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沉吟:“那么我就更不懂了。”

  班察巴那问道:“你不懂什么?”

  “吕三既然急着要看他们三个人的尸体和他们致命的伤口,他属下另外一个人,为什么急着要将他们的尸体埋葬?”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个很难解释回答的问题。

  班察巴那却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忽然又问刚才向他报告这件事经过的人:“那三个人埋葬在哪里?”

  “在城外墓地的山脚向阳处。”

  “那块地是谁选的?”

  “是一个姓柳的,叫柳三眼的风水师父。”

  “这个人平常喜欢干什么?”

  “喜欢赌,他总认为自己不但赌得精,而且看得准。只可惜偏偏十赌九输。”

  “他是不是一直很需要钱用?”

  “是的。”

  班察巴那冷笑,忽然回头问小方:“你愿不愿意跟我打赌?”

  “赌什么?”

  “我敢赌这个叫柳三眼的人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班察巴那从未见过柳三眼,甚至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个人的名字。

  可是他不但敢赌这个人现在已经死了,而且敢赌这个人是在一个时辰之前的那段时候死的。随便小方赌什么都行。

  他赌得实在很荒谬。

  小方居然没有赌。

  小方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确定柳三眼已经死了,可是小方知道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小方相信班察巴那肯跟别人打赌,就一定不会输的。

  班察巴那果然没有输。

  柳三眼果然已经死了,死在他自己的床上。

  还不到半个时辰,出去调查的人就已经回来了。证实了这件事。

  “柳三眼是被人用一根竹筷刺穿咽喉而死的。杀死他的人手法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线索。附近的人也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班察巴那一点都不惊奇,这本来就是他预料中的事。

  惊奇的是小方。

  他忍不住要问班察巴那:“你怎么知道他会死?”

  班察巴那不回答,只淡淡的笑了笑:“还有件事我也可以跟你打赌,随便你赌什么都行。”

  “这次你赌的是什么事?”

  “我敢赌胡大麟他们三个人的棺材现在已经不在他们的坟墓里。”

  班察巴那问小方:“你信不信?”

  小方不信。

  死人已经入棺,棺材已经入土,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班察巴那凭什么敢打这种赌?小方实在忍不住要跟他赌一赌。

  幸好他总算忍住了。

  因为他若真的赌了,他就真的输了。赌多少就输多少。

  胡大麟他们三个人的棺材,居然真的已经不在他们的坟墓里。

  坟墓已经是空的。

  三口装着三个死人的上好楠木棺材,当然不会忽然凭空消失。

  这三口棺材到哪里去了?

  世上有很多看来很复杂玄妙的事,答案往往都很简单。

  这件事也一样。

  ——棺材是在地道中被人运走的。

  ——山脚边这块向阳的坟地下面,早已挖好了一条很长的地道。

  班察巴那问小方:“现在你总该已经明白,我为什么能确定柳三眼已经死了?”

  小方不开口。

  就算他已经明白,他也不会开口。因为他已经发现,在班察巴那面前还是闭着嘴比较好。

  所以班察巴那只有自己解释。

  “埋葬这三口棺材的人,名叫沙平。在江湖中虽然没有名,却是吕三属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小方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他早已准备好这块墓地,早已在下面挖好了这条地道。”班察巴那又解释:“为了避免我们怀疑,所以才找柳三眼做幌子。”

  他又补充:“柳三眼正需要钱用,沙平就用钱买通了他。等到事成后,当然就杀了他灭口。”

  用一根竹筷将人刺杀于不知不觉中,沙平的出手无疑比马沙更快、更准、更狠。

  班察巴那道:“可是他的智谋远比他的出手更可怕,因为他能想得出这个法子。”

  这个法子无疑是惟一能逃过班察巴那属下追踪的法子。也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尽快的把他们三个人的尸体送到吕三那里去。

  小方终于开口:“不管怎么样,三口装着三个死人的楠木棺材,绝不会凭空飞走的。不管这三口棺材到哪里去了,总要有人去抬。”

  “不错。”

  “抬着这么重的三口棺材,不管走到哪里去,多少总会留下一点痕迹来。”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子的。”

  “我们为什么不去追?”

  “如果你要去追,我们就去。”班察巴那道:“只不过我还可以跟你再打一次赌。”

  “赌什么?”

  “我敢赌我们一定追不到的。”

  这一次小方还是没有赌。

  地道的出口在山阴。

  出口外当然有痕迹留下来。无论出口外面是草地、干地、还是泥地,要将三口棺材运走,地上都一定会有痕迹留下来。

  无论他们是用人抬还是用车载都一样。

  可是小方这一次如果和班察巴那打了赌,输的还是小方。

  因为这地道出口外不远处,就有一条小小的河流。水流虽然湍急,要用羊皮筏子运走三口棺材,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无论是河水是湖水还是海水,水上都绝不会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被追踪的人只要一下了水,就算是品种最优秀,训练最严格的猎犬,都追不到了。

  蓝色的穹苍,苍翠的山脉,湍急的河流。河滨有一排叶子已开始凋零的大树。

  树下有人,很多人——只有人,没有棺材。

  小方和班察巴那一走出地道,就有一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个非常有规矩的人。走路的样子规规矩矩,穿的衣服规规矩矩,言语神态也规规矩矩,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小方以前见过这种人,但从未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