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位锦衣公子在码头上迎风而立,目光殷殷。

所有的官船都已是人去船空,而他要等的人,却还不见踪影,不由心急如焚。

此时,一阵婉转的琵琶曲悠然而起。音色纯粹、乐曲动人,锦衣公子立即神色微变,寻着那动人心弦的曲音,在岸上往来奔走。

曲音戛然而止,一抹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一艘官船的甲板之上,她身披翠纹织锦镶毛的棉斗篷,内穿镂金穿花云锦袄和百蝶云缎裙,一手轻搭在一位年轻公公的手上,美丽的大眼睛向四外打量着。头上低低绾了个堕马髻,又留出两绺头发垂在脸颊两侧。绾得松散的发髻上插着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旁侧垂着一串蜜蜡。

第79节:心事终如愿(2)

北风吹过,衣裙飘飘,更显得她袅袅婷婷,娇媚风流而不失端庄。两名侍女紧随其后,分作两边,一人手捧琵琶,一人手擎八角宫灯停在船舱门口。

“若微!”那锦衣公子低唤一声,立即狂奔过来。

“奴才见过皇太孙殿下!”

“奴婢湘汀、紫烟见过殿下!”

小公公和两名侍女纷纷伏身下拜。

而她,依旧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等着他一步一步临近。

俊美如玉的容颜,经过三年的积淀,成熟了许多。这还是她的那个良人吗?她轻启朱唇,只轻唤了一句:“瞻哥哥!”

如同十年前初见时一般无二。

瞻基紧抿着嘴唇,嘴角微微有些抽搐,眼中含泪,一把将若微搂在怀里:“若微,终于把你等来了!”

贴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若微眼中没有泪。她仰起脸,晶亮动人的眼眸顾盼多姿,两只美丽的酒涡儿隐现在脸颊,依旧是醉人的笑:“你,怎么做到的?”

当若微以为此生无望相守的时候,突然之间,小善子出现在她暂居的道观之中,说皇太孙朱瞻基得了皇上的恩旨,允许若微入皇太孙府,名号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孙嫔。

虽然只是一个姬妾的身份,可是足以令若微欣喜若狂,这说明三年的光阴没有白等,终于可以和瞻基长相厮守了。只是欣喜过后又有隐隐的疑虑,如果可以,皇上为何不在三年前朱瞻基册妃分府时就下旨成全他们,而偏偏是在三年之后才允,这其中必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一路之上,若微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见到瞻基,一开口便以此语相询。

“若微,委屈你了!”皇太孙朱瞻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托起若微的脸,如同凝视着一件失而复得的传世之宝,眼中充满珍视与郑重。他又帮若微理了理鬓发,将棉斗篷的带子系好,重新拉入怀中:“北京的冬天,天寒地冻的,真怕你受不了,快快随我回府!”

朱瞻基与若微同乘一车,车底拢着火盆,车厢内温暖如春。瞻基将若微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来回轻揉着:“咱们的府第在皇宫外东大街,知道你素来亲水,当初入府的时候便特意留了一个临湖的园子给你,早早就找人收拾出来,如今一切妥当,就等着你来了!”

第80节:心事终如愿(3)

“瞻基!”若微轻唤着,对上朱瞻基的目光,“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真的!”朱瞻基拥紧了若微,“只是如今,只能让你顶着一个小小的太孙嫔名号,实在是委屈了你!”

“瞻基!”若微鼻子一酸,仍强忍着,“能让皇上改章易弦,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你一定为此吃了不少苦头,我……”

朱瞻基看着她,脸上浮起一个孩童般的笑容:“你知道吗?这次回来,你自己可说是责任重大呢!”

“责任?”若微眉头微蹙。

朱瞻基悄悄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若微立即羞红了脸,面如桃花一般,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娇唇,仿佛顷刻间便没了主意,过了半晌,才瞪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看着他:“你,你怎么……”

朱瞻基笑着揉了揉她的鼻子:“不如此,怎么能让你回来?不过,此次也多亏了王贵妃和小姑姑,正是她两人从旁劝说,皇爷爷才恩准。”

若微这才明白,瞻基纳妃三年,一妃数嫔,然而不管是谁他都退避三舍从不近身。如此一来怎么可能有喜迅传出?于是宫中上下便有人风传,皇太孙不能人道,有隐疾在身。

朱棣对此心知肚明,也不点透。

可是眼看着其他比瞻基还小的皇孙都有了子嗣,终于坐不住了。可是每每提及此事,瞻基总是一副恭顺异常的样子,绝口不提若微半个字。然而每每回到府中,依旧是独自安寝。身为天子的皇上可以管天管地,却不能绑着自己的孙子与妃子行房。

正暗自气恼得不行,再加上王贵妃与咸宁公主从旁敲着边鼓,朱棣这才同意可以让若微回来,但是天子也有天子的条件,就是必须要为瞻基生下子嗣方能正式册封。

瞻基低头看着依偎在怀里的若微,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一双灵动的眼眸上,小巧挺秀的鼻子,薄薄的、坚毅的红色樱唇,如雪的肌肤,如画的黛眉,有些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在她的樱唇上吮吸着,芳泽如初,摄人心神。

若微眼眸微眨,刚待抬眼,便被他紧紧钳制在怀里不得动弹。他如火的唇急不可待地吻上她的眼眉,吻上她的面颊,最终锁定她的朱唇。

第81节:心事终如愿(4)

一双温润的手悄悄伸入斗篷内侧,轻揉着她的细腰,渐渐向上,直至将那娇蕾握于掌中,轻轻揉捏,欲取欲得。

“瞻基,瞻基!”她微微喘着,声声低唤。

而他仿佛受到鼓励一般,他的唇一路向下,那棉斗篷的带子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他的舌在她如玉的颈子上用力地吸吮,仿佛诉说着这三年以来压抑的情欲与思念。

扯开她的衣襟,露出细长的脖颈,胸前白嫩的肌肤微微显露,月色从窗子的缝隙中射进来,给她添了一抹柔和的光晕,如同羞涩的荷花,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

朱瞻基醉了。

一边享受着片刻的缠绵,一边低吟着:“小舟帘隙,佳人半露梅妆额,绿云低映花如刻。”

然而就在此时,车子一顿。马车外有人低唤:“殿下,到了!”

朱瞻基这才悻悻地停了手,只说了句“走侧门,直接入府!”

“是!”

于是车轮滚滚,重新启程。

若微斜靠在垫子上,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被朱瞻基紧攥着,似笑非笑地也不说话。

瞻基直愣愣地盯着她,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车子再次停下,瞻基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帮若微整好衣衫便推开车门跳下马车。随即又向车内伸出手,若微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没见马车旁边放置马凳,正在愣神儿之际,便被朱瞻基伸手抱下马车。

刚要开口嗔怪,只见马车旁恭恭敬敬立着一群仆从侍女,于是立即缄口不言,只俏生生地站在一边。

朱瞻基目光一扫,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就是孙令仪,你们的微主子。”

“见过微主子!”

“司音、司棋留下侍候,余下的都下去吧,明儿个一早再来回话!”朱瞻基神色清冷,不怒自威。

“是!”于是众人纷纷退下。

只留下小善子头前引路,名唤司音、司棋的两名侍女各执一盏宫灯分列左右。瞻基牵着若微的手,缓缓而行,一边走,一边略微介绍。

“走侧门,马车可直接入府!”没走多远,就来到一座殿宇前面。

第82节:心事终如愿(5)

此处南面有门殿三间,穿过门殿,迎面是一座二层小楼,卷棚歇山布瓦顶,上下围廊以苏画作装饰。小楼与门殿之间是个规整的方院,月台下两座石雕须弥座上设有铜鹤一对。院内石松苍劲挺拔,其中一棵南倾穿檐,枝繁叶茂,院周围廊壁上,还开有十面形态各异的什锦窗。

若微抬眼看到门殿上方的匾额被遮了一块红布,不由面上生疑侧身转头看着瞻基以目相询。

瞻基微微一笑道:“当初此殿落成时,拟了几个名字,长信居、采薇斋、沁心苑、迎晖殿。想来想去竟拿不定主意。又思忖着这里原本就是要留给你来住的,该让你来定。所以我选了一个名字,就在这正中匾额之上,你来猜猜,对与不对明日一早掀了红绸就知道!”

若微心中一热,当下便明白了瞻基的苦心。自己这一猜即使错了,他找人连夜重做,明日一早揭晓答案时也定是对的,如此种种不过是想让府中上下都知道她们是心心相印的。只是瞻基究竟还是有些小看自己了,她凝神细品,低声轻诵:“我猜你最初是想用长信居……可是最终还是觉得这迎晖二字最好,所以正中匾额上的字应是‘迎晖殿’!”

瞻基目光微闪,伸手将若微紧紧揽在怀中,他嗓音轻颤着对左右随从吩咐道:“取下红绸!”

“是!”立即有人蹬着梯子逐阶攀上挑去红绸。

借着淡淡的月光,众人抬眼望去,那匾额上面正是“迎晖殿”三个大字。

若微怔怔地望着匾额,心中激动不已。迎晖,是把自己比成他心中的阳光?还是说她来了,他从此才得以有明朗的晴天?只是这份情太过厚重,让她内心深处有些难以承受。

“若微,你喜欢才好!”瞻基领着若微缓缓移步来到廊下,手指东侧说道:“出围廊东便门不远处就是一座方亭,隐藏于山石之中,亭中有汉白玉石桌。夏天,你可在此抚琴;冬日,可在此观雪;秋时,临亭东望,满眼碧莲;春时南眺,绿野仙踪,景色宜人。而方亭之北就是我的书斋,你在亭上招手,我推开窗子就能与你对诗。”

第83节:心事终如愿(6)

若微听着,仿佛身临其境,已完全入迷。

而瞻基又牵着她的手走向西廊:“从这里出西廊便门即是一处清幽的小院,墙开洞门如同满月,你可在院中练舞,也可从月亮门出去,或游船轻泛,或近赏湖光景致,如诗如画,岂不美哉?”

“瞻基。”若微一声轻唤,如同梦语。

瞻基握紧她的手:“这府中景致,日后再带你慢慢赏析,如今先回房沐浴更衣,早些安置才是要紧!”

“嗯!”若微低声应着。

瞻基紧挽着她的手进入小楼之中。

小楼外表淡雅而室内陈设却十分精致,四处都列有精致的小摆设,芬芳的檀香味阵阵涌出,金、银、玉、磁、古玩、挂屏可说得上是满目琳琅。

“这?”若微一进门便怔住了。

小善子立即上前说道:“这次为了迎接姑娘来,咱们爷可是把皇太孙府的库底子都拿出来了。这些家具摆设,原都是皇上赐给皇太孙和皇太孙妃的,是预备放在正殿之中的,这次都让咱们殿下给倒腾过来了。

“小善子,多嘴!”瞻基微微一喝,面上有些窘意。

若微抬眼看着瞻基:“这样怕是不妥吧,那胡氏毕竟是你的正妃,我……”

瞻基拉起若微的手,坐在榻上:“若微,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这三年,她在母妃和皇爷爷面前积下不少贤名。而我,对她虽一直不冷不热,可是她始终没有失德之举。所以在这府中,面子上,你须要让她三分。我自然是一心维护你的,可是也怕物极必反,如果传到皇爷爷和母妃耳中,怕是要连累你吃苦受责,所以……”

若微点了点头:“我知道,虽然我入了皇太孙府,但是能不能长久?这做主的除了皇上、太子妃、就是她了。不管是皇家,还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为妾自己要有为妾的规矩,如果我稍有越礼,那便是让你为难。”

瞻基眼中一热,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只低语了一句:“我说过,总有一天,会把属于你的一切,加倍奉还!”

第84节:峥嵘初显逢(1)

第十六章峥嵘初显逢

皇太孙府内东侧宜和殿内。

皇太孙妃胡善祥坐在妆台之前,对镜理妆。

侍女落雪拿来一盏宫灯,取下灯罩,拨亮烛心,又放在一旁,轻声唤道:“娘娘,再等等吧!”

“不必等了,卸了吧!”说着,胡善祥从头上取下那只金步摇,又摘下玉钗和翡翠耳坠。落雪面上微微一黯,这才上前帮她拆了发髻,那一头秀发如同黑色的缎子一样瞬间倾泻下来。

脱下金丝银线织就的薄如蝉翼的霓裳睡衣,重新换上一件朴素的雪绸中衣,走至床边,侍女梅影掀起幔帐,又在锦被中多放了一个汤婆子。胡善祥面上微微变色却不发一语,躺在床上拥着被子怀里抱着一个暖炉,脚下还放着一个汤婆子。

一滴清泪缓缓从眼角流出。

“汤婆子……”胡善祥喃喃低语,三年了,每到入冬,自己就要靠它来挨过长长的寂寞的冬夜。这名字是谁起的?不过是一个灌了热水为人暖床的瓷罐子,却偏偏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婆子,民间语,意思就是娘子、妻子的意思。原本是夫妻间相互依偎、相互暖床,到了她这儿,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太孙妃,在她的寝宫里夜夜居然只能依靠这个瓷罐子。

胡善祥眼中的泪水越蓄越多,她下意识地一脚将那个“汤婆子”踢开,发出咕咚一声,守夜的侍女立即警醒,隔着帘子问道:“娘娘,碰到什么了?”

“无妨,踢到汤婆子了!”胡善祥语调尽量和缓。

她真想把手中的暖炉与床上的汤婆子统统扔掉,摔个粉碎,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是皇太孙妃。三年来的谨小慎微,左右逢迎,终于得到宫中上下一片赞誉之声。如今,绝不能因为一时激愤莽撞行事白白丢了这个好名声,于是她紧紧咬着被角,任由泪水悄无声息地滑入被中,却不能露出半点儿声响。

这宜和殿,原是皇太孙府除了议室待客的前殿以外的中心建筑,也是最华美的殿宇。

这里是皇太孙与皇太孙妃的寝殿,可是皇太孙朱瞻基却一直住在东南侧的书斋之内,所以这正殿形同虚设。

第85节:峥嵘初显逢(2)

在正殿之后,东西两侧还各有几处殿阁和院落。

皇太孙的两位有封号的侧妃,曹雪柔与袁媚儿都住在西侧,一个居月华楼,一个住香远斋。

还有其他几位侍妾,统统居在西南角的碧晴院里。

东边最好的一处独立成景清幽雅致的园子一直空着。原本众人以为那里离皇太孙的书斋最近,是他留给自己休息、待客用的。然而没成想前几日他突然命人仔细收拾出来,打扫一新之后亲自布置妥帖,又从库内调出许多陈设、摆件和崭新的家具。引得众人私下议论,不知是哪个说漏了嘴,消息这才传开,原来是给一位姓孙的嫔妾预备的。

如今,她虽然是午夜时分悄然入府,可是府内上下像一阵风似的都传开了。

什么皇太孙亲自去码头相迎,不仅与皇太孙同乘一辆车辇,居然还破了府内的规矩,将马车直接赶入内院,而且,据说还是皇太孙亲自给抱下马车的。

仆从及侍女们议论纷纷,原本冰冷而不苟颜笑的皇太孙,竟然也有如此深情款款、缠绵体贴的一面。

下人们聊得起劲,不过当个新鲜事来过过嘴瘾,可是传到主子们的耳朵里就仿佛如芒在身、抑郁难平了。

如今,夜已经深了。可是整座皇太孙府内不仅是皇太孙妃胡善祥辗转难眠,那月华楼上的暖阁之内,对坐品茶的袁媚儿与曹雪柔也在为此事欷■不已。

袁媚儿一派娇憨,靠着绣墩神态慵懒地歪坐一旁,伸出纤纤玉指从炕桌上的果品盒里捡起一块杏脯放在口中含着。

曹雪柔见了,不由笑道:“妹妹可是有喜了,这阵子总是喜欢吃这样酸酸甜甜的东西!”

“我若有喜,便离死不远了!”袁媚儿瞥了一眼曹雪柔,恨恨说道,“姐姐明知道我们几个还都是璞玉之身,这皇太孙从未近身,何来的有喜?”

曹雪柔平白遭她如此抢白,却不能恼怒,只得端起桌上的茶浅浅地饮上一口,不再言语。

可这袁媚儿却是个猫儿性子,说歹就歹,说好便好。见曹雪柔不语,自知礼亏,又开口圆场,借题说道:“姐姐,听说了没有?今儿殿下从外面迎回来一位佳人,安置在迎晖殿里了。听说一直到现在,殿下还没出屋呢!”

第86节:峥嵘初显逢(3)

曹雪柔面上不动,只淡然一笑道:“唉,想是我们几个姿色太过平庸又无才德,所以入不了皇太孙的眼。如今殿下能找到意中人,若真是早早生下一儿半女的,我们府里也就太平了!”

袁媚儿不满地撇了撇了嘴:“姐姐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妹妹面前,何须如此虚枉?若真是旁人,倒也罢了。听说,这回入府的正是那年败在太皇妃手下的那个孙若微。”

“哦?”曹雪柔仿佛初闻此事,面上有些惊诧,连连问道,“可是真的?那倒是奇了,明明是选退的才女,不是听说送到南京城郊的道观中为仁孝皇后祈福了吗?如今还能入咱们府中,这里面的缘故可是耐人寻味!”

“说的才是呢!”袁媚儿也有些气闷,“我看皇太孙对她那才是情深意重。听说了没有?那所空着的殿宇给了她了,名字起的正是‘迎晖殿’。‘迎晖殿’,我看怎么不直接叫做‘昭阳殿’?如今我才算看明白,这三年来殿下如此冷落咱们,原是跟上边较着劲,做给皇上和太子、太子妃看的。现在好了,上边刚一松口,这人立马就从南边给接过来了。看那样子,可不是对一个小小的令仪嫔妾,倒像是对待正经的元妃呢!这样捧在手心里捂着,我看,咱们往后的日子,恐怕还不如从前呢!”

“嘘!”曹雪柔拿眼四下一扫,示意袁媚儿小心说话。

“怕什么?”袁媚儿面上有些满不在乎,“不过咱们也不必犯愁,这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在上边顶着呢。恐怕咱们的这位胡娘娘,现在才是百爪挠心呢!”

“呵呵!”曹雪柔不禁掩面而笑,嗔怪道,“瞧妹妹说的。不过这三年也多亏了我们姐妹守在一起,互相说说体己话,打发些时日,要不这日子可是真难熬!”

袁媚儿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一双娇媚的俏眼转了又转,忽又说道:“姐姐,说正经的,明儿个早上去皇太孙妃处请安,如果遇到那个孙若微,你说我们该如何自处?”

曹雪柔眼帘低垂,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摆弄自己的衣带,似是有些踌躇,许久之后才说了句:“我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妹妹要怎样,我跟着便是!”

第87节:峥嵘初显逢(4)

话虽如此,曹雪柔心中却另有打算。那孙若微既然是殿下心坎上的人,虽说是刚刚入府立足未稳,自己明着应是不亲不近、两下里都不得罪才好。可这私底下,还是应该与那孙若微多多走动、多亲近些才是正途。

袁媚儿见她不语,也没了兴致,两人懒懒地又闲话几句,袁媚儿才起身告退,返回自己的香远斋。

迎晖殿内。

寝室的四个角落都放着火炉,炉上冒着热气,让室内温暖如春。

四周垂着层层纱幔的七宝床上,轻纱幔帐之内,正是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若微静静地躺在床上,头枕在瞻基的臂弯里,长长的秀发遮去了她小半张脸,裸露在外的肌肤如雪似玉,柔肩似削成,细腰如弱柳。绫罗雪丝织就的几乎半透明的纱衣内,那完美的胴体莹白润红,精致娇美的五官如稀世明珠般耀眼。

朱瞻基侧卧在她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就如同清晨一枝带露的梨花令他如醉如痴,拿起她的手,将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含在口中,微微用力一咬。

她便醒了,呢喃着低语了一句什么,却没有听清。

“若微,你好美!”他不由自主地圈紧了怀中的美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而她睡眼惺忪,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习习的春风,似迷人的月色。她真的好美,清丽出尘中散发着一种媚人的韵味,朱瞻基仿佛再一次受到鼓舞,他有些急不可耐地俯下身子,再一次吻住她如花般的娇唇。

然而就在此时,更声响起。

外面守夜的太监已经叫了两遍,若微伸手轻轻抵住他的胸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要去宫里给皇上和太子、太子妃请安了?”

瞻基抓起她的手紧紧攥着又点了点头,而面上表情实在有些恋恋不舍。

“我……我这次回来,是否要入宫谢恩呢?”若微犹豫半晌,还是怯怯地问了出来。

“皇上面前就免了。母妃体恤,前两天就有交代说让你先休养几日,待腊月初八,与胡妃一起入宫请安!”朱瞻基眼中流露出来的关切与宠爱安慰着若微,让她放下那颗稍稍有些不安的心。

第88节:峥嵘初显逢(5)

若微点了点头,当下即全然明白。腊月初八,一同入宫请安,这似乎是在对外宣称,自己与朱瞻基其他几位嫔妾一般无二,都是一样的待遇。是了,只有正妃才在大婚之后第二日清早入宫谢恩的,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室,说是领皇太孙四嫔之一令仪的名分,可是却并无正式的纳采之礼与册封之典。想不到太子妃处事依旧如此遵循章法,并没有为了自己而有所破例。

想到此处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可是对着瞻基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冲着瞻基露出一张俏丽的笑脸。

瞻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凑在她耳边低语:“今儿在家好好歇着,等我得了空,带你好好逛逛这紫禁城!”

若微点了点头便坐起身来,刚待下床就被瞻基拦住:“你再多睡会儿,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总要缓一缓。府内一切用度,只管找小善子去办。司棋、司音跟在我身边日子也不短了,最是妥帖的,知道你不喜欢老嬷嬷■唆,所以指给你的都是些伶俐的丫头,你尽管差遣就是了!”

瞻基说完披上外衣,掀开帘子走到外间。

司音、司棋立即迎上来帮他整好衣衫,另有外面粗使的丫头奉上铜盆、手巾,侍候着梳洗清爽,又在饭厅用过早饭,净手之后换上朝服这才匆匆离去。

若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索性不睡了。只轻唤一声,司音立即近前,伸手将帐幔挽起:“主子醒了,可再多睡会儿?”

若微看她本是双十年华,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人又长得极为清秀,不由心生好感:“你是司音?那紫烟与湘汀呢?”

“回主子,紫烟与湘汀昨儿歇在西小院了。这府里的规矩和惯例还没得空儿跟她们讲,所以这两天内室就由我和司棋侍候着。主子请放心,都是一样的。”司音一张巧嘴,说得很是麻利且句句都在点子上。若微听了很是受用,心中暗赞瞻基对自己真是事事上心,早早地安排妥当,就连这近前服侍的人都透着一股聪明乖巧劲儿,让人不由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