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婉月道:“我让阿武守在院子门口。”
青璃见都交代好了,立马闭上眼睛。
熬了一整晚,她也是真的困了,再吸了不少熏香,几乎可以立即入眠。
不过闭上眼睛之前,青璃还想起了郑翊涵一秒,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自己给他的礼物?
肯定有吧。
毕竟那熏香催眠效果可是极好的,她都抵不住了,更别说完全没有防备的郑翊涵了。
殿前失仪,这一壶酒,够他喝好了。
青璃所料不错,大殿之上,皇帝脸也黑了。
姜国皇帝年近五十,前朝后宫管理得也都井井有条,三年一次的科举提拔了不少人才,武将那边又有季家守护,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皇权也十分集中。
因此他的后宫,是最近几百年里最和平的。
从他儿子数量上就可以看出来。
而且这些皇子几乎都长大了,无病无痛的。
皇子们三岁开蒙,五岁进国子监读书,时至今日,出入朝堂的皇子已经有七位,皇储之争出现端疑。
最近几个皇子开始内斗,可姜帝皇权集中,对儿子这些小动作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偏偏手心手背都是肉,无奈的同时也有些烦躁。
刚好这几天郑家这老大几次被参,今天还大殿之上睡着了。
也是可以啊!
自认为对臣子非常宽容的姜帝也忍不住气笑了,一直等郑翊涵磕到额头流血,才阴阳怪气道:“小郑爱卿,可是受过伤后身体没调理好?”
皇帝问这话一点不愧疚,当初以为他死了,给了不少好处,如今他活着,他没收回已经够大方了,这人居然行事如此嚣张。
早知如此,他都后悔,应该将好处都给季家才对。
季家一家子都在为姜国奋斗,子嗣单薄,这一代好不容易稍微多了一些,结果就被郑家欺负成这样,都告到金銮殿上了,那些赏赐给了郑家,浪费!
郑翊涵虽不知皇帝的想法,但从他声音里的冷意也感觉到自己的下场,心中更是懊悔,不该顾忌母亲的想法,不阻止母亲立规矩的,当然还有季青璃,以往多么善解人意,偏偏昨晚死活拉着他,不让她睡觉。
他颤声回答:“回陛下,下臣、下臣身体已经很好。”
说完这个,他觉得不够,但此时过于紧张,脑子一片空白,本能补充道:“昨日妻子噩梦连连,下臣忧心她身体,一晚没睡,还请陛下恕罪!”
“是吗?”皇帝冷哼一声,反问道:“朕记忆里,季家丫头性子开朗,胆子也很大,是个不输男儿的姑娘,为何会噩梦连连?”
郑翊涵背脊一僵,不敢说话。
他难道要说他娘逼着妻子立规矩,将一个骄傲的贵女,蹉跎成如今弱不禁风的模样?
有些事情随着成婚以来季青璃的放弃,仿佛被遗忘。
但现在这个情况,郑翊涵脑海里自动关联起被忘记的画面,那个时候的季青璃,身为大将军的女儿,是被整个姜国宠着的。
走在路上都能被奸猾的摊贩送好吃的,时不时被接入皇宫,无子的皇后娘娘最喜欢她了,但嫁人了,她又不是诰命,就再没进宫。
因为他娘不喜,她连各种宴会都很少参加。
那般耀眼的季青璃为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他要是说出来,会不会被打?
“逆子!”见他不说话,同朝为官的郑父急了,压低声音吼道:“陛下问话,你为何不答!”
郑翊涵一惊,察觉自己已耽搁许久,周遭空气仿佛都冷了,赶紧狠狠心道:“回陛下,下臣妻子她……她觉得下臣母亲不喜她,所以害怕……”
全程他都不敢抬头,说完便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他刚刚紧张过度,冷汗打湿了衣服,如今回过神,衣服冰凉,贴在身上,就格外冷了。
上头皇帝沉吟片刻,说:“那小郑爱卿,你可知刚刚朕叫你是为何事?”
郑翊涵老实摇头:“下臣不知。”
皇帝哼笑:“有人奏你纵容母亲欺负大将军之女,将好好一个英气勃发的女子变成如今柔弱到动不动就晕的地步!”
郑父迅速和儿子跪在一起,齐声喊:“下臣冤枉!”
皇帝施施然道:“朕听你刚才的话,倒不觉得你是冤枉的,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前两者都做不到,何以辅佐朕治理国家?”
完了!
郑翊涵心如死灰,沉甸甸的落在胸腔里,脑袋死死地贴着地面,冰凉凉的触感缓解了额头的疼痛,心脏却被攥着更疼了。
大殿之上被皇帝如此说来,他这仕途,不管接下来如何,已经可以说毁了大半!
很快皇帝的判决下来:“任翰林院侍郎,三月后上任,这三个月,就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呼……”一道重重的吐气声出现,郑翊涵迅速磕头谢恩,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好,虽降级了,但好歹给了个官职。
三个月,不就是三个月!
但很快皇帝又道:“郑爱卿家教不严,降为礼部司务。”
刚松的那口气又吸回来了,郑翊涵一偏头就看见自家父亲惨白的脸色。
父亲奋斗了大半辈子,考了科举,一步步走到如今,成了礼部侍郎,本以为有生之年能成为礼部尚书,结果居然回到九品司务!
都这个年纪,想要再升上来,除非立下大功了,所以这个朝,可能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朝会了。
他才是真的完了。
郑翊涵更加沉重。
一直到下了朝,还浑浑噩噩。
郑父更是心灰意冷,步履蹒跚的离开皇宫。
中途经过一个巷子,马车被拦住。
三皇子身边的侍从道:“小郑大人,我家殿下有请。”
郑翊涵稍感安慰,他和三皇子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他失踪之前关系极好,不过这回来的一些日子,他只去拜访过一次。
估计是看他朝堂落魄,前来安慰的。
郑翊涵稍稍提起精神,下了马车转而上了另一辆,两辆马车从不同方向行驶过去,穿过闹事,又来到安静的地方,最后停留在一个院子门前。
他下马车,看着眼前高大宽敞的房子,以及守在门口的人,眸光闪闪。
如今他已失了帝心,想要再次起来微乎其微,季家不可能再帮他,要是三皇子称帝,凭借两人的关系……
*
刚被削了一头的郑翊涵回到郑家时,脸色比之前好多了,落魄中隐藏着几分欢喜。
虽然未曾明说,但他和三皇子已经达成共识。
陛下至今未立储君,却也没有将几个皇子封王,显然还在观望,只要他辅佐三皇子得到陛下青睐,日后登基为帝,今日困境便不再是问题。
就是季家,可能再也无法压制他了。
不过等回到家里,他该生的气还是要生的,第一步就前往自家院子,想要跟妻子说一下朝堂之事。
她知不知道今天多吓人!
要是陛下再凶残一点,他就要没了!
可一切原由都是妻子一点不体谅他第二天要早朝,一整晚折腾得他根本没睡着,不得已在朝堂这样严肃的地方打瞌睡!
郑翊涵越想越气,刚从三皇子那隐晦的得到承诺而变好的脸色黑沉下来,大步来到院子门口,想要进去,却见季书辛送来的几个家丁正守在门口,手中棍子横在院子门口,将出口死死挡住。
郑翊涵这回脸色直接青了:“你们做什么?别忘了这是郑家!”
阿武好不退让:“小姐吩咐她未睡醒,谁也不能打扰,请姑爷见谅。”
还睡觉?
郑翊涵更气了,自己一晚没睡惹出大事,她同样折腾一晚,现在却还在睡觉,哪有这样的好事?一时间都恨得咬牙切齿:“让开!”
阿武不动,其他人也不动,反正不让他进去。
郑翊涵气笑了,盯着他们好一会儿,冷哼道:“行啊,你们厉害,我不进去了,以后也别求着我进去!”
阿武看了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
小姐又不是蠢,敢下这样的命令,就不怕产生的后果。
郑翊涵被挡在门外,挥挥袖子再次离开,不过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张氏所在的地方,昨晚折腾一晚,是季青璃的错,但这错却是张氏造成的。
陛下如此斥责,他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更不希望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只能嘱咐张氏,不要再立规矩了,这都立了五年,也够了。
张氏此时正在院子门口等待着儿子,丈夫落魄回来,朝堂上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也骂过她了。
但张氏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怪只怪季氏身体不好还要来请安,也怪她没管好下人,请那么多大夫过来,导致家丑外扬。
可她还是忐忑,害怕儿子也怪她,因此很担心的等着,直到丫鬟禀报大少爷过来,她立马就出来了。
见了儿子,张氏赶紧迎接上去。
却不想儿子对着自己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教训:“娘,以后你不要再立那些什么规矩了,谁家也不会像咱家这样做的过分……”
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张氏听着还是心凉,看着儿子黑沉如死水的脸色,委屈道:“你这是在怪娘?”
同时她又疑惑,昨天儿子回来还只是简单说了两句,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听说昨晚儿子是歇在季氏那边,难不成是季氏跟他说了什么?
这般一想,张氏对季青璃更是厌恶得不行,挑拨他们母子关系,要不是她是大将军的女儿,真该休了才好!
没等郑翊涵回答,她想通关键,直接提高了音量,哭喊道:“我还不是为了你!都说儿女都是债,当初我就不希望你娶季家闺女,季家多霸道啊,还不让男子纳妾,可明明是她不能生,这是要你绝后啊!我还不是想着让她松口,不都是为了你……”
“娘……”郑翊涵面对哭诉的张氏,直接手足无措,有些后悔自己怒意上头,不管不顾的伤了娘的心:“娘,你别哭了,儿子错了!”
张氏那手帕擦着眼泪:“你没错,是娘错了,娘就不该为了你绝后一事做尽坏人,如今连你都不理解,那我做的这些真的是白白惹了骂声啊!呜呜呜……我悔啊!”
郑翊涵越发头大,这种感觉就像昨晚一遍遍被妻子吵醒无法睡着时那般,甚至更加可怕,毕竟妻子声音小,张氏哭闹声震耳欲聋。
但他偏偏不能说,妻子这样是他母亲的锅,母亲这样是他的锅,拐来拐去还是自己。
他只能好声好气的哄:“娘,儿子没这样觉得的,真的……”
哄了许久,许诺了一堆有的没的,郑翊涵总算将张氏哄得不再哭诉,他精疲力竭的走出主院,眼前便是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
小厮并未跟来后院,但他还是被人扶着了。
一双柔软的小手吃力的扶着他,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但小手的主人还是紧绷着脸颊,丝毫不放松,同时不忘用那担心的眼眸看他:“郑大哥,你还好吧?”
郑翊涵忽然感觉心头放松了许多,没了妻子的担心害怕,没有母亲的凄惨控诉,他露出几分笑意:“还好,多谢听雪。”
苏听雪展颜一笑,并未松开他的手:“郑大哥,前面亭子里去歇歇吧,你这样我真怕你在路上摔倒。”
“好。”郑翊涵想也没想的点头。
不过等跟着苏听雪一起过去时,还是迟疑了一下,脚步就慢了一些。
苏听雪偏头,一双纯净的眼眸满满都是他的倒影,疑惑道:“怎么了?”
郑翊涵避开,继续前行:“没什么。”
第8章
青璃睡饱了醒来,就看见婉月气鼓鼓的神色。
她没立马起床,而是躺在床上缓了缓,顺便问婉月为何这般。
婉月早就等着告状了,一听主子问起,忙说:“少夫人,大少爷和苏姑娘在凉亭坐了一个时辰!”
另一丫鬟也忙点头:“您说这什么事呀?明明孤男寡女,苏姑娘还未婚,居然一点不避嫌,就算咱们姜国民风开放,也不至于如此啊,少夫人,您再不敲打她一番,她怕是真以为可以嫁进郑家了!”
青璃问:“他们可有不妥之举?”
丫鬟齐刷刷摇头:“并无。”
青璃摊手:“这不就行了?”
“少夫人!”两丫鬟着急了,却又不敢多说,他们确实没有不对劲儿的举动,可光是在那坐这么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有妻子的年轻男子,太过了!
青璃见此笑容更大,心情似乎都变好了。
真没必要伤心难过生气的,为了旁人,不值得。
上辈子原主痛苦成这样,失了丈夫,也失了自我,人人都道她自己毁了一切,可事实上呢?
就算她不闹,这个丈夫也在失踪半年后不再是她的了。
就算青梅竹马,就算两小无猜,该生二心其实早就生了,但不论是原主还是青璃,都无法理解一件事——为何情浓时的承诺可以如此坚定,当破坏承诺时,却一点想不起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不过没事,郑翊涵想不起,她可以帮他做到这个承诺。
当初苏听雪嫁入郑家的借口是名声被毁,如今她的后路被自己堵死,青璃非常好奇接下来苏听雪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嫁进来,被所有人尊重?
就算是救命之恩,偏要为妾破坏旁人家庭,那也不可能被人另眼相看。
因此青璃对苏听雪和郑翊涵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一点不着急。
该着急的是这两人。
只要她不同意,郑家就不敢让郑翊涵纳妾!
婉月等丫鬟愤愤不平,青璃便好生安慰,还给她们赏银,让她们出去玩,自己呆在家里,依旧自得其乐。
婉月搞不懂主子怎么想的,但见她并没有为这件事伤心,便也不再多嘴。
倒是当天晚上郑翊涵又过来了。
青璃直接先道歉,接着懊恼自己没控制住情绪,让他晚上还是不要留宿了,免得打扰他以后当值,要是再出事,怕是不行。
妻子先道歉了,郑翊涵再想说什么都不好,再加上这事是他母亲先动手的,他反而在妻子这样的态度下,选择安抚青璃:“是我不好,之前都没注意到,委屈你了,日后再这样,你就跟我说,我会去和母亲商量的。”
青璃想吐,之前五年他都是睁眼瞎,只有牵扯到自己,才复明吗?
但面上她还是欢喜:“多谢夫君。”
郑翊涵拍拍她的后背,笑得温柔中带着几分心虚。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青璃的身体也真的在慢慢被养好,期间郑翊涵多次提出想要留宿,不过他一留宿,青璃就故技重施,三次之后,他可能有阴影了,再没有提出留宿。
青璃本以为这般作为,他肯定会越发靠近苏听雪。
但让人意外,除了平时去张氏那请安,郑翊涵竟没有再和苏听雪有过多少交集。
至少她看得出,郑翊涵在克制,也在刻意疏远,想来是不敢真的做出纳妾的事。
这让时刻关注着郑翊涵的婉月等丫鬟都纳闷不已,不是想着纳妾吗?还以为两人要来一下暗度陈仓,谁知居然像是分开了,真的放弃了一样?
青璃略一思考,也能明白为何,毕竟现在季青璃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要真的刺激狠了,他怕出大事,季家要找他算账,再者,妻子是他青梅竹马,两人感情还是比天降的苏听雪要深很多。
上一世原主闹腾,他同样没有纳妾。
她真正出事,还是谋杀苏听雪一事被发现,豫王出手,中间可能还有些什么事,才让郑翊涵选择休妻再娶,刚好苏听雪身份恢复,虽然不那么光彩,当个继室是没问题的。
一个月后,青璃的身体不再动不动冒虚汗,原本的干瘦也变好了,才收下一个帖子,决定出去露露面。
青璃身为郑家大少夫人,又是将军府的小姐,出门应酬自然不是小事,尤其是病愈后第一次出现,以为死了的丈夫重新活过来,没了寡妇的身份,自然要好好打扮。
婉月几个丫鬟也非常重视,提前好些天就开始忙碌,做新衣服,做新首饰,务必要让自家姑娘以最美的状态出现。
自从上次晕倒一事,张氏到底对青璃生出几分忌讳,哪怕知道她病情好转也没有再想着立规矩,只当做家里没这个人。
倒是她要出门应酬闹出的动静却还是让张氏嫉妒,看着进出府里的掌柜,她还是没忍住,让崔婆子将青璃叫过来,张口就是一阵训斥:“都已经是郑家的人了,还整天打扮,这是要做什么?”
青璃等婉月拿了垫子垫在椅子上,在慢吞吞坐下,半点不慌张的回答:“母亲说笑了,儿媳打扮是为了给自己看,当然是为了让自己心情更好一点了。”
张氏半点不信,不是为了勾自己儿子,就是为了出去和那些夫人小姐攀比,世家贵女能做的事不就这些,她拧起眉头:“那也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啊?首饰铺子,成衣铺子都过来!”
青璃淡定道:“还好啦,都是自家人,不要紧。”
张氏正要骂什么自家人,忽然想起季青璃的母亲当初陪嫁不少,分给几个孩子,季氏拿了不少,都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些铺子估计是她的陪嫁。
张氏更酸了,这季青璃虽然对自己恭敬,但那些嫁妆她是一点不松手,跟守财奴一样,自己没见到半点,便忍不住阴阳怪气说:“原来是自家人啊,你身为长嫂,却不知照顾一下弟弟妹妹,只顾着自己,可真是季家好规矩啊。”
青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原主嫁进来五年多,除了这半年因‘丈夫去世’低调行事,此前每次自己置办东西,都会给郑家其他人都送一份,郑翊涵一母同胞的弟弟那边最多。
而张氏更得了不少献礼,包括张氏如今寝间的珠帘,都是原主给的,那珠帘可都是真的珠宝打造的。
现如今却在张氏嘴里成了只顾自己的。
她心下冷笑,面上故作诧异的捂嘴:“原来儿媳没有照顾弟弟妹妹吗?儿媳这就回去找夫君要银子给弟弟、弟妹置办行头。”
张氏当即气急:“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要找涵儿要银子了?他一个小小侍郎,如今能有什么银钱?”
青璃轻笑出声:“瞧母亲说的,难道给夫君弟弟、弟媳置办行头,还要从儿媳嫁妆里出?这说出去可不太好听,谁家不是男人养家,您说是吧?”
想要儿子纳妾,又想要儿媳孝敬?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季氏!”张氏气坏了,一拍桌子,整个人都被气得发抖,惊怒的看着季青璃。
以往她怎么没发现这个大儿媳妇如此伶牙俐齿?
怼得她头疼脑胀还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青璃浅笑:“母亲?可还有事?没事儿媳就回去了,免得夫君下朝错过了,儿媳就不好找他要银子。”
张氏那叫一个恨啊,可哑口无言,只能憋闷道:“我说笑呢,又不过年不过节,置办个什么啊,他们又不像你,要出去应酬。”
“母亲说的是。”青璃也没继续折腾,行礼了,就被丫鬟们簇拥着出去。
*
刚到门口,青璃就撞见手捧鲜花过来的苏听雪。
苏听雪赶紧行礼:“季姐姐。”
青璃笑容端庄温柔:“不必如此客气,苏姑娘在郑家可习惯?”
“夫人和少夫人以及府里人都很和善,没什么不好的。”苏听雪笑着应答,目光落在她一身降红色的裙子上,上头花纹精致,衣服样式也好看,还格外衬肤色,边缘还有金丝刺绣,看着就贵气逼人。
她心头一阵羡慕,低头看着自己稍显素净的罗裙,酸溜溜的捏紧了帕子。
青璃满意的颔首,温声道:“不过苏姑娘到底未嫁之身,住在郑家也不太好,你放心,过两日我去参加丞相家小姐举办的赏花宴,届时不少未婚公子出席,我必定为你寻一个合适的如意郎君。”
苏听雪一惊,赶紧摇头:“不、不用了!”
嫁人?
她才不要嫁人!
但青璃像是没感觉到她的抗拒:“苏姑娘不必害羞,大多女子都要嫁人的,除非苏姑娘打算一直不嫁,否则嫁给我帮你选定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想嫁人。”苏听雪眼睛一亮,赶紧摇头:“多谢季姐姐好意,我真的不想嫁人。”
青璃面色严肃起来:“真的?”
苏听雪咬咬牙:“真的!”
反正就她们几个人知道,以后改口也不要紧。
却见青璃说:“真的吗?我不信,除非……我给你上个女户吧?”
女户?
姜国女户就是女子自立门户,梳起不嫁,但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女子才会如此,普通女子在这个时代,确实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
而且这个是官府登记,一旦立了女户,再嫁人就是犯法,不过可以养面首,这个没人会管。
苏听雪却是不能立女户的,她还想嫁给眼前人的丈夫呢,当下直接白了脸,欲哭无泪:“季姐姐,我不要,我不……”
青璃看她这样子,无奈摇头,认真道:“苏姑娘,你不想嫁人,又不想立女户,那到底如何?”
苏听雪紧抿唇,低下头,不肯说话。
青璃见此就知道她不会说,当即换了种方式,故作恍然道:“哎,我懂了,你是有了心上人,却和心上人被迫分离,所以现在不愿意嫁人。”
苏听雪没有反驳。
这就是默认了。
青璃同情的看着她。
苏听雪被这目光看得脸上一阵发热,羞愧的,她窥觑这人的丈夫,这人还在这里同情自己。
青璃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是个痴情的好姑娘,这样我们更不能耽误你,你再住在府里,怕是旁人要误会你奔着给我夫君或者公公当妾呢,正好我外头有个庄子,环境很不错,你住过去,等着你心上人来娶你。”
苏听雪心头的愧疚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使劲儿摇头:“不用,真的不用!我可以住在这里的!季姐姐不用破费,真的……”
青璃按住她,非常大气:“用的,我也不破费,反正庄子空着,毕竟你是我夫君救命恩人嘛,他让你为妾是他恩将仇报,我跟他不一样,一定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的。”
苏听雪还想反驳,但青璃已经确定好了,说:“我这就传信过去让庄子那收拾收拾,估摸着很快就能住人了。”
她说着,还对苏听雪露出一抹我懂你的笑容,再越过她,转身离开。
苏听雪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咬着唇,慌乱的眼眸深处冒出一丝怨恨。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所以不让自己继续住在郑家?
可凭什么自己要听她的话?
第9章
苏听雪呆呆的看着,直到崔婆子过来喊她,她才恍然回神,整了整神色:“一时走神,实在不好意思。”
崔婆子理解的笑笑:“姑娘快过来,夫人又被少夫人气到了,也就姑娘能安慰安慰夫人了。”
苏听雪以往只觉得这婆媳关系不好,是自己钻空子的地方,但经过刚刚被青璃一番折腾,她忽然有些共同感了,随口问了一句:“伯母不喜欢季姐姐可是她太强势?”
崔婆子诧异的看她:“少夫人并不强势啊。”
苏听雪错愕,正要再问,崔婆子贼兮兮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少夫人闺阁时伤了身体,生养困难,还把持着大少爷不让大少爷纳妾,成婚五年一无所出,眼看着大少爷一房至今没个孩子,你说这能让夫人喜欢吗?”
苏听雪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此前虽然也听丫鬟说过少夫人一直没生,但只当孩子缘没来,毕竟她以前听说高门贵女的身体都是从小精养着,却不想……
她眼眸瞬间爆发出一阵亮光。
无法生育?
原来这才是季青璃的死穴!
*
现在是十月,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过年了,天气早已转冷,开的花不多,刚好郑家的小花园里有水仙开了。
苏听雪捧着水仙花到了气氛有些压抑的屋子里,宛如一个花仙子,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刚被儿媳妇气到,如今看见她的情敌,张氏那拔凉的心都仿佛看见暖意,面上的笑意仿佛见到一千两银票:“听雪来了呀,哟,这花可真好看。”
“特意摘过来给伯母看看的,刚盛开,还有水珠呢。”苏听雪被拉着,顺势坐在张氏身边。
最近一直如此,两人亲如母女,虽然并不是真的母女。
张氏越发高兴,有了季青璃的对比,怎么看苏听雪都觉得喜欢,家世不好都已经不再是缺点,毕竟家世好了,没准又跟季氏一样,怼得人一肚子气!
她欣赏了一会儿漂亮的水仙花,随口问:“听雪怎么今天来得比较晚啊?”
苏听雪顿了顿,垂眸道:“刚刚在门口碰见了季姐姐。”
张氏有些感兴趣:“你们说什么了?”她仔细瞧了瞧苏听雪的样子,怀疑道:“季氏欺负你了?”
倒也不像啊?
绕是张氏厌恶这个儿媳妇,也觉得季氏不会欺负人,她待人是最和善的,五年前的季氏,名声极好,任谁都知道季氏对人宽厚,心善温和,还有原则。
所以哪怕有那么霸道的季家在她背后,依旧阻止不了爱慕者的求娶。
这样的女子娶回来做当家主母绝对是一家之幸。
在不知道季氏身体有问题时,她也是期待儿子将季氏娶回来的,让那些瞧不上她农村来的贵妇们都羡慕嫉妒恨去。
可到底儿子的后代占据了上风。
奈何当时她没抗住儿子的撒娇,也觉得真嫁人了,磨磨性子,她总会松口,谁知她硬是扛了五年没松口。
张氏又有些气闷了,一想起自己无缘见面的孙子,就膈应,忙转移注意力看着手里的花儿。
苏听雪自然摇头,轻声解释:“季姐姐没说欺负我,只是说过两天去参加宴会,她给我招个如意郎君,可是我……可是……”
她难以启齿的吞吞吐吐,无法说出来,可又露出十足为难之色。
张氏反而直接着急了:“找如意郎君?她插什么手啊!”
苏听雪尴尬的低头,这个时候总不能说季青璃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