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宛如将一池平静的春水瞬间煮沸，还不忘往里面“砰砰砰”的砸了好几颗石子，简直令羲和宗弟子措手不及。
几乎是同一时间，各峰弟子都在飞速传递消息。
·
桂魄峰
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弟子将消息传给了师姐郗露之。
郗露之快速阅读后，只觉得头脑发懵，一时间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连身后的魂印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这下子，就连本在假寐养神的凝桂真君都察觉到了不对。
凝桂真君好奇道：“怎么了？”
郗露之的思路还未从方才的讯息上反应过来。
她怔怔道：“破殇峰的鸡……”
凝桂真君了然：“如何？莫不是又被其他峰投诉了？”
郗露之下意识摇头：“不是。”
凝桂真君挑起一边眉梢，慵懒地靠在了桂花树下：“那便是无忧师侄又想去把那些鸡的嘴给封了？”
郗露之再次摇头：“回师父的话，这次也并非如此。”
居然还不是？
凝桂真君稍微坐直了身体，难得起了兴趣：“那我可就猜不到了。露之，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郗露之茫然地眨了下眼：“破殇峰的鸡进一掷阁了。”
凝桂真君：“……？”
什么东西？
破殇峰的鸡，一掷阁。
有生之年，这两个玩意儿还能联系在一起？
凝桂真君终于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把近日以来的事情在脑中排了个序，困惑地转过头。
“可今日，不该是望舒峰那位小友的结笔之日吗？”
郗露之：“是的，今日是虞小道友的结笔之日。”
凝桂真君：“那鸡——”
郗露之诚恳道：“鸡，也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凝桂真君：“……”
瞳、孔、地、震。
想他们羲和宗千年风雅，何时出过这样的——
这样的——
大喜事？！
凝桂真君控制不住自己，朗声大笑起来。
“快快快，去把我埋在东南角第三棵桂花树下的那坛子月悬桂花酿挖出来，给底下你的师妹们都分一些！”
羲和宗啊，自恃风雅，却已然寂静太久。
羽戈峰总是嘲笑无上剑宗的风雨爱恨，可他们自身不也是高高在上太久，修道修的，连自己本身是什么都忘了？
却没想到能有幸得了个虞珈雪这样的弟子。
将硬是让死水起了波澜。
凝桂真君抬手虚握桂枝，仰首敬了下月光。
“今日之喜事，当浮一大白！”
郗露之愣了愣，却也忍不住和她师父一起笑了出声。
与此同时，随着凝桂真君的散播，这则消息彻底席卷了各大山峰。
其中有淡然如渊如道君和玄元子，他们一个在叮嘱弟子做好时事摘要以后大可以用在话本创造之中，一个则是春风满面，笃定地等着医治下一批被虞珈雪的操作创到的弟子。
玄元子抚须，意犹未尽道：“说起来，自从这虞小师侄来了我羲和宗，我赤轮峰医者的地位，倒是更高了啊！”
百灵点头认同：“是啊，就连平日里周转的灵石也比往常多了数倍，那些弟子见了我们也尊敬了不少。”
往日里，虽然医修地位不算低，但总有些混不吝的仅凭心意颐指气使地做事，更有些一旦不顺心，就要当场闹起来。
直到虞珈雪的出现。
无需多言，在越来越多五彩缤纷的绿毛涌现的那一刻，医修的需求量，也已然达到了顶峰！
罗子文立即道：“所以弟子以为，我们该对虞道友做出点表示才对。”
他今日被师门叫来帮忙，正因没能去围观虞珈雪的结笔之日而颇为愧疚，此刻恨不得赶紧帮虞珈雪捞点灵石。
若是能成，他也有脸再见自己刚认识不算太久，却一见如故的同门了！
柳如修：“……”
柳如修麻了。
他看了罗子文一眼，叆叇反射出了一道犀利的光：“从此以后虞道友在外面四处创人，我们赤轮峰负责将人医治，达成‘永动机计划’，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就能一起携手走向暴富的道路？”
嘶——！
玄元子&百灵&罗子文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玄元子痛心疾首：“徒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百灵目光震撼：“师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罗子文更是满腔指责：“柳师兄，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柳如修：“？”
不是，我这不是在复述你们当日的计划吗！
怎么又甩锅到了我身上？！
面对三双俱是隐含指责的眼睛，柳如修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罗师弟，控制好火候，火焰不要画的太大，否则——”
百灵接话道：“否则药炉又会炸了？”
看着罗子文转过身，手忙脚乱地调整起了火焰，柳如修推了推叆叇，平静地说出了剩下的话——
“否则一会儿做鸡公煲的时候，容易烧糊。”
玄元子：“……”
完了，这个徒弟是真的傻了。
玄元子沉思。
不然等二徒弟明灯隐出关后，还是让他来负责一些峰内事务吧。
·
剩下的几个峰中，易耀真人闭门不出，然而婵娟峰的万仞真人却在息夜的扇动下，对此事大感不满。
“如此行径，简直就是有辱我羲和宗的门楣！”
息夜立刻打算接话：“万仞真人言之——”
“很没有道理。”婵娟峰首徒风行止路过，极为诚实地接话。
息夜：“……”
怎么又来了个搅局的？！
好家伙，你们羲和宗是不是人均杠精，外加和我八字不合？！
风行止一本正经：“鸡就鸡了。鸡进一掷阁怎么了？虞小师妹又没把鸡带到我们婵娟峰来。恕弟子直言，不过是几只破殇峰养的鸡罢了，实在不值得引起这样大的波澜。”
“更何况师父乃有能力的大修士，若是为几只鸡妄动心神，实在是有辱您的身份。”
万仞真人瞬间被安抚。
他道：“行止所言极是，不过几只鸡罢了，吾等自当眼不见为净。息夜，你也一样，断不可为此妄动心神。。”
息夜：“……是，多谢万仞真人教诲。”
汝娘的。
听完你们师徒这顿废话文学，本尊都快不认识“鸡”这个字了！
类似上述几段对话，几乎同时发生在望舒峰的各个角落。
不同的人群，不同的风格，唯独不变的，是所有人都一致将目光放在了那平日里并不太能引起关注的一掷阁上。
一掷阁外，一位染了紫头发的弟子小声问道：“你们觉得，什么样的笔，会选择虞道友？”
“笔杆修长，笔端浓稠的绝美之笔！”
“笔杆不应修长，或许会有曲折的跳脱之笔！”
“笔杆如何我不知晓，但虞道友嫉恶如仇，性格如火，笔前端的毛发应该是如火焰般的赤红之笔！”
“反对！虞道友的笔就该是绿的！”
“我认为虞道友天生勇猛，又生得绝世容颜，笔端该有两道岔口，招式她不同的性格的双面阴阳笔！”
提问的弟子：“……”
他忍不住道：“你们清醒一点！笔修不可能选五个笔！”
众所周知，剑修可以坐拥剑阁，琴修可以得万千古琴，唯有羲和宗的笔修，他们的笔只从一掷阁内取的，而且经过神魂契约之后，再不可能有第二支。
此生一笔，从一而终。
等笔修寿数尽后，有时他的本命之笔也会跟着碎裂而亡，有时则会被再次送入一掷阁内，等待轮回前传中，下一次的相遇。
所以……
虞道友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笔呢？
在场围观弟子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几乎就在同时，不远处巍然耸立的一掷阁突然传来了“轰——”的一声！
怎么回事？！
在场弟子弟子们彼此惊恐对视，不少弟子更是纷纷后退，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难道是虞道友又拿出了那神奇的名为“榴莲炸弹”之物，打算把一掷阁炸了？！
……
外界的纷纷扰扰，虞珈雪并不知晓。
她此刻正在思考。
面前这一堆如排山倒海般向她疯狂涌来的笔，自己到底该选择哪一个？
虞珈雪想了想，决定挨个面试，公平竞争。
她清了清嗓子，蓦然转身，指向了自己身后的那群仙鸡娘娘。
“这样吧，公平起见，我先不问你们的出身，也保护隐私，不问你们是否有上一位主人。”
“现在，只有一道共同的考题。”
“——你们之中，谁能先让它们下蛋，谁就能和我结契，成为我的命定之笔了！”
第51章 哔哔哔
虞珈雪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棒。
出个考题，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倒不是虞珈雪是个多么“狼性”思维的人，只是吧， 面前的笔实在是太多了。
不是一个笔，也不是几只笔。
而是满满当当，几乎要塞满整个一掷阁的笔！
虞珈雪甫一进入一掷阁中，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前后左右皆是珍宝之笔， 就连头顶高如苍穹的阁顶被笔塞满。
各式各样， 流光溢彩。
被鸡追着跑了漫山遍野，而生出的一丝慌张顿时烟消云散。
虞珈雪不禁道：“太客气了， 大家真是太客气了，居然这么多笔一起出来迎接我。”
999：[……]
它同样震撼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就在虞珈雪带着一群鸡出现的刹那， 一整个一掷阁中， 近乎所有的笔，在这一瞬间倾巢而动！
999因为视角与虞珈雪不同， 所以更能看到区别。
那些被保管在一掷阁内的笔， 原本如羲和宗的笔修一般矜持优雅， 被负责看管的长老妥善地安置于高阁之上。
然而在虞珈雪靠近一掷阁的刹那，有的被放置在木盒中的笔兴奋地上下颤抖，有的被束之高阁的笔拼了命似的向前挤压盒盖。
而随着虞珈雪奔跑的脚步渐进，这些笔的反应更加激烈！直至虞珈雪冲入门中的瞬间，所有的笔齐齐躁动！
若说笔如刀剑，那么这一刻， 就是万箭齐发！
直到虞珈雪问出了那个问题。
——谁能让仙鸡娘娘下蛋？
999恍了下神，它先前被虞珈雪嫌弃后索性闭关吸收能量， 如今乍一醒来就见到眼前这样万笔齐发的刺激场景，一时间也不太能回过神来。
好像……
这个问题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虞珈雪：“本来就没什么问题。”
虞珈雪：“但它们为什么不动？”
这又是个好问题。
999的思路被虞珈雪带跑偏，它看了眼那群被一排笔围住挡在外围的仙鸡娘娘，又看向了不知为何突然停止颤抖的笔们。
999恍然大悟：[可能是它们做不到？]
虞珈雪也觉得。
毕竟让那群仙鸡娘娘下蛋是连她都未曾做到的事，如今去要求一群没见过大世面的笔来做，似乎太强人所难了？
不能这样。
虞珈雪沉吟了片刻，果断道：“那就换一道题！”
想起自己方才跑进来时，门口镇守的长老惊愕的神情，虞珈雪思索了一番，心中有了决断。
她背着手回过身，朗声道：“首先，感谢诸位对我司——对我的选择，再次相遇乃是缘分一场，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删去在座——在飞的任何一位。”
“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提的要求，我还是要在这里说清楚。”
虞珈雪扫了一圈视线内的所有笔，非常虚伪地一笑：“首先请比门口那位镇守一掷阁的长老的笔还弱的，先退下吧。”
面前急躁的笔群顿时静了一瞬。
看来能沟通。
虞珈雪脸上的笑意更重，她一字一顿道：“若是有笔想浑水摸鱼，那么即便被我拿道，也会被我狠狠折断。”
笔群中“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原先密不透风的笔形屏障，顿时有几缕光芒倾斜。
许多笔黯然退出。
虞珈雪面不改色道：“第二点。”
她回过身，指了指那群进入笔群后就呆如木鸡的仙鸡娘娘。
“连它们都打不过的，现在可以退群了。”
偌大的笔群彻底停止了动静，几秒后，再次听到“哗啦啦”的一大片声响，一大批笔再次归位。
虞珈雪：“……”
好家伙，这次居然比上次还多？
她面上神色镇定，心中却极为吃惊。
所以在这些笔的心目中，门口镇守一掷阁的长老，战斗力还不如一群鸡？
999看得津津有味：[啧啧，说得好听，还不是半点情面都没留？]
虞珈雪毫无愧色：“你不懂。”
她冷静道：“甲方就是这样的。”
999：[……]
999：[小祖宗，这些笔中许多都是有来历的，你也不怕人家逆反？]
虞珈雪：“哈，又不懂了吧？它们不会逆反的。”
不等999追问，虞珈雪挺直了身板，站在一群笔中间，微微抬起了下巴，五十三度角仰望天空，神情充满了向往。
“现在，在我们删去了一部分不合适的笔后，剩下的你们，无疑是都是最优秀的，已经超越了千万支笔的笔中龙凤！”
短短的一句话，是如此的激情澎湃吗，直接在偌大剩下的笔群中掀起了一个小高潮，不少浮在空中的笔再次轻颤，发出了轻声的嗡鸣！
“然而——”虞珈雪话语一转。
她沉重道：“一个笔修，只能有一支笔。即便是优秀如我，也不能例外。”
笔群中的骚动为之一寂。
“我舍不得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放弃任何一支如你们这样的笔，都让我痛不欲生，心如刀割！”
虞珈雪捂着胸口，神情瞬间转换为十足的悲伤：“所以我需要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来求得一个最好的、最合适我的笔，扶平我是去一大片笔林的悲伤。”
眼见笔群中似有几支笔微微摇曳，虞珈雪不紧不慢地接着开口。
“我亦曾经通过重重选拔，才能进入到此地面对而你们，而此刻的你们，恰如彼时的我。时光经年流转，缘分就在每一点一滴逝去的光阴中结对，我相信，最后从万千笔群中剩下来的你，一定是最棒的、最适合我的那一个！”
随着虞珈雪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笔群中再次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嗡鸣。
所有剩下来的笔齐聚一堂，它们恍若凡尘界中努力博帝王一笑的后宫妃嫔，花枝招展，花样百出，竭尽全力地在虞珈雪面前展示自己的光芒。
一支木色的笔轻轻垂下，碰了碰虞珈雪的手，牵动着她的手在虚空画出来一张贵妃椅供她坐下；另一只红色的就立刻占据了虞珈雪的左手，画出了一套茶具，连带着空中都似乎溢满了茶香。
两只手都被占据，别的笔也不耽误。它们有的绕到身后为虞珈雪绾发梳理，有的干脆绕在虞珈雪的周边，摆着花样的打转。
一时间，空气中依次漂浮起梅兰竹菊等多重意象，香气扑鼻见，刀光剑影无限，众笔更是花样百出，极其精彩。
999看得瞠目结舌。
它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一个虐文为主题的世界，见到这种点家式宫斗争宠剧情？
999倒吸一两口气，颤颤巍巍道：[这、这难道就是演讲的魅力吗？]
虞珈雪顿了顿一下，挠了挠头：“我们人类通常管这玩意儿叫‘PUA’，不知道你们系统怎么看？”
999：[……]
好像是呢。
跟着虞珈雪久了，它差点忘了，曾经的自己也是一个PUA好手来着。
众笔才艺尽显，虞珈雪看得津津有味。
她挨个点评：“你这个画吧，画得还是可以的。就是这个墨吧，实在不够好看。”
“唔，红色的梅花啊，红色是可以，但是稍微单调了点。改成了绿色？绿色不太符合常理啊！嗯，靛蓝色倒是清雅，但是吧，感觉少了点味道。”
“哦，这是设计了桌子？有心了有心了，但是怎么总觉得，你们这个桌子的样式，差了点味道呢？”
“什么？你是在问我，差了什么味道吗？”
虞珈雪盯着面前悬浮的笔多看了几眼，旋即痛心疾首道：“就是内味儿啊！就是一种感觉，我没法用语言描述，但你作为我的命定之笔，你一定懂啊——！”
999：[……你自己都不懂凭什么要别人懂？！]
虞珈雪振振有词：“可我要是懂了，还需要它们干什么？”
999：[……]
捏妈的，硬了，拳头硬了。
别说这些笔了，它都想代替自己曾经的前任和尚宿主来打死这个邪恶的甲方。
终于，在虞珈雪的苦（chong）口（chong）婆（diao）心（nan）之下，原先满满当当的一堆笔，只剩下了最后三支。
这三支笔俱是不同凡响、
前两者支笔光华万丈，外表璀璨夺目，饶是虞珈雪拿在手上细看，也觉得无从挑剔。
相比之下，最后那一支呈灰褐色的笔则要寻常许多。
灰褐色的笔杆，如染墨似的笔尖，看起来有些浑浊。
虞珈雪拿在手上挥了挥，借力花了一朵小花。
透过光芒，她其中隐约有一条暗红如血的墨纹从笔端流淌至于至于笔尖，整个笔的样式倒是不同寻常，而是宛如一枝枯萎的枝干，唯有笔尖和尾部，稍稍显出了一点墨绿。
而方才在空中画的花……
虞珈雪嫌弃道：“怎么我画什么它就出来什么？”
这笔怕不是个傻的吧！
999：[？？？]
它看着这位小祖宗挑剔了半天，结果就冒出了这句话？
999再也按耐不住：[这不是你操控人家画的吗？！]
虞珈雪不可思议：“是我画的，但它作为笔不应该帮我美颜一下吗？”
比如她画出一个榴莲自动美化成镜子，画一个树杈变成茂密的参天大树，画一朵简笔圈圈五瓣花，能给她美容成可爱美丽夺目的一片姹紫嫣红的花丛。
不求多么高超的技巧，这些基本的能力还是要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