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上一章:第9章
  •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下一章:第11章

  谢持风今晚的心情本来就差,刚才发现桑洱不见了,他就出来找。回想起刚才桑洱站不稳,将头抵在郸弘深心口的一幕,他的心头涌出薄怒,口气也不太好,冷冷道:“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接她回去的。”

  “不用了。”谢持风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冷冰冰地看着他,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凭什么?”郸弘深针锋相对道:“好歹桑洱跟我是同一个师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接她回去天经地义。你是她什么人啊,就代替她说不用?”

  桑洱被两人的声音吵得有点不舒服,动了动,在熏人的酒味里,她闻到了一阵幽幽沉香气,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脸颊在身边少年的袖子上蹭了蹭。

  正在对峙的两人同时愣了愣。

  这一举动,虽然不一定是桑洱故意的,却是在拉锯中给出了一个选择。谢持风神色稍缓,看了一眼郸弘深,面无表情地说:“人我先带进去喝解酒茶。等一下自然也会送她回去,不用你操心了。”

  “你!”

  郸弘深看着两人的背影,气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一来,是桑洱非要热脸贴冷屁股,偏心谢持风。二来,他也没道理在谢持风生日当天在赤霞峰和他动手。

  还有一点是他不愿、但又不得不承认的——即使动手了,他估计也不是谢持风的对手。

  算了,他就不该管桑洱的闲事。

  就让她蠢死吧。这么执迷不悟,她肯定有一天会后悔!

  蒲正初考虑得很周全——由于在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担心有人喝多了酒会醉酒闹事,早就备了绿豆醒酒茶。

  桑洱喝了以后,胃部翻腾的感觉缓了下来,舒服了很多。

  宵禁逼近,宴席也快尽了。谢持风依照先前说的承诺,把桑洱送回了她的洞府。

  有的人喝醉了会撒酒疯,变得很亢奋。桑洱则显然属于醉了以后很安静乖巧的类型。

  被谢持风扶到了躺椅上,她就缩着不动了。面颊,耳根,微翘的鼻头,都被酒意浸得泛着粉,唇瓣呈现出水润的糜红。一呼一吸间,挥之不去的清甜酒气铺满了洞府里的空气。

  谢持风点亮了洞内的烛台。光线一亮起,桑洱就有点不舒服地偏了偏头,咕哝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谢持风顿了顿,他点亮烛台,本来就是担心桑洱起夜时,会因为太暗而被东西绊倒。

  听见她的抱怨声,谢持风看了她一眼,将烛台放远了一些,还用一个灯罩隔住了它。

  桑洱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了。

  谢持风抱了一床被子过来,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在床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沉沉地盯着桑洱的睡颜。

  记得在小时候,父母尚在人世时,夸他聪明、喜欢他的大人有很多。谢家灭门后,流浪的他又成了被人处处嫌弃、打骂的小乞丐。

  人情的冷暖两极,都尝了个彻底。

  所以,在加入昭阳宗后,即使有很多人声称自己爱慕他,谢持风的态度也很平淡,更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他知道人的爱恨是可以在一瞬间改变的。

  也习惯了独来独往。那些所谓爱慕他的人,并没有几个真的能接近他的心。

  一年前,桑洱刚开始粘着他时,谢持风很不习惯,心里也有点厌烦她。不过,他却没有阻止桑洱的接近。因为那时的他,下意识地利用了她的爱慕,来让郸弘深痛苦嫉妒。

  但人非草木。渐渐地,看多了桑洱那种温柔专注的神色,谢持风的心态也变了,终于开始不带别的色彩,而是去正视她这个人本身。

  今晚,看见那一幕时,他脑海里完全没有了一年前那种利用的想法。直冲心头的怒气是真实的。

  忽然想起来,一年前,桑洱就是冲着和他双修才接近他的。

  近来,她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笑容依旧,但是,所有因为喜欢而奉上的特权,都如指间的流沙,在慢慢消失。

  外人看着不明显,但被桑洱捧在手心珍惜地对待过,又怎么会体验不出差别?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转移目标,找一个更容易答应和她双修的人吗?

  谢持风的眸光发冷。

  他不喜欢被人缠着,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

  但他最讨厌三心二意的人。

  所以,他不能忍受,桑洱一直粘在他身上的眼睛,有一天也会看向别人。

  就在这时,躺椅上的桑洱似乎觉得口渴了,动了一动,闭着眼,小声说:“水……”

  谢持风如梦初醒,一言不发地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递到了她唇边,喂她慢慢喝了下去。手扶着杯子,贴近时,微凉的指节不小心沾到了她的唇。

  摸上去,比看起来的还温热,柔软。

  因为她微张着嘴唇,谢持风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舌头。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像嘴唇那样软。

  谢持风一怔,被自己神差鬼使的念头吓了一跳,倏地站了起来。水流了出来,在他的袖子上化开了一滩深色的湿痕。

  而床上的桑洱对此一无所知。

  翌日,桑洱躺到中午才醒,洞府内早已没人了。

  她是那类喝多了也不吵不闹的人,最多就是睡大觉。因为喝了解酒茶,倒是没有宿醉后的头痛,只是一晚上都维持同一个动作,有点儿腰酸背疼。

  桑洱打了个呵欠,神游着去泡了澡。

  昨晚的事她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谢持风送她回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停滞了许久的好感度从90涨到了95,已逼近满分了。

  桑洱有一个优点是从来不会自作多情,她对系统以前说过的【一日舔狗,一世舔狗】深信不疑。而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倒霉是从没有自知之明开始的。

  因为白月光一直没有正面出场,饭粘子没了对照,没被正牌女主的光环打压,自信心难免会开始膨胀,就会开始幻想,自己或许不是饭粘子,而是一片香香的白玫瑰花瓣。

  实际上,只要白月光出来,别说95的好感度,950的好感度也可以瞬间灰飞烟灭。

  甚至都不用白月光亲自登场,只要白月光从高空的云隙里漏下一缕光芒,飘飘然的饭粘子,就会被无情地打回原形。

  所以,桑洱心态稳如老狗,没有多想。比起好感度,桑洱更在意的是,最近一直停在4200点的【炮灰指数】。

  这玩意儿是进度条。虽说现在的生活比较日常,但怎么说,它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动。

  昨天是谢持风的生日,算是和主角相关的大事了,炮灰指数居然也没有丝毫变化,这说不过去吧?

  这让桑洱的内心浮起了一丝说不出的不安。

  而很快,这份不安就被验证了。

  第二天晚上,桑洱在洞府里收拾东西。

  她决定将那些还很崭新的厚衣服、厚被子都收拾出来,送给宁昂。

  宁昂不收她的煎饼钱,但桑洱不会一直白吃他东西。她时不时就会买些吃的用的给宁昂送去。

  昭阳宗的大家发现她死了以后,估计会将她的遗物一并烧了,或者放进库房。那还不如挑一些出来送给宁昂,总比积灰更好。

  就在她忙得热火朝天时,忽然接到了莲山真人的传召令,让她去赤霞峰一趟。

  都快宵禁了,桑洱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赶到了赤霞峰上的无极斋。

  此处是一座凌驾于山巅云雾间的大殿,也是箐遥真人和他亲传的弟子平日活动和修炼的场所。桑洱作为青竹峰弟子,只在以前跟着师父来过。

  里面灯火通明,大厅里,最上方的椅子坐着箐遥真人和莲山真人。底下站着谢持风,蒲正初,还有几个同是箐遥真人亲传弟子的青年,角落里还有个郸弘深。气氛凝重而沉寂,除了少数几人,大多数人都是一副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的样子。

  莲山真人看见她,立刻说:“桑洱,快进来吧。”

  这阵仗,让桑洱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她上前行了个礼,就安静站到了一旁。

  “这么晚了召集大家过来,是因为一要事。”箐遥真人环顾了底下几个弟子的神色,沉声道:“我们找到郎千夜的踪影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很吃惊,反应极大——

  “什么?!”

  “那个臭名昭著的妖女郎千夜?”

  郸弘深也激动地问:“宗主,此话当真?!”

  ……

  从大家各异的反应,桑洱才得知,郎千夜这个妖女手上的血债,原来远不止谢家灭门案。在场弟子,或多或少都听过她的名字,甚至还有认识的人是死在郎千夜的手里的。

  譬如,桑洱没有想到名单里也有郸弘深——在来到莲山真人身边之前,他的一双远亲表妹表弟,就是被郎千夜吸髓而亡的。

  这妖女还真嗜血,要不是七寸被钉上了仙器,遭到反制,这些年潜逃时害的人,肯定会翻倍。

  在这么多血案里,相较起来,谢家灭门是最惨烈的一桩案子。怪不得那晚箐遥真人会先将消息透露给谢持风听了。

  现场,谢持风的反应也是比较冷静的一个,一直目视前方。

  看来,在众人被召集过来之前,他已经在箐遥真人那里知道这件事了。

  “我们发现,郎千夜近日几次试图冲破我们布在蜀地外的防线,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从防线留下的痕迹看,她不仅闯界失败,还被结界所伤,伤得不轻。”箐遥真人捊了捊胡须,说:“她七寸上的鬼音镖,已经离开我多年,与我的关系不那么紧密了。但在一个时辰前,我终于再次感应到了它。如无意外,郎千夜如今就藏身在云淮的沽南镇,短时间内,她应当无法逃得太远。”

  底下众人都有些骚动:“宗主的意思是……”

  一直没说话的谢持风开口,冰寒的声音盖过了他们:“这是我们杀掉她的最好时机。”

  “不错,这就是我召你们来的原因。”箐遥真人正色道。

  桑洱:“……”

  如果说刚进来的时候她还有点懵,听到这里,再傻也该发现事情不妙了。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主线副本【炙情】。”

  任务名称:炙情

  目标:协助谢持风击败BOSS郎千夜。

  限时:无

  危险指数:S级

  推理指数:B级

  综合评定:高级副本

  实时进度:1%

  备注:此任务为可触发/可不触发的隐藏副本。由于宿主本人达成了触发条件,该副本正式并入【谢持风路线】的主线剧情里。

  桑洱:“???”

  卧!槽!

  她什么时候触发这个副本了?!

  系统:“因为炮灰指数一直不动,所以我去检查了一下,也是刚刚才确认以下情况的——那天晚上,你留在谢持风房间吃了他的冰糖雪梨羹,从而无意听见了箐遥真人对谢持风说的那些关于郎千夜的话。这就是隐藏剧情的触发点。也是你介入郎千夜这个副本的起点。”

  桑洱:“不行!拒绝!我拒绝执行这个任务!”

  系统:“一旦达成触发条件,即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完成。”

  桑洱的头皮一阵发麻,一万只草泥马吹着尖哨在她脑海里狂奔而过,也模拟不了她现在万分之一的崩溃。

  怪不得最后的200点炮灰指数一直没动过,敢情就是在为今天这一出而预留的!

  本来就想尽办法在规避除妖任务,免得惨死在妖兽之口。现在倒好,挡住了随机死亡事件,挡不住隐藏副本。

  这个副本,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豪华死亡之旅,还安排了一个比普通妖怪恐怖一百倍的S级Boss来亲手给她送终。

  阿门。

  看来,她注定要在定星堂那枚玄冥令到手之前就归西了。

第19章

  好不容易才捕捉到了郎千夜的踪迹,箐遥真人点出了八个门生,包括桑洱、谢持风、蒲正初、郸弘深等人在内,没有耽搁半分半秒,当夜稍作准备,就磨刀霍霍地从蜀地出发了。

  桑洱愁眉苦脸,活脱脱一个被临时押上刑场的倒霉鬼。

  惨还是炮灰惨。连写封遗书的时间也没有,就要被赶鸭子上黄泉路了。

  好在,一行数人都怀揣着心事,没人插科打诨。桑洱顶着一张苦瓜脸混在里头,画风倒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云淮之地,多湖多河,烟波浩渺。沽南就是眠宿江下游一个镇子。

  镇守云淮的仙门世家姓卢,听闻昭阳宗要来,一早就让门生等在了那里。

  与昭阳宗这种不拘于门生来历、择优而取的大宗派不同,卢家是家庭作坊的模式,弟子之间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不论是门生的人数、修为和拥有的仙器,都和昭阳宗不是一个量级的。对上郎千夜这种作恶多年的大妖怪,屡试屡败,也属正常。

  双方在沽南的客栈见了面。显然能看出卢家的门生对昭阳宗一方充满了歆羡和好奇。他们并不知道在场的昭阳宗弟子基本都和郎千夜有旧怨,还以为昭阳宗是纯粹出于仗义才来帮忙的,寒暄后,就直入正题,将目前所知的情报分享了出来。

  听完卢家门生的描述,桑洱的背后生出了一股淡淡的寒意:“你们说,郎千夜这几次动手,死者都是刚完婚的新郎新娘?”

  “不错。”一名卢家修士点头,恶寒地说:“那妖女歹毒得很,每一次都是在新郎新娘入洞房后动手的,闹得满屋子是血。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死者,也是一对已经成婚数年、非常恩爱的夫妻。”

  “奇怪了,她为什么要专挑这种一对对的来动手?”

  “还有,郎千夜每次都是食男子的心、挖女子双目,为什么偏偏是心脏和眼珠子呢?”

  桑洱抚了抚脖子,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食心倒是可以理解。皆因人的心脏对妖怪而言是大补之物。尤其是在妖力虚弱时,食心的补益效果非常明显。郎千夜现在肯定很需要补充妖力。

  挖眼珠就说不通了,从来没听过这对妖怪有什么好处。

  难道这映射了郎千夜某种隐秘的心理需求?就像变态连环杀手在挑选猎物时有特殊偏好一样。

  听着众人在议论郎千夜杀人的手段,谢持风微微垂头,无声地捏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耸人听闻的细节。只有桑洱的余光一瞥,察觉了他的异状——对了,谢持风的父母,不正是一起死于郎千夜之手的么?

  他的父母,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死法?

  众人描绘的画面,势必会撕开谢持风的旧伤疤。可为了之后的行动,谢持风又不可能不听。

  桑洱面上不显,悄悄抬起手,安抚性地轻拍抚着他僵硬的后背,予他无声的安慰。

  感觉到后背那只温暖的小手,谢持风的眼睫轻轻一抖,有点讶异地转向她。慢慢地,松开了紧握住的拳。

  那厢,郸弘深道:“宗主不是说了么,郎千夜如今滞留在沽南,很可能是因为受伤了。为了补充妖力,她一定很快会再次动手。如果我们投其所好,说不定可以引蛇出洞。”

  “我认同。”

  一个卢家弟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手道:“说来正巧,我想起来了,今晚在沽南镇,就有一场喜事要办啊!”

  新娘是沽南镇的陈家小姐。

  近日那些耸人听闻的命案传闻,早已传遍了云淮,可止小儿夜啼。

  陈家自然也害怕。无奈,吉日良辰早已定好,他们就抱着侥幸的心理,照常举办喜事,祈祷能平安度过,无事发生。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就赶去了陈家。

  大喜之日,陈家府邸张灯结彩,喜庆十足。因为招的是赘婿,今晚行大礼的地方也是在此处。

  府门大开,在人群中,有一对盛装打扮、脸宽体胖的中年夫妻,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宾客,显然就是陈老爷和夫人。

  众人上前说明来意,陈家夫妻果然大惊失色。

  陈小姐正在梳妆打扮,闻言,也没那个心思了,歪倒在了陈夫人的怀里,嘤嘤哭泣了起来:“娘,你听见了吗?今晚那妖怪肯定会来对我下毒手,你快去遣散外面的宾客,把那些囍字和红烛都拆了!”

  陈老爷和陈夫人很为难。郎千夜确实可怕,但请帖全发出去了,宾客也已陆续抵达,有的人还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的。开宴在即,这时候,哪能说取消就取消?

  在这时,蒲正初作为代表,不失时机地提出了方案:“既然这样,不如陈老爷就让我们今晚守在陈小姐的身边,一来,我们可以保护陈小姐的安危,二来,也有机会抓住那郎千夜。”

  陈家三口一听,求之不得地点了头。陈老爷更仿佛看到了下凡给自己排忧解难的活神仙,恨不得扑上去,对谢持风等人挨个亲一口。

  昭阳宗和卢家的修士加起来共有二十五人。按照郎千夜过往的行事,她应该不会放过陈府。不过,他们也不能将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在昭阳宗八人里,派出四人和卢家的修士一起行动,分成四个方位,去寻找郎千夜的踪迹。

  这样安排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卢家前几次都抓不住郎千夜,未免再度功亏一篑,加一个昭阳宗的弟子是最稳妥的。

  留在陈府的四人为桑洱、谢持风、蒲正初和郸弘深。他们将守在陈小姐的新房附近,埋伏起来,守株待兔。鉴于桑洱是唯一的女孩子,留在房间里也不会被怀疑,所以,她会扮成陈小姐的贴身丫鬟。

  桑洱没有异议,心脏却咚咚疯跳了起来。

  因为,在蒲正初提出让她留在陈家时,【炙情】这一主线副本的进度条,轰然涨到了30%。

  众人现在还不肯定郎千夜会不会出现。但凭借进度条的变化,桑洱已经可以确定了——他们走在了正确的解谜方向上。

  郎千夜今晚一定会来找陈小姐。

  桑洱:“……”吾命休矣。

  谢持风瞥见了桑洱的小动作,他知道桑洱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捏她自己的手心肉。似乎是手里要抓住一点东西,才有安全感。

  明明平时没有放太多眼神在她身上,为什么……她的很多小表情小习惯,却能如此鲜活清晰地跃然在眼前?

  谢持风收回目光,默了一下,轻声说:“不用怕。”

  桑洱正想着晚上的事,闻言,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我在上面看着你,不会出事的。”

  谢持风应该很少在这种时候说一些软和的话去安慰同伴。故而,语气有点生硬。但其中的认真却不容忽视。

  桑洱心里暖了暖,面上却噗嗤一笑:“持风,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歧义?”

  “……”

  谢持风有点儿恼,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桑洱笑眯眯地追了上去:“生气啦?就和你开个玩笑嘛。别走那么快,我们来商量下晚上的事啊……”

  主人家举办婚事,丫鬟也不宜穿得一身素白,桑洱临时借了陈府一身淡粉色的纱裙换上,将剑藏在了陈小姐的枕头下,这样出事了就随时可以取出来。

  入夜以后,陈府的前院传来觥筹交错的热闹声。拜堂过后,陈小姐先回到了婚房。等外面宾客渐散,她那夫君也擦着冷汗回来了。

  按照过往的几起凶案的规律,从现在开始直到黎明,就是郎千夜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

  房间里外,气氛都是一片凝滞。陈家小夫妻坐在床榻上,握住对方的手,目露恐惧,连桌子上的交杯酒都喝不下了。

  在这间屋子的房梁处,就埋伏着谢持风三人。

  桑洱忐忑地在床榻前踱步,虽然知道头顶就有三个厉害的队友,但在剧情的死亡Buff下,再厉害的队友也救不了她吧。

  不得不说,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确很消磨人的精神。

  几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空下起了滴滴答答的小雨,吹得灯芯颤抖。

  陈家小夫妻一开始还紧张得眼都不敢眨。如今,也渐渐生出了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觉得郎千夜不会来了。

  桑洱、谢持风等四人,却半点没有放松警惕。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持续到了子夜的某一刻才被打破。

  在静默中,桑洱突然发现进度条动了,毫无征兆地涨到了40%。

  她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而与此同时,月落剑在谢持风掌间一嗡。这是有邪祟在快速逼近的征兆。

  谢持风倏然单膝起身。下一秒,两扇房门被狠狠撞飞,暴雨被疾风带入。一道被黑雾缠绕的黑影,朝床上的小夫妻直冲而来。

  “啊——”陈小姐与夫婿同时惊恐尖叫,屁滚尿流地爬到了一旁。

  只听见“锵”的一声,雪亮的剑光在空中一划。桑洱挥出一剑,硬生生地挡住了那段横扫而来蛇尾,自己也被弹飞,好在被谢持风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同时,房中炸开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哑痛苦的惨叫,蛇尾猛地卷了回去。

  桑洱惊魂未定,万分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之剑——她居然没被死亡BUFF拖累,反而挡住了郎千夜?

  莫非现在还不是她的死期?

  “你没事吧?”耳边传来了谢持风急促的声音。桑洱看了他一眼,赶紧摇了摇头,看向了前方。

  这个并不狭小的房间中,出现了一只人身蛇尾的妖怪。

  郎千夜的上半身,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相貌颇为妖艳的女人,皮肤上不均匀地分布着蛇类的鳞片,和桑洱想象的青面獠牙完全不同。而她肚脐之下的位置,则连接着水桶一样粗壮、鳞甲发黑的蛇体,一圈圈地盘满了地面,给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让房间看起来无比逼仄。

  桑洱一个不怕蛇的人都看得头皮发麻,目光快速落下。果然,郎千夜的七寸上钉了一枚鬼音镖。那伤口翻卷焦黑,银色的镖身半凝固着锈色的血。

  仙器插在身上,妖怪的伤口会一直无法复原,不仅痛苦交加,还会折损妖力,让妖怪的肉身衰弱而死。这家伙能撑这么多年,也没有形魂俱灭,足见根基有多深厚。

  显然,在进来之前,郎千夜根本没想到这里有埋伏,蛇尾毫无防备地被桑洱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怨毒的双眼狠狠地看向了桑洱。

  蒲正初怒吼:“布阵!”

  在一刹的凝滞后,众人按照计划,立在了四个方位上,二指成诀。

  方才还黯淡无光的房间地面,遽然发出了银光。原来,这里早已画下了一个无比复杂的伏妖法阵,由四人共同护持,正式唤醒了它。

  郎千夜知道自己中计了,怒不可遏,在光芒中怒啸翻滚,在法阵中四处冲撞,却无法突围而出。

  法阵外的四人身体一震,也涌出薄汗,全神贯注地与之抗衡斗法。

  郎千夜的状态本就不在巅峰,伏妖阵的力量渐渐压制过了她。

  蒲正初衣袂翻飞,二指成诀,沉声下令:“收!”

  法阵的白芒刹那一收,化作一道灿烂光刃,直直击向了郎千夜的腹部。

  妖怪的要害不是心脏,而是腹中的妖丹。只有重创此处,才可当场杀死他们。

  万没想到,在这道光刃冲进郎千夜腹部的同一瞬间,桑洱的小腹竟是同时传来了难以比拟的剧痛,脸色煞白。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已冷汗如雨,浑身痉挛,痛得跪了下来,眼前阵阵发黑,对阵法的护持,也撑不住了。

  这时机实在太巧合、太诡异了,简直就像是和郎千夜同时受到了攻击一样。

  越是旗鼓相当的斗法,在最后时刻,就越不能有分毫差池。桑洱这一倒,法阵构筑的镇妖之力就会溃散,谢持风、郸弘深和蒲正初受此影响,都仿佛受到了当胸重击,被撞飞了出去。

  倒在法阵中心的郎千夜,显然也被刚才的光刃伤得不轻,但终究没有致命。此刻,她那乱糟糟的黑发下,一双眼散发出了诡谲的精光,紧紧盯着桑洱。忽然拼起了最后一股劲儿,忍痛爬出了法阵,无视了角落里花容失色的陈小姐与她的夫君,像是对他们的心脏和眼珠都不感兴趣了,用蛇尾将快晕死过去的桑洱卷住了,消失在了雨夜里。

  谢持风扛过了法阵对骨血的反噬,抹掉了唇角的一缕血,恶狠狠道:“桑洱被带走了,快追!”

  桑洱痛得晕了片刻。醒来的时候,腹部深处还残存着一种仿佛被尖刀搅拌过的撕裂感。

  这阵痛楚,是与除妖法阵最后的攻击同时爆开的,简直就像是……她和郎千夜一样,也被那个法阵袭击了。

  问题是,一来,那道光刃没有对准她。二来,除妖法阵只会对妖怪造成伤害,怎么可能会影响她这个人类?

  但那阵痛楚又是真实存在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洱虚弱地撑开一条眼缝,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被粗硕冰冷的蛇尾紧紧缠着,悬在了离地数米的高空中。

  这里似乎是一座破败的庙。两扇大门早已破败。雨也停了,外面是一片荒芜的树林。

  郎千夜将她带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

  其他人呢?

  桑洱:“……”

  这结局该不会坑爹和潦草到这个地步,是用她替代了那个被挖眼的新娘吧?

  被缠得太紧,桑洱气息不畅,难受地仰起头,忽然,听见底下传来一阵痛苦的喘息声,眸光往下瞥去,倏然一惊——在这破庙的门口,有一个痛苦地弓着的身影。

  是谢持风!

  看来,只有他追得最快,又有月落剑指引邪气,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后,桑洱就发现,这座破庙里,满地是狼藉的木头碎片,积灰的柱子有剑气留下的深深刻痕,很显然,在她醒来前,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郎千夜的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哗哗地流着血,看起来比刚才虚弱了许多。

  但谢持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他薄唇紧抿,冷汗淋漓,脸色铁青,勉强用月落剑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肯倒下,狠狠地瞪着这边。

  这是——炙情发作的迹象。

  对了,谢持风体内的这种薛定谔的毒,正是郎千夜的手笔。其诱发因素不明、影响不明、非常方便原文作者在编故事编不下去的时候拿出来遛一遛。

  大概是在谢持风追着打的时候,这家伙忽然想起了还有这一招杀手锏可以用,所以搞了小动作,让炙情发作,去牵制谢持风了吧。

  “怎么样,炙情的滋味可还好受?”郎千夜喑哑的嗓音在幽暗处响起,带着怨毒与感慨:“当年让你跑掉了,好在,今天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谢玉书啊谢玉书,真该让你亲眼看看,你最后一个儿子也死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谢持风捏紧月落剑,眼底是极度憎恶又冰冷的神色:“郎千夜,少说废话,你放开她!”

  蛇尾收紧了一点,桑洱被勒得呼吸越发困难。她毫不怀疑郎千夜再用力一点,她就会断成几截。

  副本要求她协助谢持风杀了郎千夜。那么,她最后能做的,应该就是帮谢持风拖延时间、让他恢复了吧?

  根据“反派BOSS剖析内心世界没完没了”的黄金定律,桑洱艰难地动了动唇,开口:“郎千夜,你和谢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当年要对他们下此毒手?”

  郎千夜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的问题吸引了,冷冷道:“要怪就怪谢玉书对不起我!是他做错了!”

  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这似乎是谢持风的父亲的名字。

  桑洱艰难地呼吸一下,问:“什么意思?”

  郎千夜摇摇晃晃地前移了一步,俯视着底下的少年,那张和谢玉书相似、却又融入了另一个女人的特征的脸庞,神色沾上了几分癫狂不清:“谢玉书啊谢玉书,枉我当年对你一往情深,别说天上的星星,只要你开口,我连妖丹也愿意分半颗给你。谁知你发现了我是妖怪,竟就立刻翻脸不认人,还找了臭修士来暗算我!之后不到一年就娶了美娇妻,和她柔情蜜意,儿女双全……你没想到我会活下来吧?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负了我的人,我绝对要杀掉!”

  桑洱:“!”

  卧槽,当年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是暗黑版的白蛇传吧?

  不过,谢玉书已经不在人世,死无对证,活着的一方想怎么说都行。郎千夜的一面之词可信度存疑。况且,郎千夜为一个人而迁怒了谢家满门,对无辜的孩子、家仆也下了毒手,这才是铁板钉钉的罪恶。

  或许是因为陷进了回忆的旋涡里,桑洱感觉圈住自己的蛇尾放松一点儿了,但腹部还是很疼:“那你为什么……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是为补充妖力么?”

  “当年我本可以送这个死剩种去和他父母团聚,偏偏被箐遥那个老不死横插一脚,害得我这么多年,都是一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元神、躯壳都在不断虚衰!”郎千夜恨怒无比,瞪大双眼:“被我杀了的人哪里无辜了?世间的男子都薄情负心,女人又常常有眼无珠,被蒙骗了还傻傻付出!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我就是要把男人的心吃了,再将那些蠢女人不识好歹的眼珠全部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