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砰然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又回到了地下室冰冷的石桌上。坡道顶端的金属门大声地关闭了,那个纹身男子就要回来了。她听到他下到大厅里面的一个屋子里,在里面整了一些东西,然后继续沿着廊道走来,走向她所在的房间。他进来时,她看到他正在体前推着什么。很重……用了轮子。随着他踏入光线,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纹身男子推着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理智让凯瑟琳的大脑认出了轮椅上的人。可感情上,他的理智是在让她难以接受她看见的一幕。

‘彼得?’

她不知是否该为她的兄长还活着而感到庆幸……还是完全的恐惧。彼得的身躯被刮的干干净净。他厚厚的银发都不见了,眉毛也是,他的躯体光滑闪亮似乎涂上了油。他穿着黑色丝绸的外套。在他原本生着右手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段残肢,包裹着干净新换的绷带。他的兄长充满痛苦的眼睛与她相接之时,她看到里面充满悔恨和遗憾。

“彼得!”她疯狂地喊道。

他的哥哥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压抑的刺耳的喉音。凯瑟琳意识到他已经被绑在轮椅上了,嘴里还塞了东西。

纹身男子走过来轻抚彼得刮过的头皮,“我已经为你的兄长准备了一份莫大的荣耀,今晚他有一个需要扮演的角色。”

凯瑟琳全身都僵硬了。‘不……’

“彼得和我要离开一会儿,但我想你本不想和他道别。”

“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她虚弱地问到。

他笑了。“彼得和我要去圣山。那儿就是藏宝之地。共济会金字塔已经指向了那里,你的朋友兰登真是帮了很大的忙。”

她兄长的表情痛苦地扭曲了,他猛烈地摇着头,似乎不能再承受任何痛苦了。

“喂,喂,彼得,”男人说着,又抚上了彼得的头皮。“别浪费这一刻了。跟你的妹妹道别吧,这是你最后的家庭团圆了。”

绝望涌上了凯瑟琳的心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对他喊道,“我们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什么如此恨我的家族?!”

纹身男子走过来,把嘴紧贴着她的耳朵。“凯瑟琳,我自有道理。”然后他走向墙边的桌子,拿起一把古怪的刀。他把刀拿近她,用擦亮的刀锋擦过她的面颊。“这是史上有据可查的最著名的刀了。”

凯瑟琳对著名的刀具一无所知,但这一把看上去不祥而古旧。刀锋感觉上很锋利。

“别担心,”他说道,“我还不想把它的力量浪费在你身上。

我要把它留给更值得的牺牲……留在一个更神圣的地点。”他转向她的兄长。“彼得,你是认识这把刀的,对吧?”

她的兄长的眼睛大睁,充满了恐惧和怀疑
“是的,彼得,这件古代杰作还在。我花了一大笔钱来买它……我把他留给你。终于,文明两个可以一道结束这痛苦的旅程了。”

说着,他把刀子小心地和其他东西包在一起——焚香、几瓶药水、白色丝绸,还有其他的一些仪式用品。之后他把包裹放在兰登的挎包里,和共济会金字塔以及塔顶石放在一处。凯瑟琳无助地看着这个男人封好兰登的挎包,转向了自己的兄长。

“拿着它,彼得,好吧?”他把包放在了彼得的大腿上。

然后,男人走向一个抽屉,在里面翻着什么。她听到了小件金属物碰撞的声音。当他回转过来,他拉过她的右臂,稳住它。凯瑟琳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很明显彼得是看得见的,他又开始拼命地挣扎了。

凯瑟琳的臂弯出感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锐利的疼痛,一股可怕的暖流从那附近流了下来。彼得发出了痛苦而压抑的声音,他徒劳地想挣脱椅子的束缚。而凯瑟琳感到一股冰冷的麻木从臂弯下面沿着她的上臂蔓延开来。

当男人走开去,凯瑟琳终于看到了她兄长之所以如此恐惧的原因。纹身男子在他的经脉处刺入了一根医用针头,就像她此前献血时做的那样。可是,针头并没有接到软管上。她的血液此刻正向外不受约束地流淌着……流下她的手肘、前臂,一直流到石桌上。

“一个人体沙漏,”男人说着,转向彼得,“一会儿,当我让你完成你的角色的时候,我希望你想想凯瑟琳……在这里的黑暗里正走向死亡。”

彼得显出了痛苦的面容。

“她在这里,”男人说道,“差不多还能活一个钟头。如果你干净利落地和我合作,我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回来救她。当然,如果你抗命……你的妹妹就会独自死在黑暗里了。”

彼得被塞住的口中发出了难解的咆哮。

“我懂,我懂,”纹身男人说着,把手放在了彼得的肩上,“这对你来说很难。不过不应该啊。别忘了,这可不是你第一次抛弃一个家庭成员。”他顿了顿,弯身在彼得的耳边低语道,“当然,我指的是,你的儿子,扎克利,在索甘林监狱的那个。”

彼得再度挣扎起来,他口中又发出了压抑的咆哮。

“闭嘴!”凯瑟琳喊道。

“我对那晚记得相当清楚,”男人包好了包裹,嘲讽地说道,“我什么都听见了。看守要放你的儿子出去,可你却要给他上一课……你把他抛弃了。你儿子还真上了一课,是吧,没错吧?”男人笑了。“他失去的……就是我得到的。”

男人拿出一块亚麻布,深深地塞进凯瑟琳的嘴里。“死,”他对她低语道,“应该是件安安静静的事情。”

彼得疯狂地挣扎了。纹身男人一言不发地倒推着彼得的轮椅离开了屋子,让彼得漫长地看了自己的妹妹最后一眼。

凯瑟琳和彼得在最后的时刻,一直四目相对。

然后他离开了。

凯瑟琳听到他们上了斜坡,穿过了金属门。他们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个纹身男子锁上了身后的金属门,继续穿过了美惠三女神的画作。几分钟之后,她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

然后,整栋豪宅陷入了寂静。

黑暗里,凯瑟琳独身一人躺卧着,默默流血。

第一百零八章

罗伯特.兰登的意识漂浮在永无止境的炼狱中。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知觉。

只有无际而静默的虚空。

软绵绵地。

没有重量的。

他从躯体中解脱了。他游离出来了。

物质世界已经不复存在。时间也业已停滞。

他成为了纯粹的意识……一种脱离了肉体的意识,悬浮在空虚阔大的宇宙之中。
第一百零九章

改良型UH-60直升机低低地盘旋在卡罗拉马岗住宅区宽阔的屋顶上方,呼啸地前往支援小组提供的目的地。希姆金斯特工第一个发现了停靠在豪宅草坪边上的黑色凯迪拉克。车道门是关着的,房子里漆黑安静。

佐藤示意降落。

飞机重重地在几辆车之间的草坪上面着陆了……其中一辆车上面还亮着安全部门的警灯。

希姆金斯和他的小组跳出来,举起武器,冲向门廊。第一道门是锁着的,希姆金斯把手拢成杯状从一扇窗望向里面。门厅很幽暗,但希姆金斯依然认出了地板上的那个模糊的身影。

“日了,”他低语道,“是哈特曼(Hartmann)。”

他的一个手下抡过门厅里的一把椅子,打穿了隔间的窗子。打碎玻璃的声音几乎完全被身后直升机的声音盖过了。几秒钟之后,他们便都进了房子。希姆金斯冲到门厅里,跪在哈特曼身边去摸他的脉搏。什么也没有摸到。这里到处都是血,他随即就看到了插在哈特曼喉间的改锥。

‘基督啊。’他站了起来,向他的手下示意开始一场全面搜索。

特工们在一层扇形散开了,他们用激光瞄准器细细地在黑暗的豪宅中仔细地搜索者。他们没有在起居室和书房里发现任何异常,可在餐厅里,他们看到了被扼死的女保安的尸体。希姆金斯很快便感到失去了罗伯特.兰登和凯瑟琳.所罗门生还的希望。这明显是那个无情的杀手设下的陷阱,若是他连中情局的特工和武装的保安警员都杀得掉,那么看上去一个教授和一个科学家断无生机。

一旦确认了第一层是安全的,希姆金斯立刻派出两个特工去搜索楼上。于此同时,他在厨房里发现了向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他下到楼梯的底部,打开灯。这里宽敞而干净,看上去很少使用。锅炉、光秃秃的水泥墙,几个箱子。‘这儿什么都没有。’希姆金斯转身回到厨房,正好碰上派去搜索二楼回来的手下。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

房子已经被废弃了。

房子里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尸体。

希姆金斯用无线电给佐藤发信,警报解除,形势严峻。

当他回到门厅里,佐藤已经在登门厅的楼梯了。从这儿能看见佐藤后面的沃伦.贝拉米,他独自茫然地坐在直升机里,脚边放着佐藤的钛公文包。安全办公室主任的私人笔记本让她得以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通过加密卫星信号进入中情局的系统。今晚早些,他曾用这电脑和贝拉米分享了一些资讯,很快就把他完全拉了过来。希姆金斯完全不知贝拉米看见了什么,不过无论如何,建筑官看上去都前所未有地无比震惊。

佐藤进到门厅时停顿了一下,低头去看哈特曼的尸体。一会儿,她抬眼盯着希姆金斯。“没发现兰登或者凯瑟琳么?彼得.所罗门呢?”

希姆金斯摇了摇头。“若是他们还活着,也一定是被他劫持了。”

“房间里有电脑么?”

“有的,夫人。在办公室里。”

“带我看。”

希姆金斯印着佐藤出了门厅进到起居室里。豪华的地毯上满是打碎的隔间玻璃残片。他们经过一个壁炉,一幅大幅油画和几个书架,一直通到办公室门前。办公室里镶嵌着实木,有着一个古董书桌,上面是一个大大的电脑显示器。佐藤绕过书桌,看了一眼屏幕,立刻不悦地皱眉。

“该死,”她竭力压制着气息。

希姆金斯绕过来,也看着屏幕。那里一片空白。“怎么了?”

佐藤指着书桌上空空如也的接线台。“他用的是笔记本电脑,他随身带走了。”

希姆金斯没明白。“他有你需要看的信息么?”

“不,”佐藤回答道,声如铁石,“他有我不想任何人看到的信息。”

楼下的隐藏地下室里,凯瑟琳.所罗门听到了直升机旋叶的声音,紧接着是破窗声和她上面地板上的沉重脚步声。可她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挣扎地越厉害,臂弯处的血便流的更快。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有一点点头昏眼花。

凯瑟琳知道她需要冷静下来。‘控制意志,凯瑟琳。’她集中精力,把自己调整到一个冥想的状态。

罗伯特.兰登的意志飘荡在虚空之中。他望向那无边无际的虚空,寻找一切可供参照之物,却什么也看不到。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绝对的平和。

甚至连让他可供分辨上下的地心重力都感觉不到。

他的身体消失了。

‘这一定是死亡吧。’

时间仿佛被扭曲了,一会儿伸长,一会儿缩短,似乎这个地方全无方向。他全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十秒钟么?十分钟么?还是十天?’

然而,突然间,似乎是遥远的星系在剧烈地爆炸,记忆开始凝型,如同波涛一般,穿过浩渺的虚空想着兰登滚滚而来。

转瞬之间,罗伯特.兰登开始了记忆。一幕幕景象撕扯着他……五彩斑斓而又引人不安。他正抬眼盯着一张纹满了刺青的面庞。一双有力的手举起了他的头,狠狠地撞在地上。

剧痛……然后黑了下去。

微弱的光。

悸动。

记忆丝丝缕缕地汇聚。兰登被拖拽着,半昏半醒地,向下、向下、向下。拖他的人放声吟诵。

真言有意……真言有为……真言能毁……(Verbum significatium...Verbum omnificum...Verbum perdo...)
第一百一十章

佐藤主任独自站在书房里,等着中情局的卫星成像系统小组处理她的要求。旨在找出特区在卫星覆盖范围内的一步豪车。如果走运,一颗卫星可能今晚此前就曾扫过这间房子的所在……没准儿就在半个小时之内拍下了一辆离开这个地方的车辆。

“抱歉,夫人。”卫星技术员说道。“今晚并没有匹配的覆盖区。您还需要做一个重新定位么?”

“不必了。来不及。”她挂断电话。

佐藤呼出一口气,完全不知道之后还能怎样找出他们目标的所踪。她向外走到门厅里,她的手下已经包好了哈特曼特工的尸体,正抬向直升飞机。佐藤已经下令,让希姆金斯特工收拢队伍,准备返回兰利,但希姆金斯却还待在起居室里,用手和膝盖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看上去很不舒服。

“你没事儿吧?”

他抬起头来,表情看上去有点古怪。“你看到这个了么?”他指向起居室的地面。

佐藤走过来俯视着高级地毯。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看见。

“蹲下来,”希姆金斯说道。“看这地毯上的细绒。”

佐藤照做了。她立刻就发现了。地毯上的纤维看上去好像被压扁过……压出了两道直直的痕迹,就像是用轮椅或是别的什么重东西在上面滚动着穿过了房间。

“奇怪的地方,”希姆金斯说道,“在于压痕的走向。”他指了指。

佐藤的目光跟着淡淡的平行压痕穿过了起居室的地毯。压痕看上去在紧贴着壁炉的,巨大的落地油画前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希姆金斯走到油画前,试着把它从墙上摘下来。它纹丝不动。“它固定住了,”他说道,开始用手指沿着边缘摸索起来。“等等,这儿有什么东西……”他的手指触到了底边下面的一根小杆,什么东西“咔哒”地响了一声。

佐藤踏前,希姆金斯推动着画框,整幅画都像一扇旋转门一样缓缓地绕着中间转开了。

他举起他的电筒,照向里面黑暗的空间。

佐藤眯起眼睛。‘这就是了。’

在短短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记忆如波涛般穿过兰登意识之中的黑暗,来了又走。身后只留下一串红热的火星翻转着,伴随了同样令人畏惧的,遥远的低吟。

‘真言有意……真言有为……真言能毁……’

吟诵继续着,如同中世纪圣歌中往复的和音。

‘真言有意……真言有为……’这几个单词突然消失在虚空中,回声中新的声音在他身边回荡。

‘Apocalypsis...富兰克林...Apocalypsis...真言...Apocalypsis...’

突然,哀痛的钟声在远处缓缓响起,钟声响了又响,越来越大。愈发紧急起来,似乎是想让兰登明白,仿佛在呼唤着他的意志。
第一百一十一章


钟塔内传来的钟声整整持续了三分钟,兰登头顶的水晶吊灯吱吱作响。十几年前在菲利普 艾克斯特大学,在此间敬爱的讲厅里,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演讲。今日,他在这凝听一个亲爱的朋友对学生们传道授业。灯光渐暗,兰登挑选了一个靠墙的后排位置坐下,墙上是数任校长的画像。
人群中传来一阵嘘声。
在完全的黑暗之中,一个身材高大,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人穿过舞台走上讲台。“早上好,”冷漠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
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想要看看这个老师是谁。
投影仪打开了,放映出一张深褐色的图片——是一座雄伟的城堡,表面以红色的沙石造就,辅以高耸的方塔和哥特式的装饰。
阴影又说道。“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英格兰!”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这栋建筑的外表融合了早期哥特式建筑风格和后期的罗马建筑风格。从而形成了典型的诺曼式建筑风格,大约在十二世纪在英格兰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