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片刻,苏瓷垂下眼眸,不语,她思绪电转,自身,还有孩子们的安全。
她太清楚杨延宗能有多心狠手辣了。
她迅速权衡利弊,分析自己能揭露并反制对方的最稳妥最有效方法——方法不多,因为杨延宗是真的“杨延宗”,如何揭露对方?那大概只有从对方不知道的事情下手了!
眼前的杨延宗,很明显没有接收记忆。
苏瓷不是普通内宅女子,她要私下召集杨延宗的心腹们轻而易举,以快打慢?骤然发难?
这是最好的方式!
可杨延宗到底是杨延宗,他并不允许苏瓷有丝毫脱离掌控去实施任何计划的空档。
忖度片刻,权衡利弊,他已有了腹稿,杨延宗打开衣橱,取了两身衣物,稍稍松开苏瓷,一套丢到她的身上,“穿好。”
他盯着她,不疾不徐把衣裳穿好。
待打理完毕,他直接把苏瓷带着一起往外书房行去。
这都督府,和他记忆中的都督府有些不大一样,不过如今的权贵府邸格局大同小异,他结合守卫情况,轻而易举就判断出了外书房中枢的位置所在。
这并没什么稀奇的。
唯一稀奇的是,阿康阿照等人对于他和苏瓷同行往外书房居然并不奇怪,见面就朗声见礼,“主子,夫人!”
接着就自然而言尾随在后了。
杨延宗微微挑了挑眉。
扣住苏瓷的腕脉,带她进了外书房,淡声令道:“都下去。”
屏退所有人,大门关上,杨延宗随即在苏瓷颈侧一点,后者软软倒下。
将人随手放在榻上,杨延宗扫了一眼,开始快速了解情况。
书房之内,文牍卷宗,各式公文,还有大小暗格的布置,俱是他熟悉的习惯,他没花太多时间就把自己想找的东西翻出来。
首先了解天下格局和西部疆界这样的大消息,和自己那边差不了太多。
紧接着,就是各关守将,以及西南西北郑中这些年发生的明暗大事件。
还有,近一年来的军政二务详情。
到了中午,阿康敲门:“主子,夫人,可要传膳?”
“不急。”
杨延宗淡淡道:“夫人歇下了,别打搅她。”
他起身出门,随手点了阿康几人带上,去外头转了一圈。
阿康是个话多呱噪的,花了大半个时辰功夫,杨延宗不但熟悉了府内布置,还把自己想了解的都不着痕迹了解了个一清二楚。
之后,回了外书房,继续深入了解公文外事。
西部各地情况杨延宗本来就烂熟于心,他唯一需要了解只是和原来有差别的地方,进展极快,到了傍晚时,他弄醒了苏瓷。
一手挡住对方踹来的一脚,他反手钳住她,苏瓷一眼就瞥见大书案上的公文,两个都是聪明人,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对方正在迅速消弭自己的唯一短板。
一天时间,想必卓见成效。
她手臂一疼,心里又急又怒,侧头死死瞪着对方,眼泪却忍不住下来了。
杨延宗淡淡道:“哭什么?”
经过一天的了解,大致七八成了,他现在也不怕苏瓷干什么了。毕竟夫妻私事外人不得而知,至于与心腹臣将们的外事,或许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只不过,他有的是应对方法,毕竟成亲之前,主臣之间有的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杨延宗已经知道,分歧大约是成婚前后开始的了。
他也不心虚,毕竟,他就是杨延宗,杨延宗就是他!
不过杨延宗,现在对苏瓷也没了杀心。
是因为他在暗格里头,意外发现了几个大大小小匣子。
里头,是那个他珍藏的书信和信物。
甫打开,他愣了一下,垂眸读来,信中情感与喜悦跃然纸上,他就是“他”,他轻而易举就能体会到“他”曾经的辗转恼怒忽喜忽忧,以及最终无比的深爱的情感。
在看过这几匣珍而重之深藏的书笺及信物之后,杨延宗彻底打消了杀她的念头。
当然,前提是她莫要冥顽不灵。
杨延宗把那几个匣子当着她的面阖上,放回暗格里,他道:“我与他,即如兄弟,我不杀你。”
“只是,你也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杨延宗只问一句:“倘若我身死,你那大儿撑得住吗?”这基业,这局面?
苏瓷哑口无言。
不能。
元宝才十岁。
而她……苏燕之所以能正式授官走到明面参与外事,全因有杨延宗的默许支持。
否则,即便她再能干,也是不行的。
元宝还小,而他们这边并不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幼主即位太后垂帘听政这一套是玩不转的。
这大西北和大西南,缺了谁,也绝不能缺了杨延宗!
苏瓷:“你,你……”
杨延宗道:“你是他的心上人,如非必要,我并不想杀你。”
“他”这样的人,竟难得会有一个心心相印的爱人啊。
而他和“他”虽然没见过面,但这等奇妙的缘分,两人也当如孪生兄弟一样的亲密。
杨延宗淡淡道:“乖乖听话,我保你无虞。”
……
花了短短数天时间,杨延宗迅速将自己欲了解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苏瓷气死。
太聪明的男人,直接断了苏瓷唯一能揭露他的办法。
苏瓷气愤,但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默许着,和他达成了协议。
她思绪百转,最后只得咬牙应了一个“好。”
她早已冷静下来了,这个选择,是目前最好的。
杨延宗微微挑眉,这几天时间,他都把苏瓷带在身边,看着她由愤怒到黯然,还有不经意间难掩期盼以及失望哀伤,最终她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重新回答了那天他的话。
他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也了然,他了解自己,能得到“他”的心的女子,当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你明白就好。”
……
他对她观感的变化,是在两人达成协议之后的某一天。
春去夏来,光阴荏苒,一眨眼,数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元宝也回来了。
这是个上午,大门方向一阵马嘶鸣,孩子跳下马背蹬蹬蹬沿着廊道跑进来的声音,杨延宗才下台阶,一个小炮弹般的身影跑了进来,直接一把就箍住他的腰。
“爹爹!我回来了——”
杨延宗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和孩子这么亲密接触过,垂询及训诫一下子堵在了喉咙眼。
“爹爹,爹爹!梁中可好玩了,草场很大,马儿能跑很快很快,还有山里,我和明璋拿了五个第一个名,爹!娘!我们等明年和弟弟一起去吧?好不好——”
杨延宗来的第一天,顺势把元宝等一干二代安排到梁中的兵营见闻历练去了。
历时三个月,刚刚回来。
孩子还在喋喋不休,杨延宗有些僵硬的手臂顿了顿,这才慢慢放在孩子背上不甚熟练拍了两下,放下。
他抬起眼睛,对上急忙追上赶过来的苏瓷,后者一脸的焦急和警惕。
——苏瓷自己能镇定,但一涉及孩子,她就有些难掩情绪。
要知道杨延宗可不老,他现在生的话,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
杨延宗僵硬拍了拍孩子,把元宝打发走了之后。
他说:“他的孩儿,即是我的。”
你不用担心。
杨延宗以为这个女人会反驳,她垂了垂眼眸,却道:“我知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
一个分岔,分开两条平衡线,但人还是那个人,尤其是杨延宗这类意志极其坚定的男人,譬如底线,譬如性格,却是基本不会出现变化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缓和及冷静,苏瓷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并不是骗她。
杨延宗怔了一下。
她抬起眼睛,神色有些克制,声音有些发涩,秋日和煦,斜斜照在廊下,只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清凌如水,却很平静。
这种平静之下,其实是一点怀疑都未曾有的坚信,她此刻淡淡道来,仿佛只是说今天天气不错。
杨延宗的心被触动了一下。
一瞬间的滋味,不知怎么形容。
杨延宗与人狡斗勾心斗角心狠手辣至今多年,他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可哪怕是妻妾儿女,甚至心腹臣将,都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真正触动他的心。
他高高在上,所有人对他又敬又畏,从来没有人在这般毫不犹豫相信他的品格。
好一个说一不二的男人。
一瞬情绪翻涌,百般滋味难以言喻,他喉结动了一下。
只不过,他面上不露声色,“哦,是吗?”
他眸子一动,盯着眼前这个女人。
——他了解清楚了苏瓷的事迹,他确实有几分欣赏这个女人,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除了赏识之外的情绪及关注。
这个美丽又精致的女子,她站在阳光下,纤长的脖子如天鹅颈一般的优美,她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他是个英雄。”
对于大西北及大西南的军民黎庶而言,他是的,对他的家人.妻儿及亲属部将而言,他也是的。
“我以他为傲,我的孩儿们也是!”
……
当天入夜,杨延宗首次没有睡在东厢。
他站在廊下,幽黑的眸子看着苏瓷背影上阶进门,他一起进了屋。
后者又惊又怒,两人这段时间,明着睡一屋,实际是分开的。
两人挣扎撕打了片刻,杨延宗将她压制在大床上,“这几月屋里夜里没换洗床褥,你身边的侍女婆子没察觉不对?”
事实上,有些东西是瞒不过贴身伺候的人的,敦伦过后,要清洗要换床单被褥,夫妻有没有那啥过,瞒不过张婆子几个。
事实上,张婆子忧心忡忡,已经私下探问过几次了。
“孩子也回来了。”
再这么下去,瞒不过孩子,也瞒不过近卫及所有人。
最重要的是,他想不想。
现在,他想了,他想将她变成他真正的妻子。
苏瓷又急又气,只是杨延宗却道:“这是早晚的事。”
“不然,我只能找别人。”
只是如此一来,他可不保证没有别的孩子的。
今日白天和她说的话是真的,只是有了亲生孩子之后,会不会变他就不保证了。
杨延宗很清楚,苏瓷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会明白利弊以及最佳选择的。
苏瓷真的气得要死,偏又无可奈何,“……说不定,你们很快就换回来了。”
杨延宗盯着她潮红痛苦的面庞,“那我们以一年为限。”
“……”
“两年。”
不得不说,杨延宗就是杨延宗,他刀口对外尤自罢了,一旦处于与他相对的位置,他步步逼近,让人退无可退挡无可挡。
苏瓷只能用拖字诀。
一年该是他能接受的期限了,但苏瓷咬咬牙,狮子大开口说了两年。
却不想,他竟然答应了。
“好。”
“那就两年。”
他深深看她一眼,松手一翻身,放开她。
苏瓷深呼吸,给有点缺空气的肺部供养,她惊疑不定地坐起看他,杨延宗却直接躺下来了。
“你——”
“东厢元宝会留宿。”元宝大了,有自己院子,但东厢还给他留着,元宝时不时住一晚。
“你放心,我不动你。”
但他就睡这。
苏瓷无可奈何,想去睡榻对方却并不允许,气得她,最后只得一咬牙,放了一条棉被当楚河汉界,这床很大,她直接滚到最里面去了。
杨延宗也不在意,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腹前,他突然觉得,今天挺高兴的。
……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心情的是截然相反。
一个思念如潮焦虑心急,另一个平静之余,却多了两分不知名的愉悦。
这种日子他从前未曾想过,却恬静幸福得让人沉溺。
他生出一种淡淡的期待,期待和苏瓷成为真正的夫妻之后,彻底融入这个小家。
教孩子,抱孩子,他在苏瓷一开始警惕复杂到滋味难言的目光中坦然自若。
可就在两年期间即将届满的某天。
他还记得,当天他在和她说话。
——两年时间,他没害她,虽强势淡漠却信守承偌,两人相处也变得平静下来。
唯一没平静的,大约只有苏瓷祈祷的心。
杨延宗站了起来,忽有些晕眩,最后的画面是苏瓷惊愕瞪圆的大眼睛和短促一声,“啊——”
眼前景物变幻,他毫无征兆的“啪”一声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房门没关,连阿康阿照都惊动冲进来了,所有人惊慌失措,唯独苏瓷,心跳如擂鼓。
她慢慢伸手,轻晃了晃他,“杨延宗,杨延宗?”
第124章 番外 五
杨延宗醒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是刚有意识就察觉不对的,因为头疼,额角隐隐宿醉后的抽痛, 让他还未睁开眼睛眉心先一皱, 接着一悚。
他久经各种场合,对饮酒量及宿醉程度是了然于心的, 这种程度的头疼, 昨夜得饮不少量的酒才能造成的。
可问题是,他昨夜并未喝酒!
近日小儿子不大舒服, 长牙加上骨节抽条,孩子总爱时不时发个热,父母焦心得不行, 银宝抽泣啼哭了好几天, 小脸蛋都瘦了, 他和妻子一直守着儿子, 几天下来, 人仰马翻。
等银宝总算好起来了,恢复乐哈哈的的笑脸,夫妻俩才总算能睡上一个好觉。
好些日子没亲热了, 休憩过后满血复活, 两人天雷勾动地火, 从罗汉榻一路大战至内房浴室,到了下半夜才餍足相拥而眠过去。
酣睡一觉醒来, 不但宿醉头疼, 鼻端还第一时间就嗅到了一股陌生的脂粉香味。
紧接着, 一具柔软的女体小心翼翼地欲贴过来, 柔媚的娇声带着几分睡意, 娇滴滴地撒娇:“主子爷~ ”
杨延宗缓缓睁开眼睛,一张陌生的年轻女子面庞映入眼帘,青葱,水嫩,犹带着脂粉,极媚极艳,一颦一笑,眉目传情。
最重要的是,她没穿衣裳,吹弹可破的肌肤痕迹点点,明显昨夜才刚被人毫不怜惜宠幸过。
而这个人,很可能竟是自己!
因为杨延宗同时发现,自己身上也是光的,并且极黏腻,身上不少地方还沾着对方的口脂残粉,一点一点的,在某些很重要私密的位置。
几乎是这一瞬间,杨延宗大悚大惊又大怒——他瓷儿在意什么,他一清二楚,自己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夫妻之间会产生什么裂痕难以想象!
他大骇大惊,心咯噔一下,然与之同时窜起的,甚至一刹之间掩盖过前面所有情绪的,还有直冲脑门的勃然大怒!
“贱婢——”
那个女子尤不省心,试探着靠近邀宠却骤然他眼神一冷,心里一急,近日的得宠让她胆子见增,竟不顾他眼神继续往前贴,伸手欲勾住他的脖子。
下一刻,被杨延宗翻身一避站起,一抬腿就将人踹了出去。
姬女“啊——”惨叫一声!
杨延宗怒不可遏:“来人!阿康阿照——”
“给我滚进来!!!”
门外值守的阿康及刚上值的阿照急忙推门快步冲进,“主子!”“主子——”
怎么回事?!
两人第一时间扫视左右,可并未见任何异常,忙单膝跪地,仰头看主子。
“这个女人哪来的?!谁弄来的?!你们干什么吃的?!!”
“夫人呢?!”
一连串的厉声诘问,阿康阿照懵了,“……夫,夫人?夫人在后院啊。”
至于这个女人,不是青姬吗?青姬自进府就极得宠爱,甚至有传言主子可能会给对方一个正经姨娘名分纳入后院。
昨夜主子与二爷三爷及几名将军小宴后,召青姬来侍寝的啊。
这突然问起来,阿康阿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然。
杨延宗也一愣,因为阿康动作一大,一侧头,左颊至颈间的一道疤痕突兀映入眼帘。
疤痕不深,也不算狰狞,细细白白一条,也不算长,其实不大显眼。
但问题是,阿康脸上是没疤的。
可眼前这个,明显就是真的阿康和阿照。
杨延宗一顿,赤足足底冰冰凉意立即明显起来了,方才就已经察觉的异样,还有,他余光扫到,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偌大厅堂。
杨延宗垂了垂眸,心念电转,一手抚额,露出宿醉头疼之态,一挥手:“出去。”
他退后两步,斜倚在塌边,闭目单手支头,“把这个女人也拖出去。”
阿康阿照松了一口气,不用主子解释,两人已经自动脑补,主子昨夜喝得有点太多了。
两人麻利把瑟瑟发抖的青姬拖了出去。
……
等杨延宗终于了解清楚自己的境况之后,真的是又急又焦。
他固然震撼诧异,但他和那个“他”不一样,对方虽然妻妾儿女成群,实际却并无牵挂。
而他,在了解清楚情况之后,立马就心如火烧了。
他瓷儿,他一双儿子,他的爱妻爱儿!
他猜得到,对方很可能换到自己身上去了,他担心极了,担心另一个自己会对苏瓷母子不利!
倘若对方没过去,那他更担心,自己对自己还算了解,可换一个不知深浅的陌生人呢?
苏瓷睡梦之中,若是毫无防备,那……
杨延宗目眦尽裂。
他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又担心万一谁也没换,那他那边的身躯没了魂魄,岂不就是身殒?那他还有机会和妻儿团圆吗?!
杨延宗简直心急如焚,他迅速了解清楚自身处境并掌控局面之后,开始秘密寻找高僧道人。
他一开始祈求这情况只是短暂的,过不了两天就换回去了,可随着时日一天天推移,他心中侥幸不得不一点点消褪,他无计可施,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此。
这一路上碰上多少沽名钓誉之辈和骗子就不说了,杨延宗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这类胆大包天想蒙他的,一律都被他宰了。
他本就焦灼,又带着唯一希冀,怎料最后发现对方装神弄鬼意图从他身上谋取利益的,勃然大怒那是必然的,这些人,只好自求下辈子多福了。
这样折腾了一年多,连他都有些绝望了,经历形形色色的骗子和几乎能以假乱真的骗术,这所谓高人是否真的存在真的让人感到茫然。
加上数日前他冒大雨赴那位“隐世术士”的约,对方的掩眼法非常逼真,曾让他一度希望大增,心情大起大落,又穿了一夜的湿衣裳,他最后病倒了。
不是大病,就发热,头有些重,昏沉沉的,但神志却很清醒。
但他不想起来,如潮的疲惫绝望让他颓然一动不动。
只是杨延宗到底是个心智坚韧的人物,躺了两天,他又重新振作爬起来了。
他绝不会放弃,哪怕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杨延宗很快病愈。
秋天风冷,他一仰头饮尽盏中汤药的时候,撂下碗,站起往外快步行去,却突然一阵晕眩,毫无征兆的,眼前一黑!
……
耳边是阿康阿照等人急促的惊呼和脚步声,苏瓷有些小心,她试探着,轻轻推他,“杨延宗,杨延宗?”
杨延宗晕眩半晌,才勉强睁开眼睛。
他感觉手足发软,又一种强烈的透支感,可手腕却像有意识的,一反手,遁着那个轻唤的声音紧紧握住苏瓷的手腕,和她十指紧扣。
杨延宗喘息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苏瓷那张熟悉的面庞。
午夜梦萦,从未忘却,熟悉得篆刻进他灵魂。
杨延宗喉头一哽,他眼睛一瞬就热了,几乎控制不住泪洒当场。
而在两人眼神对上的一刹,苏瓷眼眶一热,两行泪刷刷就落下来了!
“夫君!杨延宗!杨延宗——”
她一开口,忍不住了,痛哭失声,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快两年的时间,足足七百个日日夜夜,天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警惕、防备、权衡、周旋,最难熬却是日复一日的祈求和思念,她甚至很傻地祈愿,只要他能回来,她愿意减寿十年、二十年,都是可以的!
如同绷紧的弓弦,苏瓷是坚强的,但同时她也是柔弱,在发现他真的回归了那一刻,她哭得声嘶力竭,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了,瓷儿乖,是我不好——”
杨延宗紧紧抱着她,低头让她肩膀的衣物沾去眼角的湿意,半晌,努力平复一下情绪,轻轻拍抚哄她。
两个孩子先后奔进来,银宝看见爹娘哭,他也扑过来哇哇大哭,元宝不知所措,但眼睛也红了。
杨延宗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也牢牢抱紧怀里。
……
夜里,他一遍一遍吻她,告诉她:“别担心,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他终于回来了!
上天见怜。
但其实两人心里都很有些担心的,最后,杨延宗通过自己在那一边的寻访经验,夫妻俩最后去找了一名高僧。
高僧先前对他的情况无能为力,但确实有些真本事的。
最后,夫妻两人求了一串定魂珠。
把手腕的檀木手串换下来,戴上定魂珠,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杨延宗觉得整个人都沉了下来,多了一种无形沉实的感觉。
他把自己的感受细细告诉苏瓷,苏瓷终于高兴起来了,“可见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