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与园中其余的几名侍女都退了下去。
李秋棠这才又开口说道:“如今王爷让我调教你也是你的造化,看来是入了王爷的眼,相信不久之后,也许我们还要以姐妹相称!”
赘儿这才慌了,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民女不敢,民女,民女此时只想一死了之!”
“哈!”李秋棠笑了:“少来了,这套把戏我看得多了。你若真是三贞九烈之辈,还能立着身子出王爷的房?早就该一头撞死或者咬舌自尽,现在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就少跟我充什么假正经。这府里但凡有点儿姿色的丫头,谁不想着法子攀高枝,得王爷的青睐与恩宠?”
“民女实在不愿意,可是……”赘儿这才想起朱高煦喂她服食的那粒丸药,难道那就是所谓的春药?心里有说不出的凄苦,眼中噙着泪愈发的可怜,只是想起孤苦无依的奶娘,她这才收了求死的心。
李秋棠哪管她心里想些什么,站起身,围着赘儿缓缓转了一圈,仔细看着她的腰肢、双峰与秀肩,这才在她身上拍了拍:“不知王爷看上你什么了?罢了,如今我就费点儿神,好好调教调教你。”
“娘娘!”赘儿似乎大为惊讶,“民女……民女……”
“得了,你这名字实在难听,我得帮你改一个!日后叫着也便当。”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李秋棠想了想,看她容貌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又想到王爷让她住在紫月阁,忽然有了主意,“就叫月奴吧!”
她本想拒绝,你是谁?凭你也配为我改名字?只是所有的情绪都要深藏心底,她面上依旧可怜兮兮,怔怔地点了点头。
第260节:风催月奴折(7)
初入汉王府的第一个夜晚,她一个人缩在紫月阁的床榻之上,透过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天上的满月。今儿是十五,月亮圆润莹亮,是树影婆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月亮中隐隐约约的真的好像有一棵大树,树旁还有淡淡的身影。月宫里真的住着嫦娥与玉兔吗?
赘儿,不,应该是月奴,她笑了。
脸上神色,不再是白天的凄苦,而是坚定与决然。
在这个世上,除了相依为命的奶娘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再就是两个人,一个是十年前那个邹平的小女孩,对她不仅仅是一饭之恩,还有说不出的体谅与宽待,而另外一个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孙朱瞻基。这两个人,都是眼见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却都是那样善良真挚地出手相帮,可是自己呢,每一次都是骗。
还有两个人,一个看似有知遇之恩,另一个又似乎要成人之美,却都是豺狼野心,都想将自己当成工具推入深渊。
从家破人亡被卖入妓院那天起,她就暗暗下定决定,这一生她绝不能像自己的娘亲那样,一味地只知道恭良礼让、温顺贤惠,到头来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就是真的走投无路,要卖身,也要自己找个主顾。
汉王,你真以为是你算计了我吗?
唇边渐渐浮起一丝狠决的笑容,这样的她,表情骇人极了,只是任何人都不会看到,这时只有清冷的月光,仿佛带着嘲弄看着世间的悲欢转折。
第261节:三殿一朝毁(1)
第四十四章三殿一朝毁
永乐十九年四月初八。
朱瞻基携胡善祥与若微一同入宫,贺其同母妹,皇太子的长女嘉兴郡主及笈之礼。
太子宫内,礼乐声起,宾客迎门。
这一次借皇长孙女的及笈之礼,京城大臣的名门淑媛都被邀入内。
原本依太子妃张妍的个性,实在不愿意这样的铺张,可是朱棣特意颁了恩旨,说此乃新宫落成、皇家迁入后的第一场喜事,所以要办得热闹。而皇太子朱高炽的十个儿子,除四子朱瞻垠早夭以外,郭氏所生的瞻垲、瞻埏年纪尚小,皇太孙朱瞻基、因年长而被封了爵位的朱瞻墉、朱瞻■已分府立室外,还有五皇孙朱瞻■、六皇孙朱瞻■、七皇孙朱瞻■尚未册妃。所以此次太子宫中的宴会,不言而喻,除了贺喜,更是一场名门淑女才艺容貌的大比拼,这其中有出色者或许可能会成为皇孙们的妃子。
这样的安排,自然要比送入宫中由那些太监、嬷嬷们遴选的方式要好多了,所以差不多京里四品以上大员的女儿全到了。
只是太子妃张氏恪守祖训,虽然有圣上的恩旨,但依旧不能破了男女不同席的规矩。所以今儿的宴席就设在端本宫中的花园里,沿着湖边一字排开,黄花梨木的数十张圆桌,各府的命妇带着自家的小姐各领一桌,每桌的台布各不相同,上面各自写着签名。
而就在不远处山坡之上的凉亭内,虽然垂着碧纱帘,但是众人皆心知肚明,那几位年轻的皇孙就在当中落座,从亭中俯瞰山下,各府的女子衣着、容貌也能看个大概。
皇太子长女嘉兴郡主像极了太子妃,原本就绝色容颜,如今更是刻意隆装,大红的礼服,衣袖、襟前、袍角都用金色绣锦镶了宽宽的边儿,又罩上了一层羽纱,更衬出高贵之气;衣料上点缀的是宫中绣房巧匠们精心绣成的丹凤朝阳,头上带的是珍珠和红宝石穿成的金丝镂空珠花,就像盛开的春花,让在场所有的诰命夫人、亲贵小姐们都不免有些黯然失色了。
如今隆重的仪式刚刚结束,各府的夫人领着自家的小姐们,依次献上贺礼,说着精心准备听起来各不相同实则大同小异的吉祥话。
太子妃坐在正中,看着女儿如此明艳动人,心中的骄傲也自然地流露在脸上,但是她丝毫没有忘记今儿宴会的主题是什么,于是开口说道:“众位夫人,难得带了自家的小姐欢聚一堂,今儿又承天公作美,风和丽日,不如就叫她们各展才艺,咱们看了也有趣些!”
太子妃此语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于是有人抚琴弄曲,有人现场泼墨,还有人吟诗展才。
坐在山坡上凉亭之中的几位年轻皇孙都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山下,你方喝罢我登场,只觉得香风阵阵,一时之间看花了眼。
只有朱瞻基与五皇孙朱瞻■静坐在席间,对饮小酌,丝毫不为所动。
若论容貌与文才,朱瞻■是几个兄弟中最为出色的,朱瞻基与他碰杯之后,笑着打趣道:“五弟如此不屑一顾,莫不是心中已有佳偶了?”
第262节:三殿一朝毁(2)
朱瞻■面色微红,只是笑而不答。
而朱瞻墉则大呼无趣:“隔得这么远,看也看不真切,还不如我去百花楼里来的实惠!”
朱瞻基在他头上轻轻一拍:“原本就不是让你来看的,你家中娇妻美妾环顾,还不知足?”
“知足?”朱瞻墉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这哪有知足的?谁像你,为了若微,放着府里的美娇娥碰都不碰一下。若是我……”
朱瞻基立即拿眼狠狠瞪着他:“这个瞻墉,最是口无遮拦!”
“若微?”瞻■玉面之上秀眉微拧,似乎是在细细追忆着这个名字。
“书呆子,就是小时候在东宫静雅轩住着的,大哥的那个小娘子,还和咱们一起放过纸鸢呢!”朱瞻墉又借势在瞻■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兄弟几个除了瞻基以外,瞻墉就是老大。所以平日里最爱管这个训那个,尤其是对这个长得最好看、学问又佳的同母弟弟,更是他常常戏弄的对象。
瞻■似乎被他打蒙了。
就在此时,最小的瞻■冲他们招招手:“哥哥们快来看,那个女子真真有趣!”
原本无意相看,在瞻墉与瞻■等人的鼓动下,瞻基与瞻■这才站了起来将目光投向席间。
席间所有的女子一一展才之后,就只剩下坐在西侧第三桌的一位姑娘。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就是太子妃也开口问道:“不知方大人的千金,有何才艺要展?”
原来是兵部尚书方宾之女,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她的身上。
若是旁人早就要娇滴滴地低下头,而她却恰恰相反,冷峭峭地迎上众人的目光,态度不卑不亢,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她的服饰也那般不同,没有像普通的闺阁小姐那样穿一身短袄长裙或是披帛纱衣,而是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锦衣窄袖长袍,并在腰间扎了一条玉带,如同男子一般。她的头发也没梳髻,只是用金丝绣的织锦将一头黑发高高束起,看起来英姿飒飒,十分出众。
她还未答话,坐在她身旁的方夫人立即起身回道:“太子妃有所不知,这孩子平日里都是被我家老爷当男孩子来养的,什么琴棋书画都不精通,哪敢在太子妃和诸位夫人面前献丑!”
第263节:三殿一朝毁(3)
原来如此,席间若有若无地响起一片欷■之音。
太子妃点了点头:“方大人戎马生涯,教女也是如此严格,真叫人敬佩!”
太子妃此语无疑是给方家解围,原本事已如此,可算了结,但那方小姐似乎并不领情。只见她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太子妃座前,双手一揖行了一个男儿之礼后说道:“今日贺郡主及笈礼宴,众人都要展才以献心意,非子衿逞强,而是若不如此,倒显得我们失礼!”
“哦?”太子妃笑了,“那你是献曲还是吟诗作画?”
方子衿胸有成竹,目光扫过不远处站立的太子府的侍卫,坦然说道:“子衿可以献舞,只是要借宫中禁卫的佩刀一用。”
“子衿,不得放肆!”方夫人大惊失色,立即上前轻轻拉住她。
“这也有趣。”太子妃不怒反笑,倒不是她喜欢这位方小姐的豪气,而是此时的笑只是为了遮掩心中隐隐的不快。
“难不成她要舞刀弄剑吗?”
“我就不信,咱们如今还碰上了公孙大娘?能看一眼剑器!”
众人开始小声地议论。
场上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太子妃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如今倒有些为难,许了她舞剑,仿佛太过越礼,如果不许,倒显得自己没有肚量,被她僵在那儿了。
若微与善祥原本作为皇嫂与嘉兴郡主同坐一席。如今看了此情此景,若微立即凑在嘉兴耳边低语片刻,嘉兴则站起身走到方子衿身旁说道:“子衿姑娘似乎擅长剑器,只是嘉兴胆子小,怕一会儿刀光剑影的,反而吓得不敢看,不如以这玉笛代之,可否?”
嘉兴郡主喜欢笛子,所以笛不离手,此时正好将手中的玉笛递给她。
方子衿看着嘉兴,唇边浮起一丝笑容,终于点了点头。
“好了,如此我们就静心观看吧!”太子妃也长长松了口气,武将家的女儿真是难缠。这样的女孩就是舞得再好,也绝不能配给自己的皇儿。
只是她话音未落,方子衿又开口了:“这舞还须有乐相配,不知哪位姐姐可以为子衿抚琴相助?”
第264节:三殿一朝毁(4)
若微端起面前的茶,浅浅饮了一口,这个丫头真是有趣极了。
而此时在场的诸女当中有不少就是以琴艺见长的,正想借机会露脸显才,于是有人便开口问道:“方姑娘想以何曲相配?”
“十面埋伏!”方子衿收了笑容,黑亮的眼睛扫过在场众人。
果然,再也没有人来应。
官家小姐所练的曲子,不过多是像《秋水》《梅花三弄》之类的抒情曲子,而对于《十面埋伏》这样的气势恢弘又带着阵阵杀气的震撼之曲,大都不喜欢。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若要弹好此曲,不仅技艺精湛,更要心存高远,气度超人,而且此曲最是耗费气力。
谁会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献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