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淡淡地笑了,扭过脸去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慧珠:“瞧,这府里没有一个老成稳重的管事就是不行。这媚儿都叫屈了,也不知她们小夫妻几个平日是怎么相处的。这苏嬷嬷也跟本宫说了,如今年纪大了,好多事情想管,也没那个力气了。慧珠,今儿你就收拾收拾,随太孙妃回府,帮着她打理打理吧。”

“是!”慧珠微微颔首,连连称是。

“母妃!”瞻基看了一眼若微,他早已知道慧珠原名胡善图,是善祥的亲姐姐,自然知道太子妃此举的目的,恐怕慧珠入府之后会多有不便,于是便要开口推托。

“好了,传膳吧!”太子妃淡然一笑,“你们几个多吃点,母妃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

“母妃!”胡善祥深深低下了头,面上含羞。

“好一个婆慈媳孝的和睦场面!”若微唇上微微带笑,只是暗暗心寒。

曹雪柔不经意间抬起头,正对上朱瞻基那柔情似水的眸子,虽然那眸子里的情不是为了自己,但是她依旧装着恍然不知,优雅地轻轻一笑,朱瞻基看了遂冲她微微点头。

“好个袁媚儿,这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自己在太子妃面前可以倚小卖小、装巧弄乖,让太子妃怜惜于她,也好促成她和皇太孙的好事。却没成想,太子妃顺势将慧珠派到太孙府,如此一来,这府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太子妃的眼睛。以后就想弄出什么花样也难,更何况太子妃此举正是明摆着在帮衬太孙妃。”

第135节:春江花月夜(4)

曹雪柔看着太子妃那端庄慈祥的神态,突然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太子妃为何放着从小看大的孙若微不疼惜,反而是一味偏帮胡善祥?以前自己也很是不解,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嫡庶的差别。太子妃其实疼惜的也不是胡善祥,而只是那个太孙妃的位子,也许因为她自己就是正妃,正妃的难处与苦楚,她自然最清楚。是了,常听人说这皇太子最宠的是太子宫的一位郭贵嫔,如今已经很少进太子妃的寝殿了,也许正是如此,她才会对胡善祥生出几分怜惜与偏爱。

好险呀!曹雪柔心中暗暗发冷。她心中暗想,看来此时唯有不露声色、不争不闹、平安度日才是上上之策。曹雪柔想明白了,脸上也越发柔和起来,不时地给身旁的袁媚儿夹个菜,眼神儿交错时,冲胡善祥微微一笑,然后就是安安静静吃着自己面前的那几道菜。

如此,不仅是太子妃,就是朱瞻基看来,这一妃三嫔当中,最贤淑温顺,不争不妒的人便是她了。

吃过饭,谢了恩,拜别太子妃之后,各自乘上车马回府。

回到迎晖殿,若微就觉得全身发冷,乏力得很,早早的让司音、司棋关了院门,在东暖阁的暖炕上躺下。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听得紫烟的声音响起:“主子,殿下来了!”

朱瞻基脱下外衣,坐在炕边,轻轻推着她。

“殿下!”紫烟走进来,递上香茶,“主子一回来就喊累,刚还说手脚冰凉,冷得难受,怕是受风了吧!”

朱瞻基立即伸出手探到里面,放在她的额上:“是吗?受了风了,这可怎么好?前儿是你说的初一晚上要在雪夜里放烟火的。我在沁芳亭都备好酒菜了,也升了火盆,置了暖围,原本想着咱们坐在里面看着,让小善子带人在山底下放烟花。怎么样?现在咱们还去是不去?”

若微原本懒懒的,听他如此一说,立即坐起身:“当然去了,不说我还忘了!”说着又下去穿鞋。

“咦?主子怎么风一阵雨一阵的?”紫烟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

第136节:春江花月夜(5)

湘汀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主子把那件最厚的水鸭子毛的缎绣氅衣找出来,还有那对皮筒子,现在出去可得仔细捂好了,别回头只顾玩得高兴,当真受了寒!”

“不会的,有本王在身边看着!”瞻基理了理若微略显蓬乱的发髻。

穿戴整齐之后,瞻基揽着若微走出院子,出围廊东便门,行至不多远,上了一座小山,来到沁芳亭内。这亭子高两层,八角形,上披琉璃瓦,亭身、栏柱朱漆雕纹,十分精致,四面有窗,夏天垂竹帘,冬天置棉帘,内设火盆,虽然临湖,又处小山之上,然而置身其中,却温暖如春。

亭内正中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上面摆着各式的点心,还有一把双耳白玉梅花雕的酒壶。

“来,若微。”朱瞻基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若微,又给自己满上,“这是你我二人成亲以后的第一个新年,我敬你!”

若微举起酒杯对上瞻基的眼眸,眼中含情似有千言,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伸手与瞻基的酒杯微微一碰,放在唇边仰头即一饮而尽。

“若微,你快看!”瞻基举起手,指着那卷起帘子的一扇窗。

“天呐!”若微站起身走过去倚在窗前,眼前是繁华如锦的烟火,那一束束的光芒美得令人炫目。让人惊叹叫绝的烟火如同天女散花,火树银辉,五颜六色,绚丽无比,只把无边的夜空晕染得艳丽绝伦。

若微一面看,一面不时地拍着手。满眼的欢喜尽情流露,她突然扑进瞻基的怀里:“瞻基,谢谢你。好美的夜空,好美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繁华转眼就会散去,但是那一瞬间的美足以成为永恒,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瞻基,谢谢你!”

瞻基紧紧拥着她,看着夜中的美丽,低语着:“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我喜欢!”若微连着说了好几个我喜欢,忽然眼眸一闪,连呼可惜。

“怎么了?”瞻基抚着她的秀发,微微皱眉。

“此情此景,我好想弹琴助兴!”若微仰着脸满溢着醉人的笑容。

“那有何难!”瞻基推开窗子,高声喊着,“小善子,去把微主子的琴取来!”

“是!”小善子跳着脚,立即应着。

转眼间,沁芳亭内。

若微临窗抚琴。

瞻基则在旁手绘丹青。

她弹的是《春江花月夜》。

繁星点点的夜空,静谧的夜晚带着醉人的气息。曲音撩人,脑海中满是嫩绿的春色、半开的花蕾,仿佛还有婉转的江流。

雅音与良辰美景的完美结合,愉悦着她的心,徜徉着她的情。

她的纤纤玉指在泠泠七弦上拨弄弹抹之间,便将让人浮想联翩、心旷神怡的美景尽展眼前。而在朱瞻基的笔下,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朦胧而空灵的水墨丹青,静夜里的烟花,烟花下面的八角琉璃亭,绮丽之光环绕着的美人,还有美人玉指下的七弦古琴……诗情画意、儿女情长与江山美景浑然一体,水乳交融。

悠扬而动人的天籁之音伴着一对璧人。天之骄子与倾城美人,一个低吟弄曲,一个巧绘丹青,这才真是珠联璧合、相映生辉。

第137节:巧手弄春晖(1)

第二十六章巧手弄春晖

宜和殿内。

慧珠将一个大红绣花的靠枕垫在皇太孙妃胡善祥的身后,又奉上一碗热汤。

胡善祥连忙接下,放在榻上的边桌之上,开口嗔道:“姐姐快歇歇吧,如今你是我皇太孙府的管事,这些端茶递水的活儿哪里用姐姐来做?”

慧珠淡淡地笑了笑,又回身看了看殿内:“落雪、梅影这些年跟在娘娘身边,自是妥帖的,只是能亲自为娘娘做些事情,姐姐心里也好过些。”

胡善祥心中微微一紧,还是亲姐姐最知道自己这几年的苦楚。于是将身子向前一探依偎在慧珠怀里:“姐姐,母妃怎么好端端地让姐姐入我们这皇太孙府?可是对妹妹有什么不满?”

慧珠目光扫着那碗还冒着热气儿的汤药:“还不是为了这个!”

顺着慧珠的目光,胡善祥怔怔地望着那碗汤药,心中更加疑虑:“这是什么?”

慧珠用手指在她脸上轻轻一抹:“娘娘好糊涂!这是宫里的暖宫九保汤,是为了让娘娘坐怀中胎用的。”

第138节:巧手弄春晖(2)

“啊?”胡善祥面上微微发烫,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喃喃低语,“想必母妃是着急了,是我没用,跟殿下圆房也有些日子了,可是……总也没个消息!”

“我的傻妹妹!”慧珠此时也改了口,顾不得再唤什么娘娘了,她悄悄附在胡善祥耳边低语片刻,只见胡善祥面上神情似信非信,“当真如此吗?”

“那是自然的,否则这宫里为什么早有祖训?初一、十五,必得在正宫娘娘寝宫中留宿就是这个缘故。”慧珠言之凿凿,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胡善祥。

胡善祥只当是什么求子的秘方,拿过来展开一看,立即羞红了脸,忙把小册子合上丢回给慧珠,嘴里轻“啐”一声:“姐姐怎么拿这等污浊之物给妹妹看,真是羞死人了!”

慧珠忍着笑,低声说道:“什么污浊之物,是保妹妹荣宠一生的宝贝。为了这小册子,姐姐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和一串东珠,才换来的。”

胡善祥刚待回嘴,只听得外面突然一阵红彤彤的火光:“哎呀,不好,可是哪里着了火?”

慧珠回身一看,红彤彤的耀眼的光彩已然把窗子映染得煞是好看,心中也不免犯疑,嘴里立即喊着:“落雪、梅影,快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光亮!”

“是!”外面守夜的侍女立即应着,匆匆退下。

不多时,梅影进殿来报:“回娘娘的话,是小善子带了些人在东苑湖边放烟火!”

“哦!”胡善祥长长松了口气,面上立即变的和缓起来,“吓了本妃一跳,还以为是哪里走了火,原是在放烟火!”

只是慧珠听了,秀眉一挑:“那烟火是放给谁看的?”

“这!”梅影微微一顿,这才回道,“听说,是殿下与孙令仪在沁芳亭上饮酒弹琴……”

慧珠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她挥了挥手,梅影悄悄退下。慧珠对上胡善祥的眼眸,面露忧色:“殿下也太没有分寸了,这新年里的第一天,不来陪娘娘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园中,领着侧妃尽情欢愉。这也太没把你这个正妃放在眼里了!”

第139节:巧手弄春晖(3)

胡善祥低垂着头,心里何尝不是既委屈又愤恨呢。

与瞻基合鸾的甜蜜此时早已烟消云散,以前自己是对男女之事朦朦胧胧,不得究竟,而如今她才知道与心爱之人共赴云雨、同享欢愉是何等的快哉。以前没有圆房,她可以独守空房三年之久,如今领略了那等让人欲醉欲仙的快活之后让她日日独眠,却是再也不能了。

慧珠看她面色凄然眼中含泪,十指也微微轻颤。心中自是又气又恨,偏偏在此时东面高坡之上又隐隐地传来一阵琴音,无疑如同火上浇油。慧珠深深吸了口气,凑在胡善祥耳边寥寥数语。

胡善祥又惊又喜,一双美目三分期待、七分惶恐:“姐姐,这样可行吗?”

慧珠目光幽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瞻基刚刚起身,若微还在帐内熟睡。闻听动静的司棋、司音悄悄进房,双双福礼:“殿下,今儿不用上朝,还起得这么早!”

瞻基点了点头,帮若微掩好帐子,这才站起身来,一面向外走着一面说道:“你主子还没醒,让她多睡一会儿。”

司音立即闪身出去,不多时,便有两个小太监进得殿内,手提铜壶,将热水缓缓注入青雀压花明晃晃的铜盆里,另有一人手捧青瓷带盖方盒,司音把瓷盖轻轻一掀,瞻基用目一瞅,不禁笑了:“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