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有术赶紧去捂余灵儿的嘴。

  这是什么话?成何体统?就算是,也不能说出来啊!

  再说崔小筱方才也翻身上了狐背,扶住了方才突然昏迷不醒的魏劫一路狂奔。

  期间魏劫似乎感受到了颠簸,微微清醒了一下,当他看到小筱正在自己的身后时,便身子重重靠在师父绵软的怀里,微微眨巴了下弯翘的长睫,眼眸漾着水波般的紫光,很是虚弱道:“师父……你怎么样了,可记得方才发生的事?”

  小筱看了看前后,确定并无追兵,这才将他从狐背放下。

  她如今也当然知道了魏劫当初“亲吻”她的真意,只是乖乖徒儿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为了哺出内丹帮她压制魔性。

  可她迷迷糊糊以为是梦的时候,却有些反客为主,狠狠轻薄了自己的徒儿……

  一想到那时的唇齿交缠,似乎现在口中的醇酒甘香未散,叫人羞耻得脚指甲都在泛红!

  恰在这时,余灵儿一声“色魔”地低呼传来,似乎正在替魏劫气愤填膺,暗骂她这个无耻师父……

  崔小筱有些惭愧地道:“那个……方才的魔性反噬,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你莫怪……为师向来拿你当自家的孩子一般,没有什么男女大防那一说……”

  思陵夫人也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她这个如母一般的恩师,亲亲自家的大儿子也是勉强能说得过去的。

  可惜,她这干儿子一般的徒弟似乎并不是那么想。当他听到崔小筱竟然将他比作孩子,原本虚弱极了的身体,倒是慢慢坐直了,只是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小筱,淡淡道:“你觉得我何处小?”

  崔小筱暗自呸了一口:我也不知你哪里大啊?不对,她在跟他闲扯什么?

  眼下可是有许多比“大小”更要紧的事情呢!

  方才与那鬼宗万莲师斗法时,她的精神力不够,被对方反噬拉扯得失去了意识。

  那种失去身体控制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就在说话时,她突然觉得手臂有些异样,低头撩起衣袖子,却发现之前饮用灵泉而压制下的蛇鳞再次冒了出来,而且照比上次,似乎更加严重些……

  小筱咬了咬牙,试探问:“我方才魔性发作了?”

  魏劫倒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不讳道:“你差点杀了我。”

  小筱盯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蛇鳞,无奈地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哀叹……

  关于二百年前魏劫成魔的那段,师父唐有术在秘籍中已经尽量用春秋笔法轻描淡写了,可还是留下了“魔发之时,生人勿进,熟识亦不认”的字样。

  现在,她要死不死地将魏劫的成魔之路走了大半,直到现在才第一次魔发,其实已经十分幸运了。

  不过眼下,她的确是应该先将魏劫的内丹归还回去,不然魏劫失了内丹太久,可能有寻不回来的危险。

  而她体内的魔珠为贪,若是霸住了魏劫的内丹不放,以后她魔性再发作时,岂不是危害更大?

  只是这归还的法子……

  当她问魏劫,除了以口对口之外,可还有别的法子没有时,魏劫莫测高深地看了她好一会,才慢悠悠道:“我不知道……大概就是开膛破肚,掏空丹田一类……”

  小筱听了第一个摇脑袋。她还有如花大好青春,可不想还个东西就早早命丧九泉。

  就在这时,魏劫盘腿而坐,长指敲着小筱的手背道:“你不是说了,看我如自家孩儿一般?既然如此,有什么为难的,不妨说来听听?”

  小筱刚刚忽悠完他,如母子般的师徒不必拘泥男女大防,若现在狠狠拍开他造次的大掌,就有些言行不一了。

  她只能磨着牙,带着一脸“慈爱”笑意地看着自己的亲亲徒儿:“我有什么为难的,来!我这就还你内丹!”

  说着,她就将自己的脸儿凑了过去。

  看师父这么急,失了内丹的魏劫反而不太急了。

  他瞟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眼睛瞪得鸡蛋一样的小狐狸,还有尴尬得不知眼睛该往何处看的唐有术,然后道:“不急,一会再还我也成……”

  毕竟符宗的大旗未倒,不好早早撑起合欢宗的招牌。

  这等“口口相授”的私隐,还是要找个僻静的地方。

  小筱现在最头疼的不是还内丹,毕竟今日魔发时,她都已经六亲不认了,难免沮丧一下。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还是备下些雷霆手段才好。

  她泫然若泣地看向了魏劫:“你……祖母给你的棺材钉,你没有带在身上吧?”

  这小子倒是好命,阴差阳错,完美错过了所有成魔走邪路的过程。他现在是降魔卫家看中的后生晚辈。

  现在自己倒霉地一路成魔,万一以后不可收拾,他祖母给他的那根棺材钉可要派上用场了……

  魏劫没搭理她这话茬,只是又问:“你现在觉得哪里不妥?”

  小筱皱了皱眉,除了接受了魏劫的内丹,丹田气满之外,现在最大的不妥就是……

  “那个……我好饿啊!”

  一旁的余灵儿一直略带紧张地听着,此时忍不住一栽。

  不过小狐狸可是在幻城独吞了整个叉烧鸡腿的人,毫无立场指责没有抢到食吃的崔小筱。

  城中到处都是王府的耳目,不可入城了,可是因为找不到思陵,又不能远走,所以这次他们干脆在附近村子落脚。

  魏劫不缺银子,白花花的银锭子使出去,不光租了一处宽敞大院,更是哄得农夫一家抓鸡剁鹅,愣是整治出满满一桌子的酒菜。

  崔小筱吃着山菇炖鸡,又吃了满满一大碗香椿鸡蛋酱的手擀面条,终于心满意足地倒在了热炕上。

  魏劫喝完了农家自酿的米酒,就起身去厨下打了热水,让小筱烫一烫脚。

  明明失了内丹的他体力不支,可是他却打水伺候着自己。

  小筱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的同时,又有些抑制不住地感动。

  毕竟就连藏不住心事的余灵儿现在看到自己都是一脸戒备神色,时不时打量着她的动静,生怕她一言不合,又入魔伤人。

  可魏劫对她似乎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以前还要细心孝顺些。

  这份雪中暖炭,熨烫得师父心里暖融融的。

  所以她并没有急着泡脚,反而给魏劫也打了一盆洗脸水,烫了巾帕子递给他道:“你失了内丹,一定身体不适得很,坐下擦一擦,我一会便将内丹给你……”

  魏劫看了看热帕子,却将脸儿递了过去,嘴里道:“真的有些累,要不,师父替我擦擦?”

  小筱看着他的俊脸,忍了又忍,终是没有推开,拿着巾帕替他擦着脸。

  当擦拭到唇边时,那里还有些干涸的血迹。那是魏劫用身体护盾替小筱抵挡血龙袭击时,受伤流下的……

  擦拭他嘴角的血痕,小筱依稀想起了什么,似乎在她迷茫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个人用身体紧紧护住她,嘴里不断呼喊她的名字……

  她一时陷入了回忆,大眼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魏劫的唇。

  她并不知道,如此男女二人独处时,不避忌地盯看男人嘴唇,是很冒失的,更没有注意到魏劫的那一双紫眸也变得越发灼热……

  等小筱突然发现那张英俊无比的脸离自己太近的时候,一切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他的唇裹着醉人的酒香,再次与她的贴服在了一起……

  之前传渡内丹的过程如何,小筱尚且在入魔中,完全想不起了。

  可这一次,她感受得真真切切,平日看着随意不羁的男人,此时仿佛猛兽附体,霸道而不容拒绝地裹挟着她在骇浪里翻腾……

  待这一吻作罢,小筱几乎都喘不过气了,只觉得浑身都有些泛软。不过若是刚刚传递了内丹,大概都是这般虚吧?

  她虚软着脚靠在男人厚实的怀中,甚至不敢再抬头让魏劫看到她嫣红如三月桃花的脸儿。

  待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她赶紧低头将男人推开,然后故作镇定道:“那个……时辰不早了,你刚刚渡回内丹,还是赶紧打坐调息去吧!”

  只见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内丹还没渡回……”

  “哦……什……什么?”小筱眨巴了下大眼,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猛然抬头,怒目瞪向魏劫:“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魏劫无辜地眨着紫眸,抬头想了想道:“我忘了要渡回内丹的事情了。”

  这次鸡蛋算是塞到小筱的嘴里了,只见她气得半张着樱唇,抖着手指着魏劫:“忘了?那你方才到底在干嘛?”

  狗东西!若不是传渡内丹,他干嘛亲那么久?

  不对!应该是若不是传渡内丹,他干嘛要亲自己!

  气急之下,她差点翻出卫家老太给的棺材钉,将这厮先钉在板门上。

  魏劫任着她捶打自己,薄唇笑得弯起,然后继续拿小筱的话来气她道:“你刚才那么盯看着我,我若不亲,总觉得失礼。就像你说的,你为人师,便如慈母,何必跟我讲什么男女大防……”

  小筱气得都要两耳冒烟了,臂力舒展,狠狠将这不要脸的无赖给推出去,最后魏劫被小筱一路哄撵出了内室。

  待小筱独处的时候,她终是气哼哼地倒在了床榻上,然后拿起枕头看看能不能闷死自己。

  人虽然已经哄撵出去了,可方才他与她双唇缠绵在一处的异样感觉,却怎么也哄撵不出脑海……

  小筱一时烦乱极了——她似乎一不小心跟魏劫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

  可他俩本是错世相隔二百年之人,本就不该相遇,更不该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愫纠缠。

  这一刻,小筱决定看看自家门派里有没有什么洗脑符,大不了一帖子下去,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忘干净了再说。

  等她好不容易平了心绪,又泡完了脚,正准备将水端出屋子到时候,却发现魏劫正在外屋的灯下看着一页纸……

  小筱起先不想搭理他,可是又觉得他手里的纸有些眼熟,便伸长脖子看了一下,等小筱看清了那纸好像是她先前让唐有术转交的书信时,她塔拉着鞋子去抢已经来不及了!

  糟糕,出了幻城以后,她怎么将这个茬子给忘了?竟然忘了将信收回。

  魏劫的身材高大,他一边将信高举,一边眯着眼念道:“此去一别,望你好自为之,你本性虽然不坏,但为人如粪坑石头,谁要是薄待了你,你就要撂起脸子,飞溅别人满身的汤水。如此行事,虽然畅快了胸怀,却要白白得罪无数人,须知墙倒众人推。万万不可一路得罪,闹得自己山穷水尽之时,孤立无援,众叛亲离。也万万莫要以为自己容貌出众,便可到处撩拨姑娘芳心。你又怎知,你有没有变得老丑如蛇的一日?总之,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望你好自为之,莫要顶着我符宗名头,行那邪魔歪道……”

  魏劫起初是笑吟吟的,可是越读,那脸上的笑意越浅。最后他面无表情地放下书信,低头看小筱强自镇定的脸,挑眉问道:“你这是在咒我?”

  小筱心道:我那句句是肺腑良言好嘛?为人师的良苦用心,有几个劣徒能懂?

  不过此时此刻,她刚刚入魔发作,回头再看书信里敲打魏劫不要走“邪魔歪道”的话,就有些贼喊追贼了……

  徒儿你太不长进!为师先你一步入魔了。

  当看到魏劫一语不发,转身往外走时,小筱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内疚。

  他这辈子到如今,言行并无出格,性格其实也还算和善。当自己遇险的时候,他尽心尽力,甚至将内丹都给她了。

  可如此这般,却被师父一通劈头盖脸,莫名其妙地骂,心里怎么能不受伤?

  小筱没法再跟他冷脸,只能扯着他的衣袖:“喂,我说得哪里不对?你怎么又要撂脸子走人?什么臭脾气,难道……不该改一改?”

  可这逆徒居然越说越来劲了,一个劲儿要甩开她的手,小筱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腰杆,然后道:“好了,是我不对,不该写这信,总成了吧?天色这么黑了,这村镇周围也不知有没有璨王府和鬼宗的人,你失了内丹正虚弱,要往哪里去?”

  魏劫任着小筱紧紧搂住他的腰板,半天也不说话,直到享受够了入怀的温香软玉,这才看着没理还要横三分的师父,慢吞吞道:“我能去哪,自然是再给你打一盆水了!你看看你的脚都白洗了。”

  小筱低头一看:可不是!自己方才一着急,竟然甩掉了鞋子,双脚直接踩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魏劫一把抱起了小筱,将她抱回到里屋的床边,然后刮了刮她的鼻头道:“等着!”

  小筱被他宠溺的动作搞得一愣神,只能看着高大的男人挂着浅浅笑意,拎着盆子,大步流星滴走了出去。

  狗东西,她是他的师父,居然跟她这般没大没小的!

  就在这时,一直躲着她的余灵儿却抽空进来了,惯例先是确定小筱意识清醒,这才赶紧走过来,小声道:“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小筱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我可能还会入魔,你若害怕,便带着族人先离开吧。”

  余灵儿却摇了摇头:“母亲说了,你是狐族恩人,狐族岂可在危难中离你而去?而且母亲说,魏劫到底是降魔卫家的人,她怕卫家会对他施压,逼着他降了你,有我们在,最起码也要能保住你的性命。”

  狐族重情义,果真不假!老狐王的考虑周详,也是不假。

  于是她从桌上捧来一盆方才洗好的红枣,拿来跟余灵儿分着吃。

  这二百年前的日子可真是越过越苦,她且得吃些甜食压压。

第50章

  余灵儿嘴里塞了红枣,腮帮子也变得鼓鼓囊囊,含糊继续道:“要不然,你跟之前一样,不要魏劫了,再偷偷跑了得了。你不是说想去什么灵山隐居吗?有我们狐族护着你,躲在山里,就算成魔了也不会有人来害你。”

  小筱转头看着灵儿道:“我都成魔了,你帮我逃了,就不怕助纣为虐,放虎归山?”

  余灵儿不假思索道:“我们老祖宗还真有助纣为虐的,就是那个妲己,她的下场的确是不太好……可是她也是奉了女娲娘娘的命令啊……”

  也许是觉得自己妄议了狐族的福神,余灵儿赶紧打住,然后抓着狐耳形状的发髻道:“哎呀,不管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吧!”

  小筱知道这小狐狸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虚情假意。余灵儿说顾不得报应几何,也要先帮她,是真心实意的。

  她感动地捏了捏灵儿嫩嫩的脸:“放心,有你们这些真心待我好的,我可不舍得成魔!我得想法子,将身体里的魔珠驱除掉!”

  在原本的轨迹里,是魏劫入魔,才有了魔珠。

  既然他最后能将魔性用魔珠的形式剥离出体外,那么她应该也能找到法子驱除掉魔珠。

  而今日她之所以失控,一时让魔珠占据了她的身体,完全是因为与那个鬼宗斗法时,被反噬剥离了意识的缘故。

  而当她恢复了理智时,加上有魏劫内丹的帮衬,便再次压制住魔珠。

  不过,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跟那个鬼宗万莲师的实力差距会这么大,以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就差点被夺魂。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魔珠,若不是当时魔珠的魔性发作,也许她就要被那个万莲师彻底控制住了。

  不知为什么,小筱预感自己以后还会和这个万莲师遭遇。她不希望今日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的劣势还要重演。

  也是今日这场灾祸,让她再次审视灵山符宗建宗以来,根基一直虚弱不稳的现实。

  师父当初就是从万莲师的鬼宗符文里演化出的符文。那么她究竟该如何利用这些一知半解的改良符文,去打败那鬼宗的高手呢?

  想到这,小筱一时陷入了深思……

  再说一路逃回了璨王府的万莲师,顾不得处理面部的伤口,立刻赶着来见璨王。

  璨王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正在欣赏着一幅画作,在画上是一只通体呈金色的凤,拖着长尾翱翔在九天云霄。

  当他低头看向万莲师的脸时,眉头不由得紧蹙一下:“什么人伤的你?伤口怎么溃烂成这样了?”

  万莲师一直觉得脸上火灼般疼痛难忍,听璨王这么说,这才照向书房一旁的铜鉴。

  只见原本只是被剑气划开的口子,只是一路的功夫,居然已经溃烂得深可见骨了!

  万莲师恨得牙根直痒痒。若是他折损在什么大能高士的手里,也就罢了。

  可那个崔小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拙劣模仿鬼宗的假货!若不是她突然附魔,自己现在就剥了她的皮,将她制成符了!

  可是璨王听到崔小筱成魔,又用一把降魔剑伤了万莲师时,却激动地猛然站了起来!

  那生死簿的残页上,只是显示了与璨王他自己相关的人事,与之无关的,便隐匿不会显示。

  所以璨王并不知道,其实已经有人替代了魏劫成魔。

  现在那残页因为有“错世而生”的搅局者出现,已经不再显示。

  这让依赖残页甚久的璨王很不适应。

  为了这个局,他已经筹谋甚久,怎么甘心功亏一篑?难道他总是要跟天命棋差一招?

  可是现在却有了契机!

  有了一个跟魏劫的经历这么相似,手臂也出现蛇麟,手持天罚之剑的魔女出现,让璨王有种珍宝失而复得之感!

  像魏劫那般的经历之人,其实经受的是七重生死之验。

  这个“七”在阴阳之学里颇为玄妙,人若死后,需要经历每隔七日一祭。所以七便是阴与阳的一条界限。

  而这魏劫在原本命数里,经历了“七重验”,这些考验一个比一个残酷,就犹如浴火重生,世间几乎无人能过,可若耐受住了,便如他手上那只浴火新生的新凤凰般,可以直上九重天!

  只是现在看,魏劫并无残页上描述的这些经历,那何谈浴火重生?

  这让觊觎他特殊命数,准备最后摘果顶替魏劫的璨王也大失所望。

  但是现在不同了!魏劫也变得不重要了!难怪残页会发生命数错乱,原来是魏劫的命数被人早早就顶替了!

  若真是这样,璨王什么都不需要改动了,只需耐心地“帮助”那个成魔的崔小筱走完剩下的七重验。

  等她度过了七重验后,璨王依然可以趁着她快要修成正果的时机,李代桃僵,替了她飞升成仙!

  想到这,璨王迅速坐回桌子前,提笔写下了他已经烂熟在心的那“七重验”。

  原本命数里,魏劫在经历导致他入魔的落崖蛇灾,还有得到与天斗的天罚断臂,更是要经历洛邑城的谤言冤案。

  现在看来,那姑娘已经经历了前两个,只是在洛邑城时,她阴差阳错地揭露了鬼医的真面目,并没有如魏劫一样落得背负血案,名声狼藉的下场。

  想到这,璨王却是轻轻一笑——既然崔小筱已经入魔,想让她名声狼藉倒也不难了!

  而魏劫之后要经历的丧母之殇的考验,似乎就需要他费些周章了,就是不知这崔小筱的父母亲人何在……

  不过不急,璨王一直是个极富耐心的垂钓高手,现在既然已经笃定肥鱼在池,就不怕它不咬饵!

  想到这,他挥手招来了万莲师,与他细细交待了一番,那万莲师心领神会,一一点头应下。

  看着万莲师溃烂的伤口,璨王随手拿起了书桌上的裁纸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当汩汩鲜血冒出时,他便将血滴在了万莲师的脸颊上。

  很快,万莲师的脸伤迅速愈合,也不再觉得火辣辣地疼了。

  鬼宗有喜好收集奇材的癖好,万莲师在谢过王爷救治的同时,又是忍不住犯了瘾头,贪婪地看着璨王正在慢慢自愈的伤口。

  璨王当然懂得自己豢养的豺狗是何眼神,他微笑着道:“怎么?很想要本王的血?”

  万莲师惊觉失态,立刻低头道不敢。

  璨王微笑着用湿帕子擦手:“本王也知你之喜好,原本想着趁着你回府前,给你弄些女魅的血来入符,她的血可以益寿延年,倒是比本王的还要强些。可惜却被她给跑了。不过本王的血,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你若贪心太多,反而要受其害……我说的,你可懂?”

  万莲师当然知道皇室夏家受天帝保护的秘史。夏家嫡系子孙之血,虽然也可以益寿延年,可是谁若害得夏家子孙血流而亡,反而要遭受反噬,必受天罚!

  所以他立刻低头谄媚表示,王爷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璨王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对万莲师道:“你们许多人,当年都是走投无路才来到我的府门之下。你们都是成大事者,本王也绝对不会辜负贤士。允诺你们的,一定能做到!你知道,这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万莲师自然是连忙应承,并表示自己即刻就去做王爷吩咐的事情。

  当万莲师从璨王的书房里退出来时,天际的阴云还没散去,又增添了一层墨色,看来一场疾风骤雨便要降临……

  再说符宗的一行人,也是被这场连绵大雨隔绝在了那农家大院里。

  这场雨下得太大,乡路都被淹没了,所以村子里贸然来了这么多外人,其他的村民竟然一直没有觉察,乡间里长更不可能冒雨上报。

  一时间,他们隐在农家里倒是隐蔽。

  只是跟这没完没了的雨一样,小筱归还失物时,也颇为不顺。

  在她跟逆徒二人独处时,小筱又试着“还”了两次内丹。

  可是这两次,同第一次归还一样,虽然最后吻得乱七八糟,难舍难分,又有些熟能生巧……但魏劫总是“忘了”吸回内丹。

  这真是欺负当师父的年纪太小,情窦未开啊!

  小筱上过两次当后,也是看出了魏劫的不老实。于是第四次失物归还时,她先抽出了“与天斗”架在了乖徒儿修长结实的脖子上。

  然后小筱皮笑肉不笑道:“符宗不要废物!你这次要是还不行,别怪为师手起刀落,以后都不用还了!”

  魏劫挑眉看了看师父的无情剑,举凡男子听着“不行”二字都会有些别扭,但看师父逐出废徒的架势不像开玩笑,这次他倒是老老实实渡气吸丹,将内丹吸附了回来。

  就在内丹离开小筱丹田的一瞬间,小筱瞬间察觉到了魔珠似乎因为缺少压制而觉醒。

  此时,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就算不照镜子,她都猜到自己的眼睛应该又变得赤红一片……

  收回内丹的魏劫来不及调息,立刻将小筱调转身子,让她的后背朝向自己,然后渡气给她的灵宫,帮助她一起压制魔性。

  待好不容易压制了魔性时,小筱缓缓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低头看向自己胳膊时时,她总觉得那蛇麟好像又增多了。

  魏劫也看到了,他宽慰地捏了捏小筱的肩膀,宽慰道:“没关系,总能想出法子的……”

  小筱稳了稳心神,不禁抬头看向了魏劫。若不是他这次舍出了内丹给自己压制魔珠的魔性,她都不知魏劫早就凝气成丹了。

  那内丹气息浑厚,隐隐已有一代大能天师之相。

  小筱知道,魏劫若是投拜名师,大概成就和修为都要比他现在要高很多。

  可惜他偏偏吊儿郎当没有正经地拜了自己这个九流宗师。

  小筱是第一次替魏劫感到屈才可惜,也为自己没有什么可教给他的,误了人家的子弟而有些愧疚。

  所以,她这次又诚心诚意地说道:“魏劫……其实天下有许多有大才的能人师父。依着你的天赋,若投拜名师,修为会更好。我们符宗并没有从一而终之说,只要你遇到其他有本事的师父,你其实可以再拜他人为师,我是不会怪你的。毕竟……我也是也没教过你什么本事。”

  魏劫看着小筱的脸儿,微微眨了眨紫眸,嘴角挂着漫不经心地笑:“谁说你没教我东西?”

  小筱费力想想,自己好像除了些粗浅的控符术外,并没有教过他啊!

  魏劫低头挨着她道:“你为人正直,惩恶扬善,跟着你学做人,我这粪坑里的石头都带了几分香甜。拜那些所谓的正道大能为师?那师父你岂不是又将我这个不会做人的石头扔回到粪坑里了吗?”

  这话说得太对师父的路子了!小筱人生走过一段弯路,曾经在街头行骗,受唐有术教化以后,深以为耻。

  这夸小筱为人方正不阿,就好比夸赞芳龄女子貌美倾城,真是嘴儿甜得夸到为师的心坎里去了!

  如此一来,小筱替他成魔,都心情大好。

  不过在师徒互捧一番之后,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那就是思陵一直还没有找到呢。

  依着在林中时,偷听到的万莲师和秦贺的话,思陵曾经进过城,甚至差点被万莲师抓到了,只是有人帮衬了她,所以才逃过一劫。

  小筱很好奇帮助思陵的是谁。而她现在又在何处。

  不过这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就在大雨方停时,便有人来找寻他们了。

  来者是卫家的侍卫,传达的是卫家老祖母的邀请,让魏劫带上他的师父们去离此不远的前江江畔去吃一顿便饭。

  小筱对卫家上次请她吃饭印象深刻,所以这次前去赴宴的兴趣不大。

  不过卫家老祖母的邀请显然不容拒绝,小筱看着农家院外那些银盔银甲的侍卫,似乎容不得她推脱。

  难道卫家的消息这般灵通,已经知道她魔化一次,这次又要她奔赴鸿门盛宴?

  唐有术和余灵儿也要跟去,但是卫家来人说,卫家祖母只请了二人,其余人一律不得同往。

  看侍卫说得这么郑重,小筱更是确定了宴无好宴。

  这前江的地形颇为有趣,江边的一座大山上,有个圆形如帽子般的陡崖,恰好如撑伞一般,将一段江面覆盖,终年不见阳光。

  而且这处前江照比别处的江流,水声似乎更大些,其实并不是什么饮酒聊天的好地方。不知卫家老祖母为何选了这处地方摆宴。

  等他们到了江边的江亭时,却发现有个貌美异常的女子正坐在卫家老祖宗的身边。

  这女子正是失踪多时的思陵。

  原来思陵那日回返洛邑城时,也遇到了那座幻城。她出自阴司,又非人族,所以看到那城时,与人眼所看完全不同,只感觉到到处充满着浓郁而腐臭的味道。

  所以她避让开来,先一步入了真正的洛邑。可当她入城时,才发现魏劫似乎还没入城。

  她担心儿子误入幻城,便又出城了,可惜那时候,幻城已经消失。当她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准备回王府的鬼宗万莲师。

  这个万莲师对外的身份一直是璨王府的管家,可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中。

  他似乎知道王府里的一切动向,就算思陵用斗笠遮住了脸,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这鬼宗真是女魅的克星!思陵完全不是这万莲师的对手,而且她的魅惑歌声对于万莲师也是无用。

  就在要被他擒拿住的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从天而降一只渔网将万莲师扣住,这才让思陵堪堪逃过了一劫。

  此后她再不敢入城,便一直在城四周徘徊,可出城时,却发现卫家人老早就在城外等着她了,

  原来那渔网竟然是卫家老太亲自撒出去的,在关键时刻救了思陵一命。

  思陵当初与卫竟陵私定终身,完全没有经过卫家家长的同意。后来她是在耆老山后山的山洞里偷偷生下魏劫的。

  所以她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卫家儿媳妇,看见卫家老太太时,也是透着些尴尬。这两个女人望着彼此时只能想到,她们共同失去了一个心爱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跟起初听闻这女魅诱惑了卫竟陵的极度震怒相比,卫家老祖母现在对思陵的态度虽然称不上宽和,但是也还算勉强做到了应尽的礼数,最起码没将这女妖捉了,按捆在地上。

  思陵倒是心知肚明,卫家人对她客气不是原谅了她,而是看在了她儿子魏劫的情分上。

  所以两个女人在等待魏劫来到前,一直相顾无言,板直坐着,静听亭旁江水滔滔……

  直到魏劫和崔小筱等符宗一行人来,这席面上才算有些热络气。

  卫家老祖母眼里不揉沙子,待孙儿靠近,她稍微一提鼻子,就闻出不对了:“阿劫,你最近可是遇到了妖族?还跟它们走得甚近?”

  这种浓郁化解不开的味道,应该不是偶尔邂逅,而是总待在一起才有的。

  魏劫扬了扬眉,淡然道:“我师父救了耆老山的狐族,它们因为暂时失了栖息之地,便跟师父暂且走上一程。”

  祖母藏在褶皱里的眼睛精光一闪,转而笑着对崔小筱道:“崔宗主,吸纳狐族,你符宗又是壮大了许多,可喜可贺啊!”

  小筱不敢再吃卫家人端来的食物,正闲坐无聊,听了祖母这么说,连忙笑着回道:“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凭空多添了好多吃饭的嘴,幸好它们也不是个个娇气需要人投喂,饿了就自己去打猎。不然的话,我就算日日在街上胸口碎大石的卖艺,也养不起它们。等寻到了合适的地方,我会让它们留下的。我符宗庙门小,养不了太多人!”

  开什么玩笑!就那个余灵儿就是个花钱没数的主儿,有时候小筱一不留神,师父唐有术便又给余灵儿买了许多不必要的花哨玩意。

  小筱心疼自己师父的银子,可不想师父小小年纪,就得养花钱如流水的小狐狸!

  卫家祖母似乎没想到崔小筱的回答这般接地气,听着更像是言不由衷的虚伪客套,所以她也不客气地点道:“这涂云山狐族乃是当年与女娲结下善缘的妖族,自然也承接了上古大神不少的好处,许多人可是费尽心力要将狐族掌握在手。现在那狐族愿效忠于你,你却如此推脱……崔宗主,你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小筱听了这话,落落大方一笑,开口道:“老祖宗您需要操持降魔卫家里里外外,自然觉得助力越多越好,讲求物尽其用。可是我这等闲云野鹤之人,只要门下弟子吃饱安康,四季风调雨顺,在哪都是悠哉荒废光阴。所以吾等与人,但求一个‘缘’字,至于其他的心思,实在懒得去想。”

  她这话也是实话,只是听在贼精的卫家老太耳里,便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这个小姑娘,在敲打她这个老太婆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他们来就是存心要利用啊!

  所以听到这,老祖母的眸光登时变得犀利,笑看着崔小筱道:“可惜世间并无太多像崔宗主这样来去自由,无所求之人。比如我卫家子弟,从他们打娘胎里落地的那一刻,便要肩负卫家的职责,避无可避……”

  一旁默不作声的思陵听到这里,登时站了起来,冷声对卫家祖母道:“卫夫人,当年是我对不住竟陵,不该与他结下私缘,不过阿劫年少就已经离开了卫家,他什么都不知,也才跟师父学些本事,只怕他的肩膀太稚嫩,担不了太多的事情! ”

  看来思陵也跟小筱一样,知道卫家祖母是要给魏劫派差事,而且这差事凶险无比,所以不希望他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