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格尔拍手鼓掌,段远晨吐出枪管,道:“我没有特异功能,但我有功夫。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们。”
贝格尔笑道:“我们合作!”他向段远晨伸出了手,摆出握手的姿态。他的手上戴着皮手套,可能觉得戴手套与人握手,不礼貌,于是他用左手摸到右手手套口,准备脱下来。
他的左手在右手手套口提了一下,段远晨感到左腿有一种冰冻的感觉,然后听到了彻耳的枪响。
何安下看到贝格尔的手套中指顶端破裂,冒着青烟。手套内应该藏着一把袖珍手枪,段远晨左腿插上了一个微型针管。
虽然段远晨迅速将针管拔出,但挣扎几下,还是倒在地上。
贝格尔道:“我没有功夫。”
段远晨:“但你会欺骗。”
贝尔格:“不得已。”
段远晨点头,表示谅解。贝尔格瞥了一眼雨衣人,向段远晨说:“我与这个青年一样,有严格家谱证明,是一千六百年未与外族通婚的雅利安血统。我和他有轻微的特异功能,眼睛可以夜视。”
段远晨:“看清黑暗中的东西,通过武功训练也可以做到。我所修习的拳术,甚至可发展出蝙蝠的功能,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
贝尔格:“那是放大的触觉。汉人不是神族后裔,却有许多奇妙的方法,可以达到近似神族的功能,但我们更推崇天然。等我们征服世界,再来研究汉人。”
段远晨瞳孔放大,呆呆地看着他。
贝尔格:“你所中的是深度麻醉药,近似于死亡。好好体会一下吧。”段远晨闭上眼睛,如冬眠的动物般缩紧全身,就此不动了。
贝尔格看向何安下,何安下的右半个身子依然没有知觉。贝尔格抻拉了一下手套,一个蓝色针管立在何安下肩头。
何安下忙拔针管,贝尔格摆摆手,说:“不要!药水很贵的。”他一脸温和,就像你多年的老朋友,向你提出善意的建议。
何安下愣了下神,还是拔下了针管。针管已空,贝尔格发出友善的微笑,表示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雨衣人,两人都流露出慎重的表情,从领口掏出了十字架项链,垂在胸前,然后并肩向洞穴深处走去。
他俩隐入黑暗,何安下呆呆看着,感到大脑越来越迟钝。段远晨却展开身体,坐了起来,向何安下晃了晃手中的针管。
段远晨:“洞中危险。有了这东西,他们的死活,就与我无关了。”半晌,何安下嘀咕出一句:“老狐狸。”
段远晨哈哈大笑,看来他的武功抵御住了麻醉药。他在何安下身上点了几个穴道,何安下的右半个身子恢复知觉,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何安下:“洞中有何危险?”段远晨:“虽然他们对我们保密,但中统早已获得情报,他们来中国,寻找神族后裔是次要任务,主要任务是寻找一种叫轴心物质的东西。”
德国与意大利、日本的联盟,名为“轴心国”。这一名字隐藏着纳粹内部一个神秘信仰——世上存在着一种轴心物质,具有瓦解和重组一切物质的功能,找到它,便可以迅速改变世界。它的德语发音叫“玛哈嘎拉”。
何安下惊叫:“这是佛教护法神的名字!”段远晨思索半晌,道:“也许同样的东西,佛教认为是神灵,纳粹认为是特殊物质。”
两人不由得产生好奇,都转头向洞深处望去。洞深处暗得丧失了深度,如一堵黑色墙壁,寂静无声。
许久,段远晨叹了声:“德国的东西,还是厉害。”说完倒地昏迷。他未能全部清除掉体内的麻醉剂。
何安下也脖子一软,扑在了地面。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能让他们得到轴心物质。”何安下以残存的力量,将两手拼在一起,构成了状如叉形的玛哈嘎拉手印,对向洞穴深处。
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洞穴深处有了雷鸣般的嗡响。
44、青龙
何安下醒来时,段远晨仍在昏睡。
洞中光线充足,已是第二天中午。洞内站了三十几个穿黄呢军装的士兵,地上摆了两副担架,分别盛着贝格尔和雨衣人,正在吸着小罐氧气。
大痴不知何时已回到洞中,坐在担架旁的马扎上,正在跟一个穿浅蓝色长衫的人说话。那人剃光头,头顶有一层青色发根,下巴刚挺,咬肌发达,虽穿长衫,丝毫不能掩盖凛凛的武将之气。
大痴:“佛教讲众生平等,有无神通力,在于个人德行,而不是血统,党卫军执着于血统,是邪见。”
长衫武官:“对于党卫军寻找的轴心物质,大师有何高见?”
大痴:“轴心物质,便是中国人讲的气,党卫军将其错认为有实体的物质,也是邪见。轴心物质无处不在,否则万物便不能成形,怎么会藏匿在一个洞穴中,与世隔绝?”
长衫武官侧头思索。
贝尔格摘下口鼻上的氧气罩,叹了声:“如果轴心物质本是妄想,我便无法回德国了。”大痴:“中国历史上出过相似情况,徐福奉秦始皇之命去日本寻找不死药——龙珠,却发现龙珠只是食品,也无法回中国了。”
贝尔格声音颤抖地说:“他后来怎样?”
大痴:“留在日本,自寻活路。”
长衫武官:“贝尔格先生,你可以留在中国,我聘你作顾问。”
贝尔格摇摇头,看着另一个担架上的雨衣人,问:“你的意思呢?”雨衣人摘下氧气罩,道:“轴心物质就在洞中,我们的仪器上有显示。并且我们受到了轴心物质的袭击。”
贝尔格:“可怜的孩子,我们错了。在我晕倒前,已闻出那是沼气。我们是被最普通的毒气熏倒的。”
雨衣人碧蓝的眼睛中流出了眼泪。不管是何人种,有着怎样不同颜色的瞳孔,流出的眼泪却都是一样的,无色、透明。
雨衣人:“不,我要回德国。”
贝尔格:“寻找神族后裔和轴心物质的计划书,是我写的,共有两千页。看我的报告,元首三夜未睡。你觉得我还能回去见他么?”
雨衣人:“那我该怎么说你?”
贝尔格:“说我死了,在寻找轴心物质时,被沼泽吞噬。”
雨衣人嗯了一声,重新将氧气罩捂在嘴上。
贝尔格惭愧垂头,习惯性地抻了抻手套。
一声枪响,震彻洞中。众士兵纷纷掏枪,长衫武官大喝,众士兵迅速安静,随着他的手势,大家看到贝尔格的手套上冒着青烟,雨衣人的额头有个血洞。
贝尔格的手套枪这次射出的不是麻醉剂,而是一颗真子弹。
长衫武官:“贝尔格先生,何苦?”贝尔格:“我的国民对元首崇拜近乎狂热,只要他回国,感染到大众情绪,就说不出假话了。”
长衫武官:“中统该如何向贵国使馆做报告?”
贝尔格:“身陷沼泽。”
长衫武官:“你可以做我的顾问。我会在南京给你找一处隐秘的住所。”
贝尔格:“顾问免谈。青海是我到中国的第一站,我喜欢那里的荒凉,有亚特兰蒂祖先的气息。我打算去那里,自求生路。”
长衫武官作了个手势,士兵们抬起担架,将贝尔格和雨衣人尸体抬出了洞。段远晨从地上翻身而起,向长衫武官堆出了满脸笑容,高喊一声:“浙江区第七情报组组长段远晨,向长官报道!”
长衫武官不置可否,段远晨点头哈腰,随士兵们出了洞,搞不清他是恰好惊醒,还是一直在装睡。
长衫军官两手抱拳,向大痴行礼,道:“多谢大师指点,就此别过。”大痴:“不必告别,我做你的顾问。”长衫军官两眼一亮,道:“我以为大师方外之人,不会……当然很好。”
大痴:“我要对我的徒弟做些交待,请等我片刻。”长衫军官如电的眼光扫向何安下,略一停顿,转身出洞。
大痴走来,伸手,将何安下扶起。他带何安下走到一个垂下的钟乳石后,道:“中统由陈大先生、陈二先生执掌,近年来陈大先生已走上政坛,清洗了自己的特务身份,陈二先生实际掌权。中统成立年深日久,大特务各成龙虎,贪赃枉法,所以两位陈先生在本族侄子里陪养出一个人,来制裁中统内部人员,他被人暗叫作钝刀陈。”
何安下:“钝刀?说明他办事不利?”
大痴:“不。钝刀割肉,份外痛。他惩处某人,必将罪证搜集得详密,以理服人,让你无法推托,让为你说情的人无法张口。在这个不讲理的世道,一个讲道理的人,不是很可怜,就是很可怕。”
长衫军官站在洞口外,静如雕像。
何安下:“他是钝刀陈?”
大痴点头,道:“他在莫干山有一座别墅,罕拿活佛逃到这里,说不定原想向他求庇护。他虽只有二十六岁,却能主持公道。”
何安下:“我带罕拿回来时,你不在洞中。”
大痴:“我在,只是你看不见我。两个德国人深入洞穴后,我方离开,去了陈家别墅。罕拿自有脱身之法,不必我帮忙,我只是借此和钝刀陈搭上关系。”
何安下:“钝刀陈是第二个董安?”
大痴摇头,道:“他的秉性太刚直,只能做干将,做不了天子。”何安下:“您有等佛之力,为何屈尊给他做顾问?”
大痴:“中统已经发展到三十万人,独立于行政之外、不受司法制裁。这群人任意妄为,黎民百姓就受苦了。老天没给我一个天子,仅仅给了我一个头目。或许我有等佛之力,对苦难苍生,却只能帮一点点。”
何安下:“我相信钝刀陈是正人君子,但特务毕竟是邪门歪道,您何苦与他们混在一起?”大痴:“令恶人少做一件恶事,就是我做了一件善事。”
何安下垂头无语。
大痴缓缓道:“我知你不愿跟随我了,但你给我磕过头,希望你能继续修我的法。在这洞中呆三年再下山,或许你我还有见面的缘分。”
大痴两手合在胸前,交叉屈下两中指,两无名指并排压在中指中节上,两拇指、两食指成环,扣在两无名指指头上,两小拇指并立。
大痴:“这叫心印,是手能做出的最近似于心脏结构的形状。第一次带你入此洞时,我说过,龙族的智慧比人类高,龙宫中的佛经比人间精深。你松开此手印时,手指会依次弹起,心脏起搏是此动态,龙飞翔也是此动态。所以松开此印时,将感召龙族现身。”
深处响起了雷鸣般的嗡响。
何安下:“你说过,此洞深处隐藏着一条龙,那是它读经时的赞叹声。真的有龙么?”
大痴:“三年时间不要荒废,你读它的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