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好几个月,苏瓷经常出出入入,这书房不知不觉多了许多她的痕迹,医术、靠枕、腰枕、涂鸦纸以及其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书案上和左右,入目零星点点都有。
杨延宗看得一阵憋气,恼火一转身出了书案所在的左次间,在明堂上首落座,冷冷道:“进来。”
等待外头的部下:“……”
明明刚才进大门前心情还挺不错的,这是怎么了?难道老夫人太难搞?
什么原因,外人就不可考了,反正在一整天的冷空气笼罩之下,大家语速飞快,效率奇高,一天就把两天的活全都干完了。
一直到深夜,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要务都处理完毕之后,杨延宗才掷下笔杆,揉了揉眉心。
……
而这个时候,苏瓷已经睡下了。
没办法,三更快过了,之前她叫阿正去问了问,杨延宗还忙着,她也察觉他似乎不知为啥有点生气了,她莫名其妙,但也不妨碍她打算哄上一哄。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不过为了和谐的生活,嘴巴甜点哄一哄很有必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不过苏瓷这囫囵哄哄糊弄过去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能实行,阿正说杨延宗忙,她等了半个时辰见他还没回房,于是她亲自去瞅瞅,他确实挺忙的,外书房还不断有人进出。
既然是忙正事,苏瓷肯定不会去打扰啦,媳妇工作时间找上门在如今可并不是件多有面子的事情。
于是心大的苏瓷愉快决定,先睡觉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舟车劳顿这么长时间,她也挺累的,没必要就不熬夜了,她精力没杨大佬那么充沛啊,亥时不到,就眼皮子打架困得不行了。
苏瓷沾枕则睡,呼呼到天色大亮,杨延宗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一觉睡到早上太阳初升,醒来杨延宗已经出门了。
她琢磨了一下,颜氏那事儿算完了,那她也不用整天待在家里了吧?
于是愉快收拾一下,出门上班去了。杨延宗那茬子事她觉得不是啥大事,等他得空回家再问呗,现在据说外头挺忙的,沉银那事掀开朝堂上闹得沸反盈天。
然后这么一等,就先等到颜氏病倒了。
……
苏瓷接到家人报讯,赶紧赶回杨家,才进后宅,就嗅到一股浓浓辛涩的苦汤药味。
这回颜氏还真不是装的,真病了。
当日她匆匆叫人请了大夫,把颜姨娘救醒过来,六王府那边直接把颜姨娘的私人物品都打包扔过来了,来人是六王妃的婆子,就直接扔在杨家大门口,气得颜氏破口大骂,之后颜姨娘养了两天,颜氏亲自套车送了她去南郊别庄休养,又待了一天才回来,回来之后就病倒了。
颜氏先是震惊,之后又被杨延宗骇了一下,那种骇然虽当时压下了,但心神到底受了些影响,之后又见颜姨娘惨状,世子被六王亲手诛杀的并当朝请罪的确切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颜姨娘哭得晕死几次,颜氏也是心神俱伤,甭管她性格为人怎么样,和颜姨娘相依为命多年姐妹情却是真的,这回先惊后悲又焦灼心疲体倦,期间还因为颜姨娘和杨重婴吵了几架,回来就病倒了。
颜氏躺在床上,头上包着药巾,脸色蜡黄泛着潮红,想起她命运坎坷的可怜姐姐她仍要落泪,偏杨延宗发过话,她又不能把姐姐留在家中休养,一宿没睡着,一想颜姨娘就心口疼得慌。
婆子端着刚煎好的药送进来,苏瓷赶紧接过来,婆子赶紧去搀扶颜氏半坐起身,新来的丫鬟有些手忙脚乱,经提醒才找到靠枕连忙放到颜氏身后垫着。
苏瓷用调羹翻翻药汁,晾了会儿估计差不多了,舀起一勺送到颜氏嘴边。
颜氏勉强喝了,她蹙着眉,脸色很不好看,人不舒服的时候真的不想看到不喜欢的人了,见到苏瓷她心口更加堵,加上苏瓷其实不大会喂药,才喝一口,她就说:“不用你,苏氏出去,别杵在我跟前了。”
行吧,你说啥就是啥,刚巧其实她也不是很爱伺候人给人喂药。
苏瓷抬了抬眉,从善如流,将药碗交给婆子,然后就出去。
颜氏这次真的病得挺重的,不到中午,杨延宗就飞马赶回来了。
一进门,见亲娘这个样子,他眉头紧蹙叹了口气,赶紧上前接过药碗,把剩下的那半碗药一勺一勺喂了颜氏。
“娘,你感觉可好些了?”
杨延宗把药碗递给身后的杨延贞,俯身扶颜氏,抽去靠枕,想扶她躺下,颜氏却摆手,她半坐着舒服一些,躺着更难受。
兄弟仨坐站在床边,见颜氏服药后精神还可,于是温声宽慰了许久。
颜氏勉强挤出一抹笑:“娘没事,就是这几天累了些。”
“那您就好好休养吧。”
杨延宗点头,他没有松口让颜姨娘住进家里,但却温言道:“等你好了,才好去看望姨母,那庄子背山临湖,是个调养的好地方。”
他不甚在意颜姨娘,但他在意他亲娘,因此让安置颜姨娘的庄子还是挺不错的。
颜氏勉强笑笑。
“家里的人多了,事儿也多,你快些好起来,也正好忙活。”杨家三兄弟知道母亲喜欢想什么,因此杨延宗这般说道,他话罢,杨延贞回头看了看,“咦,我爹呢?”
他在外头看见嫂子,却没看见父亲,是出门了吗?
婆子在旁忙答:“老爷今早来看过,刚回去的。”
颜氏一听这个,立马就精神了几分,不过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一锤心口:“别提你爹了!那个老不修!!”
她气得要死,好不容易因为去年那场变故把屋里那些莺莺燕燕的通房撵了干净,这回一放回伺候的丫鬟侍女,杨重婴没多久就把院里两丫头收房了,还是在这几天颜氏操心颜姨娘事情的期间。
她伤心难过,送姐姐照顾姐姐,又骇又悲,想再试图和杨重婴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颜姨娘留在家中,她不敢和大儿子说,就想曲线救国让杨父和杨延宗提,谁料刚出口,就被杨重婴喷了一个狗血淋头。
她又气又恼,第二天去送姐姐,待了一日才回来,家里终于安静了,谁料她还顾不上伤心感怀,就得得讯前几天杨重婴把他院子和花园的两个生得最周正的丫鬟都收房了,还把后者调进他院里侍候笔墨。
前几天杨重婴就打发小厮过来说了这事,但婆子哪里敢说,压了好几天,实在压不住了,才吞吞吐吐说了。
颜氏简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才几天功夫,竟然被这两贱人钻了空子!
颜氏的心口疼,其实一大半都是这里来的,她拉住儿子的手哭诉:“我这些日子难受得紧,你爹倒是快活得很,纵着两个小贱人来气我,也不想想,这家里一大摊子事是谁在操心,他,他,气死我了!!”
和儿子抱怨亲爹的房里事这种,实话说是有些不合适的,杨延信和杨延贞闻言不禁皱了下眉,兄弟俩对视一眼,但见亲娘脸色蜡黄泪水涟涟,到底还是心疼占上风,于是没做声。
杨延宗也蹙了下眉,颜氏余光瞄见,下意识一滞,但还是倔着,继续抹泪抱怨了小半刻钟。
杨延宗沉默听完,“……行,娘,我去和爹说说。”
“你好好歇着,别劳神了。”
颜氏得偿所愿,终于高兴了,也不喊着躺着难受了,杨延宗起身扶她,她就顺势躺下,杨延宗给她掖了掖被子,嘱咐几句婆子丫鬟好好照顾。
出了内室,杨延宗揉揉眉心,先打发了两个弟弟忙去,想了想,往杨重婴的西大跨院去了。
进了门,父子两人坐下,年轻窈窕的丫鬟上了茶,杨延宗淡淡瞥了一眼,和父亲说:“爹,娘生病了,有些疲乏,但也多是些心病,大夫说疏肝解郁是根本,爹若有闲暇,不妨多开解开解她。”
杨延宗半句都没提通房,只很委婉表示希望父亲能注意注意母亲的情绪。
和颜氏想象中差别挺大的。
但杨延宗这个却不是废话,他话语在隐晦简洁,那意思却到位了,颜氏为啥有心病,这是个人都知道了。
杨重婴万万没想到颜氏竟然这么混不吝,和已经成年娶妻的儿子说这些话,甚至还让儿子给她出头。
杨重婴一时恼得要死。
而杨延宗提了一句后,就不再说这个,父子两人就着内事外事聊了一阵,他关心了一下父亲的起居饮食,杨延宗也坐没有多久,不多时就告退起身了。
杨延宗走后,杨重婴大恼,颜氏这蠢妇!真气煞他也!!
要不是给他生了个好儿子,他真后悔当初娶了她!!
但话又说回来,就是生了这么一个让好儿子,足让他满心骄傲让杨氏光宗耀祖的好儿子,再多的缺点,看在大儿子的份上,也就变得可以忍受了。
所以杨重婴生了一轮大气,最后还是忍了忍,起身去了正院。
……
同样是生了气,有人能忍忍,有人却忍不下去了。
再说杨延宗,从西大跨院出来,他站了站,今日阳光甚盛,有些刺眼,处理完这些事后,他想起苏瓷,遂再次往正院行去。
但踏入正院,在看见苏瓷那刻,他的火气却一下子压不住了。
苏瓷在干什么?其实苏瓷也没干什么,颜氏不是不乐意她伺候么,于是她就出来了,直接回屋歇也不合适,于是她就待在明堂里。
期间杨延宗几兄弟回来了,但因着颜氏病情急着探望,两人也没说上话,她靠着门外听了一会儿,见颜氏翻来覆去给儿子们抱怨杨重婴的妾,跟和尚念经有得一拼,她听着无语又无聊,于是索性到院子里去了。
颜氏房间东侧临着一个大花窗,她在花台那边也能关注到里头,虽然应该没她什么事,颜氏肯定不会想起她的。
事实上也是这样,仰头看着杨延宗往西大跨院去了之后,房里颜氏放心躺下来,没一会又和婆子抱怨上了,什么没良心小贱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苏瓷听得简直头大如斗,顶不住了,既然没她事儿,那她还是坐远一点吧。
杨延宗进院绕过回廊找到她的时候,苏瓷正坐在牡丹花台上,牡丹花池子砌得有点儿高,她坐上去脚碰不到地,脚尖儿正有一下没一下在晃悠,早开的牡丹在怒放,有蜜蜂对她感兴趣,她咦往后一仰,险险避过,笑了一下,之后仰头看天,双手撑在身边了两侧的花台上。
优哉游哉,恣意闲适,还有一点百无聊赖。
他一下子就恼了!
“你说说,你来是干什么的?!”
杨延宗一把拽住她的手,直接把她拉回东大跨院,那步伐快得简直就像一阵风,他一脚踹开房门,一松开手就爆发了!
能不能上点心,对你的婆母,对你的丈夫!!
“那是我娘,她生病了,卧榻不起,你知道吗?!你身为人媳,你该做的是什么?!”
“你是杨家人,你知道吗?”
苏瓷根本就没把自己融进这个家!
也根本就没有真心去想过她嫁进了杨家,她就是他的妻子,杨家的媳妇,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该有姿态,她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一直以为,成婚之后,苏瓷就会老实下来,就会服帖,就好像这天下任何的一个女人一样,从此以她的夫婿和家庭为中心。颜氏、陈氏、甚至季元昊的妻子任氏之类的许许多多天底下任意一个女人,大家都是这样的,她怎么就这么特殊呢?!
杨延宗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苏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离经叛道呢?苏瓷表面比苏燕温驯多了,但其实这是错觉,她的不驯和自我比之苏燕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延宗气愤,不该是这样的!
这完全悖逆了他的认知和自小形成的三观,要是旁人他根本也就不在意,可偏偏他就是对苏瓷越来越上心,所以他很在意,敏锐的聪明人就没法糊弄,表面的幸福美满根本就不够,他要求更多!
杨延宗从来都不是文雅风度的君子,他性格强悍又强势,如狼似虎,不属于他的他都野心勃勃孜孜不倦的不断去索取,更何况是在他眼里本就该拥有的。
两人之间的矛盾是一直存在的,挑破也是早晚的事,杨延宗能不在人前给苏瓷没脸,这已经是他尽力压抑的结果。
可苏瓷:“……”
“额,可是你娘她说不用我伺候啊,说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了。”
苏瓷小心翼翼:“你别生气呀?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是心结,心病去了,再养养就能痊愈的。”至于那最大块的心病,杨延宗不是去给杨父说了么?
就是这样,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反正两人吵吵了一阵,就是鸡同鸭讲。
以杨延宗的尊严,他是断问不出“不爱我不上心一点”之类的话的,而且,他更多的是气愤——他并不觉得苏瓷这行为是对的,所以这个为什么也就无从问起。
她还是那个老样子,想凑过来搂着他胳膊撒娇,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似清澈到底,但事实旁人想真正看透还真挺难的。
两人吵着吵着,苏瓷也有点火了,“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好的?”
“你挑出来,我改改看!”
一个说的根源,说她态度有问题,需要深刻反省再加以改正。
而另一个始终看的表面,我认为我做的已经够好了,你举的例子统统不成立,你不是要挑刺吗,来吧,你挑出来我看看,挑到我就改,如何?
所以注定是没结果的,杨延宗被她气了个仰倒,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他“哐当”一声推开门,旋风一般刮出去跑了。
苏瓷还气着呢,揉揉腕子,切一声,走就走,跟谁不会走似的。
没事找事儿。
她也回医营去了。
第49章
苏瓷一连几天都待在医营里。
现在医营也平静得很了,经过几个月的研究,黄太医也基本掌握培养菌群和提纯青霉素的步骤。当然,由于菌种原因,他成功几率很低,现在偶尔能出现一两次勉强通过动物实验的甲号菌群被他当成了宝贝,天天睡实验室里守着,废寝忘食。
苏瓷其实也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他三五七年短期内绝对搞不出来,不会给她碍事。至于长期来看,其实青霉素能慢慢发展起来其实也挺好的,她也是承前人余荫,因此其实也没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
医营现在恢复了平静,年轻太医有门路的跑了两个,剩下的和黄太医差不多,现在一门心思闭门专心围着菌群转,也不用喊苏瓷问来问去,双方目前差不多达到一个河水不犯井水的状态,挺不错的。
苏瓷不用搭理他们,现在风头也过了,老皇帝以及其他有心人早已经将她丢在脑后去,她也不用无所事事,可以专心搞事情,医营已扩张了一进院子,她就在里头提纯偷渡进来的一级青霉素。
最近她挺忙的,和季元昊协议达成之后,那肯定是要兑现的,水晶针筒分出去一个,教会那边的人的使用,之后就是现提供一批储药了。
她忙得不亦乐乎,不过白天还是会抽时间回去探望颜氏的,这个功夫可不能省了。
晚上收工回去睡觉,不过杨延宗似乎生大气了,他一连几天都留在阳都府邸,没有回家。
嗯,确切说,这家伙似乎和她闹冷战了。
苏瓷抻了抻站了半天有些僵直的腰,洗手拍拍刘海,往外间休息室走去,边走边伸展手臂。
苏燕人未到声先到:“妹,妹啊,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随着声音一起来的,是一股喷香焦香的味道,苏燕两三步窜了进来,将怀里一大捧油纸包放在桌上,熟门熟路跑去后面取了碗筷回来。
这阵子,要说最快活的,那就得数苏燕了,自从加入了侦查细探队伍,她简直如鱼得水,每天快快活活出任务,认识了一大群兄弟,还小声比比过有几个单身小伙在她凑过来时会脸红,说不定能发展发展。
苏瓷:“……”
行吧,她给她姐鼓励鼓励,让她不要怂就是上。哦,不过上之前要透好消息招赘的才行,以免闹出误会影响同事关系,这年头赘婿地位不高的。
苏燕打开一大堆油纸包,酥炸豆腐,烤羊肉串,卤煮卤大肠烧鸡酸辣粉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她现在简直快活得不行,名正言顺不用被关在家里,下值了就到处乱逛,犹如一朝放监的囚犯,临近镇子的小吃被她吃遍了,还天天给苏瓷带好吃的。
“嗯嗯,我知道了,我就说说,也没想马上找,我先观察一下,我得找个老实的。”
苏燕嗯嗯嗯,给她妹分了半碗酸辣粉,夹了好几块酥豆腐到她碗里,又神神秘秘凑过来,小声:“妹啊,你和杨延宗是不是吵架了?”
苏燕神经略大条,她也不近杨延宗的身,这是她听杨延贞说的,昨日杨小三儿略带忧愁神神秘秘告诉她,他哥和他嫂子似乎吵架了,他哥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苏瓷面不改色:“p,他忙着呢,最近朝上多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吵架,你别和娘乱说哈!”
“真的吗?”
苏燕和她妹对视半晌,苏瓷微笑眨眨眼睛,苏燕就觉得她没应该没撒谎,好,那就行了!
“快吃快吃,要凉了,这个粉凉了不好吃,好辣好辣,嘶——”
苏燕西西索索在嗦粉,这个话题就过去了,苏瓷其实不大饿,吃了口粉,用筷子戳戳上面的香菜,她托腮。
——其实吧,两人吵架那天杨延宗什么意思,他又为什么生气,苏瓷是有所觉的。
她也不笨不是。
吵不了两句,隐有所觉。
她无语。
苏瓷也只好装不懂了。
因为很难回答啊,不装听不懂糊弄不过去。
嘶,大哥你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做不到啊啊!
苏瓷耸肩,她不知道为毛杨延宗突然就这么高要求了,不,不,她其实是隐隐有点猜测的,但不确定,不过这个猜不猜测区别也不大,反正她也没办法。
苏瓷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和她说无私奉献一颗红心向夫婿向夫家你这不是白搭吗?她又不是被古代女德思想荼毒长大的。
走肾她觉得挺好的,搭伙过日子快快乐乐不好么?凡事你硬要究根到底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好吧,现在的问题是杨大佬要找她麻烦。
苏瓷也没啥办法,想了想,感觉此题无解,就摊平了,等他气消了再说吧,反正他也不能因为这点子小事一辈子不回家。
苏瓷最后将这茬子归结为小事,咸鱼思想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只要不是死人塌房迫在眉睫的,都不算十分紧急。
杨延宗知道的话大概能气死,不过好在他不知道,但他不知道也够生气的了,接下来,两人拉开了一场持续了小半月的冷战。
……
杨延宗待在阳都府邸不回来,一方面是和苏瓷生气,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是事多事大。
外头并不因两人冷战而平静,反而沸沸扬扬,沉银和通敌一案已经引爆了,六王大义灭亲携季堰首级当朝请罪更是将事态推至高峰,而先前因有季元昊的暗箱操作,季霖、边牧将军陈诚义,四王府和七王府都先后被卷进这件大事之中,一时阳都风起云涌,新一轮的对抗已经迅速拉开帷幕了。
杨延宗一开始盯的就是左卫都指挥使的这个正职,他把张伯骞搞下去,目的当然是要取而代之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比预料中还要惊险得多!
苏瓷和苏燕姐妹头挨头在嗦粉的时候,杨延宗此刻却身在老皇帝的上阳大殿。
老皇帝先提审的当然是张伯骞,可张伯骞没做过啊,当然是喊冤的,他被关押了将近两个月,早痛定思痛已经将思路理清了,立马就将坤国舅和杨延宗咬了出来了。
“陛下明察,臣没有!臣一心一意完成陛下交予臣的差事,臣无能臣罪该万死,但臣绝对没有通敌啊!!臣与北戎人誓不两立啊!!”
张伯骞涕泪交流,重重叩首:“是坤国舅与杨延宗合谋,此贼狼子野心,坤国舅唯恐清算亦其心可诛,必是此二人,联手制造的伪证!!!”
老皇帝垂眸看他,面沉如水,童继恩和章太监的口供他已经听过了,但怎么说呢,老皇帝能把这件差事交给张伯骞,本身信任度是非常高的,而张伯骞此刻也实在真情实感,额头磕得鲜血飞溅,老皇帝沉着脸听了半晌,最终听到“此贼狼子野心,坤国舅唯恐清算亦其心可诛”,眼睛眯了眯,最终发话:“来人,去将此二人召来!”
持刀戴甲的御前禁军冲进府邸的时候,杨延宗眼神微闪,待他到,坤国舅已经在了。
杨延宗和坤国舅跪在玉阶之下,老皇帝眯眼打量着这两人半晌,冷冷道:“别以为朕会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
这句话,也不知是和坤国舅说,还是杨延宗说的,但前者可能性居多,但两人一声不吭,叩首就是。
那张重要物证通敌书帛呈上来,孙时平赶紧接过,上玉阶呈于御览。
老皇帝皱眉接过这张盖有一枚鲜红印鉴的帛书,有些时日了,印鉴的红色已不复鲜亮,但能很清晰看见,正是“左卫都指挥使”大印。
老皇帝把帛书丢给工部叫来的老匠人,“验!”
老匠人连忙接过帛书,打开工具箱,开始检验。
杨延宗垂眸,表情并无变化,他身边跪的是坤国舅,他并没有临时换掉那张帛书,坤国舅的准备,他是放心的。
坤国舅心里哼了一声,不做声。
老匠人动作很熟练,手一摸,就知道这是什么布料了,“此乃漳州织造局北上的漳绸,约莫是去年的。”
漳州织造局是次一级的织造局,织就的丝绸布料一般是不上贡皇帝妃嫔所用的,而是专供武官官服,这类轻而薄的白色绸料,一般是用来做内衣,左卫中高级武官今年新制的内衣恰好就用漳州织造局去年的绸料。
“这印鉴从印泥,纹理,布料渗透等迹象判断,老朽以为,是一次性以金属印盖上的。”嗯,左卫都指挥使的官印恰好都是铜制。
张伯骞当场脸红脖子粗,老匠人恭敬奉还帛书叩首退下,老皇帝不悦瞥了张伯骞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伯骞大急,放了冰鉴的大殿凉丝丝的,他热汗却当场一头一脸,他恶狠狠瞪着杨延宗:“是他!是这个姓杨的贼子,此人曾在西北征战多年,必与西北地方官员有所勾连,他必定是早已知悉银车踪迹,提前布置,构陷于臣!”
杨延宗倏地抬眼,与张伯骞对上,张伯骞双目赤红,就如同一个不顾一切疯狂噬咬身边所有人的狂徒,他敢肯定,杨延宗必然是参与其中的:“他剑指左卫都指挥使之位!”
“陛下!!只要搜其书房与起居之地,必然能得到他曾与西北甚至西南官员私下早有勾连的证据啊!!!”
——张伯骞不愧是曾经外放的武官,深知个中关窍,他索性抛开这件事,只要搜出一二封来往书信,杨延宗就洗不清了!
想联手坤国舅将他狙下来?继而取而代之,做梦!!
他最终不好,你杨延宗也别想活!!
老皇帝往后一靠靠在龙椅上,盯了这三人片刻,“来人,将此三人先押入大狱。”
“去,搜!!”
……
苏瓷虽然人在外,但不得不说,她和杨延宗在外事上的配合真的是非常默契的。
她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医营,忽听见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阿照一纵一跃,和阿正稍已交流,两人飞快冲进房内:“夫人,夫人,不好了!”
“有禁军快马正赶往营区和家中,据说要搜主子的书房!!”
阿照飞快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但他知道的也不全面,最起码上阳殿内一段是不知道的,好在苏瓷一听张伯骞,脑子一转,几乎是马上就醒悟过来对方想搜什么了!
“你不用说,我知道了!”
苏瓷拔腿往家里飞奔,“你知道你主子与外地联系的书信都搁哪吗?”
阿照焦急摇了摇头,他经手过,但他不知放哪啊。
阿照不知道,苏瓷却是知道的,杨延宗曾经在她面前开过一个暗格,她猜很可能是那里。
“夫人,快,他们快到了!”
阿照紧赶慢赶,但禁军出动的都是精英也知道争分夺秒,实在没快多少,大概就是前后脚,后者很快就到了。
别催啊,越催越慢!
啊啊她不知道暗格怎么打开,她只大致看过杨延宗开过。
现在抢的就是时间!!
苏瓷一阵风般冲进前院,顾不上解释半句,一脚踹开杨延宗外书房大门,冲了进去!
第50章
苏瓷冲进稍间的大书案后,拉开太师椅,趴在贴墙的博古架上,在第四格和第五格快速摸索了一阵。
——上次她靠在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和杨延宗说话时,就见他站起身,打开暗格把看完的一封信随手放进去,他当时手没特地抬起的,那机括应该就在第四格或第五格这个高度。
苏瓷挨个把上面的东西都挪了一遍,可有时候越急就是越找不到,外面又传来飞奔脚步声,是大铭,大铭急声喊:“禁军就在一里地之外!”
苏瓷额头汗都要出来了,她凑近睁大眼睛看,手在博古架上飞速连拧带试了一通,幸好最后关头,她当时的记忆没有出错,她凑近瞄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最边缘有一个雕刻小瑞兽的额头要比其他稍稍光滑一些,她连忙摁了摁,没动静,于是拧着用力左右旋了旋,“啪”一声,暗格开了!
里面有好几个私印盒匣,还有一大摞私信公文,苏瓷飞快捧出来:“快,快过来认认!”
她快手快脚翻开匣子拿出私印看看,发现没啥问题的,都是官印,随手阖上搁回去,那边阿照已经火速把书信都大致翻一遍,她说:“确定没问题的给一些我就好!”
阿照塞过来一些,苏瓷接过飞快往回一塞,旋即阖上暗格,阿照大铭七手八脚将博古架上的东西以及太师椅复位,苏瓷抄起书案上剩余的东西,飞速直奔小厨房。
前院和东大跨院都有小厨房,灶内十二个时辰留火,这个点厨娘正在做晚饭以及烧水,阿正已先一步跑去找个借口把厨娘喊出来了,苏瓷蹲下,把怀里那堆信一股脑塞进灶眼。
幸好这年头没有验指纹和残痕的。
苏瓷把烧火棍往里捅了捅,火一下子吞噬了书信,她一边捣鼓一边心说,好啦杨延宗这丫的,这回可不能再生她气啦。
话说回来,也不知他那边怎么了,居然搞到要搜书房的地步,让人担心啊。
书信一下子就烧光了,苏瓷用烧火棍搅了搅,纸灰和柴草灰混合在一起分不清了,她又塞了几大把引火的麦秆进去,等麦秆烧完,再摆摆硬柴,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这时候已经听到马蹄落地的声音了,前头禁军脚尖一点一纵的,已赶至杨家大门。
一行人火速涌进杨家大门,禁军及监察司为首者取出一枚金令一扬,废话半句没有,一挥手直奔前院每个房间,重点是明显有亲兵站岗的外书房。
苏瓷洗过手,拍拍身上头上,快步冲出来,一抬头还看见了熟人童继恩,但此时的童继恩一脸肃杀,她也没上赶着套近乎,对方带着几个匠人进了外书房开始搜索,苏瓷想了想,也跟了进去站在门口。
那个禁军头领和童继恩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笑了下:“大公子外书房有不少重要公文,他吩咐我留心些,我总得看一下以免被翻失了。”
童继恩没理她:“搜,给洒家仔仔细细搜,留心暗格暗门!务必一丝不漏!”
朝廷还是有人才的,比方这次特地带来的这几个匠人,就是工部专门干这个的,有一个还是参与设计皇陵机括的,非常了得,这世上但凡暗格暗门,估计少有能瞒过他的。
苏瓷看这老头左敲右敲,用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敲到博古架,然后,很快就就停在那里了。苏瓷猜杨延宗的暗格也是比较隐蔽型的,因为老头确定暗格位置花了些时间,之后又开启总共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后成功将暗格打开。
这时候外书房已经搜查完毕了,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童继恩立即命左右将暗格里面的东西取出,信打开,一封一封翻看。
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前后,这批内宦和禁军搜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连杨延宗和苏瓷的卧室都给翻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搜到,最后不得不走了。
这时候已经午夜了,苏瓷立在大门外望着快马直返阳都的滚滚烟尘,吩咐阿照:“你和大铭赶紧回去,待在阳都盯紧事态发展,有什么变化就遣人回来报讯。”
“营中是我爹和延信在吧?目前就先稳着就行。”这点她不担心,她爹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过了,那边不用她操心的。
至于家里,她吩咐阿正:“安抚下人,但不许胡乱走动,把门户把好了,家里人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擅自进出,都好好待着别添乱。”
“是!”
苏瓷能做的也不多,但现在稳住大后方不给杨延宗添乱是不用说的,也不知他那边什么情况了,不过她对杨延宗还是很有信心的,因此也不慌,收回视线,吩咐完阿照等人各自忙碌去了之后,她想了想,往杨重婴书房去了。
这平白被人搜了一顿前院,颜氏养病大概还不知道,但杨重婴的西大跨院连同前院,肯定是惊动了的,她得去说一声。
刚进门,就见杨重婴的小厮匆匆跑出来,杨重婴就站在西大跨院的小门边上往外走,她连忙迎上去。
……
绥平的琐事暂且不提,回到阳都这边。
皇城西的临时羁押大狱,昏暗的灯光,灰黑的圆木栅栏,这里环境倒不潮湿,却多少有些阴冷,监军搬来棉被,却没敢说话,异常的安静。
杨延宗和坤国舅倒没有号镣,也没换囚衣,毕竟两人还未有明确罪名。
进得来这里的,一脚天堂一脚地狱,很有可能从此出不去了,但也有可能完好无损,谁也说不好。
杨延宗和坤国舅就挨着,一人一间,一个在拐角左边一个在拐角右边,有心能看到对方,但想不看到也行,这两人自从进来后就没交谈过一句话,各自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前往绥平的禁军和监察司无功而返的消息已经得到了,童继恩将暗格里的书信装匣带回来呈皇帝预览,那些信件固然机密,却都是公函,没一封是有问题的。
据说老皇帝看完把匣子摔了。
杨延宗挑了挑眉,他暗格里面有什么东西没谁比他本人更清楚了,至于这个结果是谁快一步处理好,不做第二人选。
那丫头向来都是这么机灵,和他是十二万分的合拍的。
杨延宗不禁笑了,勾起唇角,笑了两声。
但笑过之后,想起她,不禁又生气,他现在还恼她恼得很。
心里冷哼一声,拒绝再想苏瓷,杨延宗睁开眼睛。
对于张伯骞这一手,他其实是早有准备的,那暗格他也没有存放最机密的东西。
会有点麻烦,但他不是没有应对手段。
不过现在因为苏瓷的机敏,他倒是把这茬子麻烦给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