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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大的胆子!”汉王指着她气急败坏,“凭你也配!也敢给太子殿下拟方问诊,简直是太荒唐了,只此一项就可定你的死罪!”

  若微不慌不忙,冲着汉王展颜一笑:“汉王殿下说我是死罪,那自然就是死罪了,不过在死之前,还请汉王殿下赐教,若微所犯大明律例哪条哪款?”

  “这个?”没有想到她居然敢回嘴,汉王一时顿住,对答不上。

  “放肆!”朱棣心中对她小小年纪临危不乱的气度倒着实有些欣赏,只是皇家的威仪怎可令人轻易触犯,“你为何要为太子开此处方?”

  若微不假思索,只把当日在花园的情形细细道来,每一句对话,包括太子殿下脸上的凄苦表情都一一详述,没有半点遗漏。

  一席话说完,殿上立时寂静一片,朱棣龙目半眯,眼前浮现了太子生母徐皇后死前的那一幕,她紧握着朱棣的手,看了看已经在病榻前哭晕过去的太子,只说道:“当娘的总是偏疼那个身子弱的孩子,太子身形肥胖,不似汉王那般神武,一向不为陛下所喜,但是他心地最是仁厚,还请陛下日后能够多多宽待!”

第48节:圣怒(2)

  若微见到朱棣沉思不语,又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太子殿下有恙在身,久卧床榻,仍然忧心百姓,所以若微虽然自知,无论如何这皇宫大内也轮不到小小女子逞强出头,然而却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太子殿下拟方配药,只是因为听到太子殿下口中所念的诗句,想着太子殿下居然自比病牛,心中定是凄苦得很,殿下病体之身还能一心挂寄百姓,正所谓我为人人,那么人人自然也可以为我,所以,小女才会尽心一试。”

  朱棣收回思绪,凝神而望,不由失笑:“你?你真以为你能救得了太子殿下?太医院的太医调理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十岁幼童?”

  若微望着天子,展颜一笑,尽露天真之态,“其实此症并非难治,只是那些太医太过担心,而若微心无旁骛,自可以放手一搏,效果也就不同。”

  汉王殿下刚待开口,而朱棣此时反而有了兴致:“你真有如此把握?你可知道,不管太子殿下之症有无改善,你都要重重被罚!”

  若微抬眼看着朱棣,终于眼帘低垂,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好了,若微甘愿领罚,太子殿下未愈,若微自然罪责难逃,也该罚。”

  朱棣点了点头:“如此,就罚你……”

  此时执守太监又进得殿内起奏:“陛下,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求见!”

  朱棣面上一沉,眼光扫过若微,本以为在她脸上会看到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然而让他诧异和失望的是她那双小小的粉面神色依旧。

  “宣。”朱棣道。

  太子与太子妃双双进殿。那一瞬,不仅是汉王,就是朱棣也颇为意外,都说天子喜怒不行于色,而此时朱棣失态了,他脱口而出,“炽儿!”

  是的,三年了,朱高炽没有靠内侍相搀扶,而是自己走入殿内。

  那么,一切都不必说了。

  朱棣看了一眼若微,而此时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裙摆,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但是朱棣憋气得很,这小丫头肯定是在得意地偷笑,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知道,困扰多日的易储之事可以作罢,太子可以站起来了,大明国不会出现被抬着上殿的储君了,朱棣又看了一眼汉王,他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朱棣心中暗自叹息,虽然高煦最像自己年轻时,但是,他毕竟差了一些,这样的心计与心胸,终不足以让自己废弃高炽而改立他为太子。

第49节:圣怒(3)

  多日纠集在一起的烦恼,居然让一个小小的她给化解了,朱棣暗暗叹息。

  于是,不赏不罚,若微有惊无险地在圣前度过了这场变故。

  转眼就到了端午。

  这是若微进宫以来,度过的第一个重要节日。

  每年的端午节,皇帝都会在三大殿宴请群臣,而后宫之中也会有相应的宴会和庆祝活动。

  若微很早就想好了,自己人微位卑,名为公主伴读,实则备位东宫,以待成年后与朱瞻基相配,所以身份极为特殊,一言一行都影响着自己今后的命运与东宫的名望。

  虽然对此,太子妃并未明说,但是湘汀已然早早提点过了,所以自己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这才准备好自己第一次公开亮相的全套装备。

  一大早,若微没有用湘汀来唤,自己就醒了。

  直奔箱子,挑出那件双蝶戏花的淡粉外衫,又选了件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百褶裙套在身上,其实自己最爱的还是常穿的那件烟葱绿色的衣裙,只是如今自己不仅是公主的伴读,而名义上更是由东宫太子妃代育的淑女,所以若是太过随意地穿一件旧裙,恐怕太子妃面上不好看,可毕竟自己也终不是什么正牌的公主、郡主,所以自然也不能穿得太鲜亮了,想来想去还是这粉色是最适合的,小孩子吗,处处以小讨巧罢了。

  湘汀闻得里屋有了动静,在门外轻唤了一声:“姑娘醒了?”

  若微应了一下,湘汀推门而入,不由一愣:“姑娘今儿怎么了?不仅起得早,还早早打扮齐整了!”

  若微转了个圈,衣带飘飘,冲着湘汀微微一笑:“湘汀姐姐,我这身衣服还说得过去吗?”

  湘汀看了,点了点头,不由赞道:“姑娘穿什么都好看。”而紫烟早已从外间端来铜盆,又捧着帕子,于是两人默契地侍候若微洗脸,梳头,上妆。

  不多时,便打扮妥当。

  湘汀与紫烟捧着礼物跟在若微的身后,出了小院,来到东宫太子妃寝殿。

  太子妃也刚刚打扮好,今日的张妍,选了一件水碧色缂丝绣凤宫锻长褂,下面穿着明黄色真丝百褶裙,高盘了一个芙蓉归云髻,髻上插上金步摇,两侧旋吊的珍珠光彩逼人。

  若微进来的时候,太子妃正在对镜整妆,看她进来,不由笑了:“若微今儿来得好早,可是来讨礼物的?”

  若微面上娇笑连连,郑重地跪拜行礼,太子妃倒有些意外,刚待开口相问。只见若微从湘汀手中接过一物,双手奉上,口中说着:“穴枕通灵气,合花祝百合,若微仿古人,祝娘娘与太子殿下永合百宁!”

  太子妃接过礼物细细一看,不由惊讶:“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这个典故,能以穴枕相赠,真是用心良苦!”

第50节:初战(1)

  初战

  “母妃,何为穴枕?”朱瞻基从外殿走进来,看到这礼物也觉得稀奇得很。太子妃眼见越来越潇洒英俊的儿子,心中甚喜,不由玩笑道:“你一向在诗词典故上不输于人,唐玄宗的端午宴诗怎得就忘了?”

  “五月符天数,五音调夏钧。”朱瞻基低诵道,“这诗太过平常,儿子只记得这句!”

  “这诗中后面还有两句‘穴枕通灵气,长丝续命人’,”若微笑嘻嘻地接过话,瞻基面上一窘,微微瞥了她一眼。

  “这诗未必有多好,只是涉及到一些端午的民俗。”太子妃近日显然心情极好,太子殿下终于去除陈疾,能够公开地出席一些重要场合,一切的担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怎能不喜笑颜开。

  她手执礼物,细细为瞻基解释:“此物就是‘穴枕’,其实就是一种空心枕,宜用于夏天。唐人杜羔之妻赵氏,聪慧能诗,传说她每于端午时,取夜合花放空心枕中,并以此花置酒中令丈夫同饮,空心枕中置花,是唐时端午习俗。”

  “儿子明白了!”瞻基看了一眼垂手立于一旁的若微,不由赞道,“母妃,以如此雅致的礼物相赠,若微真是有心之人!”

  太子妃频频点头,又取笑道:“若微的好自然不用你来说!”

  “那母妃给若微准备什么礼物了?”瞻基出言相问。

  此语一出,逗得太子妃不由失笑:“好个基儿,如今心思已全然偏向若微了!”

  瞻基也方觉自己问得太过直接,面上有些发窘。

第51节:初战(2)

  若微浅浅一笑,福礼说道:“自从若微进宫以后,一直有赖娘娘照拂呵护,娘娘的善心体贴就是若微最好的礼物!”

  太子妃听闻,不免大为感动,随即招了招手,让若微倚在怀中:“好孩子,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给基儿准备的礼物是‘续命缕’?”

  若微点了点头,随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太子妃。

  太子妃张妍定睛一看,是用五色彩丝结成的合欢结,眼中一热:“‘穴枕通灵气,长丝续命人’,若微,你有心了!”

  若微面上一红,低下了头。

  而朱瞻基似有不明,立即凑上前来,太子妃亲自将合欢结缠于朱瞻基的臂上,伸手抚着儿子的头,轻声说道:‘长丝续命’也是端午习俗,这合欢结又称‘续命缕’,谓可以避灾延寿,难为若微如此费心,你该谢谢她才是!”

  瞻基听闻,这才恍然明白,立即冲着若微甜甜一笑,伸手一揖:“有劳了!”

  若微面上一红,只说了句:“不敢当!”

  若微忙回头看了一眼湘汀,湘汀走上前来又呈上一物。

  “这是什么?”瞻基拆开食盒,随即拍手道,“母妃,这个典故儿子知道!”

  太子妃一看,也笑了。

  竟是一大九小,置于盘中的粽子,如一母九子状。

  “娘娘,这个劳您转呈贵妃娘娘!”若微举止恭敬,脸上没有半点幼童之色,倒让太子妃张妍有片刻的愣神儿。

  随即点了点头:“好孩子,有你在,我亦可以省去好多心思!”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起驾去柔仪殿了!”外面管事的宫中女官奏报。

  太子妃张妍站起身,冲着朱瞻基说道:“去吧,一会儿同你父王上殿赴宴,可要小心应对,别失了礼数!”

  “是!”朱瞻基正色回道。

  太子妃这才领着若微与一群宫女侍从,浩浩荡荡前去柔仪殿王贵妃处拜谒。

  柔仪殿中,各宫女眷已然到了不少。除了之前东西六宫的各主位娘娘,有许多人若微都不认识。

  只是觉得莺莺燕燕,钗环清脆作响,一时间香风阵阵,风光旖旎,让人有些目眩,随着太子妃给各宫主位娘娘分别见礼之后,才落座一旁。

第52节:初战(3)

  一抬眼,忽然看到那些新晋封的朝鲜美人。有任顺妃、李昭仪、吕婕妤、和崔美人,偏偏少了权贤妃。

  “若微!”太子妃轻声唤道,“贵妃唤你呢!”

  “是!”若微这才收了思绪,展开笑脸,拎起裙子,快步走到王贵妃的座前,“若微参见贵妃娘娘!”

  “免了吧!”王贵妃脸上一派温和,拉起若微的手,“好孩子,你送来的本草清心茶,我喝着甚是爽快,也学着让宫女配了一些,分给各宫娘娘,如今她们都说喝着很好,你给大家说说,这茶的特别之处!”

  “是!”若微恭敬异常,将本草清心茶的配方、医理一一说来,又配上自己编的诗词典故,惹得众妃都喜笑颜开。

  王贵妃赞道:“好个伶俐的丫头,这宫里有了你,也多了些乐趣,偏是你有这些点子,哄着我们开心罢了!”

  “陛下驾到!”随着首领太监总管的高声唱念,大明天子朱棣走入殿中,一时间众芳均含羞带笑,腰肢轻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尽展珠颜奉圣娱,只是当她们娇美的容颜轻轻抬起,看到天子手牵着身穿异族服饰的贤妃权福姬一同进殿的时候,那笑容分明都僵住了。

  朱棣一眼扫去,满室除了三个人面如常色以外,均一片愕然。

  太子妃张氏一向冰清玉洁,宠辱不惊,所以她的常态以对,朱棣并不意外。

  贵妃王氏一向温和恭谨,为人最是和善,她面色如常,朱棣也心中有数。

  只是常如稚子般嬉笑调侃与咸宁闹作一团的幼女孙若微此时也是如此波澜不惊,这份淡定从容与其年龄大不相衬,朱棣不由暗暗吃惊,更是刻意多看了几眼,谁知那女娃反而天真一笑,娇憨可人,得之天然,朱棣倒是反而有些不自然。随即摆了摆手,众人平身归座。

  接着,乐起,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