒辟邪易如反掌。哪知无心眼中茫然,也不说话,却是摇了摇头。鸣皋子心中恼怒,左手忽地捻诀,右手成掌贴在无心胸前,喝道:“斗转星移,乾坤借力!”
他已准备强行催出无心体内勾陈螣蛇之力,再加上自己的青龙之力与惠立相抗。虽然如此一来,无心这个持国太子便要一命呜呼,也已说不得了。谁知手刚一搭到无心胸前,却觉隐隐有股力量与己相抗。这力量虽然不强,却极其古怪,以鸣皋子之博,居然探不入内,也根本不知这是什么。他大为吃惊,心道:“这小子,居然还练成这等本事!”心中却猛地一翻,顿时想起当初自己在龙虎山上,无心出生,自己欣喜若狂,抱着无心的情景来了。
此时孙普定与宗真附体的果智相斗,越斗越是心惊,只觉对手如长江大河,纵不能胜己,可再斗上十天半月自己也不能胜得他。孙普定一咬牙,双手一合,人向后疾退,一手捻诀,喝道:“壬癸坎水,玄武冥灵。斗牛女虚……”
这也是召五方雷神咒,所召乃是北方使者雷压。但他咒语未念完,却见果智手一抬,掌中赫然出现长长一团烈焰。
正是大日如来金刚破魔八剑。宗真附身在果智身上,虽然十分功力使出的只有七八分,但果智的身体却年轻力壮,较自己百岁之身气血旺盛,竟能凭空幻出火剑。这一剑横扫而过,孙普定吓得魂飞魄散,口中仍是不停地念颂,只盼能在这火剑扫来之前念完。可是火剑一扫何等快捷,这召雷神咒却罗罗嗦嗦还有一大段,多半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大叫道:“师父!”却是言绍圻猛地扑了过来,挡在宗真跟前。孙普定大惊失色,言绍圻全无道术,哪里挡得住破魔八剑的威力,可是便是让他离开也来不及了。
果智的火剑去势更急,言绍圻直如飞蛾投火,这一剑横过,已切入言绍圻前心。只消再一用力,连言绍圻和身后的孙普定两人都是腰斩为二,果智却是一惊,剑势顿缓,呆呆地站着,眼中忽然流下泪来。
宗真一生不妄杀一人,这少年方才为惠立求情,他也听在耳中,知道这少年心中颇存善念。此时失手伤了他,那是自己近百年中所做的惟一一件错事,内疚之下,竟然已无法再运火剑。孙普定见宗真竟然停手不斗,此时这召五方雷神咒已念完,他大喝道:“谨召北方水雷使者雷压速至,唵弃伏曳萨婆诃!”
一道直直的闪电如利针般刺下,若是击中果智的光头,那果智的头颅都要变成两半。无心心中一急,虽然猜到这果智定是宗真附身,但离得甚远,当中还隔着惠立,根本过不去。却见果智两手一合,人忽地跌坐在地,一道白气从顶门百会处冲出,正迎上了劈下的闪电。一声响,这道白气霎时消散,果智身上却毫发无伤,晕倒在地。
十二、止戈为武
〔鸣皋子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他脸上阴晴不定,面色已变得狰狞,喝道:“既然如此,你死吧!”身形忽如鬼魅,一下闪到无心身后,五指扣住了他的背心。〕
这是宗真的魂魄!宗真附体在果智身上,眼看要大获全胜,却因为误伤了言绍圻,内疚之下,结果遭到孙普定的反击。
孙普定也不曾料到一个雷咒居然能将眼前这和尚击倒在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我胜了!我胜了!”看向身前,只见言绍圻的身上被大日如来金刚剑切得几乎要折断,当时便已断气。看着言绍圻的尸身,孙普定鼻子忽地一酸,心道:“绍圻死了?”
他正在伤心,眼前忽地有一道褐色光华旋转飞来,耳边听得有个人叫道:“宗真大师!”他刚一抬头,眼前却是一黑,脚下似是不住下沉,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那道褐色光华突如其来,孙普定全无防备,又在怔忡之中,一时措手不及,头颅竟被砍下。无心看得清楚,这正是雁高翔的水火飞刀,心中大是妒忌,心道:“这胡子又来了?”雁高翔屡败屡战,而且愈战愈强,孙普定的功力在自己之上,宗真魂魄也被他击散,雁高翔一刀却已将他杀死,虽不无取巧,但这分功力也已非同小可。
孙普定头颅一下飞起,鸣皋子浑身顿时一震。他左手五指在胸前一按,身形一矮,如疾风闪电,一下从惠立身边冲出。惠立此时已将辟邪神煞唤出,正要去挡,但鸣皋子身法实在太快,已一下从他身边闪过。惠立又惊又惧,知道鸣皋子定已唤出青龙了。他脚一蹬,人在原地转了个身,猛地向鸣皋子扑去。
孙普定已死,尸身仍未倒地,一团黑气从断处喷出。鸣皋子刚冲到孙普定身前,眼前忽地一花,一个满面虬髯的少年已挡住他的去路,正是雁高翔。雁高翔一脸悲愤,喝道:“臭杂……”
他刚杀了孙普定,见到鸣皋子,更是分外眼红。可是下面那个“毛”字还未出口,鸣皋子右手在他前心一推,雁高翔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扑来,若是硬抗,连骨头也会被击断。他猛一提气,双脚已然离地,如风中之絮,被鸣皋子推得直向一边飞去。飞在半空,只觉气血翻涌,哪里还骂得出来。
鸣皋子一掌迫开雁高翔,此时他一心都在孙普定的尸身上。孙普定体内有玄武神煞,万万料不到这般轻易被这胡子少年砍落头颅,若不马上收伏,玄武神煞便会化去,解开蚩尤碑便前功尽弃。他左手一下招在孙普定脖腔之上,孙普定体内那团黑气冲出,凝在他掌心,已化成一团黑色气球。
这正是玄武神煞。惠立见此情形,知道他若是将玄武神煞投入那地穴中,蚩尤碑又将解除一道禁咒。他双手变幻手印,沉声喝道:“毗卢遮那清净体,慧海无穷遍一切!”随着咒声,他两边肋下忽地又伸出两条手臂,一下将鸣皋子抱住。
这是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咒,据说修到极处,能幻出千臂,惠立数十载苦修,最多也只能幻出四臂。鸣皋子挣了一下,竟不能挣脱,他一下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喝道:“破!”
惠立只觉鸣皋子的力量一下大了一倍,四臂已抓不住他了,被鸣皋子震得浑身骨节都欲断裂。他一咬牙,口中喃喃道:“苦海大河,六道众生,轮回五趣,无能间断。悭贪在心,常受饥馑。出生入死,堕于地狱,无有绝期。是名缠缚不得解脱。是故十种缠缚者。蔽覆身心,障难修持,不得证入菩提佛果。”
这正是大唐高僧不空所译的《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经文中所说“十种缠缚”,乃是人心十种魔障,惠立所念是第十种。他一生清修,但一点嗔念始终未去,是故名心、利心、好胜心终究未能根除。此时见宗真以身证道,恍若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顿有所悟。见鸣皋子即将解开蚩尤碑,再不犹豫,已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慨。心境一空,这千臂千钵大教王咒登时更上层楼,肋下又一下伸出两条手臂,前后六臂将鸣皋子紧紧束住。鸣皋子只觉惠立的力量又大了许多,他忽地张口,将掌中这团黑气一下吞了下去。玄武属水,他体内的青龙属木,水能生木,虽不能长久相安无事,暂时尚无大碍。他气息一沉,喝道:“青龙玄武,破!”
此时鸣皋子已集青龙玄武二神之力,惠立只觉当胸如遭巨锤轰击,一口鲜血喷出,四条幻臂登时消失。鸣皋子自己也经受不住这等大力,嘴角鲜血也已沁出,身子一歪,与惠立两人同时摔向坑中。
先前鸣皋子将百余人鲜血灌入,又将朱雀之灵投入地穴,蚩尤碑吸饱鲜血,虽未出土,却已在土下隐隐发亮。这般摔下,便有四神可以解开,但鸣皋子与惠立也肯定抵不住蚩尤碑之力,身体会立化飞灰。鸣皋子想不到竟会两败俱伤,三代人近百年的努力翻为画饼,一时却也不伤心,只是想道:“无心还能解开蚩尤碑么?”
刚一落下,下落之势忽地一住,有人抓住了他的脚髁。他又惊又喜,向上看去,却见无心涨红了脸,一手抓住他的脚,另一手抓住惠立的脚,拼命拉着。鸣皋子还算好,惠立身材高大,无心只靠单手之力已快抓不住了,嘶声道:“大胡子,快过来救大师!”他知道若是单是让雁高翔过来帮忙,他肯定不肯来的。但雁高翔能为宗真而杀了孙普定,单叫“大师”两字,那他肯定会来。
雁高翔被鸣皋子一掌击出,气为之夺。他虽好恶战,但也自知非鸣皋子对手,又见惠立与鸣皋子的恶斗,更非自己所能插手。听得无心叫自己,心道:“他娘的,这小杂毛某家才不帮他。”可两脚却不由自主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惠立的另一只脚,道:“牛鼻子,你……”
话未说完,鸣皋子忽地翻身起来,一掌击在雁高翔顶门。雁高翔哪里防备,被他这一掌打得晕了过去。鸣皋子只是受了反震之力,此时站稳身形,翻身出了坑。雁高翔本抓着惠立,被鸣皋子一掌击晕,无心一个人便已抓不住了,惠立一个高大的身躯脱手而出,直向坑底摔去。无心大惊失色,叫道:“大师!”正要向坑中扑去,背心一紧,却是鸣皋子一把抓住了他,喝道:“蚩尤碑马上便要出土,你想寻死么?”
惠立一落到坑底,坑底的泥土倒似泥浆,一下将他吞没。这地穴下,仿佛有一头洪荒时代的异兽,正在伺机攫人而食。惠立一消失在泥中,从下面登时涌起一阵红光,鼓起了一块。无心呆呆地看着这穴底,一声不吭。
鸣皋子见蚩尤碑解开在即,心中喜悦已难以言表。只消解开蚩尤碑,得兵主之力,则驱使千兵万马,逐鹿中原,已非妄想。他长长吐了口气,猛地向坑中一唾,一团黑气从他口中喷出,直射坑底。
这正是玄武之灵。玄武一入地穴,地底的红光更盛,鼓起的也更高,已有一角石碑顶破土皮,冲了出来。这蚩尤碑也不甚大,不过一人大小。鸣皋子看得心血翻涌,道:“无心,你看,这便是蚩尤老祖英灵所附之碑,来,我父子二人联手,以竟全功。”
六神已解其三,下面只要自己与无心合力,便可将蚩尤碑解开了。此时寨中再无碍事之人,离成功惟一步之遥。他心中喜悦,只觉对无心的慈爱之情油然而生。此番得手,全靠无心最后帮了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