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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微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无喜无悲,一张小脸空灵纯净,唇边努力挤出一丝淡雅至极的微笑。

  “不是的,若微,不是的!”瞻基再一次将她拉入怀中,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你听,听到了吗?只有你,才能让它跳得如此有力,如此咚咚作响。我或许会去吻别的女人,或去跟她行房,交欢。但是你说错了,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是你与我独享的。那种快乐,只有你和我才会有。别人,永远不能。”

第228节:石室情誓蒙(6)

  若微轻轻笑出了声:“傻瓜才信你呢。前脚跟我吵完,后脚就踏入美人香闺。袁媚儿、曹雪柔、胡善祥……广赐恩泽,夜夜承欢,哪里还记得我?现在还只是刚开始,以后怕是新人多的连咱们的皇太孙府都盛不下了。”

  “若微!”瞻基的声音分外轻柔,身上隐隐的龙诞香缓缓传来,直熏得若微有些晕眩,“不管日后有多少新人,你永远是我心中唯一的,我永远不会负你!”

  “哈哈!”若微伸手把他推开,“我被人家抱一下,就是不贞不洁,负了你。可是你呢,今儿这个,明儿那个,轮着番的宠幸,这还叫不负我。小女子真想请教殿下,在殿下眼中,什么才是相负呢?难不成您不杀我,不把我投入冷宫,就叫不负吗?”

  瞻基被她噎的不知如何相对,索性又坐在石凳之上。

  正在此时,“嗖”的一声突然间便是利刃的声响,一只短箭冲着若微就飞了过来。若微的脸立时吓白了,她呆立在当中动也不动,瞻基立即将若微拉在怀里。而那短箭则生生刺入石壁之中。

  朱瞻基几步冲到洞口向外张望,外面飞流池水,雪地茫茫,并无半个人影,心中疑窦迭起,重又回到洞中。

  “那箭羽上有布条!”若微眼尖,指着那短箭说道。

  朱瞻基伸手刚要去拔。

  “当心有毒!”若微拿帕子递给瞻基,瞻基以帕子相裹拔出短箭,解下布条用目一瞅,更是如坠云端。

  “写的是什么?”若微凑上去一看:“胡——安?”

  “是个人名!”若微想了想,轻轻推了推朱瞻基,“殿下,殿下,这箭是胡安射的?还是射箭的人让咱们去查胡安?到底是何意呢?”

  而朱瞻基心中仿佛渐渐拨开云雾,这石室如此机密,恐怕除了若微就是那个脱脱不花才知道。所以这箭定是脱脱不花所射,从前日在客栈中对决时,他就知道,此人是硬铮铮的一条汉子,更是侠肝义胆,铁骨柔情。对于若微,虽然只是数面之交,却仿佛十分倾心。

  知道她被人暗害,身处险境,也许是暗中查到了什么所以才来示警。而看到这字条上所写的胡安两字,朱瞻基全然明白了。只是一想到那端庄娴静的太孙妃胡善祥,心中就又不免疑虑。善祥真的会如此狠心吗?原本自己对她还有七分尊重,三分怜惜。如今却真真恼人,他重重一拳击在石案之上。

第229节:石室情誓蒙(7)

  见若微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副莫名之态,这才说道:“胡安,是胡善祥的兄长,在府军中任前卫指挥佥事。”

  此语一出,若微立即明白了,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身子微微轻颤,脑子里乱作一团。眉心拧在一起,呢喃着:“她已经做了你的正妃,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妾,她还要怎样?居然要杀我?”

  瞻基见她吓得厉害,忙将她拉入怀中:“微儿,别怕,这只是咱们的推测。一切还要细细核查,等拿了实证,我就禀告父王、母妃。这一次,就是皇爷爷也保不了她!”

  “不可!”若微腾地一下从瞻基怀中挣脱出来,“万万不可!”

  “怎么?”她此语倒让朱瞻基完全糊涂了。

  “殿下想想,自然明白。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民间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咱们呢?正是因为她是皇上为殿下选中的正妃,她就代表着皇上。我们办她,皇上心中怎么想?臣子们又如何想?”若微双手背后,缓缓踱步,如同一个审时度势、临战备敌的将军。

  朱瞻基却恨恨说道:“若证据确凿,皇爷爷也不会轻饶了她!”

  若微摇了摇头:“此事不好找到实证,就是找到了实证,以她这三年在宫中积下的善行,怕是也未必能让人信服。此事,唯一的人证就是脱脱不花。可是以他的身份,能为我们作证吗?即使作了证,皇上会信吗?况且,又会牵连出咱们对元朝后裔知情不报的罪责。到头来,只怕也许会认为,是我欲谋得正妃之位,而设计诬陷于她,那又当如何?而最最重要的是,如今王贵妃刚刚崩世,皇上神伤,龙体欠佳。宫中风起云涌,恐怕汉王、郑王又要出头,咱们东宫正是要以静待动、谨慎行事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自乱阵脚。”

  这几层意思和其中的关键,朱瞻基早早就想到了,可是他实在不想就此罢手,如今听若微娓娓道来,心中更觉得对她不起。故眼帘低垂,稍一沉吟才悄悄拉了她的手:“微儿,我常常在想,永乐十五年,若是我能断然抗婚,也许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了!”

  “哼!”若微娇俏一笑,在他头上轻轻一戳,“你才不是这么想的呢。觉得我好时,拉在怀里温存片刻。不知什么时候恼了,就往王妃屋里一躺,心中念道,还是皇上早有英明,为本王定下善祥这样贤惠得体的妻子,也只有她这样的性子才做得了正妃。”

  朱瞻基听了,面上不禁大窘,真的被若微说中了,自己确实有好几次都是这样想的。于是他立即岔开话题:“此事,断不能这样算了,必得给她些教训。”

  “殿下的教训就是三天不踏入她的房中吧!”若微言语中透着戏谑。

  朱瞻基不置可否,突然将她拦腰打横抱起。

  若微又惊又窘,轻轻捶着他的肩:“快放我下来,要做什么?”

  朱瞻基抱着她走出洞口,■入水中:“自然是出去,难不成还要在这石室中待上一辈子吗?”

  “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若微把头依偎在他胸前,双手轻轻缠在他的脖子上,只觉得满天乌云都散去,又是艳阳高照心情大好。

第230节:玉箫引骇浪(1)

  第三十九章 玉箫引骇浪

  紫禁城乾清宫寝殿内,金碧辉煌,四处都搁着精致的摆设。芬芳的檀香味阵阵涌出,一张雕刻了九百九十九条金龙的紫檀木龙床上,大明天子,当今皇上,六十二岁的朱棣倚在绣着金龙的靠枕上,半闭着龙目,静静地想着心事。

  御床对面立着西洋进贡的灯漏,这灯漏的稀奇至极,乃是用机械所控制的,上面有十二个小木偶人,捧十二个时辰标志,每当时辰交替时,下一个小偶人便从小门中出来,捧着时辰牌,有趣极了。

  乾清宫大总管首领太监马云入内,看着朱棣的神色,小心翼翼还未及开口,龙床上的朱棣龙目微睁:“回来了?”

  “是!”马云立即称是,“殿下跟孙令仪出了太孙府,一直往西,直奔西山,一个时辰之后才下山回府!”

  朱棣眉头微皱:“这冰天雪地的,去西山做什么?”

  马云心中稍稍有些犯难,听锦衣卫的李宣说,怕殿下发现,所以他们离得稍稍有些远,居然在半山腰便把人跟丢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发现殿下和孙令仪携手下山,只是这中间的岔子,实在没脸在皇上面前直说,所以低着头不敢搭腔。

第231节:玉箫引骇浪(2)

  朱棣见他不回话,闷哼了一声:“也是,他们去做什么,你怎么知道?”

  马云立即说道:“万岁圣明!”

  朱棣心道,圣明个屁,若说圣明,当初没叫孙若微给瞻基当正妃,那才是歪打正着呢。这丫头鬼点子多,不安分得很,若是没人拘着她,不定把他的乖孙子引到什么歪路上去呢。

  马云又道:“只是听跟着的人回奏,殿下上山的时候心事重重,面上仿佛有些不悦,与孙令仪也是一前一后,互相不理不睬的。而下山时……”

  “下山时又待怎样?”朱棣坐了起来。

  马云稍稍一顿,面上似乎有些窘意:“满脸阴郁一扫而去,与孙令仪携手而归!”

  “哦?”朱棣手抚胡须,暗自思忖,原是派在皇太孙府中的人偷偷回话,说这两天太孙府不太平,闹得有点儿乱糟糟的。这才叫马云派人去查,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朱棣想了想,定是这若微丫头想法子又把瞻基给哄好了,可是要哄在府中哄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去西山呢。

  朱棣想来想去,想不透,只得说道:“去,派人盯紧点!”

  “是!”马云立即应着,他脸上神色稍缓,仿佛有喜事要报,抬头看着朱棣的神态,有些踌躇。

  “还有事?”朱棣目光如炬。

  马云笑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万岁爷。原是件天大的喜事,只是奴才想着是不是该等着皇太孙亲自来给万岁报喜!”

  都说天子不该喜形于色,只是朱棣听了此语,仿佛吃了一根老人参,立时觉得浑身上下精气十足,一把按在马云的肩上:“你是说,皇太孙府中有喜讯传出来了?”

  马云满面堆笑,双膝扑通跪倒在地:“奴才给万岁爷道喜,万岁爷猜中了,正是府中传出来的消息,孙令仪有喜了!”

  “哈哈哈!”朱棣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面上大喜过望,“果真是喜讯!”只是顷刻间,龙颜又沉了下来,气得胡须微颤,“那这个丫头还跑到冰天雪地的西山去疯折腾什么?”

  马云当下便愣住了,心想万岁爷这思路怎么跳来跳去,这什么事也经不住他来回琢磨呀。他这儿还想着怎么搭腔呢,哪成想朱棣又自言自语开了:“去,去让黄俨挑几个老成、妥帖的嬷嬷派到皇太孙府中,专侍那丫头,好好替朕看着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另外再着太医院去给她会诊,看看要不要开什么方子好好调理一下。还有,你去给朕再挑些好东西,送过去!”

第232节:玉箫引骇浪(3)

  朱棣一高兴,什么赏赐恩典都一股脑地吩咐下来。可是马云心里明镜儿似的,他依旧跪在地上纹丝没动。

  朱棣见马云没有回应,这才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马云颇有些为难:“万岁爷,这消息是锦衣卫传给奴才的。万岁爷要是这会子又是打赏,又是派太医、嬷嬷的,怕是……”

  朱棣这才反应过来,一阵大笑:“朕真是高兴坏了,乐而忘形。这不是明摆着不打自招吗?若是瞻基知道是朕派人在他府里盯着,肯定心里不自在。罢了罢了,朕先忍上这一时三刻,看这基儿什么时候来给朕报喜,再赏不迟!”

  “万岁爷圣明!”

  “好了,你下去吧!”朱棣面上是难得的和煦。看着马云退出了寝殿,他这才重新坐在龙床之上,抬眼又看到不远处对着龙床的那面墙上挂着的那只纸鸢,愣愣的有些出神儿。素素,他在心里唤着她的闺名不由有些伤感。她不愿入宫,千方百计地躲开朕,却没有想到如今她的女儿却成了朕的孙媳,如今还为朕的孙儿孕育着皇家的血脉,看来这缘分二字,真的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外间响起值守太监的唱奏:“司礼监黄公公觐见!”

  “宣!”朱棣收回思绪,重又恢复了往昔的肃穆威仪。

  司礼监黄俨躬身入内,亦步亦趋:“老奴参见万岁爷,给万岁爷请安,给万岁爷道喜!”

  道喜?天子的心事怎容别人窥视半分,朱棣一道厉目射来,凌厉得如同冰鞘。

  可黄俨似乎并不畏惧,面上笑容依旧。

  此时,寂静的夜色中,在寝宫外面忽地响起一阵悠远的箫声,如泣如诉,曲调声声动人心弦。这箫声听着如此熟悉,让朱棣仿佛想起了什么,他从龙床之上站了起来,缓缓向外走去。

  宫门口值守的太监与宫女刚要请安,朱棣嫌恶地挥了挥手,她们立即伏在地上,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站在宫门口。

  一弯新月之下,无边的夜色中。

  一个曼妙的侧影,静立于大殿外面的汉白玉石阶上。白衫红裙,青丝墨染,若仙若灵。手执一管玉箫,朱唇轻启,那优美如同天籁的曲子就这样倾泻出来。

第233节:玉箫引骇浪(4)

  她悄悄转过身,仿佛月中的精灵般从夜色中向朱棣缓缓走来。

  如同天上一轮春月开宫镜,月下的女子两颊笑窝中霞光荡漾,丽质如同生于月殿的仙娥。

  “贤妃?”朱棣有些恍惚了,此人好像死去的贤妃权氏福姬。

  “万岁爷,这是老奴此番在朝鲜为万岁爷精心挑选的喻氏!”身后传来黄俨低沉的解说。

  原来不是权氏。

  天子乌黑的眼眸中,初时是灼人的火热,然而瞬间就无端地染上一层嗜血的寒意,仿佛苍狼遇到久违的猎物,那眼神儿中透着绝杀之气。

  只是那女子似乎不怕,依旧笑意盈盈,手执玉箫独自品奏。箫音未停,脚步不歇,一步一步蹬上石阶,一步一步向朱棣走来。

  朱棣半眯着龙目,这个女子,倒别有一番风韵。这份直爽,似乎比王贵妃和当初的贤妃权氏还要合他的心思。

  只是可惜,朱棣心中暗自慨叹。若是三两年前,自己也许会立即将她扛入寝宫成就好事。可是现在,朱棣不免有些苦涩,当真是老了吗?心思尚存,怎奈气力不足。

  朱棣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又看了看黄俨,不发一语,独自进殿。

  那喻氏女子稍稍一愣,黄俨立即冲她使了个眼色。

  那喻氏仿佛会意,也悄悄跟随朱棣进入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