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结局是——
钓鱼的阿里王得道成神了,化为纯金的鱼却落入了吕三手里。
说完了这个故事,又过了很久之后,吕三的激动已渐渐平息。眼中却又露出痛苦之色。
“天上地下,再也没有第二条那样的鱼了。”
他喃喃的说:“所以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随便要我干什么,我都要把它找回来。”
——一个像吕三这样的人,怎么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传说?
——他这么说,是不是因为那条金鱼中另有秘密?绝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所以他才用这个故事来让小方迷惑?
小方没有问。
他知道随便他怎么问,吕三都不会再说了。
吕三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现在我已经把我的秘密说出来了,你呢?”
小方也盯着吕三看了很久,才慢慢的说出了三个字:“我不信。”
“你不信?”
吕三立刻问:“你不信这个故事?”
“不是这个故事。”
“你不信什么?”
吕三又问:“不信我说的话?”
“也不是你说的话。”
小方指了指麻雀:“是他说的。”
他转过脸,面对麻雀:“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信。”
吕三的脸色变了。
麻雀的脸看来更像是已经被烤得完全熟透焦透。
“你不信什么?”
吕三大声问:“你再说一遍,你不信什么?”
小方冷冷的反问道:“刚才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他只要一声令下,在他数到‘二十’之前,就能将这条街上所有的男、女、牲畜、猫、狗,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我不信。”
小方冷冷的说:“这些话我根本连一句都不信。”
吕三吃惊的看着他。
“你敢不信?”
他问小方:“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
小方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我完全知道。”
“你以为他不敢杀人?”
“他敢,我相信他敢。”
小方道:“只不过敢杀人的并不一定能杀人。”
“你是不是一定要他真的做出来才肯相信?”
“是的!”小方道。
麻雀的眼角在跳,嘴角也在跳。有很多人在杀人之前都是这样子的。
吕三问他道:“你们约定的密令是什么?”
——密令只有两个字。只要密令一下,这条街就将被血洗。
麻雀慢慢的走到窗口,俯视街上的人,眼中忽然露出杀机!
他终于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用一种无论谁听见都会害怕的声音说:“金鱼。”
小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逼他们去杀人?杀那些无辜的人?
是不是因为他要别人也来尝一尝他受到的悲伤和痛苦?要看一看别人的母亲、朋友、情人、儿子也无辜惨死在吕三手下?
不管他为的是什么,现在密令已下,已经没有人能收回了。
“金鱼!”
麻雀又用着同样可怕的声音,将这两个可怕的字又重复了一遍:“金鱼!”
窗外的长街还是跟刚才同样热闹,依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贩和行人。
大家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横祸降临。
摇铃的货郎推车,仍停在那家糕饼店前面。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终于决定了自己要买什么颜色的线,正准备付钱。
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没有买胭脂、花粉、香油,却走进了糕饼店,跟那个年轻的伙计说话。谁也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
生意清淡的年货铺里居然也有生意上门了。掌柜的当然不再生气,正打起精神,跟刚上门的胖太太们做生意。
卖花的老头子和小伙子不再争吵,因为买花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有了生意。
酒铺门外的醉汉已睡着。要饭的乞丐放过了去买绸缎和年货的胖太太们,却围住了几个已经略有酒意的客人。
有了一点酒意的人,出手总是特别大方。他们当然也跟那老太太、胖太太、和小姑娘一样,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施舍的对象,就是他们的杀星。
就在这时候,长街上每个人都听见楼上有个人用一种非常可怕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而且说了两遍。
“金鱼。”
“金鱼。”别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两个字就是杀人的密令,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但是有人知道,至少有四十七个人知道。
这一声令下,那摇铃的货郎已从推车的把手里抽出一柄刀,准备出手把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刺杀在他的刀下。
糕饼店的年轻伙计本来正盯着笑眼,听那小姑娘说话,现在却已准备扼死她。
年货店和绸缎庄的掌柜,兵刃暗器也都在手。他们绝对有把握能在麻雀数到“二十”时就将这些胖太太置之死地。
尤其是刚才放爆竹的绸缎掌柜,他的火药暗器得自江南“霹雳堂”的亲传,杀伤力之强,绝对是其他同伴比不上的。
醉汉已跃起,乞丐们准备杀刚才还对他们非常慷慨施舍过的客人。
送财神的现在准备要送的已不是财神,是死神。
舞狮的大汉,和站在街角看女人评头论足的年轻人,也已拔出了他们的兵刃。
每一件兵刃都是一击就可以致命的武器,每一个人都是久经训练的杀手。
、
麻雀不但有头脑,而且有信心。
他相信他安排的这些人,绝对可以在数到“二十”之前,就完成他们的任务。
可惜他也有想不到的事。
就在他刚开始数到“一”时,他已经看到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慈祥和蔼的白发老太太,忽然用她刚买来的针,刺瞎了摇铃货郎的双眼。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害羞的姑娘,忽然凌空飞起,一脚踢碎了年货伙计的喉结。
卖花的老头子和小伙子刚从花朵花束中抽出一柄雁翎刀和一双峨嵋刺,两个人的咽喉就全都被人用钢索套住。
就在这一瞬间,送财神和舞狮的大汉忽然发现人潮拥来。等到人潮再散时,他们每个人的咽喉也都已被割断。
要饭的乞丐已死在那些略有酒意的豪客们手下。每个人要害都被打入几枚边缘已被磨锐了的铜钱。
他们本来就是要别人施舍一点铜钱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