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劫本就是邪魅的长相,如今再添了几分魔性之后,更是妖气横生,诱惑迫人。

  如此俊美男人贴服在身上,该是几千年的修为定力才能抵挡?

  只是小筱被他热吻时,还留了一丝清明,此时屋梁高大,殿门虚掩,门外还站着随时等着传唤的宫人,他们在这里胡天胡地,是准备在宫廷艳史里再添一抹新绿?

  于是小筱一边被人吃着豆腐,一边还得眼角含着湿热的泪,劝慰徒儿休要再胡闹。

  “劫儿乖,待出去后再弄……”

  啊呸,就算是劝慰狼崽子,她说的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过魏劫也知道这皇宫藏书阁并非能惬意享受着温香软玉之处,待亲得满嘴香甜,握得指尖残香,他总算是微微起身,饶过了被亲吻得浑身酸软的女人。

  小筱似乎意识还不清醒,就算魏劫起身,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房梁。

  魏劫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问:“怎么了?”

  依旧躺在香席上的小筱伸手指了指房梁上方的屋顶,说:“你看,那图案像不像你额头的神印?”

  魏劫转头看去——可不是,就在高高的屋梁的正中央,是跟他额头印记一模一样的图案!

  只不过屋顶上雕梁画栋甚多,若不是小筱眼尖,还真难以辨别出来。

  魏劫起身便跳到了房梁之上,再抬头看却发现刻有这图案的正脊之下,是一块四周有缝隙的木板,可以看出这木板有动过的痕迹。

  待魏劫身手摸索了一会,便发现在缝隙之间有个可以拨动的机关,巴拉开后,木板伴着扑鼻的陈灰落下。眼看着一个木匣子从暗格里掉出来,小筱在下面正好接住了。

  待二人将其打开时,发现里面是一卷长长的羊皮书卷。

  二人在桌面上将其展开,发现这书卷似乎就是大齐第一位国君留下的。

  在这书卷里,满是一代帝王因为被骗走了国运的懊丧之情。

  奈何这是公平买卖,还是与神定契,自然没有什么反悔的余地了。

  不过这些不可言说的秘密,这位先帝却写成书卷藏在了屋脊处。

  小筱方才翻了藏书阁殿志,在那位璨王还是新皇的时候,曾经修过此处藏书阁。

  他会不会也是发现了这卷羊皮卷,这才知道了夏氏隐秘。不过作为夏氏皇族的秘密,那个璨王大约是看完后,又放置了回去,以备给夏氏留个后手,免得这个秘密就此湮没。

  这书卷里的前半段没有什么新意,跟卫家祖母曾经跟他们讲过的故事基本一样。不过书卷的最后,却是提及了当初两位上神私斗的一些缘由。

  原来在上古天帝与诸魔征战,重新修定三界界限时,有三位上神的战功显赫。

  不过那时那三位上神,不过都是神君,还未受封。

  除了古炎神君,洞渊神君之外,还有一位睥睨八方的女神君,名唤威凤。

  这位女神君乃是天庭八府神君中唯一的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奉天帝之命协助洞渊征讨四方,立下了卓卓战功。

  然后她在征讨之时,不肯听洞渊的劝告,屠戮了魔城,男女老少皆不肯放过,就此犯下的杀戮太盛,需得经历九重天罚洗清罪孽。

  对于上神来说,所谓的天罚虽然要吃些苦头,也不过是走一走形式,只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或者有要好的仙修道侣相衬,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偏偏女神君的天劫却意外早早提前而至。

  恰逢女神君刚刚收复了西海恶灵,身负重伤,独自一人在西海,遭遇了天劫。

  神格虚弱的她未能抵御提前而降的雷劫,就此魂灵坠入阴司,需得在阴司的忘川河底洗涤杀戮罪孽,才可轮回重生。

  然后不知为何,这一抹魂灵似乎厌倦三界纷争,竟然没有上度亡舟,自沉入忘川河底,迟迟没有转世。

  那之后,另外两位上神受封,古炎帝君入了仙界宁古塔,被发配往阴司。天之骄子洞渊则受封入了天庭,执掌众仙罚赏。

  据说那位洞渊帝君一直迷恋威凤女神君,甚至有传言二人将结为仙侣。

  只是威凤身死,洞渊的苦恋落了空,他原本似乎耐心等待着女神君转世,重新飞升仙界。

  可是爱人久久不曾转世,细细查询才知,那位威凤女神君竟然堕入了忘川河底!

  他情急之下,便去地府找古炎帝君寻人。

  在征讨八荒时,就不甚和气的二位帝君就此言语不和,大战了一场。那一场激战差点让阴司垮塌。

  于是天帝震怒,让神格受损的二神下人界受罚。

  而洞渊帝君却遇到了正逢人生低谷的夏氏先祖,诓骗了帝王命数充盈自己的神格。

  夏氏的先祖也是在最后弥留之际,才知道了其中的隐情,更是知道了自己被骗的凄惨。

  魏劫看到看问小筱:“你觉得那个叶易如此煞费苦心,要打开阴司之门,去阴司寻找的会不会就是那位威凤女神君?”

  小筱觉得很可能。既然那个叶易要用嫁魂之术,就说明他要找寻的是个在阴司的魂灵。

  而这本羊皮卷里说了,那位女神君不肯转世为人,沉入了忘川河底,倒是跟这情形相符合。

  当二人走出藏经阁时,已经天色微沉,他们身为修真之士,不可在宫中留下过夜,于是便早早出来与余灵儿和唐有术他们汇合了。

  他们并没有在繁华的都城久留,待出城之后,寻了个幽静的河边,伴着潺潺溪流,小筱大致讲了讲他和魏劫在皇宫里的发现。

  余灵儿忍不住唏嘘说道:“想不到洞渊帝君还是个痴情人?”

  听小狐狸这么一说,小筱却是忍不住摇头一笑。余灵儿歪脖洗着野果子,反问小筱:“怎么?难道我何处说错了?”

  小筱一边撩水一边道:“可能我从小在街头长大,看人看事没有你那般乐观。当我看到那羊皮卷时,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是触目惊心的阴谋算计……”

  余灵儿不解道:“这从何说起?”

  小筱想了想道:“三位上神,为天帝杀伐征讨三界,不免都要手上沾染鲜血。可是三位中,除了那位洞渊帝君留在天界享受上神的待遇外,其他两位都没得善终。我本以为古炎帝君入了谁都不愿去的阴司,又被贬入人间,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位女神君,遭受到尸骨无存,不得超生的下场。她宁可自沉忘川河,都不愿继续转世,这里哪有善男信女的情爱?我看,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倒是真的!”

  听了小筱这么一解释,余灵儿不免也倒吸一口冷气。

  可不是嘛!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哪有天劫提前降临的说法?对众位上神来说,原本是走形式的天劫,一下子就变成了万劫不复,想想都毛骨悚然。

  这样一想之后,不免让人怀疑,这位女神君的遭遇,会不会跟那位洞渊帝君也有牵连。

  如此一来,洞渊帝君苦苦寻觅的痴情也显得大打折扣。

  余灵儿被小筱指引着又重新解读一番之后,再抬头望天时,毫无期待可言。

  狐族身为妖族,最大的渴望就是能渡劫飞升,一朝成仙。

  可是现在看来,那天界也并非能避开所有纷扰的安乐窝。若是脑子没有带着一起飞升上去,真是撑不住几炷香的时间,眨眼的功夫就要被人算计搞下凡尘,甚至一朝落入阴司,轮回当个畜生都无望……

  想到这,余灵儿觉得人间没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玩,还有……她忍不住看向了正在给师尊配药的唐有术,她将洗好的果子递给了书生,然后小声问:“唐公子,若是不能成仙,你当如何过一生?”

  这个问题,唐有术心中早有现成的答案,他抬头看了看余灵儿,脸上露出与外表不相匹配的沧桑微笑,淡淡道:“大约是寻一座山,收几个徒弟,修真闲暇时继续治病救人,若是没有仙缘,便坐化归于尘土。”

  余灵儿身为狐族,对人之悲喜很是敏感,唐公子虽然只是平淡陈述,却有一种勘破生死的淡然,就好像……他真的死过了似的。

  听得余灵儿鼻头酸酸的,只低低道:“你师祖都改练逍遥欢喜宗了,你身为徒孙怎的还不开窍?这两个人一起比肩修行,总好过一个人孤单寂寞。那徒弟再好,能半夜躺在你的被窝你陪你说话吗?”

  臭公子,他方才所言中,怎么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可是很适合陪人在被窝里聊天的!当然,要是他不想聊天,他们也可以干些其他的……

  一时间,小狐狸的脸颊都是红红的,可是看向唐公子的眼神,却一直没有躲闪,还是那么火热奔放!

  唐有术其实很习惯余灵儿带着山野妖族的大胆奔放了。毕竟他在前世的时候,跟余灵儿就是老相识了。

  只是那时候,这个狐族小姑娘热情奔放都给了魔尊魏劫。唐有术只是在一旁静看了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着这个小狐狸陷入一段无望的单恋,一头热地奉献了自己的所有,最后,竟为了救魏劫而不幸惨死……

  这姑娘啊,就不该沾染情爱……

  想到这,唐有术不再年轻的心忍不住揪疼了一下。他似有感慨地看着余灵儿,决定再点化她一下。

  “我最近正在研究命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给你的姻缘算上一卦?”

第94章

  说着,唐有术便拿出了龟壳和铜钱。

  余灵儿只当唐公子在跟她消遣解闷,便笑吟吟地将铜币放在龟壳里,摇了摇,倒在八卦图上给唐有术看。

  唐有术凝神看了看,突然眉头皱起,似有惆怅,在余灵儿的不断催促下,他才开口批算道:“你看,这两枚铜钱都是落在地宫火运上。土克化火,这意味着你情路多舛,总是要在情浓如火时被一捧尘土湮灭……余姑娘,你若肯听我一句劝,还是尽早收拢了心思,不必在‘情’字上耗费太多……你的情路注定是有花无果。倒不如潜心修真,早日成正果。”

  余灵儿原本笑吟吟的,可到最后,完全听傻了。

  唐公子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她跟情字无缘?他这是在委婉地告示她,他唐有术不中意个狐族女子为妻?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一时间小狐狸的眼睛里一下涌出朵朵泪花。

  崔小筱其实也在不远处听着,一听唐有术的批词,觉得他老人家有些过分了!

  就算黑了心肝的算命先生想骗钱,对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没有下嘴这么狠的啊!

  他不喜欢余灵儿就算了,怎么还一下子断了余灵儿所有的情路?

  狐族重情,叫这样的妖族修习无情道,简直太违背狐性了!

  难道唐有术以为全天下的好男人,就是他们师徒了?

  余灵儿不爱魏劫了,就得赖上他唐有术?小狐狸非得在他们中间挑男人?

  说不定将来有一日,小狐狸再次幡然醒悟,不在熟人圈子里打转转,就能遇到个对心合意的好男人呢!

  在余灵儿豆大的眼泪砸下来前,崔小筱赶紧过来圆场子,她一把夺过那龟壳和铜板,一边摇一边笑着说:“你说得灵不灵啊,我来试试!”

  说完,她摇了摇龟壳,再反向扣住,然后打开了龟壳,将铜板洒在了八卦图上。

  也是赶巧了,崔小筱这两个铜板掉落的地方竟然跟余灵儿方才掉落得分毫不差,都是地宫压着火运。

  这下,不用唐有术解释,崔小筱自己也是傻眼一笑,自言自语:“我不愧是十伤命格,真是一算一个准,看来我的情路也注定无花无果,归于尘土……”

  说到这,余灵儿一把抱住了小筱的脖子,哽咽道:“怎么,你也觉得他算得准?还是他也在暗示着你,莫要缠着他师父,耽误了他师父魏劫成仙?”

  这个……小筱觉得也有道理,不然这卦象怎么会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唐老先生在八卦盘子下放了磁铁吧?

  这是街头江湖术士常有的把戏,想要大吉大凶的卦象都是信手拈来。

  于是两位姑娘都默默注视向了唐有术,准备审审他为何要搞这样的把戏。

  不过还没等两位苦命的姑娘出手,一把天罚之剑已经带着惊雷缠绕从天而降,毫不客气地将算命的王八壳子砸得稀巴烂。

  “唐有术,再不收起你骗人的摊子,你就得算算自己今日是怎么死的!”魏劫扬手甩剑之后,冷声警告他莫要在那吓唬小姑娘!

  他吓唬余灵儿也就罢了,反正这小狐狸是够缠人的。

  可是他又跟小筱搞这名堂是做什么?若是识相的乖徒,还不得给他未来的师娘辟出个琴瑟和鸣,早生贵子来?

  又整这样的么蛾子,真是逼着他杀徒证道!

  唐有术在师尊面前,向来是听话的乖徒,立刻赔笑着赶紧收了算命摊子,说自己学艺不精,这东西就是糊弄人的。

  可是转身的时候,唐有术却是脸色一僵。

  这套占卜术,他已经用得很纯熟了,龟壳也是用了他的念力加持过的,判断吉凶一般是不会有大错的。

  不过两个女孩子占卜情路,竟然是一个卦象,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转头看着坐在师尊身边巧笑嫣然的小筱,唐有术的心就一直在不断往下沉。

  师尊在人世间要经历七重劫难,如今小筱陪着魏劫一路有惊无险而来,共是度过了六重难。

  而这最后一重是什么,连唐有术都不知道。毕竟前世的魏劫就是差了这临门一脚,而死在了逆徒的手中。

  但愿吧……但愿他的卦术是不准的……

  再说魏劫在知道了叶易很有可能是天上大有来头的天神洞渊之后,便与小筱商量准备前往章尾山。

  去章尾山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阴司的红月不会再现。

  依着洞渊这一次亲自神魂下凡,依附在叶易身上,也要打开阴司的执着,他这次嫁魂失败之后,一定还会再想办法扭转乾坤。

  现在叶易也知道了崔小筱倒转二百年回来这里的秘密,那么他一定会想办法前往章尾山,拿到烛九阴的神像,借此再逆转乾坤。

  所以必须赶在这个诡计多端的天神之前弄到神像,才可万无一失。

  确定了目标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开始前往章尾山。

  按照《山海经》的说法,章尾山在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是一座不在地,不在海,不在空的虚幻之山。

  也就是说就算到了地方,若是机缘不到,也见不到那座山。

  他们这一路前行,倒是看到不少善男信女在神庙前跪拜,到处是香火缭绕之景象。

  唐有术跑去细细一问才知,原来各地神庙里的洞渊帝君神像都发生了额头流血的异像。

  这样的异像可真吓得那些诚心供奉的人魂飞魄散,直言这是末世之异像,说不定就是神明显灵,昭告世人会有天大的灾祸出现。

  一时间各地的香烛卖得飞起,许多人日夜不停跪在神庙里祈福祷告。

  若是哪个乡县不巧正发生干旱洪灾一类的,就连那当地的官员都下场带着百姓跪拜。

  看着这一路的人心惶惶,小筱不禁有些失笑。

  若是她告知那些百姓们,那神像冒血是被她气炸了的缘故,虔诚的百姓们会不会拿着锄头来跟她拚命?

  不过由此可见,供奉在神案上的不一定都是心存慈悲的神,也可能是道貌岸然满腹算计之辈。

  他们享受着人间香火,摆脱了生死,可干的却并不一定是忧国忧民的好事。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一路上倒是不愁吃喝,只待入夜时,进香庙里取就是了。

  当小筱从香案上拿起馒头和瓜果的时候,还不忘朝着那额头破了个洞的洞渊帝君挥挥手:“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供果。不过你整日忙着算计人,应该没时间吃喝吧,不必谢我,我就帮你代劳了!”

  她说这话时,凤眼微微眯起,笑得狡黠可爱,透着十足的灵性,气人得很。

  此时百里相隔,正坐在一间禅房内闭目休憩的叶易突然也是撤唇一笑:这个崔小筱,还真是得了便宜卖乖,竟然跑入他的神庙,在他的神像前公然挑衅!

  就在这时,璨王带着几个鬼宗的弟子走了进来,对叶易道:“神尊,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崔小筱和魏劫那帮子人似乎朝着西北的方向进发了。”

  其实不必璨王禀报,附在叶易身上的洞渊也清楚崔小筱他们的行程。西北方向……他们大约是要去拿那尊烛九阴的神像去了。

  魏劫和崔小筱倒是不避讳人,一副巴不得人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嚣张样子。

  毕竟他们中间有从二百年后穿越而来之人,自然是觉得自己洞察先机,有恃无恐了!

  洞渊启唇一笑,并不太关心符宗那一帮子人的动向,而是问道:“你说的那个秦凌霄,现在身在何处?”

  璨王回禀道:“他的父亲没有我的血续命,如今已经是苟延残喘,只有拿到魔珠才能救命。他想要得到魔珠,势必要在崔小筱或者唐有术的身上得到其一,所以现在他们父子正偷偷跟着崔小筱一行人呢。”

  洞渊听到这,微微笑了笑,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说道:“看来这座章尾山会变得很热闹啊!”

  说完之后,他又闭上眼睛。璨王见这情形,便不再打扰神尊清修,轻轻退出禅房。

  当只剩下洞渊一人的时候,他慢慢睁开了眼睛,凝神看向了窗外的玉兰花树。

  此时并非花开的季节,不过他在入这座寺庙的时候,便在屋前幻出了一株盛开的玉兰花树。

  他曾经对崔小筱说,这花树是为了纪念他的亡妻,其实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真的是那份想念,可假的是,他思念之人却并不曾是他的妻。

  看着玉兰花在风中飘落的情形,洞渊慢慢伸出了手掌,在手心里幻出了一抹神影,那影子在他的手心慢慢升高,发着淡光,悬在了半空。

  这是个身穿金甲的女子,长长束发及腰,四肢修长,金盔闪亮,五官是出尘的明艳清冷。当她拉起金雕长弓时,纤长的手臂呈现了精瘦而有力的起伏线条,精致的侧脸带着不吝于男神的帅气,让人移不开眼。

  伴着一阵风,那光影又飘到了窗外的花树之下,她一身的金甲化为飘逸的白色长裙,乌发披肩,纤腰娉婷,大眼闪动着明媚,笑着摘那朵朵喷香的花儿,却不再是金甲帅气,而是一身的柔情妩媚……

  洞渊帝君站起身来,凝神痴看着这一抹神影。

  这是七府中唯一的女神君——威凤神君。她与自己并肩为战的日子,似乎还在昨日,可是他再也听不到她清灵而动听的声音。

  身为天之骄子的洞渊,轻易就能捕获女人之心,就算是女神君也不例外。虽然她的出身不好,与自己并不相称,可是这样的女子让人忽视不得。

  洞渊对她一直有种就在掌心里,予取予求的安然感,甚至在她和众多的神女之间周旋。

  对于神来说,生命漫无止境,一成不变的都会在千万年的时间里觉得乏味。

  他从来没有想过与哪位神女结成定契的仙侣,共享彼此的神力修为。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在三界诸神之间,是多么耀眼的存在,他的身边有着太多的簇拥嘈杂,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她不知何时开始,对他有了淡淡的疏离。

  当她亲口承认,自己不再爱他时,洞渊的反应只是轻轻一笑,并不在意。

  可当他发现威凤的话是真的,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时,洞渊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心慌得发疼……

  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接受不了威凤那双明净的眼里竟然不再有他了的事实。

  为此,他略施计谋,设计了魔城屠戮的陷阱,然后看着她掉入陷阱,安静等着她向自己认错求情。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在他面前一向温婉和顺的女子,心肠硬起来是有多么的冷酷,甚至对她自己也毫不留情……

  那时,她已经知道了天帝将魔城被屠的的罪孽降在她一人身上,可是在众神审罚的时候,却一语不发,压根没有辩驳着屠城的命令是洞渊所下。

  事后,他曾经向她委婉表示会向天帝禀明一切,还她一个清白。

  她却是淡然道:“不必了,就算为神,也不该亏欠人情。我欠过你和圣女天大的人情,一并偿还也是应该的。不过天罚一场,于我来说只不过削弱几百年的神格,并无大碍。你仙途正盛,刚被封为帝君,说出去了,反而让圣女与天帝为难。”

  她表现得那么平静,好像自愿替他顶罪。可那时,他也不肯认错低头,总是希望她吃些苦头,才会懂得他的好,再回到他的身边。

  他那时只是想着,她被削了神格也好。人啊,只有身在低微处时,才不会那么贪心,非要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在这时,那影子微微动了,就像那日她前往西海降伏恶灵时一样,自是背过身去,不肯再看他一面。

  可是谁想道,天罚突然在她重伤时降临,而她的魂灵竟然堕入阴司的忘川河里,再也不肯浮起……

  此时威凤的身影正像他俩最后相见时那般,决然地转身而去。

  这是几百年来在洞渊面前呈现了无数次的景象,每次看时,他都能想起折磨着自己的无尽懊悔——那个时候,他若是拉住了威凤的手,或者陪着她一起去西海,是不是就不会留下现在的遗憾?

  自她以后,就算他身边簇拥的神女再多,可哪一个都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她。他也是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中才猛然惊觉,其实自己除了她以外,可以什么都不要!

  此时见她要离开,洞渊赶紧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臂,可是就在握住的瞬间,那光影如同金色碎砂,转瞬消散不见踪影。

  洞渊忍不住痛苦地蹙紧了浓眉,如今他依附在了凡人的身上,思念的痛苦似乎也加倍袭来,

  “威凤……你到底在哪里?” 可惜这一声只回荡在禅室,却无人应。

  如此情绪汹涌,他额头的伤口处又开始渗血,洞渊努力平复起伏的情绪,让自己的气息平稳起来。

  虽然红月不再显现,可是他也并不是再无机会。

  威凤在西海受到天罚时,恰好就在人界,既然如此,他就光阴倒流,重回到以前。

  只要他能拿到那个烛九阴的神像,就可以如崔小筱一般倒转乾坤,回到过去。到那个时候,他又何必跟魏劫之流纠缠,他只需回到遗憾时刻,挽留住威凤就好。

  想到这,他又和缓地闭上眼睛:不急,这次他一定要将烛九阴拿到手中……不留遗憾!

  再说小筱他们日行千里,终于来到了西北海的边上。

  章尾山在西北海之外,又是不确定的地点,他们若是日日御风而行,很有可能还没有找到,就先跌入海中。

  所以出海之前,就得找寻一条靠谱的海船。

  可惜唐有术将符宗最后的家当都分成了一个个钱袋子,给了那些遣散的弟子们,如今大家一个个都是裤兜比脸还干净。

  崔小筱问魏劫有没有银票了,魏劫回答道:“当初神格附体的时候,觉得这些阿堵物让人耽于享受,贻误修行,所以全烧掉了。”

  小筱听傻了眼,转头看向唐有术,唐有术点了点头,一脸敬佩道:“师尊那时烧银票的决绝,实非常人能及,徒儿若早有师尊这样的决心,也许就不会被俗务耽搁,修为能更上一层楼!”

  唐有术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可是捧师尊臭屁功夫真是登峰造极,直冲九霄天外。

  听了这等豪迈之言,小筱和余灵儿两个俗人不约而同捧着胸口,默默抽疼了一会——那么多的银票子,能买多少烧鸭、糖丸子,还有酱肘子?

  余灵儿心有戚戚道:“小筱,还是你有高见!早早跟这两个败家子分了家。不然的话,我们欢喜宗的金山银山也得被他们给败光了!”

  小筱表示余灵儿的话很有道理,她欢喜宗的新门规第一条就是不懂得珍惜钱银者,逐出师门绝不容留半刻!

  不过眼下租用船只得要银子啊,所以唐有术满含希望地问余灵儿:“你那时跟小筱下山去,我给了你那么多钱银,你们俩个也花费不了多少,总能剩些的吧?”

  余灵儿讪笑了一下。她那时听从小筱的建议,拚命花钱,好有借口回去找唐有术要钱,所以一路胡吃海塞,钱银打赏,俨然是公主巡游的架势,银子也花得干干净净了。

  结果分门立户的两个宗门彼此对了对帐,曾经泼天富贵的宗门分家以后,便各自败光了家产,可以摘牌子倒闭了。

  魏劫就算管祖母去借钱,也已然有些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余灵儿的眼前一亮,指了指不远处招揽船工的告示道:“你们看,那条船正好要去西北海的灵犀岛捕鱼,我们若是能上船,不光能免费坐船,说不定,还能拿一份工钱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了这渔船边上。跟其他的渔船相比,这条海船的龙骨巨大,一看就是艘能乘风破浪的好船。

  只是这船一大,扯帆拉绳的船工就不够用,船主又急着出海,这才就地招募船工,甚至连一般船主的忌讳都不顾了,连女子老婆子也收。

  可就算条件这么宽泛,也不见人来应。

  等小筱他们还有一行狐族人都过来时,那招人的管事眼睛一亮,立刻慇勤道:“你们也是来找差事的?只要上船,管吃管喝,每日还都有一贯钱入账,怎么样?你们几位要不要考虑一下?”

  小筱仔细看了看管事,还有他的随从,笑着说:“诸位看着不像是靠海而生的,怎么要出海呢?”

  她看得清楚,这些人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没受过海风吹打的样子。

  那管事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崔小筱,心里暗惊,居然能在这穷乡僻壤遇到这等艳姝绝色。

  他露出黄牙笑了笑道:“姑娘好眼力,我家主人要去灵犀岛打捞一件他家祖传的宝贝,所以才要出海。你们若是会驾船,我给你们的工钱翻倍。”

  听了他的话,符宗几个人退到一旁商量了起来。

  唐有术低声道:“我方才同船坞旁的鱼贩子聊过了,这船出海已经有二次,回回都是高价招募船工。可是之前上船的船工全都杳无音信,不见回来。有船工的家人来问,他们就说那些人留在灵犀岛淘金子了,得过年才能回来。有几个不信,闹着要拉他们去见官的,那几个家眷回家的路上就在田埂上摔断了脖子……现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条黑船,能骗的也就是些贪财的外地人了! ”

  原本魏劫和小筱还不确定要不要上这条船,现在一听,倒是异口同声:“这个好,我们就上这条船!”

  说完他们俩又互相看了看对方,自是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余灵儿看着入魔的二位笑得都有些不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发自内心替那一船的贼人掬一把冷汗。

  小筱的心思其实也很好理解。他们此行吉凶未知,若是上了好人家的船,万一给人带来灾祸就不好了。

  可若这是人贩子的船,那就休怪她不客气,来个黑吃黑,弄翻了一船的贼人,再看看能不能寻到那些失踪船工下落,顺便再找寻下神秘的章尾山,岂不是一举多得?

第95章

  再说那管事,见这几个相貌不俗的男男女女同意雇工准备上船,自然是喜出望外。

  似乎是怕他们几个反悔,那管事匆忙叫上另外招揽的几个外乡人,便开始扯帆准备启航了。

  等上了船时,崔小筱他们终于见到了船主人。

  这位船主人三十多岁,看上去还真是商人做派,只是他身边的几个家奴却是一脸横丝肉,身上的江湖气息甚浓,可不像一般商人的仆役。

  在扬帆起航的时候,小筱极目远眺,发现自己的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一条船。

  她的目力太好,一下子就看到了船上是凌云阁的秦家父子。

  当她小声说给魏劫听时,魏劫的俊脸拉得紧绷:“狗东西,不敢上前硬拚,却一路尾随,四大派真凋零得不成样子……就这种货色居然在二百年后是天下第一剑宗?你们二百年后就没有什么人样子的才俊了?”

  小筱现在很会安抚暴躁的大魔头,她连忙讨巧道:“这厮不是窃了你的修为吗?若不是有你的功力垫底,他如何争得天下第一?”

  这马屁拍得正中穴位,魏劫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不过想到这厮窃了自己的修为居然人模狗样地跟小筱求过婚,魏劫又是一阵厌恶。

  要不是他答应了小筱,要控制魔性,不能随便动杀戒,此刻他就要跳到秦凌霄的船上,弄死那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小筱也觉得让这样的人跟着太晦气,所以她随手念了个风诀,很快天空卷起大风,将他们的船帆吹得鼓鼓的,一路加速前行,很快就将秦家父子的那船甩得远远的。

  再说那船上的几个壮汉家丁,起初吆五喝六地让唐有术,还有几个狐族人扯帆摇桨的时候,却发现一阵大风吹起,这船像是有人推一样轻轻巧巧地前行了。

  他们也是一阵纳闷,觉得今日起航甚是顺利。接下来的时间,那风儿也是太懂事,总是能顺着他们前行的方向。

  那些壮汉一看,倒是不再操心着航行问题,转过头来,开始磋磨起上船的两位小姑娘。

  不过余灵儿和那几个狐族人就有些受苦了。狐族人一直生活在山野中,从来没有上船出海过。

  这波浪起伏间,晃得狐狸脑袋发晕,结果余灵儿和所有的狐族人都开始跳到甲板上,冲着海浪大吐特吐。

  那贾姓船主看到这情形,只是冷笑了一声,对身边的管事低声道:“这些人长得也算壮实,竟是这般不起事。不过为了稳妥,一会还要在他们的食物里下些迷药,免得横生枝节,到了地方,将他们扔在岛上就是了。”

  余灵儿虽然在吐,可是狐狸耳朵尖着呢,一下子就听到那船主的话。

  看来唐公子说得没错,这船就是一条黑船!

  再说那管事,听了船主的吩咐便将目光调转向了崔小筱和余灵儿这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转头跟身后的几个壮汉低声吩咐了几句。

  像这么好的女人可不多见,今日却一下子出了两个,这样嫩得能攥出水儿来的小娘皮,若是不好好玩玩,岂不是白白上了他的船?

  眼看着上来的那几个吐得七荤八素的样子,也都是些软蛋货。所以这管事甚至都等不及给他们的饭食里下蒙汗药,就准备先将崔小筱弄到他的房间来。

  玩女人,当然还是清醒着才有情趣!船主请来的这些壮汉都是绿林盗匪,一个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趁着没到地方,找些乐趣,大家都能滋润滋润……

  于是管事和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坏笑着低语一番后,便坐过来对崔小筱和余灵儿道:“两位姑娘,要不要去管事的房间休息一下,他那的床又大又软,跟我们聊一聊天,做些得趣的事儿,保准分散了精神,不再晕船!”

  他们说这话时,一脸的猥琐样子,一看就知道他们单找两个姑娘是要做什么坏事。

  还没等魏劫暴怒出手,刚刚缓过劲儿来的余灵儿却抢着道:“他们说得有道理,我若再不找些事情分散下精力,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不行,我要先去那间房!”

  说完这话,不用人拉拽,她便拎提着裙摆急匆匆往管事的房里赶。

  那些壮汉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主动献身的女子,一时□□得忘乎所以,也顾不得拉拽崔小筱,纷纷要挤在管事的门前看些香艳的。

  可就在下一刻,管事的房间里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

  紧接着,只见裤子都没来得及拽上的胖管事,吓得眼睛泛白,大呼着:“妖……妖怪!有妖怪啊!”

  紧接着,就看见分出了三根狐尾的一只雪白大狐狸从屋内窜跳了出来。

  因为曾经附着灵石的缘故,余灵儿的两根狐尾如今也分化了三根,体型照比从前也大了许多,龇牙咧嘴的样子,一下子震慑住了那些壮汉。

  就在这时,闻声出来的船主贾老爷也吓傻了,连忙高声嚷道:“还不快些拿刀,剁了这个畜生!”

  那些壮汉被这么一喊,也醒过腔来,纷纷抽刀袭向了那三尾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