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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正一脸纳闷地望着袁老师消失的方向,又见身旁那位表情异常复杂、异常沉重的陌生男子快步追去,工作人员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隐隐觉察到这将会是一出好戏…

至于此时此刻的袁老师,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天气,搭建出来的内景为了方便收音,甚至没有开暖气,周围人谁不是大衣加身还冻得哆哆嗦嗦,她却只是小跑了一路而已,竟已经汗如雨下,袁老师只得一边擦汗一边忍不住龇牙咧嘴: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以至于她完全乱了阵脚…

恰逢此时,身后传来阴森森的两个字:“站住。”

袁老师自认可不是被这一声冷喝吓得停下了脚步,而是——她实在是跑不动了。

但她即便依言停下了,却没有回头,只给对方留一个魁梧到有如鲁智深般的背影。

只听身后那串脚步声稍带犹豫了一下,这才徐徐走近她。

“给我个解释。”

“解释什么?”

“为什么不辞而别?”

“你又不是我爸妈,又不是我领导,更不是我朋友,我们俩之间应该谈不上什么‘不辞而别’吧。”

郑衍叙终于忍不住眉心一沉——

三个月不见,这女人随着体重一同增长的,还有话语间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你这三个月都干什么去了?”

“旅游。”

郑衍叙本就不是什么善言辞的人,直被她逼得无话可说。

至于袁满…

她本身嘴就挺毒的,只不过从来没毒过他而已,此刻终于让他见识到了,可是…见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她不是该得意么?心底却终究还有那么一丝紧缚。以至于她本能地摆出一副尿急的样子,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完全没有意义的重逢:“还让不让人上厕所了?”

说完就要绕过他,径直大步离开。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就这样,袁老师一朝步伐太大,只觉原本黏在腿上的倒模“嚯”地一松。

袁满瞬间僵住,完了——这两个字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就听那脱落的倒模顺着宽大的裤管,嗞溜滑下,径直落到了地上,径直落到了…郑衍叙的脚边。

郑衍叙本能地一低头,袁满见状,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0.5秒之后,袁老师不得不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她身体一歪,作势一崴,当即痛呼出声:“嗷!”

郑衍叙哪还有工夫去看地上突然出现的不明物体?赶紧搭了把手,扶住她:“怎么了?”

袁满可不敢掉以轻心,一边疼得龇牙咧嘴,演技之浮夸无人出其左右;一边趁着郑衍叙不注意,赶紧把倒模一脚踢开。

只可惜脚劲儿太猛——猛到国足都要望而兴叹——转眼就听见“哐当”一声——倒模直接飞进了片场,飞过正专注看着r的导演头顶,飞过灯光师、打板师、收音师、题词小弟的头顶,径直盖在了吴彦祖那张正专注于戏中情绪的脸上。

导演咆哮而起的声音瞬间贯穿整个片场:“卡卡卡!!!谁乱扔道具???”

听那几乎能绕梁三日的咆哮声,袁满愧疚地双眼一闭:彦祖啊彦祖,对不起了…

而此情此景落在郑衍叙眼里,郑衍叙忍不住一皱眉:崴得这么严重?都痛得翻白眼了?

郑衍叙当即蹲下,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脚踝:“很痛么?”

手还没碰到呢,袁满就一阵鬼叫:“痛痛痛!别碰!”

惊得郑衍叙立即缩了手。低眉一思索,又抬眉瞅瞅她冷汗直下的样子,郑衍叙抓住她的胳膊就走:“走!去医院。”

袁满顿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瞅一眼面前那因焦急而紧绷的侧脸,顿时欲哭无泪:自己说的谎,爬着也要圆完…

且不说她身上的倒模黏得有多不牢靠、会不会一路走一路掉,真让她去医院?袁满想想就恶寒。为了拖延时间,袁满刻意把脚步放慢,再放慢,几乎是在拖着两条腿蠕行…

郑衍叙本就焦急,终于,不得不停下,无奈地回头看这拼命扯后腿的女人一眼。

生气了吧?失望了吧?想甩手走人了吧?袁满被心里这一个一个问号闹得几乎要忍不住冷笑,他却突然一沉眉,开口道:“我背你…”

“啊?”

他没再说话,只在她面前微微下蹲。

等了等,没等到她趴到他背上,郑衍叙也只是回头,无言地催促。

袁满最终一咬牙,直接扑到了他背上。

明显感到他脚下一趔趄。

她这一身道具加起来,没有两百斤也有一百八了,郑衍叙几乎是艰难地站稳,深呼吸一口气,前行。

时间都仿佛因他的吃力而变得缓慢,看着他没走几步就已颈上青筋暴起,袁满前一秒刚有一丝不忍,后一秒就任凭那丝不忍烟消云散——人一旦狠起心来其实很容易,只需要去想:他这是何必?秉着上帝视角,凭着仁慈之心,去可怜一个无节制复胖了的可怜虫?她可不会感激他…

第63章

等郑衍叙终于把这女人扛上车,已是满头大汗。

原本十分宽敞的副驾驶座,因袁满庞大的身躯而显得空前的逼仄,袁满不得不把座椅调后,可惜手太胖,直接卡在了座椅与车身的缝隙中,拔都拔不出来。真的是…胖得惨不忍睹。

就在袁满与这道死也逾越不过去的缝隙斗到天荒地老时,郑衍叙已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之前特效化妆师向她吹嘘这倒模有多贵多贵,袁满最后咬牙奋力一拔,便听“咔”地一声——手确实是拔出来了,手背却直接撞凹了一块。幸好她戴着手套,不然…

袁满心里默默庆幸着,抬眸一看——车子竟已驶上了主干道。这是去哪儿?当然是医院:“我不去医院!!”袁满当下几乎是吼了出来。

郑衍叙只是被她突然的狮子吼惊得手一抖、车一震而已,却并没有依言停下,只通过后视镜瞥她一眼。显然,他妹看懂她一脸的紧张:“你脚崴了,不去医院能去哪儿?”

去了医院,岂不分分钟穿帮?袁满心虚之下目光便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去眼珠直打转:“那个…那个那个…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我不想见人!”

这边厢,袁老师心虚地头都不敢抬,落入郑衍叙眼里的,却真真是一个自卑到无以复加的侧影。

她低着头的样子,她的慌乱——没有人会比郑衍叙更懂这种自卑。

他的表情微微一恸然,车便停下了——

半小时后,袁满已经坐在了郑衍叙家中沙发上,看着郑衍叙满屋子地急走,到处翻箱倒柜。

见他找了半天依旧毫无头绪,袁满都替他急:“你确定你家有急救药箱?”

还真是话音一落,郑衍叙就抱着急救药箱回来了。药箱一共三层,还这是应有尽有。郑衍叙一边找一边说:“我上次被你踢伤时买的,应该还没过期。”

说到这里,连郑衍叙都不禁感叹,他俩看似只有几个月的交情,但共同经历过的囧事还真不少…

想到这时,郑衍叙也正好找到了跌打药酒,顺势蹲下,这就要把她袜子给脱了,再把裤脚挽上——

可手刚碰到她的裤脚,就被她一脚踹开。

郑衍叙直接连人带跌打药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干嘛?”郑衍叙终于怒了。

却不料她的台词竟和他一样:“你干嘛!!”

她把他一脚踹倒,还指责他?若是以前的郑衍叙,早怒下逐客令了,可如今…

他好不容易找着她,失去一个人所有音讯竟是那么一件令人心慌的事,他深有体会,更不想再重新体会,便只能强压下了愤怒:“我给你上药,当然得把你袜子脱了。”

“我自己上药,你去给我倒杯水,我渴!”

这女人,几个月不见,不仅体重见长,脾气也见长了——

郑衍叙定格两秒,终究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等他端着水杯回到客厅,这女人一副刚上完药的样子,把跌打药搁回了茶几上,袜子也穿了回去。

郑衍叙把水杯搁到她手边,她接过去,果真“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动作倒是挺快,郑衍叙不得不侧目打量她——全身从上到下都穿得极其厚重,屋子里暖气这么足,她却连手套都不脱,能不渴不燥么?

“你不热吗?”

“不热。”

“把手套脱了。”

“我真不热!”

他又不瞎,怎么会看不见她额头一直在冒汗?怎么可能不热?分明是在故意唱反调…

郑衍叙的音色终于低沉了下去:“脱不脱?”

怎么可能脱?她的手背可是凹下去了一块,他看见了,不得吓死他?袁满只能硬着头皮,一口咬定:“不脱!”

短短一个小时里,被她抬杠了无数次,郑衍叙终于怒了:“你!”

“…”

“…”

算了!郑衍叙再度硬忍下了胸腔里的那股怒火,几乎要憋成内伤,却还是默默地调头走了。她不愿脱,他还真任由她被热死?只能去把室内温度调低。

一路冷着脸来到玄关的温度控制板前,几乎是用拳头在砸那按键。

自己还从未容忍过一个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对待他,若她再继续蹬鼻子上脸,自己绝对翻脸!——郑衍叙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而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赢得了第一局胜利的袁满,隔这么远的距离看玄关处的那道背影,都能清晰感觉到背影所含着的怒意。

切!我又不是故意的——虽这么自我心理建树着,但终究是慫蛋的性格,未免自己真的要忍不住冲过去跪舔认错,袁满咬牙收回视线,起身朝电视机走去。

看看电视,转移下注意力也好。

来到电视机前,正准备拿起遥控切换到有线电视频道,却在瞄见了头顶上的cd架时,一顿。

她原来放了不少韩剧碟在他家,他竟都留着?袁满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cd架,随便抽了张碟下来,却是张钢琴曲。

袁满转手又抽出另一张。

还是张钢琴曲…

最终,手拿数张钢琴曲的袁满终于意识到,她的韩剧碟早已一张不剩。

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钢琴曲——

“——檬。”

这张碟看起来已有了些年头,封面上的题字,笔迹也稍显稚嫩。

是否所有男人都会在潜意识里把女人归为两类?

有些女人,就如传世的钢琴曲,历久弥新。

而有些女人,不过是情节狗血的韩剧,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袁满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袁满有些机械地扭头看过去,心里一个声音,在默默替她回答之前那个疑问:起码在郑衍叙的世界里,是这样的…

“我放这儿的韩剧呢?”

她突然问出这么个不着边际的问题,郑衍叙脚下一顿。

“丢了。”这显然那不是郑衍叙在意的重点,“我刚帮你报了个减肥训练营。从明天开始,你得好好…”

郑衍叙没有想到,中途打断他的,是这个女人突然的火山爆发——

“我减不减肥关你p事?再说了,我干嘛要减肥?我这样不好吗?爱吃吃,爱喝喝,这就是我袁满!我犯得着要为了你们的眼光改变自己么?”

郑衍叙一愣,正要开口说话,这女人的嘴却如机关枪,指哪儿打哪儿,丝毫不给他说话的余地:“我又没让你接受这样的我,你大可以接受得了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滚蛋啊!”

她说完,调头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待,郑衍叙莫名其妙被喷,至今还是一头雾水,可他已见她那般决绝的背影,顿时全身都被一种几乎是恐慌的情绪笼罩——

满世界都找不到一个人的滋味,他不想再亲历第二次——郑衍叙被这个念头攫住,完全没有工夫去注意到她一个明明“扭伤了脚”的女人,此刻怎会如此的健步如飞,已追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手。

她回头,却只是怒瞪他。那眼神,几乎要让郑衍叙以为,她与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结下了血海深仇。郑衍叙沉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不再激怒她那莫名其妙的爆破点:“你现在这么胖,已经不是美不美的问题了,而是上升到了健不健康的高度。那个减肥训练营你就是你之前参加过的那个,效果不是很好么?你只是再去一次而已,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以及起码的判断能力。他怎么知道她曾经去的是哪家减肥训练营,他怎么知道她在那家训练营里待得开不开心?这些,袁满的脑子已再无容量去想。

“不去!”她冷冷拒绝,说完便甩脱了他的手,继续朝玄关疾走。

可郑衍叙更快,一个闪身就拦在了她面前,一副完全闹不明白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

“…”

眼看时间时间全要耗在了她的咬牙沉默里,郑衍叙又逼自己沉了一口气——他人生中的第一、第二、以及此时的第三次服软,统统贡献给了他面前这个女人——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答应我?”他几乎是在妥协。

她却只是嘲讽一笑。

就在郑衍叙以为这女人又要挣脱他的手,不管不顾地离开时,就在郑衍叙本能地将她的手臂抓得更紧时,她竟没有挣脱,竟还答应了:“行啊,你有本事把我原来留在你家又被你扔掉的那些东西统统找回来,我就答应你。”

“…”

“…”

这一天,偌大的北京城,大大小小的超市,接踵迎来了同一位古怪的客人。

这位这位客人外表看起来仪表堂堂,但脑子肯定有问题——

他需要一匹毛巾,底色必须是黄色的,左下角必须印着一个盗版小黄人,不能是正版的,必须是盗版的、四不像的。

他需要一件浴袍,胸前必须印着“你若安好,那还得了”;背后必须印着“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他还需要一把电动牙刷,机身必须是银色配白色的,刷毛必须是红色配白色的。

这位客人的矢志不渝终于打动了上天——从下午一路找到了晚上,终于,在某家超市即将闭店时,服务生终于通过这位客人那古怪至极的描述,想起了那个电动牙刷:“哦哦哦!我记得,可那款电动牙刷的型号已经停产了…”

“停产?”

从一个小小的电动牙刷上,郑衍叙竟参透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失望。就是像此刻这位服务生所做的,前半句给人希望,后半句再将这希望毁灭。

郑衍叙前脚走出超市,后脚超市便黑了灯,拉了闸。

他就这么站在这一片寂静中,想起某张脸,想起某句话——行啊,你有本事把我原来留在你家又被你扔掉的那些东西统统找回来,我就答应你——前所未有的无力…

第64章

然而,在超市界受到冷遇的郑衍叙,却在盗版碟一条街迎来了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