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所以我和总编商量着决定,正好春招也要开始了,接下来把她调到分公司去,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了吧?”

说到底许雨灵做的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郑书意也没有要把她赶尽杀绝的心思。

调往分公司,福利待遇和资源都跟总部差得远,更别说未来的职业发展。

郑书意自然没有异议。

她想了一下,说:“亦姐,我准备休年假。”

唐亦:“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

“没什么想法啊。”郑书意把已经整理好的化妆品拿出来,只装了护肤品,“我现在手指伤着,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我这段时间挺忙的,有点累了,我也不想去公司看见她,所以干脆趁机把年假休了吧。”

唐亦沉默了片刻,应了下来,“那你走一下审批流程吧。”

——

郑书意一共请了四天的年假,加上周末,正好是六天。

她依照自己估算的时间收拾了衣物。

时宴来接她时,看着她那二十四寸的行李箱,问道:“就这么多?”

“够了呀。”郑书意算给他听,“我请了几天假,加上医生说的恢复时间,六七天差不多了。”

时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拎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这是第三次来时宴家。

郑书意告诉自己,这一次是以女朋友的身份来的,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应该理直气壮地走出脚下生风的气势。

然后两三米的入门通道她磨磨蹭蹭了十几步。

时宴拉着行李箱,突然定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干、干嘛?”

郑书意小声问。

“以前胆子不是挺大吗?大半夜都敢去一个陌生男人家里。”

时宴上下打量着她,“现在又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

郑书意挺起胸,“我脚疼而已。”

“是吗?”时宴看向她的腿,“那我抱你进去?”

怎么感觉抱着进屋有一种奇奇怪怪的色情感……

郑书意径直越过他:“我又没那么娇气。”

时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徐徐蔓延。

他们进门没两分钟,便有人送来了晚饭。

这房子的厨房显然是摆设。

时宴把行李箱随手放在客厅后,回头看见郑书意背着手端端地站着,双眼却不老实地四处打量,很明显地紧张忐忑,还有一丝,时宴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的兴奋。

“吃饭了。”

“哦。”郑书意扭过头,“好的。”

她两三步走到饭厅,非常端庄地坐下。

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她,米饭特意熬成了粥,旁边摆放着勺子。

而时宴面前则是正常的米饭和筷子。

可郑书意并不打算自力更生,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时宴。

这几秒间,时宴已经拿上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见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郑书意咳了一声。

“怎么?”

时宴抬头。

郑书意看着面前的饭菜,抬了抬眉头,以眼神示意他。

时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菜,说道:“那不是葱,是茭头。”

郑书意:“……?”

谁问你这个了?

不过那真的不是葱吗?

她多看了两眼,“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像而已。”时宴极有耐心地给她科普,“一个是石蒜科,一个是多年生鳞茎植物。”

郑书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然后突然回神。

“我没跟你说这个,你今天下午答应了我什么你忘了吗?难道你就是为了把我骗到你家来?”

时宴在吃饭的间隙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吞咽了嘴里的菜,才不急不缓地说:“是啊。”

“……”

面对他直勾勾的眼神,听到他坦然地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郑书意的反应很奇怪。

没生气,倒是有些脸热。

她没再出声,低下头,用左手慢吞吞地拿起勺子,翻动碗里的粥。

这时,时宴突然放下碗筷,什么都没说,径直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旁,利落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将她面前的碗和勺子一起夺走。

他一系列动作过于一气呵成,郑书意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喂了一口粥到郑书意嘴边。

郑书意愣了一下,盯着他没眨眼。

时宴也不急,和她对视片刻后,说道:“张嘴。”

就像被按下了开关一样,郑书意乖乖地张嘴。

一勺粥喂过来,她连吞咽的动作都是机械的。

饭厅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勺子轻碰陶瓷碗沿的轻响,和两人的呼吸声。

时宴虽然在喂她吃饭,却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根本没看过一眼手里的碗。

明明在做着最温柔的事情,他的眼神却灼灼又直接,像滚烫的热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点点淹没了她。

这是吃饭吗?

这是吃人。

几口下去,郑书意便受不了了,闭着嘴别开了脸。

“不吃了?”

那还是有点饿的。

郑书意从他手里拿过勺子。

“我自己来。”

她埋着头,一口接一口,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时宴手背支着太阳穴,偏头看了一会儿,终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坐回自己的原位。

——

一顿饭吃完,还不到八点。

时宴还有点事,但他没有去书房,而是拿了笔记本电脑坐到客厅。

郑书意原本也在客厅玩手机,见时宴过来了,她便关掉了视频,静静地坐着看文字内容。

几分钟后,她发现时宴好像并不是很忙,只是随意地查阅一些邮件。

于是有人开始不安分了。

郑书意:“我有点渴,想喝饮料,帮我开一瓶嘛。”

时宴听见了,却还是专注地看着电脑。

几秒后,他才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随手递给郑书意,一句话都没说。

半小时后。

郑书意:“我想吃橙子,医生说我要多补充维生素。”

电话也同时响起,是助理打来的。

时宴开了免提,一边听着,一边俯身剥橙子。

又是半小时。

郑书意埋头看手机看得脖子酸,她活动了一下肩颈,然后拂着头发说:“有点热,帮我把头发绑起来一下。”

这就有点触及到时宴的盲区了。

他放下笔记本电脑,盯着郑书意递来的皮筋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了手。

郑书意背对着他,头发时不时被拉扯痛。

“哎呀,轻点轻点。”

“疼,你轻点!”

虽然郑书意一直在念叨,但时宴什么都没说,一脸冷漠地做着这完全不在行的事情。

花了好几分钟才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后,时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也没多说什么,又开始看电脑。

郑书意在他的沉默中,受到了一丝良心的谴责。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整个房间后,用手肘碰了碰时宴的小臂。

“那你忙吧,我先去洗澡睡觉啦?”

时宴头都没抬一下:“嗯。”

郑书意:“……”

这人怎么听不懂她的画外音呢。

“我的意思是。”郑书意很小声地说,“我睡哪里?”

时宴指尖停在触摸屏上,侧头看她,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是在问废话吗?”

“你觉得呢?”

郑书意慢慢别开了头,扑闪着睫毛,没有惊慌,只是有点脸红。

这样的神情,坐实了她只是在明知故问。

“那我去洗澡了。”

她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浴室走去。

“书意。”

时宴突然叫住她。

似乎有一种预感,郑书意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

“怎么了?”

后面那人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

“医生有没有说过,洗澡也要人帮忙?”

第六十一章

刚刚那么千依百顺,原来一切都在这里等着她。

在这一秒,郑书意一度觉得这是自己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连包着厚厚纱布的手指都感觉到了一阵酥麻,甚至她觉得自己可以亲手抠出一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医生说,”郑书意依然没有转过身,只是声音里没有一丝叫做“底气”的东西,“不、用。”

“真的?”

时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抱着双臂,远远地看着郑书意,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吃饭要人喂,喝水要人伺候,连头发都绑不了,你怎么洗澡?”

郑书意不知道时宴是认真的还是在逗她,于是试图跟他正经讲道理。

“不沾水就好了,我、我早上出门洗了澡的,就随便一点就好了。”

“怎么随便?”

时宴一步步地走过来,“是不需要脱衣服,还是不需要涂抹沐浴乳?”

郑书意:“……”

“脱”、“涂抹”这种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就不是单纯的动词。

“都说了不用!”

郑书意已经有了恼羞成怒的趋势,可时宴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那你挺不爱干净的。”

“对对对,我就是不爱干净。”

郑书意拔腿就走,虽然没回头看,但她感觉时宴一定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盯着她,于是脚步越来越快。

几步后,时宴再次叫住她。

“书意,真的不用帮忙?等下你再叫我,我就没那么有耐心了,别反悔。”

“说了不用帮忙!”

郑书意头脑已经羞愤到一片灼热,用最后一丝理智斩钉截铁地说,“反悔了是你儿子!”

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时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边荡漾着笑意,回到客厅。

半小时后。

时宴关了电脑,准备回房间拿睡衣洗漱。

浴室内置于他的房间。

经过那热气腾腾的浴室时,门锁轻轻地响动一声。

他听见脚步,侧头注视着浴室。

几秒后,门打开一条缝,一颗脑袋探了半个出来。

“爸爸……”

时宴:“……”

——

郑书意确实能一个人洗澡。

反正她打算明天去理发店洗头,所以现在只需要费点力气把头发裹成丸子,然后浴缸里放上水,抬着手臂躺进去。

一切都很完美。

甚至她洗完之后裹着浴巾单手洗内衣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左手有无限的潜力可以开发。

然后这个想法在两分钟后就遭到滑铁卢。

郑书意带来的这套睡衣轻薄丝滑,服帖地勾勒出身体曲线,她换上之后,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瞅自己胸前毕露无遗的起伏。

没有内衣的束缚,形状有点过于明显。

在热气萦绕的浴室里,郑书意双颊逐渐发烫。

一想到时宴在外面,郑书意甚至觉得空挡穿睡衣跟裸奔没什么区别。

可她又做不到单手扣内衣。

收拾行李的时候随后就放了几套,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于是,在长达好几分钟的内心挣扎后,郑书意拉开一点点门,探头探脑地叫住了时宴。

门外。

时宴看着门缝里那半张通红的脸,偏了偏头。

“怎么?要帮什么忙?”

郑书意手指紧紧扣着门边,声若蚊蝇。

“帮我扣一下内衣。”

“嗯?”

时宴是真没听清。

他眯着眼,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郑书意并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

但刚刚的内心挣扎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心理建设。

扣个内衣怎么了?

不就是扣个内衣吗?

――又不是要他原地起跳反手扣篮。

于是郑书意转身,用背影面对时宴,高高在上地吩咐:“给我扣内衣,快点,我困了!”

时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走过来。

静立的几秒间,郑书意心如擂鼓。

当后背的衣服被轻轻撩起时,她四肢倏地紧绷,定定地看着前方墙壁映出的模糊人影,双眼都没眨一下。

时宴低着头,呼吸拂在她后颈上。

手上动作细致,但余光看着她裸露的腰肢时,手却还是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她后背的肌肤。

每动一下,郑书意就更紧张一分。

然而时宴全程默不作声,慢条斯理地给她扣好后,垂下手,还帮她整理好了睡衣。

“好了。”

郑书意有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他这会儿竟然还挺像个人的。

晃神的片刻,郑书意轻咳了两声。

怎么回事。

被时宴这几天的不做人弄得PTSD吗?

明明这才是他。

“怎么了?”

时宴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还有要帮忙的?”

“没有了,谢谢。”

郑书意抱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转身跑进了卧室。

时宴回头,视线追着她的声音,见她拿出瓶瓶罐罐坐到床头时,无声地笑了笑。

——

完完整整的一套护肤流程后,郑书意钻进了被窝。

床上有淡淡的香味,很熟悉,是属于时宴的。

郑书意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感觉空气在一点点变稀薄。

她不抗拒和时宴同床共枕,也不害怕。

自从答应住过来,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到了晚上,紧张的情绪还是一点点吞没了她的心理准备。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感官变得更灵敏,手指伤处的抽痛感也一阵阵袭来。

郑书意深吸了一口气,侧身背对浴室,缓缓闭上眼睛。

不多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几分钟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房间里铺着地毯,听不见脚步声,但郑书意能感觉到时宴过来了。

一步步靠近,直到床边塌下去一片。

郑书意双眼闭得跟紧,睫毛却在轻颤。

忽然,她感觉时宴的呼吸靠近,拂在她耳边。

他撑着上半身,垂眼看着郑书意。

许久,他突然开口:“你到底是紧张,还是伤口疼?”

郑书意:“……”

可真准了。

她又紧张又疼。

“疼啊。”郑书意皱了皱眉头,徐徐睁眼,却依然背对着时宴。

“十指连心,一阵阵地钻心地疼。”

时宴看着她放在被子外的手,纱布上渗出一层淡黄色,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膏药味道。

“要吃止痛药吗?”

“吃过了。”郑书意说,“但还是疼。”

“嗯。”时宴伸手拂了拂她脸颊边的头发,“那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说完,他躺了下来,手臂穿过她的腰,轻握住她小腹前的左手。

几分钟后,身后的人一直没了动静,郑书意才真正松懈下来,伴着自己的心跳声入眠。

春夜的月光蒙了一层纱,温柔地笼罩着夜空。

身后人的呼吸平静而绵长,体温像贴,不知不觉间,郑书意的嘴角与窗外的月牙一同弯了起来。

然而静谧只持续不到一个小时。

当浓厚的睡意袭来时,郑书意一半是清醒,一半是潜意识,全都促使她开始寻求更舒服更温暖的地方。

于是。

时宴于半梦半醒之间,突然睁开了眼。

眼前漆黑一片,他只能感觉到郑书意转过身来,一只手缓缓攀着他的腰,一点点地钻进了他怀里。

但好像没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她扭动了几下,下巴不停地蹭到时宴的胸口,尝试着全身都贴了上来。

“……”

时宴在黑暗里皱了皱眉,呼吸的节奏骤然打乱。

而怀里的人还在不安分地调整姿势。

静到极致的夜里,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同时,全身的感官都被放大。

时宴突然扶住郑书意的肩膀,一翻身,双臂撑在她身侧。

凝视片刻后,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

然而在两人呼吸交缠到一起时,时宴突然听到郑书意“嘶”了一声。

他一顿,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挤压到了她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就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