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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看她低垂着头,粉面微变,眼中似有泪光闪过,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气重了些,罢了,基儿喜欢,自己何必与她太过为难,况且如今又怀有身孕。这才强抑了心中的躁怒,语气渐缓:“你不要以为本宫不疼你。只是当初圣意难违,如今虽然经历了些曲折,你和瞻基也算修成正果。还望你日后好自为之,本宫只希望你与善祥好好相处,那孩子朴实单纯,你恭顺侍之,她自然会好好相待的!”

  若微心中冷笑连连,她朴实单纯?太子妃您一向自命清高,以才女自居,想不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只是此时,自己又能说什么呢?恭顺就恭顺吧,若微面上含笑,频频点头。

  太子妃哪里知道她心中如何想法,只见她点头相应,也稍稍放心:“留你,就是为了稍加提点。你自小长在宫中,经历的风云变幻不少,应该比善祥更知道应对,日后还要好好襄助于她!”

  若微心想,说了一大车,这句才是关键。前几天听到贤妃喻氏的消息后,就觉得风向不对。果然,太子妃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正说着话,一个女官模样的人进殿来报:“娘娘,太医院的秦大人在外面候着!”

第240节:风云重重至(5)

  好个清脆甜美的声音,若微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六品宫正女官服饰的女子步入殿内,看年纪与湘汀差不多大,削肩细腰,高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十分的端庄大气。心中暗暗称奇,昔日太子妃身边的八位有品级的女官和几位大宫女,自己都识得,就偏偏看着她眼生。能在慧珠离开之后,顶了她的位子,成为太子妃宫中掌事的宫正,定是不俗。

  她这边浮想联联。只见那女官又冲着她微微福礼:“奴婢云汀见过孙令仪!”

  若微立即起身回礼,原本只须颔首即可,但是一想到她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又加上相貌举止让人情不自禁地有些喜欢,所以也福了半礼。

  “云汀,引孙令仪去内堂,放下三重幔帐之后,请太医进来把脉!”太子妃又重回正中宝座,于桌案上拿起茶盏,浅浅地饮了一口。

  “孙令仪,请跟奴婢移步!”云汀前头引路。

  若微在后面跟着,进了文安殿西边的内室,这文安殿原是太子妃召见太子宫中的嫔妾与命妇的正殿,东西两侧又设了临时休息的暖阁。

  这西里间布置得极为幽静雅致,若微在云汀的指引下在雕花的紫檀圈椅上坐好。云汀拿来两个方形的大红靠枕让若微将手臂轻放在上面,又把室内悬着的三重纱帘垂下。这纱帘是用上等的云雾宫纱做成,透而不露,看上去如云雾缥缈。只是纱帘虽然轻柔,可隔着它外面的物件就只能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丝毫不能看得真切。

  若微靠在椅中,心中暗叹。太子妃的心思真是缜密,还怕自己塞个枕头装着假孕不成?居然支走瞻基与善祥,再召宫中太医给自己把脉,可见在这宫中,人与人之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她正想着,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隔着三层纱帘,一个人影随着云汀入内,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云汀再次闪身入内,拿着一根红线拴在若微的腕部,经中指递了出去。

  “悬丝诊脉?”若微这还是第一次见识,据传孙思邈就精通此道,曾经为长孙皇后诊脉就是以此法成名的。

第241节:风云重重至(6)

  若微自幼熟读医经,对于用药、诊脉、针灸可谓是样样皆精,唯独这悬丝诊脉总是不得其法。后来还是经娘亲点拨,说是要以抚琴之意去细细体会,才可掌握。可是娘也说了,这悬丝诊脉的技艺并不是每一位医者都能用好的,必得有灵气之人才可得其要领。而且,医者悬丝诊脉往往不足为凭,还要辅以其他手段相验之后,才能确诊。

  在太孙府时,因为瞻基心情急切所以顾不得避嫌疑只是让自己躺在床榻里侧放下帐子,而他又挡在外首,以他的手托着自己的腕部让那个徐医正诊的,所以很快便有了定论。

  而这一次,时间稍长,也不见太医出言。

  若微一时玩性大起,另一只手从头发拔下一支玉簪,在红线中轻轻一挑。

  于是这悬着脉动的红线被玉簪一阻,看他还诊得出诊不出。

  只听外面那位太医轻咳一声。

  云汀立即近身上前仿佛与他耳语片刻,若微还在纳闷,云汀已经掀帘入内,若微正待抽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云汀笑了笑,一双慧眼看着若微,什么也没说。

  若微自知理亏,这才说道:“第一次见识这悬丝诊脉,心中好奇,试他一试,云汀姐姐莫怪!”

  云汀微微怔住,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令仪言重了!”

  说罢又帮若微理好红线,这次,云汀就守在若微身边,一动不动。

  很快,那位太医站起身,揖手说道:“云姑娘,下官诊好了!”

  云汀帮若微解开红线,说了句:“令仪稍坐片刻!”

  眼看着云汀领着太医到正殿回话,若微闷坐在室内,只觉得无趣得很,刚想站起来伸展一下身子,谁知云汀与那太医去而复返。

  这一次云汀竟然将太医直接领入室内,穿过两道纱帘,只在最内侧的珠帘前止步,又搬来一个圆凳请太医坐下。

  云汀躬身说道:“请孙令仪将玉腕伸出!”

  这倒奇怪了,太医居然去而又返?若微满心疑问,难道不是喜脉?是府中的徐太医诊错了?那自己的月事也两个月未至了,难道是滞下之症?若微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手伸了出去,正放在旁边的方形茶几之上。

第242节:风云重重至(7)

  这一次居然连药枕都没给垫就直接把脉,若微更是奇怪。

  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这时间过得很慢,仿佛许久之后,太医才说道:“好了!”

  云汀立即上前:“确是喜脉?”

  “正是,且脉象平稳,请太子妃不必忧心!”太医的调子缓缓的,仿佛有些苍老。

  听说在宫里给后宫诊病的太医都得六旬以上,若微叹了口气,这老爷子也真是辛苦,早知如此,何必费神弄什么悬丝呢?直接把手伸给他不就完了吗?

  宫里的事情真是故弄玄虚,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弄得如此复杂。

  太子妃张妍坐在正殿之上,心情大好,当第一次云汀领太医来回是喜脉的时候,自己还有些不相信,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于是索性破了规矩,让太医撤了红线再次诊脉。云汀再报,还是喜脉,这才放下心来。

  心中不由万分欢喜。

  此时云汀送走太医,又引着若微出来,太子妃面上已然和煦了许多,又叮嘱了些安胎的事项,并特意吩咐,等瞻基与善祥回来之后,留她们一起用膳。

第243节:洛神赋新篇(1)

  第五卷 逍遥烟浪谁羁绊

  第四十一章 洛神赋新篇

  端本宫花园之内。

  若微独自缓缓而行,刚刚在文安殿里的情形,让她进一步了解了太子妃张妍的为人,事事求稳,不容行差半步。怪她吗?若微叹了口气,自己腹中所怀的是朱瞻基的头胎,轻重厉害自是心如明镜。倘若不是确信,太子妃如何向上奏报呢?恐怕就是报到圣前,皇上也会再派人来瞧,皇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无情而繁琐,想想真是烦都烦死了。

  初春时节,残雪消融,树木吐出新绿,天空蓝得让人心醉,这端本宫虽不比御花园,但同样生机盎然,满目芳芬。

  一阵春风微拂,很是惬意。

  眼前的一池湖水实在是太迷人了,说不上烟波浩渺,却也是环境幽雅,景色迷人。岸畔挺立着苍松翠柏,空中垂下绿色丝绦,碧波如镜,顽石杂陈,处处透着宁静和清幽,真是静思问禅之妙处。

  若微站在池畔,静静地想着那年在南京宫中龙池边巧遇太子朱高炽的事情,她想着想着不由笑出了声。

  “一个人,也能笑得这般有趣?”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若微转过身,在那一片淡紫色的丁香花中,一身白色绵绣襦衣,头戴玉冠,腰束玉牌腰带的年轻公子,正驻足而望。

  宫里何时有了这般俊俏的公子?

  世间的男子中,在若微眼中能称得上英俊的原本只有两人——瞻基和许彬。对瞻基自然因为情爱所故,所以心里便认定他长得最是英俊。而事实上理性地判断许彬才是男人中少有的绝色。

  面前此人,与许彬相比,似乎更胜一筹。

  同样的美如冠玉、明眸皓齿。

  所不同的是,许彬的眼神儿太过复杂,时而阴寒,时而凌厉,偶然闪过的一丝柔和,任你费尽心机都难以捕捉得到。

  而且他骨子里带出来的傲气与桀骜之态则更让人难以接近。而眼前这个他,冰清玉洁,眼神儿纯净的如同一池春水。不,她马上否定了自己,春水太过柔媚,而且微风拂过,还有阵阵涟漪。他的眼神儿,干净的就像八月里的晴空。不是,这个比喻也不好。

  若微轻轻咬着下唇,眉头微拧,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准确的词句来形容。

  总之,他眼神儿纯净的如同处子一般,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而此刻他也在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缎衣裙,围着白狐围脖,脚上蹬着同色的皮靴,外罩一件银白色的兔毛风衣,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发髻,簪着一支翡翠素钗,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灵动的眼眸,如蓓般的朱唇,娇俏的秀鼻,浅浅的梨涡,组合成一张绝世的容颜,这样一张脸,叫人看了,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像什么呢?

  他稍加思索就想到了,是残冬中从满是积雪的地里冒出来的点点新绿,闪烁着灵性的美,透着无尽的活力与生机,让人心惊,更让人沉醉。

  这是谁呢?没听说父王又纳新宠呀。

第244节:洛神赋新篇(2)

  他索性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

  若微笑了,花枝微颤。

  若是别的女子像她这样笑,他只会嗤之以鼻、十分不屑。因为这笑也太那个了。就像百花之中,他素来喜欢丁香,只因为丁香吐露芬芳,而叶子却饱含苦涩,它把素雅美丽的容颜、沁人心脾的芳香悄无声息地留给世人,却把忧郁、哀怨深深埋藏。最不爱的就是张扬的红杏与斗艳的牡丹。

  所以他喜欢安静的、温婉的、内敛的女子,就像他所尊敬的母妃一般。可是今日不知怎的,这样活泼的、不知道害羞的女子,这样对着他笑,他非但不恼,反而觉得十分亲切。

  这笑容,怎么如此熟悉?

  而她则突然停下,将所有的笑容全部收回,眉间淡淡地重新笼上点点忧愁,独自转过身去,沿着池边缓缓而行。

  好生奇怪的女子。

  她到底是谁?

  只淡淡的一瞥,娇俏的一笑,就让自己沉迷其中、忘了所有。

  他仍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一片杏花悄悄落在他的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若微沿着湖边慢慢走着,不多时,来到一座木桥之上,刚待坐下休息,却仿佛听到一阵簌簌的声响,她立即停步,四下张望才发现那声响似乎来自桥下。

  轻声的喘息声中,夹杂着衣裳布帛摩挲的声响。

  带着威吓口气的男子的质问声幽幽传来:“既然敢来,为何还要躲躲闪闪的?”

  “主子,奴婢实在是怕得紧!”稚龄女子发出带颤的声音。

  若微正是进退两难,若照直走过去恐怕桥下的人听到会有所察觉。而要退回去,又不知从桥洞下面能不能看到自己,正在踌躇难为。只听桥下男子又说:“怕什么?与其跟那些太监结成对食,菜户,当一对假夫妻,还不如跟了我!”

  那女子没有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