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秒之后,李医生妈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很快地,陆则微博app首页上刷新出一个新微博。
偷桃抱李V:我觉得点进去看不懂的不止我一个,有没有人来挑战一下@luze2020。
这个账号毕竟是坐拥几十万活粉的摄影大佬,微博一出,粉丝迅速涌入。
-有什么了不起,我这就点开看看
-竟让我们李姐看不懂,看来我要去看看了
-luze2020这名字看起来好古早啊,像微博随机给的。
-我回来了,我错了,点进去我就发现,世界是如此广阔,而我是如此渺小。
-字我都认识,可是到底什么意思?
-同样是玩微博,我和大佬怎么就相差那么远?
围观群众呼啦啦地涌入,灰溜溜地退出。
所有人纷纷回去李医生妈妈的微博下回复:“挑战失败,是我输了!”
也有明眼人通过蛛丝马迹捕捉到了重点:“有没有人发现这个博主的铁粉们对他的称呼是‘陆神’,再看看luze2020这个名字,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粉丝们的记忆终于回笼,一时间都激动万分——
-啊啊啊啊啊我想起来,前段时间一直很火的那个医学生小哥哥是不是叫陆则?
-我也想起来了,前两天那些人说小陆医生混黑,李姐出来澄清,说那都是她儿子!
-我记得李姐这两天分享的照片都是鹿鸣镇?
-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真相!
-我已经怀着对小陆医生的爱意再一次点开了luze2020的首页,甚至还想去学医。
粉丝们的热烈讨论很快引起不少人关注。
前几天的新闻热度还在,有些关注了李医生妈妈的营销号敏锐地嗅到机会,纷纷转发李医生妈妈的最新微博,号召粉丝们去挑战一下。
一来二去,各路人马纷纷涌入luze2020的首页,围观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不到两小时,热度迅速发酵,#挑战失败,是我输了#又作为热门话题上了热搜。
陆则对此一无所知,他正跟着李医生一家人在湖边郊游。
鹿鸣镇东边有个大湖,没怎么开发,有一片空阔的野草地,牛羊随意地散布在远处的山脚下,看起来幽静又美丽。
哪怕离镇上有些距离,长长的湖岸边依然有不少人在赏景和拍照。
五辆五彩越野车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有人大胆地上前和看起来最好说话的李医生妈妈搭讪:“你们这车哪租的?看起来很酷!”
“不是租的,自己开过来的。”
“自驾游啊,挺好,想去哪就去哪!”搭讪的人试着提出请求,“我们能到你们的越野车旁拍照留念一下吗?涂装成这样的越野车可不多见!”
李医生妈妈自然欣然同意,把越野车让出来给其他人当拍照背景。
李家六个黑背心帮着扛相机和各种工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扑满细沙的湖岸准备野餐。
来到新地方,李医生妈妈自然也要尽情拍点照片。
她不在乎人多人少,人多是一景,人少也是一景,在她的镜头里都很美,不过有人群聚集的摄影作品她不会往外放。
大家都还饿着,李医生妈妈也没让所有人配合她摆拍,而是在一旁时而拍拍风景,时而拍拍年轻一辈配合弄野餐的热闹场景。
中秋前后之后太阳还有点猛,所有人忙活完后额头都渗着汗珠子。
李医生摆好亲手做的菜,没看到他妈,转头一看,发现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老远,正拿着相机远距离拍他们。
李医生招呼:“妈,过来吃点。”
李医生妈妈正透过镜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热爱的家人们,听到儿子的叫唤后“哎”地应了一声,带着相机走回去,在大儿子身边坐下。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吃了块儿子做的鸡翅,瞬间被入口的美味俘虏,不愧是她儿子,做的菜还是这么好吃。
享受完手里的美食,李医生妈妈又忍不住叹气:“老大你厨艺这么好,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骗个媳妇儿回来?你看看你几个弟弟,连老四老五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老四老五是双生子,从小形影不离,结婚后住在两对面,连生孩子都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
李医生说:“一个人挺好。”
一般而言,对父母来说催婚只是开始,催婚成功还会催生孩子,催生一胎后又会催生二胎,没完没了。
李医生当年一带四的恐怖日子就心有余悸。
那时候他爸妈都忙,四个弟弟就是他的责任,他不管愿不愿意,都要约束他们不犯错、不走偏。
更可怕的是,他还得给弟弟们辅导作业!
那绝对不是人干的事。
他能说什么呢?
只恨自己早出生两年,必须当哥哥!
为了杜绝噩梦再次降临,李医生决定从第一步开始拒绝,坚定地当个不婚主义者。
他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之中,争取一辈子都在专业领域发光发热,和业内一位老前辈一样到八十岁都还能上手术台主刀。
李医生妈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见李医生面色坚定,不好再说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缘分没到再怎么强求都没用。
李医生妈妈改为问陆则:“小陆啊,你有对象没?”
陆则说:“还没。”他面不改色地转开话题,“阿姨您拍的照片看起来很专业,什么时候开始玩摄影的?”
提到这个,李医生妈妈话就多了:“也没多少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年轻时也想过当个女强人,所以生完几个小子后每天忙着工作,回家的时间都不多。”她看着几个正在啃鸡翅的孩子,最后目光落在大儿子身上,“老大最懂事,没让我操过心,几个小的叛逆期跑偏时都是他给拽回来的。”
陆则认真倾听着。
李医生妈妈说:“直到有一年夏天,我突然在单位昏倒了。我到医院才发现我身体里长了个瘤子,当时我想,肿瘤不就是癌症吗?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躺在床上想着过去的事,猛地发现平时最在意的升职加薪全都是虚的。”她感慨地说,“到了鬼门关前,陪着我的不是同事,不是合作单位的合作对象,而是我老公和我的几个孩子。”
陆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在。
李医生妈妈笑着说:“这种感觉是很玄妙的,哪怕后来手术切除了肿瘤,一直没有复发,我的心态也变了。
“我躺在病床上时发现自己最遗憾的,其实是没能好好陪伴过家里人,在那以前我总觉得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时间。
“所以,我辞职了,专心学了一段时间摄影,我想把一家人的每一次聚会和见过的每一道风景拍下来,感觉这样能留住更多美好的东西。”
陆则说:“您很厉害。”
他看过李医生妈妈发在微博上的摄影作品,哪怕是再普通的一花一草,在她的镜头之下也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因为差点失去,所以分外珍惜。
李医生妈妈说:“都是随便拍拍,谈不上厉害。我们家老大也是为了这个才学医的,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最有责任感,也最关心家里人。”她好奇地问陆则,“小陆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学医?”
陆则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裴正德打来的。
陆则朝李医生妈妈抱歉地笑笑,走出一段路去接电话。
裴正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小陆啊,不忙吧,我记得你今天下午休息?”
陆则说:“对,我休息。”
裴正德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的,现在有个专家团队正在去鹿鸣镇的路上,他们会在上次我们住的酒店落脚,就地研究和整理这次出土的中医古籍,大约傍晚五点到。”他对陆则委以重任,“我托司机捎了一保温瓶鸡汤,窈窈是女孩子,脸皮薄,到时你过去取一下吧。”
陆则:“………………”
老裴对炖汤给女儿补身体还真是执着。
裴正德继续说:“你和窈窈分着把汤喝,再顺便去帮专家们打打下手。”
说到这里,裴正德有种坑了学生的愧疚感。
他老老实实地跟陆则说了实话:“都怪我上回一不小心和其中一位专家吹嘘过你,说你整理资料又快又好,他说什么都要把你借调过去帮忙。”
人到中年,难免爱吹牛。
裴正德生平两大爱好,一个是和人吹自己女儿,一个是和人吹自己学生。
自从有了陆则这个爱徒,裴正德有事没事都爱在人前夸他一夸。
这次专家团队里其实有不少听他吹过的,不过找上门借人的只有一个,裴正德就昧下了其他人的份,对陆则说只有“一个专家”。
裴正德有点心虚地说:“就是整理整理这次出土的中医古籍,组织组织专家研讨会,跑跑腿记录记录会议内容而已,你没问题吧?他们已经和你们刘院长打了招呼,听说鹿鸣镇医院走了两个人,很缺人手,他们还直接分拨人手过去把人补齐了。”裴正德有些无奈,“都这样了,实在推不了啊。”
陆则也不是第一次被裴正德吹出去的牛祸害到了,内心毫无波动。
他一口答应:“我知道了,我下午会过去。”
陆则答应得越干脆,裴正德越愧疚,努力宽慰陆则:“虽然你比较喜欢上手术台,但了解一下中医典籍也没什么坏处。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很多学科都是可以相互补充、相互启发的。”
陆则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陆则确实不在意被借调走。
到鹿鸣镇见习的一个月里,他争取到了不少动手机会,对乡镇医疗的情况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基本达成他过来鹿鸣镇见习的目的。
他们真正的实习期下学期才开始,为期一整年。
再次之前他已经和省院那边带过他的阎医生约定好了,到时候将会在省院实习。
陆则从来不是没准备的人,未来的路怎么走他早已规划好。
这次见习的工作强度对他来说只是开胃小菜,到省院以后他享受的可是一天多台手术连轴转的忙碌日子。
——陆则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有点小期待!
既然专家团队那边已经和刘院长打过招呼,又跟裴院长通过气说要借调他,陆则也愿意去给专家们打打杂。
陆则挂了电话。
叶老头听到了陆则和裴正德的对话,对即将到来的中医研究团队有些好奇:“来的会是你们这个时代的顶尖中医吗?”
陆则纠正:“是一批中医研究者。”
顶尖中医一般很忙,要么一号难求,提前被预约到明年,要么隐藏在民间,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
既然是要整理和研讨中医古籍,这次过来的肯定是中医研究者和文献专家,而不是专注临床的名老中医。
叶老头有些失望,但也很理解。
当年他还在世时就很忙,不少人一掷千金求他出诊他也不一定有空,所以真正的名老中医肯定很难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陆则没再和叶老头多说,走回去和李医生一家说起傍晚要去帮忙接待专家团队的事。
李医生刚也接到主任的电话,说是新医生安排下来了,接下来的值班表会有调整。
李医生问:“你要负责全程接待?”
陆则说:“差不多吧,主要是打打杂、跑跑腿,旁听一下专家研讨。”
李医生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医生一开始就知道陆则不会在镇医院待太久,两三个月绝对是极限了,现在突然有了变故他也不意外。
李医生妈妈没插话,因为她的手机疯狂提示新消息。
她点开一看,原来是她发的那条微博被一堆营销号转了,引来无数网友围观。
李医生妈妈忙对陆则说:“小陆,我发的微博好像把不少人引到你主页上去了,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吧?”
陆则闻言打开微博app一看,果然出现一堆点赞、艾特和评论提示,还有不少人发来私信。
数量之巨简直差点让他的手机卡死了。
陆则对此不甚在意,他开微博只是为了方便和师弟师妹以及一些业内前辈交流而已,没有其他用途——即使有再多新粉丝涌进来围观,他们也不怎么插得上话,热度降下去就没事了。
陆则说:“不会,要是有校友要问我专业问题,他们还可以在学校论坛站短我。”
李医生妈妈还是觉得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非常歉疚。
陆则说:“我微博上又没什么可看的,过几天他们就会忘了,再也不会找过来。”
见陆则真不在乎,李医生妈妈才稍稍安心。
陆则扫了眼私信和评论里那一堆“陆医生你看看我这是什么病”的留言,顿了顿,认真地给自己的微博改了个自动回复——
luze2020:网诊看你病,谋财又害命,身体如有不适请到正规医院就诊。
第二十章 要求严格
陆则微博上的热闹自然也引起不少人关注, 尤其是没事刷一刷看看陆则有没有发新微博的师兄师弟们。
当初他们一入学, 师兄师姐们就给他们介绍过经验,说他们很多导师和陆则互关,有时候陆则微博引发的讨论会加入期末考豪华套餐。
换句话说就是, 这都是考点,要考的, 而且很可能是一题十分的拉分题!
更何况陆师兄长得帅。
就算提出的问题有点刁钻, 分析的角度有点深奥, 但长得帅说什么都对!
根据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只有有意义的、有讨论价值的回复和私信才会被他们陆师兄翻牌子。一些老掉牙的问题以及已经讨论过议论的问题自己要善用搜索,先补完课再发问, 要不然别埋怨陆师兄不回答。
在他们学校论坛里有专题帖专门记录陆则回答过的专业问题,谁的问题要是被陆则翻牌子了都会骄傲地晒出来。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们虽然还不能轻松给人解答疑问,但已经学会怎么提出有价值的问题了!
据说随着陆则的影响力逐渐扩大, 新生们的学习热情一年更比一年高。许多人都以“提出让陆师兄翻牌子的问题”为目标发奋读书。
甚至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生想通过挑战陆则证明是自己个天才, 结果当然是乖乖发愤图强去了。
一众平时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问题来的师弟师妹们看着新涌入的一批萌新, 不由在心里冷笑。
呵, 凭你们也配吸引陆师兄注意!
果然, 陆则没让他们失望, 没过多久就改了自动回复,拒绝回答所有没有营养的提问。
一众师弟师妹看完有人分享的那句自动回复, 顿时浑身熨帖,关掉手机认真上课去了。
课当然得认真听的,万一上课时遇到可以拿去问陆师兄的问题了呢?
今天的医学院氛围依然燃烧着熊熊的学习热情。
……
陆则和李医生一家人玩到四点多, 五辆越野车护送他到酒店门口。
越野车刚停下,陆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立在酒店门口,竟是裴舒窈。他走下车,转头和李医生爸妈道了谢,上前问:“你怎么在这?”
裴舒窈说:“现在我跟老师完成一些古籍的修复工作。”这次出土的古籍数量巨大,有不少都是以前没有的,或是版本特殊,或是内容特别,对国内已有的古籍是很好的补充。不仅中医协会那边派了专家团队过来,其他领域也有不少专家组队来指导这批古籍的修复和整理。裴舒窈解释,“爸说你会过来,让我等你,他有东西让你给我。”
陆则说:“对,他说他让司机给我们带了汤,你脸皮薄不好去取,让我取了和你分着喝。”
裴舒窈:“……………”
陆则和裴舒窈简单地交流完,转头看到李医生一家除了驾驶座上的五个男的以及李医生,其他人全都趴在车窗旁看着他们。
对上一双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睛,陆则朝他们笑了笑,介绍说:“这是我老师的女儿,我师妹舒窈。”他又转头和裴舒窈介绍,“这是李医生和他家里人。”
“下午好。”裴舒窈也笑着朝她们打招呼。她的长相本就偏甜,一双杏眼染上笑意时更是添了几分可爱,看着就是个乖巧听话的优等生。
李医生妈妈等人自然也打招呼:“下午好啊!”
既然有人在这边等着陆则,李医生一家也没再多留,和陆则道别之后五辆五彩越野车又排着队开走。
陆则和裴舒窈一起坐到一旁的长椅上,边讨论这几天攒下的问题边等着专家团队过来。
五辆越野车开出一段路,李医生妈妈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和李医生说:“小陆这个师妹长得可真好看啊,两个人站在一起真般配。她也是学医的吗?”
李医生言简意赅:“学考古的。”
李医生妈妈有些意外,但也知道从自己儿子嘴里掏不出更多八卦,只能转开话题:“听说你们这边最近又走了两个医生?”
李医生点头:“这两天会有新医生过来补缺。”
李医生妈妈看着大儿子,欲言又止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再多说。她以前忽略了家庭,没好好参与儿子的成长,现在儿子已经长大了,她不能突然用“我是为你好”来绑架儿子。
李医生妈妈拉住李医生的手,用另一只手拍拍李医生手背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放假了再回家看看。现在我和你爸身体还算硬朗,有空也可以来看你。”
李医生没有挣开,点头说:“好。”
他知道他妈妈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对于医生来说鹿鸣镇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别的不太,光是手术这一点,可能大医院一天就能有镇医院一两年的量。要不是这样,他也不必自己买材料来练习。
正是因为这样,分配过来的医生但凡有机会跳槽的基本会跳走,至少和他同一年过来的人已经走光了。
李医生从来没放弃过对医术的钻研和追求,但是他每一年带着人下乡义诊,都发现自己还不能走。
医疗和教育这两件事从来做不到真正的公平,市区医院人人抢破头,乡镇岗位无人问津。
在鹿鸣镇火起来之前,鹿鸣镇这边条件更苦,很多时候一两千人的区域连两个基本的公卫人员都配不齐。很多人连去看病的概念都没有,生病了不是忍一忍熬过去,就是找没执照的赤脚医生。
李医生到鹿鸣镇的第一年曾接触过一个老人,他的病在早期本来可以轻松治好的,可是因为没能及时治疗耽误了,没撑过年底就与世长辞。
这样的情况不是一个两个,科技和医疗的发展并没有惠及到许多落后地区。
幸好这两年情况已经有所转变。
李医生说:“今年的招考时间已经过去了,明年我会考虑参加省院或者二院的招考。”
李医生妈妈听李医生主动提到这件事,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她不介意儿子做出一些牺牲和奉献,但也不愿意让儿子一辈子留在离家太远的乡镇,她怕自己以后走不动了,没法再来看儿子。
李医生妈妈高兴地说:“好好好,我们明年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