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筱跟余灵儿难得有如此英雄所见略同的时刻,一起看着金灿灿的胳膊齐齐叹了一口气。
然后小筱寻了后山的一处潭水,先是好好的泡一泡,洗了洗身上的焦黑炭碎。
此时天色微亮,当溪水映照出她的脸儿时,小筱定睛细看都有种惊艳地感觉,自己似乎变得更好看些了……
倒不是容貌模样发生了改变,而是她的眉眼间照比从前更是带了些孤高冷艳,就连眼角也如凤眸一摆微微吊了起来,给人以几分冷傲凌厉之感。
而眼角的那一颗红痣也更加鲜红欲滴。她现在眉目间流露出的神态,连自己看着都觉得陌生,就好像……就好像那五只凤冷冷瞥人的清冷之感。
该不会是因为附着了五只凤,她也带了些凤的习气吧?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她不太爱吃蛇肉,希望别被些凤凰给同化了!
不过现在的容貌倒是有了几分大宗宗主不怒自威的威仪感,小筱觉得自己若是不说话,倒是比二百年后的灵芷珊还有一代大能的气势呢!
她又看了看自己脖颈上的彩凤印记,就算用水用力搓洗,那些印记也没有变浅的迹象。
只是希望它们老实些,别总像魔珠似的给她添麻烦就是了。
说到魔珠,小筱闭合上眼睛,试着感受它的存在,那魔珠如今噤若寒蝉,似乎都不敢深眠了。
当小筱试着跟它说话时,它终于抖着声音道:“死丫头,故意的吧?竟然弄了五只凤凰附身!你若想让我走,我乖乖走就是了。可如今凤凰附着在你的脖颈处,我他娘的可怎么离开啊!”
小筱依旧闭眼问:“那你可清楚,这凤凰为何会附着在我身上,该是怎么弄掉它们?”
魔珠依旧抖着嗓子道:“我若知道,老早就告诉你了!还会等到现在?不过它们刚刚涅槃重生,依附在你身上也都在深眠,我这才敢发声说话。他当年不过带出了一只黑凤凰,你却一口气带出五只来?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竟有这么大的神通?”
小筱知道这魔珠是从魔尊魏劫体内炼化出来的魔性,自然也经历了魏劫原本轨迹里的所有劫难。
听它提起黑凤凰,小筱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魔尊魏劫当年带出来的乌鸦,真的是只黑凤凰。
想到这,小筱又问:“那……当年魔尊带出的那只黑凤凰如今到哪里去了?”
魔珠听了冷笑了几声:“天地不容许的不祥之物,还会有什么下场?他带那东西出来,也是存着自己的心思,最后自然是……”
魔珠的话还没有说完,余灵儿的喊声传来,问小筱洗完了没有,魏劫给大家烤了兔肉,让她快来吃。
小筱没有应,继续让魔珠将话讲完,可是魔珠却像是损耗了元气一般,再次陷入了沉默。
小筱叹了一口气,顾不得再临水自赏,赶紧攥了攥湿漉漉的头发,穿戴好裙子,便塔拉着鞋子,跟大家一起吃这一顿迟来的宵夜。
魏劫的厨艺是有目共睹的,就算身在野外,只一把野葱,外加随身携带的椒盐,就能将兔肉炙烤的外焦里嫩。
他先掰了一只兔腿给小筱,然后又拿起巾帕绕到了小筱的身后,很自然地给她擦湿漉漉的头发。
小筱如今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懒得跟魏劫避忌小节了,只任着他擦。饥肠辘辘的她得先吃两口香肉解一解饿。
余灵儿看着魏劫给小筱细心地擦拭长发,倒是有些羡慕。这个魏劫一向待人冷言冷语的,不过对小筱可是真好。
这个崔小筱可真是吃定了这个徒弟了……
围着篝火,大家也都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说话。魏劫给小筱擦好了头发,就拉拽着她去了一处角落里吃东西说话。
等吃了半只兔腿,小筱也有闲心问魏劫那边的进展了。
当初他们寻到残页时,那残页已经千疮百孔了,不知魏劫有没有顺利送回阴司。
魏劫听了她问,沉默一下道:“送倒是送回去了,但是祖母说能不能混过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筱想着原本轨迹里卫家的遭遇,心里也是有些不惬意,就是不知送个千疮百孔的残页回去,能不能减少卫家的罪孽,最起码不要弄个灭门的悲剧出来。
接下来她便跟魏劫说了白日看见了鬼石崖行馆新主人——永宁郡主的经过。
璨王居然在临死前特意将这里的行馆转赠给永宁郡主,必定有阴谋在里面。
可惜小筱并非二百年前的人,对永宁郡主其人也知之甚少。
魏劫之前曾经细细打探过璨王,对于这个璨王颇为爱宠的侄女永宁郡主也有些了解。
这位郡主的父亲是常山王,按道理说应该是璨王的异母兄弟,据说是先帝跟个女道士所生,然后寄养在了宫里一个嫔妃的名下。
虽然常山王的出身有些来路不正,但颇受先帝喜爱,虽然也是早早分封出去,可是每年的皇恩封赏不断,而常山王的一个小儿子之前还过继给了璨王。
小筱听到这里,突然想到:如果按照原来的轨迹,璨王就会扶持这个过继来的小儿子登上皇位,成为一人之下的摄政王。
这么看来,小郡主的父亲跟璨王的关系莫逆,属于能互相送儿子的那种。
可是璨王若就是夏远松的话,那过继的儿子,也就是夏元松的孙子。他实际是扶持了自己的孙子做了新帝。
难道……夏元松舍弃了璨王的身份,又瞄上了常山王,这才将鬼石崖这么重要的地方封赏给了常山王的女儿?
魏劫听了小筱的分析,慢慢摇头道:“常山王的做派跟璨王不同,这位王爷喜好饮酒宴客,终日流水酒席不断,那个夏元松虽然可以返老还童,但恐怕很难彻底改头换面,更难以替代这样喜好玩乐交友的王爷,不然很快就会被熟悉常山王的人看出破绽……”
小筱想了想道:“那个璨王做事,向来深谋远虑,如果他有心替代常山王,应该也能想出瞒天过海的法子。”
不过以后若是有机会,她若见到常山王,应该能看出破绽。若是知道璨王的下落,最起码太子那边也好有些防备。
不然一旦这奸王又酝酿出什么阴谋来,只怕又要是一场天下浩劫……
一时间,众人吃了宵夜后,便要开始补觉了。
无论小筱的修为再如何提高,一日三餐作息雷打不动,打坐静修之后,就得睡觉。
更何况她死里逃生,只想好好睡一觉,回一回精神。
最了解她的,自然是她的首席大弟子,就在她方才洗澡的时候,他已经闷声不响地割来了干草,打好了草甸子,还在草甸子上扑了衣服。
这样小筱就可以在干燥隔凉的草甸子上美美地补觉了。
当小筱躺在草甸子上时,忍不住拉着魏劫的手,想看看他手腕有没有愈合。
魏劫却误会了,以为她不想让他走,所以摸着小筱的头发道:“乖,你放心睡觉,我哪也不去,就这么守着你。”
说完,他真的坐在小筱身边盘腿打坐了起来。
他没有跟小筱说实话,虽然他手腕流的血好将养,可是方才痛哭时流出的心头血,却最伤元气。
他拥有一半的女魅血脉,自然也有女魅一族的短板——那就是不能大悲动情,一旦动情哭泣,总是要伤及自身的。不过魏劫却丝毫没有后悔方才流出的血泪。
他知道,就是凭借自己的这点心头血才从鬼门关处拉拽回了小筱。
但是他需得赶紧调息打坐固本培元,而且最近几日,都不宜再动真气打斗,不然很容易乱了丹田真气……
小筱看着魏劫调息的侧脸,一时觉得心里微微发甜。
魏劫闭上了眼睛,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
魏劫方才虽然死不承认,可是小筱猜到了,他一定是以为自己不行了,就流出了血泪……
从小到大,似乎只有娘为自己流过眼泪。可是娘却早早不在了。
她本以为这辈子,除了娘和师父,她再也不会遇到会为她伤心落泪的人了。
魏劫——这个曾经让她噤若寒蝉的魔头名字,不知为何,此时在心里默念都浸满了说不出的甘甜。
想到这里,小筱嘴角噙着一抹笑,闭眼睡着了。
只是原本打坐的魏劫,却突然睁开眼睛,遥望着前山的那处佛掌观凤台。
那里似乎有人影晃动,应该也是在眺望后山……
此时此刻,就在那处高台之上,永宁小郡主意犹未尽地手搭凉棚往远处了望,嘴里喃喃道:“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有什么传说中的凤凰啊?”
昨晚,她听闻山上的工匠跟侍卫通禀,有凤凰和仙人在天上飞,便特意急急坐了马车来看。可惜好不容易来到高台上,到处都是一片安静,偶尔传来鸟兽鸣声,压根不见什么凤凰啊!
就在这时,她身后有人冷冷道:“凤凰临世,乃千载难逢之盛景,岂是随便看得到的?若是真有,来日方长,你总归是能看到的。”
听了这话,永宁郡主转身看向了身后的父亲,依旧有些失望道:“都说向凤凰祈愿最灵,我希望见到凤凰,也是为了给父亲您祈福啊。不然您的伤总是不好,可该怎么办?”
说这话时,她一脸心疼地看着常山王脸上缠着的绷带。
父王之前在参加夜宴时,湖上泛舟,谁知遭遇到了土匪偷袭船只,幸好被侍卫及时救下。
可是船上被那些土匪泼洒了菜籽油,又放了火,父王不幸被毁了容,幸而得了神医救治,但是想要恢复也需得月余的时间。
永宁郡主心疼父王,所以才想着要跟凤凰祈福,为父王积攒一下福气。
听了女儿如此至孝,脸上裹满了绷带的常山王,用带着烟熏后特有的嘶哑声音低语:“已然伤成这样,岂是祈福能好的?,郎中不是说本王只需要慢慢将养就是了。倒是你,马上要出嫁了,却整日到处乱跑,明日便回王府准备成婚吧。”
听了父王的话,一向任性的永宁郡主倒是乖巧应下。
父王自被火灼之后,性情大变,不再喜欢通宵达旦地宴饮,更不喜欢见外人。
这在以前都是无法想像的,不过人逢巨变,而性情改变,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听了父王说还想在高台上吹风散心后,永宁郡主便自退下,去了行馆休息。
而常山王负手站在高台上,凝望山高林密的后山。
其实他来得可要早得多,自然也是将小筱与五只凤凰搏斗的场景一一看在眼中。
不受天命之人……果真是厉害,居然能一举反击,燃烧了五只凤凰!
看来魏劫的火焚之劫,还是由那个丫头给顶了!
她的命可真够硬的,竟然能以没有完全入魔之身,生生抗下这一大劫。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这个崔小筱接下来一路是要成魔,还是成仙!
想到这,常山王裹满了绷带的脸在微微颤动,似乎是在笑。
看了一会,他终于负手转身离开了这高台,只是走下台阶的步调,缓慢透着些老态,倒是与他正当壮年的年龄不甚相符。
不过很快,他便慢慢直起了腰,松开手,像个稳健的中年人一样,朝着山下走去。
再说后山修整的一行人,除了小筱以外,都没有再睡。
因为小筱说过今日乃是灵山符宗老祖的祭日,唐有术的宝贝竹筐里还备下了香烛,纸银锭一类的祭品。
只等着宗主起身,大家再去坟地叩拜。
奈何宗主大人因为跟凤凰打架损耗了元气,似乎有一睡不起的架势,魏劫低头连声呼唤了几遍,也不见小筱起身。
余灵儿不免担忧道:“小筱……是不是生病了?从来没看见她这么赖床过呀?”
魏劫伸手摸向小筱的额头和脖颈,却发现脖颈印有凤纹的地方,真的很烫!
小筱在睡梦里似乎也不是很安稳,紧闭的眼皮不停微颤,似乎陷入深深的梦魇中……
小筱的确在做梦。
甚至她都知道自己陷在了一个醒不来的梦境里——因为她又回到了那处凤凰山谷。
只是那些在枝头歇息的五只凤凰身形好像比她初见时大得多,好像看不见她似的,怡然自得地站在梧桐树枝上梳理着羽毛。
小筱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梧桐树下的草丛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只灰扑扑的蛋,只是这蛋壳未碎,还是完好如初的样子。
她记得魏劫说过,这是代表不吉的黑凤凰蛋,是被故意挤出凤巢的。
没有母体的孕育,它只能慢慢变凉,等着风干石化。
小筱看着那蛋孤零零的样子,怪是可怜,想走过去捡起它。
就在这时,为首的那只赤凤突然发出一阵嘶鸣,几只凤凰警醒,纷纷展翅朝着谷口飞去。
小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冲天而降,伴着一阵腥风落在了凤凰谷底,惊得那些凤凰发出阵阵长鸣。
待看清了来人,明知是梦,可小筱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因为那怪人……跟魏劫长得好像啊!
可是与魏劫慵懒不羁的风姿不同,那个眉眼同魏劫肖似的男人半边脸都长着斑斓的蛇鳞,握着与天斗的健壮手臂上也同样蛇鳞密布,整个人看起来阴郁沉沉,那一双紫眸里晕染得也是化解不开的杀气,整个人看去有种望而生畏的魔气。
他明明看不见崔小筱,可是小筱在与他对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被他散发出来的杀气震慑,一时竟然不敢动了。
那五只凤凰显然被这布满蛇麟男人身上的魔性吸引,兴奋地跳起了餐前之舞,然后也像对待小筱那般,开始一起围攻那个蛇麟男子,想要大快朵颐。
跟小筱的狼狈闪躲不同,这个蛇鳞男子出手非常狠毒,招招抓向那些凤凰的咽喉,几次用利齿去咬凤凰的脖颈,惹得凤血迸溅,
他甚至还扯断了两只凤凰的漂亮翎毛,疼得那两只凤发出斗鸡般的叫声。
小筱在一旁默默看着,竟有一种“学到了”的恍然感——原来对付这些凶鸟,就该使出杀鸡宰羊的手段,与之相比,她先前实在是太温柔了!
可惜好汉难敌五鸟,当那五只凤凰一起向男人喷火的时候,蛇鳞男人避无可避,也像小筱一样,被烧成了焦炭。
可是他也拼尽最后一份气力,一剑将那五只凤劈斩落地,拧断了它们的脖子。
那五只凤凰也开始腾腾自燃,跟着蛇鳞男人一起坠落谷底。
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徒儿魏劫,可是小筱还是忍不住想叫他,可是自己喉咙似被什么压住了,怎么也叫不得。
小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颓然倒卧在草地上,身上烈火依旧腾腾燃烧……
那种灼痛的滋味,小筱是亲尝过的,痛极了!
可那男人却硬是挺着不吭声,只痛苦的磨着牙,然后入魔般怒吼:“老天,你要迫我到何时! ”
那一声里,竟是勘破人世苦楚的悲凉绝望!
小筱听得心头一阵猛颤,泪眼竟是不自觉地溢出了眼眶,她想要去抱住那个满身伤痕累累的男子,却仿如被定住般一动也不能动。
男人的身体在燃烧,而他则朝着那溪水边艰难爬去,似乎是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给自己降温。
奈何他已然没有气力,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
可就在这时,许是受了那灼热烈焰的吸引,原本掉落在梧桐树下的那颗灰蛋,竟然在一阵风的吹动下,咕溜溜地朝着那男人的方向滚动而去。
此时男人的身上赤焰真火尚未熄灭,他浑身滚烫极了。
那蛋却仿佛挨靠上了羽毛蓬松的母鸟,抖着蛋壳往男人滚烫的胳膊上钻。男人皮肤灼伤,被蛋这么一撞疼极了,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那蛋好似生怕再被抛弃了一般,立刻老老实实挨在他的手肘里,小心翼翼而又万分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热量。
男子感觉到当这颗蛋挨上来时,自己身上的热量都被吸收了,那种灼痛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等他终于缓过一口气,便伸出焦黑的手抓握住了那颗蛋,眯眼审视了一下后,再次将它放到了胸口。
这下那灰蛋更加欢实地吸着男人身上的热气,蛋壳都开始微微变得红彤彤了。
那五只被男人捏死的凤凰涅槃重生后,体型一下子变小了很多,再不敢靠近用一双死鱼眼瞪着他们的男人,便老老实实飞落在树上,歪着头看着男人怀里的蛋。
小筱都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只是觉得凤凰山谷里的光线昏暗变换不停,当那男人终于慢慢坐起身时,他怀里的蛋壳也开始碎裂开来。
当蛋壳里钻出一只湿漉漉黑漆漆的小家伙时,那浑身黑炭的男人明显被丑到了,忍不住皱眉将它扔甩了出去。
刚出壳的雏鸟似乎被甩得疼了,忍不住发出奶声奶气的“嘎嘎”叫声,听起来有些像……乌鸦。
这雏鸟认母的情结甚深,就算被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掌甩开,却仍然抖着小小的肉翅膀坚持不懈地滚了过来,很是委屈地扑回男人的怀里,还用自己稚嫩的小尖嘴啄他微微裂开的焦炭外壳,然后冲着男人讨好的又是“嘎嘎”叫了两声。
显然它觉得男人也是乌漆墨黑的模样,母子黑得很相称,黑黝黝的娘亲也没资格嫌弃它丑吧?
可惜男人的心肠显然比他的蛇鳞外表还要冷硬,毫不留情甩开了小雏鸟,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第69章
也许急着呼唤突然离开的“母亲”,男人的身后传来了奶声奶气的嘎嘎声。
男人走了几步,到底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
梧桐树枝上的五只凤凰正不怀好意地紧盯着那只委屈地在草丛里扑腾翅膀的小黑毛球,并且缓缓伸展着翅膀,似乎等着他走了,那五只便要将这代表不吉的同类幼崽扯碎。
那男人冷冷瞥了一眼后,又往前走出去几步。那五只凤凰立刻飞扑了下来,伸出尖利的爪子无情地去扯那幼鸟。
可怜那鸟儿,愣是被扯掉了几个黑黑的绒毛,被利爪钳住,吊在半空疼得“嘎嘎”叫。
就在小筱替小幼崽心疼,看得一阵气愤的时候,那已经走了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如闪电般抽剑劈斩,哄撵开了那五只扑过来的凤凰。
那五只凤凰吃过魏劫的亏,倒也识趣,立刻将鸟儿扔甩在草地上。
蛇鳞冷峻的男人弯腰捡拾起那只伤痕累累的幼鸟。
那小东西立刻委屈地用脑袋磨蹭着他的手掌。
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管这鸟儿通不通人语,倒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加残酷,我也并非上苍眷顾之人,你若跟着我出去,其实还不如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看来那小幼崽压根听不懂他这语带禅机之言,只是生怕他再丢下自己,小尖嘴和小爪子并用,费力地一路攀爬,来到了魏劫的头顶上,在他有些凌乱的长发里供出个窝来。
等安顿好了自己,小东西蔫蔫地将小尖嘴藏在了自己肉翅膀里,这才轻轻叫了起来,毕竟它方才被抓挠得很疼 。
男人似乎有些无语地挑了挑长眉,伸手到头顶,将它抓握在手心里,依然很嫌弃地看了一眼它的丑样子,复又自嘲邪笑:“也罢,你跟我一样,都是不被上天眷顾期待的,既然你留下必定一死,我便带你去人世红尘里走一遭,这其中的苦难劫数,你自经历去吧。”
说话间,他来到了树旁的一块光滑大石旁,看着手心里的幼鸟浑然不觉地安然闭眼,磨蹭着他的手指小憩,似乎完全不知自己的命运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男人垂眸,一眼看到了之前坠谷时,掉落在地上的酒葫芦。他捡拾起酒葫芦一饮而尽后,又将酒葫芦甩扔到一旁,扬手抽剑,龙飞凤舞地在那光滑大石上写下“天命可违”四个大字。
写完之后,他端详了良久,嘿嘿冷笑了几声后,便将那只伤痕累累的小黑鸟揣在怀里,再次御剑腾空离开了狭谷而去……
就在他腾空而去时,那五只凤凰也紧紧随在他的身后而去,似乎在怨他带走了那只小黑凤,发出不甘心的长鸣……
小筱也要跟去,可是身子一轻,似乎被人拉拽住了,怎么也飞不起来……
当小筱终于费力睁开眼时,就看见紫眸男人正声音微紧地喊着她。
看到她终于睁开眼睛时,魏劫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小筱睡得那么沉,脖颈印有五凤彩绘的地方也越发滚烫,魏劫也不知她是怎样的情况。
等小筱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与梦里不苟言笑的男人肖似的面庞,竟然有些出不了梦境,也不知眼前是梦是幻,伸手便去翻男人的里怀,看看里面有没有小黑凤凰。
魏劫低头看着自己被小筱拽开了衣襟,因为衣领子大敞开,已经露出他结实的胸肌了……
他挑着浓眉,低声对小筱道:“旁边还有人呢……乖,以后再扯……”
小筱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一旁嘴巴大张的余灵儿和唐有术。
身为率性奔放的狐族,余灵儿自问自己也做不到睁开眼,一语不发就扯男人衣服的豪放。
崔小筱不愧是立志要创建合欢宗的女色魔,这等主动!
难怪看着清冷不好相处的魏劫也招架不住,被她给勾搭上手了……
钦佩之余,余灵儿也是后知后觉,不应该在这里打扰别人家的恩爱,所以她连忙扯着唐有术走,嘴里还不忘说:“天色还早,正适合修炼!你们继续啊!”
等他俩消失在树丛后时,小筱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忙不迭将魏劫的衣襟合上!
魏劫垂眸看着她,用长指理了理她鬓角的长发问:“方才梦到了什么?怎么满头大汗?”
此刻天色大亮,在很远处传来鸟儿的鸣声。小筱昨夜安歇的地方还算清净,被一侧树丛掩映,倒是适合二人低低聊天。
小筱的脑子里其实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里,她怀疑自己昨日入凤凰秘境受到的刺激太大,竟然在梦境里臆想了一遍上一世魔尊魏劫入了秘境的遭遇。
不过按照魔珠的说辞,他当初带出了一只黑凤凰应该是真的,就是不知那只不被上天祝福的黑凤凰最后怎么样了。
小筱一时想起了魏劫被诛杀时,耆老山凤池有凤凰悲鸣,同时放出天火燃烧了耆老山方圆百里的旧事。
这场天火灭绝了耆老山的生机,以至于二百年后,耆老山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看来魏劫当年的身死,似乎不光是秦凌霄诛杀那么简单。
而她这一路替着魏劫顶雷,磕磕绊绊走到了现在,也不知前面还有什么劫难在等她……
想到这,小筱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魏劫,倒是慢慢地说出了自己方才的梦境。
也只有藉着做梦的引子,小筱才敢跟魏劫显露一下他前世原本的命数。
不过这倒是个好法子,小筱在想自己要不要藉着做梦的由头,跟魏劫再多说说关于他前世的命数。
这样一来,假如有一天她不在了,无人再替他应劫。魏劫也可以从容面对他命里的劫难,不必像梦中那个满身蛇麟透着无尽苍凉孤寂的男人,独自面对生死考验。
可惜魏劫听小筱说,梦见他身上布满蛇鳞,还亲自孵化出了一只丑凤凰,并且将它带走,准备喂养时,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等荒诞无序的事情,还真是做梦才能做出来。
不过凤凰密谷的遭遇显然让小筱受了很多的苦楚,不然她怎么会做此噩梦,梦回到让她差点丧命之处?
想到这,他忍不住安慰地理了理她的鬓角,打趣道:“你看我像怡花弄草,逗鸟养虫的人吗?”
说这话时,魏劫心不在焉地想:若是养个爱瞪眼,装大人样子训人的小姑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小筱听了魏劫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自己的梦境还真是荒诞极了。
可是梦境里,看到那男人裹挟仇恨,变得冰冷邪佞的心痛感却是真真实实的。
她以前恨不得能早日摆脱了魏劫,回到二百年后。
而现在,小筱一想到自己离开了,魏劫便要独自承受这一切,逐渐变成梦境里那个不苟言笑,冰冷如魔的男人,她的心竟然满是不忍。
想到这,她看着魏劫的俊脸,忍不住伸出纤指摩挲他的面颊,现在这样俊美的脸,若是生了蛇麟也是太可惜了……
她既然已经顶了他大半的命数,倒是不妨再倒霉一些,替他走了下半程。
这一路走来,小筱虽然承担了魏劫的大半命数劫难。可也许是两人结伴同行的缘故,倒是没有一人孤独承受那般痛苦。
若是那样,魏劫前世一人独受的苦,就由她来承担,且让他留存着这一世来之不易的恣意随性吧。
毕竟自己是掌握先机的未来之人,就算丢了秘籍,里面的情形她也记了大半。
总好过他茫然不知,与天抗争。自己是他的师父,既然如此,为师替徒儿受些苦也是应当应分的。
小筱心里此时装的满是济世救人的菩萨度量,只差显出佛光,照亮世人眼了。
可是这天刚亮时,她先不管不顾地扯了人家的衣领子,现在又在二人独处时,满是爱怜地摸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颊。
血气正方刚的年轻男人哪里经得起这一而再,再而三四五的撩拨?
魏劫觉得自己此时若是再多言,就有些不解风情了。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垂怜?
于是小筱刚下定决心替魏劫扛下成魔的下半程,满心的牺牲悲壮。
下一刻,小菩萨就被魏劫豪不客气地按回到了草甸子上。
魏劫容貌走的是邪魅而带着几分清冷的路数,可这样看似不羁的男人,一旦紫眸里漾着醉人的神情,天生的女魅血脉也算是发挥到了极致,甚至不必歌声魅人,只是如此定定凝望,就让人沉溺其中……
他慢慢低头,薄唇终于与一脸懵的小师父亲吻在了一处。
小筱一时茫然,只是惯性地沉溺在这唇齿相依的纠缠中。
男人吻得很用力,就连被亲吻得意乱情迷的小筱都能感觉到他的那份不可耐……
这次魏劫显然不太规矩,不光是亲吻着自己,居然还不太老实,等等……他的手是在哪里?
这一次,崔宗主终于惊醒,一用力便猛地推开了身上的男人,然后她腾得坐起来,鼓起的脸颊气得绯红。
她一手护住身前,另一只手点着男人的鼻尖:“你……你怎敢乱摸?你方才摸了我哪里?”
魏劫却是一脸无辜地眨着紫眸:“方才意乱情迷,我也忘了,要不我们再温习一下,再告诉你?”
说完,他欺身又要过来,却被小筱一下子捏住了耳朵。
温你个大头鬼!小筱才不信他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鬼祟。这小子,油滑得很呢!
由此可见,刚才的那一场幻境的确是在做梦!
她真是打死都想像不出来,眼前这个露着虎牙冲自己笑,耍着无赖的魏劫,会变成梦境里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人!
魏劫终是笑着握住了她捏耳朵的手,挨着她低低问:“怎的?符宗的门规又要改了?要加一条只许亲,不能摸?”
他投拜到符宗以来,已经习惯了门规朝令夕改,若是今日再添一条,也是不甚意外。
小筱虽然是个街头的骗子,经历过各色的风雨,但是与人谈情说爱,却是生平头一遭。
偏偏又是遇到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魔尊老祖宗,她在这方面的阅历,可能还不如余灵儿呢!
可是他说得对,亲都亲了,不让摸是不是有些太矫情?
……等等,这逻辑好似哪里不对?那接下来,岂不是就要成了“亲都亲了,还不让睡吗?”
看小筱又鼓起了腮帮子,魏劫笑意更深,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又自己扯开衣领子,微微露出结实的胸膛道:“好好好,我错了,只许你摸我成了吧!”
虽然他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发育得很好的样子,可是……谁他娘的要摸他来着?
她终于捡拾起了做师父的尊严,改捏着魏劫高挺的鼻子道:“反了你了!快去给我烧柴做饭去!莫要跟我黏黏腻腻的!让余灵儿看到,又要笑话我啦!”
她虽然自认为是在端师父架子训斥徒弟,可是在魏劫看来,刚刚睡醒,头发乱蓬蓬的小人儿鼓着腮帮做大人样,怎么看都是秀色可餐的惹人爱怜。
所以魏劫任着她发了一会做师父的威风,便像哄着发脾气的猫咪一般,搂住她的肩膀哄道:“我也嫌他们碍事,那残页的事情既然暂时了结了,也无其他事情。等祭拜了师祖,我们就甩了他们,自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她哪里有嫌弃余灵儿碍事的意思啊!等等,祭祖?
小筱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清明,她怎么忘了今日原本是要“祭祖”来着!
等好不容易哄撵走了魏劫,她连忙爬了起来,借口洗漱,来到了溪边,来回转圈想着对策。
就在这时唐有术正端着一个木碗,准备洗一洗新摘的山果子。
看到小筱也在,他便举着山果问:“师祖,一会祭奠太师祖,用这个山果子代替鲜果可以吗?”
小筱看着那些红艳艳的果,百感交集道:“只要你爱吃就好……”
唐有术尴尬地咧了咧嘴:“这个……还得太师祖爱吃才行。对了,您还没有告诉我,太师祖安葬在何处,需不需要我提前去坟前拔草培土?”
崔小筱莫测高深地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道:“……满山遍野皆是他老人家。”
看唐有术瞪大了眼睛,小筱再次深吸一口气道:“我师父非是凡人,虽然未能修仙升天,但也不想留一把腐骨在人间,所以他老人家下葬的时候,是火化了的。然后又泼洒在了灵山的后山,与花草树木同生共息!”
这二百年前的,她上哪去寻师父的坟墓,当下灵机一动,便想出了火化的由头。
唐有术一听恍然,肃然起敬道:“不愧是我的太师祖,竟然这般脱俗,若我将来不能成仙,也要跟太师祖一样,凤凰涅槃,火中净化魂灵!”
小筱严肃地呸呸呸了两声:“唐公子年纪轻轻,怎么可以轻言生死?你一看就是长命二百岁的命相!”
惯例师祖徒孙互捧了一番后,唐有术抱着木碗乐颠颠地走了。
只是在往回走时,唐公子忍不住垫起了脚尖,走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嘴里还嘟囔“太师祖叨扰了,原谅后辈无知无礼”一类的话。
看来他是生怕践踏到太师祖的骨灰,让他老人家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