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看是吗?”秦乐之冷笑,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看你刚刚眼珠子都要黏人家身上了。”
——
明晃晃的灯光照得郑书意有些迷茫。
而店员们有望一天完成整个季度kpi,看两人的眼神就像看亲妈一样,让郑书意有些骑虎难下。
她感觉有钱人的脑回路大概真的不太正常。
不过郑书意还是换上了那条红裙子,走出商场时,手里还捏着一大堆快递单。
像个烫手山芋,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
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之后去退了,钱应该会直接退回秦时月的卡上。
两人站在路边,车鸣声不绝于耳。
“等下去哪儿啊?”秦时月戴上墨镜,准备给司机打电话,“要不一起去吃晚饭?”
郑书意摇头道:“不了,我约了人吃饭。”
听郑书意的语气暗含着喜悦感,秦时月朝她看去。
两人对了对眼神,郑书意扬眉,露出一个意味十足的笑。
“哦哦!我懂了!!”
秦时月恍然大悟,揶揄地笑,“怪不得专门出来买衣服呢。”
郑书意笑着说:“聪明。”
秦时月朝她竖起大拇指,“厉害!快去快去!加油!!!争取早日拿下小舅舅!”
——
没想到会在商场耽误这么久,和秦时月告别后,郑书意急匆匆赶回家里,刚下车,便看见时宴的车缓缓开过来。
郑书意瞅了眼自己手里拎的好几个购物袋,略一思忖,迈开腿就往小区里面快步走去。
倒不是别的原因,她就是想先把购物袋放下。
而且今天为了出门逛街,专门穿的平底鞋,郑书意觉得不太好看,想先回家再换一双高跟鞋。
可是她没走几步,后面的车已经停稳。
“郑书意。”
听见他平静地喊她名字,郑书意下意识就停下脚步,缓缓转头。
时宴车窗降了下来,从郑书意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隐在阴影后的半张脸,眸色幽深,正看着她。
“上车。”
“哦。”
郑书意只好拎着一堆购物袋上车。
纸质袋子塞进座位时,一阵地响动,横放在郑书意脚边。
时宴侧头看了一眼,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商务用车,从来没堆放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些突兀。
郑书意浑然不觉,对着车窗理了理头发,也没问时宴要去哪儿。
期间时宴看文件,郑书意也没打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半个小时的车程后,车辆开进郊区,过了国道,车拐向一处风景区,绕着湖边,停在一处中式园林门口。
这座半对外开放的园林是程家产业,私密,但环境雅致,是不少钟情于中式宴会人群的不二之选。
但今日程家老爷子在自家举办的晚宴并非正式商务宴会,而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当年老爷子中年丧子,膝下再无人承欢,也没有缘分再得孩子,孤单了一些时日,便开始举办家宴,亲朋好友们都带上家里的晚辈来参加,程老爷子也喜欢看着孩子们热热闹闹的。
十多年下来,这个习惯一直没改,孩子们也都长大,各自习惯携伴出席,觥筹交错间,人际关系慢慢织成了一张网,这每年年底的聚会变相就成了这群年轻人的一种固定社交。
只是郑书意并不知道这些,她跟着时宴进入园林深处,才感觉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还有小桥流水四处围绕。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男女之间吃晚饭的地方呀。
郑书意两三步上前,处于和时宴并肩的位置。
“这里是吃饭的地方?”
时宴正要说话时,侧头看向郑书意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他眼神扫过郑书意头顶,落在她昂头看他的脸上。
没穿高跟鞋的她,陡然降了一截儿,俯视她时,脸更小了。
时宴突然低声道:“怎么这么矮?”
郑书意:?
不回答就不回答,突然人身攻击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一米多,我矮怎么了,人家公交车也没收我半价。”
“……”
——
在穿过一条很长的实木走廊时,郑书意终于得知,今天并不是她跟时宴单独的晚饭,而是时宴的一个长辈举办的晚宴。
郑书意顿时停下了脚步。
“不是说陪我吃晚饭吗?”
时宴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这不算陪你吃晚饭?”
郑书意:?
行吧
她垂着脑袋,哼了两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宴:“那你是什么意思?”
郑书意抬头看了他一眼,憋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有的人你是不能跟他讲道理的。
行至门口,时宴停下脚步,看了郑书意一眼。
他单手入袋,手臂间留出了一个自然的弧度。
郑书意会意,挽住了他的手。
那么现在,她就是以时宴的女伴身份出席这场晚宴。
但这并不能让郑书意高兴。
工作原因,她们也时常受邀参加各类宴会酒会,非常明白在这类场合,男性都会携女伴入场。
可能是妻子,可能是女朋友,也可能是同事,真是可能只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所以郑书意心想,对于时宴来说,他肯定经常携各种女伴出入,根本不会把这当一回事儿。
今天不是她郑书意,肯定也会有别人。
难怪时宴昨晚答应得那么爽快,或许正在物色女伴人选,她就撞上去了。
唉。
郑书意难免有些无语。
商人就是商人,不赚钱的生意真是一点都不沾。不过好在这场晚宴似乎更接近feast的性质,并不十足严肃,甚至都不用非得正装出席。
并且今年是中式晚宴,社交性少了许多,就是这群晚辈们在年前聚在一起吃个饭。
园林里最大的包厢,只安排了四桌,以翡翠屏风相隔,在聚会的性质中保留了些许私密性。
时宴进来的那一刻,便有人坐在正对门的位置,跟他打了个招呼。
在人群里,时宴向来是众人所瞩目的那一刻。
一听见他来了,不少人都纷纷投来目光。
郑书意站在时宴旁边,挽着他的手,感觉到不少人也在好奇地打量自己。
有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郑书意不解,携伴出席宴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却不知,在座不少人交换一个眼神后,各种猜想已经在微妙的表情里悄悄浮动。
随后,某些个微信群开始狂跳消息。
――“这就是时宴车上的女演员?”
――“没见过啊,看来是个十八线吧。”
――“据说演技很好?”
――“看长相是真的不错,就是完全没有名气啊。”
――“就凭这长相,不出半年,时宴就能把她捧红了吧。”
――“要不上前打个招呼认识认识,以后搞不好就是顶流女星了。”
于是,时宴和郑书意刚落座,还没来得及介绍,就有人主动上前。
“我最近不太关注娱乐圈啊。”一个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看着时宴,指了指郑书意,问道,“这位是?”
“啊!我知道!”
没等时宴回话,一个女孩子说道:“您是前段时间那个网剧《萧兰王妃传》的女主角吧?”
她这么一说,另外一个女孩子又接话:“对对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还说女主角很漂亮呢,没想到现代装更好看。”
郑书意:?
时宴侧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郑书意只得讪讪一笑,说道:“你们可能是认错了,我是《财经周刊》的记者。”
众人恍然大悟中,有带了些异样的眼神。
很快,微信群又活跃了起来。
――“昨晚还跟女演员共度春宵,今天就换了个美女记者?”――“时总牛批!”
――“带来程叔叔的家宴了,看来这位记者更得欢心啊。”
――“时总果然还是喜欢比较有内涵的哦。”
――“心疼某位女演员[点蜡]”
郑书意丝毫不知时宴的风评已经在无形中被害,默默吃饭,默默听他们聊天,也不怎么插话。
直至接近尾声,郑书意实在有些无聊了,便拿出手机看了看。
锁屏上显示,短信箱里有来自岳星洲的几条消息。
她皱了皱眉。
当时果断地拉黑了岳星洲的微信微博,但因为平时除了工作以外基本不用电联了,所以忘了还有手机号这一茬。
她打开短信,看见岳星洲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二十分钟前。
岳星洲:书意,你有空吗?
五分钟前。
岳星洲: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郑书意扫了一眼,正想拉黑这个号码时,对方又发来了一条。
岳星洲:书意,你忙吗?现在在做什么啊?
郑书意心里冷笑一声,啪啪打字。
郑书意:做爱。
发出去这条,郑书意想象着岳星洲脸绿的样子,顿时神清气爽,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几乎是于此同时,她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
缓缓朝左边转头。
情理之外,似乎又是意料之中地对上了时宴的目光。
他眼睑一垂,视线掠过郑书意的手机屏幕,又再次回到她脸上。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郑书意嘴角的笑容僵住,面无表情,机械地转过头,机械地打字,在时宴的注视下补了三个字过去。
郑书意:心蛋糕。
发完,放下手机,郑书意眼观鼻鼻观心。
身旁的那道视线终于缓缓离开了她身上。
他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了什么更让人尴尬。
席间交谈依旧,言笑晏晏,与半分钟前的氛围并无区别。
郑书意也看似正常,如刚才一般地娴静,温柔,一言不发。
只是,两分钟后,有人看见郑书意慢吞吞地将面前的碗推开,然后双手掌心向上并拢,放在桌上。
随后,她整张脸埋了进去。
肩膀一缩,头发垂下来,整个人像钻进了某种洞里。
有人问:“她怎么了?”
时宴垂眸看她一眼,手掌轻轻抚过一下她微颤的后脑勺。
“不太清楚。”他平静地说,“可能是饭菜不太合胃口。”
之后桌上再说了什么,郑书意一概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
郑书意捂着脸做了许久的心理调整,等到饭桌上的话题已经彻底没有任何“饭菜”的影子了,她才缓缓抬起头。
幸好,时宴也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郑书意松了口气。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希望时宴不要看他。
可是没过一会儿,有服务员敲门进来,往在座所有女士面前上了一份小蛋糕。
郑书意:“……”
她背脊再次僵硬,灵魂出窍一般看着面前的小蛋糕,耳边嗡嗡作响。
“谁点的啊?”
有人问。
时宴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说道:“我点的。”
郑书意:“……”
时宴:“有人比较喜欢吃蛋糕。”
郑书意:“……”
她还是盯着眼前的蛋糕。
粉色慕斯,白色奶油,缀着两颗樱桃,很可爱,口感应该也很细腻。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蛋糕在郑书意眼里,看出了一股色情的感觉。
总觉得,时某人在内涵她。
第十九章
廊下小溪偶有枯叶落下,随着潺潺流水沉浮飘荡。
几盏古式灯笼照在画柱上,将人的脸庞映得影影绰绰。
四周安静,一行人便走边聊,寒暄不断,带了些酒后的微醺,气氛和睦融洽。
只有郑书意格格不入。
她不像来时般脸上又隐隐的雀跃,眼尾都带着笑。
这会儿默默地跟在时宴身边,垂眸不语,甚至有些面无表情。
有几个女生试图在路上跟她聊两句,却被她冷冷的眼神击退,最后只能跟时宴插话道:“你那位朋友不太喜欢说话啊。”
时宴睇她一眼,“嗯”了一声。
“她性格比较内敛。”
——
众人在停车场告别。
司机一直候着,将车开到时宴和郑书意面前,泊车员上前,先为郑书意打开车门。
郑书意一股脑就钻了进去,关上门后,缩在角落里。
不一会儿,时宴从另一侧上车。
郑书意从车窗玻璃里看见他躬身上车,一股属于他的气息涌进这封闭空间。
现在似乎只要他呼吸,郑书意都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尴尬。
性格使然,郑书意并非那种能黄段子与浑笑话齐飞的女孩子,平时和朋友聊天都没好意思接带颜色的梗。
今天若不是想气岳星洲,她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
至少在异性面前,她向来保持着知性娴静的人设,以维持自己的职业形象。
特别是在时宴面前,她自认为人设操得飞起。
――虽然时常翻车。
但,看起来应该也算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吧?
可是今天这事儿,她真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说自己在“做爱”就算了,还被他刻意内涵,那一刻,她似乎听见精心维护的形象碎得稀巴烂的声音。
郑书意想,要是她在其他时候发这个消息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她跟时宴在一起的时候。
那一点点微妙的联系,让她感觉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十分难以言说。
“先送郑小姐回家吗?”
前排司机突然问。
“嗯。”
时宴应了一声。
郑书意依旧不说话,手指抠着车窗边缘,随时关注着倒映里时宴的表情。
他上车后其实没什么异样,一直在看手机,跟平时一样,几乎不当车上还有其他人。
车开得很快,一路朝着郑书意家的方向飞奔。
很快,小区的大门已经进入视野。
郑书意心里吊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了点儿。
幸好时宴没再在车上说点什么内涵她两下,不然她真的会找个地洞钻进去。
车甫一停下,郑书意就飞速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我先走了,谢谢。”
她此刻反而庆幸自己穿着平底鞋,动作麻利,溜得飞快。
但刚刚关上车门,她又听见时宴叫她。
“郑书意。”
郑书意一下子心口都皱缩,假装没听见,拔腿就走。
但没走几步,她便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
来自第六感,根本不需要看就知道是时宴下车了。
郑书意一个激灵,反而走得更快。
可惜她的行为表现得太明显,直到手腕被人抓住,她还下意识在挣扎。
所以下一秒,她便被按着肩膀,推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时宴比她高出许多,低头睨着她,灯光缀在他镜片里倏忽的光影,看得郑书意陡然屏住呼吸。
“我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他的语气冷冷淡淡的,郑书意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听见了……”
“那你着什么急?”
郑书意被他视线压迫得很紧张,此刻只想早点回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时宴抬了抬眉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着急回家做小蛋糕?”
“……”
郑书意抬头,这才看清楚,他镜片后的双眼,分明带着笑意。
“时宴你好烦啊!!”
看见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时宴反而松开了手,笑意慢慢收了,转身朝车走去,丢下一句话。
“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拿走。”
“……”
——
郑书意抱着几个购物袋回到家里,往床上一倒,盯着天花板思考人生。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看。
在收到那两条回复后,岳星洲又连续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分别是一个问号,和十几个问号。
他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
岳星洲:书意?你在说什么啊?
岳星洲:你是不是喝多了?
岳星洲:你还好吗?
郑书意烦躁地把头发薅得乱糟糟的,使劲戳屏幕打字:你有病吧!!打扰人做爱天打雷劈啊!!!
发出去后,删除拉黑一顿操作,郑书意又躺回床上。
不一会儿,微信又响了两下。
郑书意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觉得是时宴发来的消息。
她慢吞吞伸手摸到手机,脑海里已经脑补好了对话。
要是时宴再敢拿这件事内涵她,她就回:对对对!就是做小蛋糕!你做不做!不做就滚不要打扰我做!