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应该怎么想?应该想什么?”
“你应该想想严正刚,想想宋老夫子,想想朱云,想想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
“我为什么要想他们?”
“因为他们绝不会让你走的。”卜鹰道:“如果世上只有一个法子能留住你,他们一定就会用那个法子对付你,如果他们认为一定要割断你的咽喉才能留下你,他们的刀就绝不会落在别的地方。”
“他们都是这种人?”
“他们都是的。”卜鹰道:“他们不但能把人的咽喉像割草般割断,也能把刀锋上的人血当作水一样擦干。”
小方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你应该知道有时候我也会这样做的。”
卜鹰的锐眼中忽然进出“魔眼”般的寒光,掌中的水晶杯忽然碎裂,忽然站起来,推开窗户。
“你看那是什么?”
从窗子里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根很高的旗竿,旗竿上已挂起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小方说。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小方不知道。
卜鹰遥望着高远处高挂的红灯,眼睛里忽然露出种从来未有的痛苦之色。
“那意思就是说,他们也知道你要走了,已准备为你饯行。”
他忽然伸手、弹指、弹出了一片水晶杯的碎片,急风破空声尖锐如鹰啸。
三十丈外的红灯忽然熄灭,卜鹰眼中的寒光也已熄灭。
“所以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没有回头再看小方,只挥了挥手:“你走吧!”
第三十二回 饯行
小方走出门时,就看见了“阳光”。
阳光正站在院子里一棚紫翅的阴影下,脸上那种阳光般开朗愉快的笑容已不见了。
她虽然还在笑,笑容看来却已变得说不出来的阴郁哀伤。
小方走过去,走到她面前。
“你也是来为我饯行的?”
她忽然握住小方的手,她的手冰冷:“你知不知道他们准备用什么来为你饯行?”
小方点了点头:“用我的人头?还是用我的血?”
他也握住“阳光”的手:“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可是随便他们要用什么,我都不在乎。”
“阳光”吃惊的看着他。
“反正我已决心要走了。”小方遭:“随便用什么法子走都一样。”
活着也是走,死了也是走,既然已决心要走,就已没有把死活放在心上。
“阳光”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转过去看花棚阴影下一枝枯萎了的紫翅。
“好了,你走吧!”
她指着角落里一个小门:“你从这道门走,第一个要为你饯行的是严正刚,你要特别注意他的手。”
小方看见过严正刚出手。
在那悬挂着黑色鹰羽的帐篷中,在那快如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就已卸下了柳分分的魔臂。
他用的是左手。
“我知道。”小方说:“我会特别注意他的左手。”
“阳光”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不但要注意他的左手,还要注意他另外一只手。”
“另外一只手?”小方道:“右手?”
“不是右手。”
难道严正刚也有另外一只手?第三只手?
小方还想再问时,她已经悄悄的走了,就像是日薄西山时阳光忽然消失在西山后。
只不过太阳明日还会升起,小方这一生却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了。
无论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严正刚,他看来都好像是在庙堂中央行大典一样,衣着整齐洁净,态度严肃恭谨。
现在他看来也是这样子的,当他一刀割断别人咽喉时,态度也不会改变。
小方走过去,连一句不必要说的话都没有说,一开口就问:“你准备用什么替我饶行?”
“用我的左手。”
严正刚的回答也同样直接干脆:“这里是盗窟,入了盗窟,就像是入了地狱,想离开只有再世为人,你要走,我就只有杀了你,用我的左手杀你。”
他一直将他的左手藏在衣袖里!
“我从来不用武器,我这只手就是杀人的武器!”严正刚道:“江湖中善用左手的人,出手绝没有比我更快,所以你一定要特别注意。”
“我见过你出手,我会注意的。”小方问:“可是我不懂,你既然要杀我,为什么又要提醒我注意?”
“因为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严正刚道:“我要你死而无怨。”
小方叹了口气:“严正刚果然人如其名,刚直公正,绝不肯做欺人的事,所以你如果偶尔做一次,谁也不会怀疑的。”
严正刚的脸色没有变,眼神却已变了。
小方又接着说:“如果我真的全神贯注,注意你的左手,今天我就死定了。”他忽然笑了笑:“幸好我还没有忘记柳分分。”
“柳分分?她怎么样?”
“连她都没有怀疑你,连她都上了你的当,何况我这个初出道的小伙子?”小方道:“你能做宋老夫子的第三只手,当然也可以用他的手做你的第三只手,用第三只手来杀我。”
他又叹了口气:“那时我死得虽然心不服口不服,心里就算有一肚子怨气,也发不出来了。”
严正刚的脸色也已改变:“想不到你居然还不太笨。”
他已准备出手,他的眼睛却在看着小方身后的那道小门。宋老夫子无疑就在小门后,只要他一出手,两人前后夹击,小方还是必死无疑,江湖中几乎已没有人能避得开他们的合力一击。
小方却又笑了笑。
“还有件事你一定也想不到。”
“什么事?”
“我另外也有只手。”小方道:“第三只手。”
严正刚冷笑:“你也有第三只手?我怎么看不见?”
“你当然看不见,你永远都看不见的。”小方道:“但是你却绝对不能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的第三只手,现在已经被我的第三只手绑起来了。”小方悠然道:“如果你不信,不妨自己去看看。”
严正刚当然不会去看的,他笑了。
他很少笑,有时终月难得一笑,可是这次他真的笑了。
因为这件事真的很可笑,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可笑的事。
一个初出道的年轻小伙子,居然想用这种法子来骗一个像他这样的老江湖。
他少年时就已成名,壮年时纵横江湖,杀人无算,中年后虽然被仇家逼得改名换姓,亡命天涯,智慧却更成熟,经验也更丰富。
他怎么会上这种当。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藏在衣袖里那只手已闪电般击出。
他出手时,宋老夫子也一定会配合他出手的。
他们并肩作战,他们配合从未有一次出过意外,从未有一次失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